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98章 自尽狱中

  来俊臣登上石梯走到石室的唯一通道口,正对着一个裹着黑披风的年轻女子,“六姑娘可是为了七姑娘的事操碎了心,”来俊臣转身,俯视着底下坐于木凳上的绯袍,“看来为情所困的,不止一人呢,入狱不过一日,探视之人还不少,来某当真是羡慕。”

  来俊臣望着冰冷的女子,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背又道:“按理说,这刑狱是不能允许探监的,我差人回应,说的可是萧六姑娘,怎来此的竟成了七姑娘您呢?”

  【“来俊臣出身市井,自幼孤苦,遂成贪财好色之性,得势之后更是明目张胆的敛财。”】

  女子摘下披风上的帽子,朝身后的婢女抬手示意,婢女上前将怀中抱着的匣子奉上,萧婉吟开口道:“一点心意,还望中丞收下。”

  来俊臣也不推辞,从长袖内伸出手打开匣子瞧了一眼,发现里面装满了珠宝,旋即笑道:“七姑娘重情重义,实在让人钦佩,只是不知底下那薄情郎,是否能承这样重的情。”

  来俊臣笑眯眯的收下珠宝提步从萧婉吟身侧擦过,走到五六步远时又顿步回首,过道极的黑暗将人衬的阴险至极,“哦对了,凤阁舍人如今是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来某知道七姑娘聪慧,也应该知道棋子在皇权之争最后的下场吧,看在六娘的份上,来某还是要劝谏七姑娘一句,既非良人,何苦执着,以姑娘的家世,这天下才貌双全的男子尽可选之。”

  萧婉吟装作客气的福身,“多谢中丞好意。”

  听见声音从石梯顶端传来,王瑾晨将视线挪到台阶处,一道黑色身影映入眼帘使得持杯的手突然僵住。

  萧婉吟从台阶走下至王瑾晨跟前,相顾无言后,王瑾晨坐转身子背对着萧婉吟,“萧姑娘是来看在下笑话的吗?”

  萧婉吟侧头看着被枷锁束缚了手脚的人,旋即也转过身与之背对,冷冷道:“不是我想来的,而是王舍人的原配发妻登门所求,因秋官尚书与来俊臣关系紧张。”

  “三娘?”王瑾晨扭头,看着萧婉吟消瘦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担忧,“她知道了?”

  萧婉吟回头,“原来王舍人入狱还瞒着妻子呢。”

  王瑾晨埋下头,旋即又抬头哀求道:“还请萧姑娘出去替王某转告拙荆,一切安好。”

  “我来此...”

  “我知道,”王瑾晨开口打断道,移开视线再次背对萧婉吟,“萧姑娘来此是想问在下是否有解救之法,解铃还需系铃人,天心不过是想试探两派之争,谋逆之罪乃十恶之首,唯有案清可解,天心已定,如何能够案清。”王瑾晨合着木枷上的双手,“欲加之罪,又如何解释的清楚。”

  “说是自然是说不清的,空口无凭,没有丝毫信服力,可若以死明志的决绝之心,天下人,又有谁会质疑呢?”

  王瑾晨突然愣住,带着木枷转过身,“什么意思?”

  萧婉吟看着王瑾晨因为傅元综而变得紧张起来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就在我来的路上,秋官传来消息,昨夜太常寺少卿傅游艺于秋官大牢中自尽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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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前

  百官所呈奏疏被堆做两沓,皆是关于太常寺少卿傅游艺谋反一事而上疏皇帝,但争论与请求却分做了两派,一派是定重罪,而另外一派则是请求彻查以及替其余一同入狱的无辜大臣求情。

  “凤阁舍人张嘉福上疏说谋反乃十恶之首,罪不容恕,傅游艺居相位时提拔亲从,大肆揽权,又迫害排挤同僚...”

  皇帝侧躺在榻上抬手示意女官止住,“右相有上疏吗?”

  女官从另外一堆奏疏里找了一番,打开文昌右相岑长倩的奏疏大致瞧了一遍后道:“文昌右相倒是没有言及傅游艺之事,但是替凤阁舍人王瑾晨求了情。”

  “都说了些什么?”

  “右相说,圣人忌讳臣子结党营私,但是臣子脱下身上的公服便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国朝以仁孝治理天下,天下人那么多,哪能逃开人情世故呢,凤阁舍人以进士及第,三年考绩未满而破格入凤阁,成为天下士子心中的所求,但若王瑾晨因罪臣傅氏而遭无辜牵连受害,朝廷便损失了一个栋梁之才,也会寒那些尚未入仕的士子之心。”女官放下奏疏,叉手道:“臣斗胆请柬,王舍人在天下人眼里已然成为年轻一辈人中圣人您最器重的臣子,若连他都未能幸免,又叫天下人如何猜想,百官势必人人自危,圣人...”

  “够了。”女皇打断道,但未发怒,“你先下去吧,婉儿。”

  欲言又止的女官只好作罢,拱手道:“臣告退。”

  大殿内重归安宁,只剩一个年轻的内臣陪在女皇身侧,瞧着因思虑过重而精气神不足的皇帝,高延福大着胆子走到身侧,“内舍人想为大家分忧,但也只站在了于己有利的一面,还请大家息怒,御体要紧。”

  女皇坐起,望着桌子上成堆的奏疏用力按着额头,“你们都在逼朕,难道这些事情朕会不清楚吗?朝中的争斗与算计,皆因国本未定,朕以李氏新妇的身份登基为帝以周代唐,皇嗣虽为朕子,身上流的却是李唐之血,若传子,天下便要重归大唐,那朕在这中间所作又会被后人称作什么,李家的罪人?传武氏族人继任大周,朕至少是个开国之君,可是放眼武氏宗亲,又有何人可以为继。”

  立储一事高延福只是静静听着女皇念叨难处而不敢插嘴,“无论是唐还是大周,大家都是千古一帝。”

  “启禀圣人,秋官尚书李轻舟求见。”

  “宣。”

  李轻舟端着笏板跨入大殿,“臣,秋官尚书李轻舟叩见陛下。”

  “三司推事不是定在今日么,卿怎的提前入了宫,难道案子已经推鞫完了?”

  李轻舟抬头,端着笏板屈膝跪道:“请陛下降臣之罪。”

  “李卿何罪之有?”望断脸色,女皇突然紧锁起眉头质问道:“秋官出什么事了?”

  “太常寺少卿傅游艺昨夜于狱中自尽,狱使未能及时发现,至今早查探时,尸体已经变得僵硬。”李轻舟重重磕下头,“请陛下降臣失职之罪。”

  女皇从座上起身,“自尽了?”

  李轻舟直起身子从袖子内抽出一块由圆领中衣上撕下的白布,上满沾满了红色的血迹,“这是今日早上验尸时从傅氏身上找到的血书。”

  高延福走下台阶至李轻舟跟前弯腰接过血书转身回到皇帝身侧,“圣人。”

  女皇侧头瞧了一眼这血迹斑斑的白绢布,血腥味极为刺鼻,“念。”

  高延福便将折叠好的血书展开,望着上面的字迹找到开头,念道:“罪臣傅游艺叩见大周圣神皇帝陛下,臣起微寒,初仕李唐,半生未志,载初元年,幸遇天恩,自青而绿及于朱紫,位极人臣,不胜惶恐,君王知遇之恩,臣尚报不及,焉敢徒生异心,今遭奸佞诬陷,罪臣自辩而无言路,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最后几个字因为血干涸而变得色淡,高延福便拿着凑近了念,“若有罪,便降罪于罪臣一人身上,恳请陛下宽恕那些受臣牵连的无辜之人。”

  高延福念完后将血书展开呈于女皇眼前,“圣人。”

  女皇瞧着血书上的字迹的确乃是傅游艺所书,遂反复与李轻舟确认道:“傅氏真的...自尽了吗?”

  女皇的突然问话让李轻舟抬起脑袋有些不知所措,旋即又解释了一遍,“臣今日尚未至秋官,狱卒便匆忙赶来府中禀报傅游艺于昨夜自尽狱中,臣也亲自查验了。”

  “尸体在何处?”

  “在秋官官邸的后堂中停着,经仵作查验,是颅裂失血而亡。”

  女皇看着血书眼神依旧淡漠,“是想以死成全自己的忠烈好保全族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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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授二年复州刺史狄仁杰受召归京任洛州司马。

  位于神都西南的官道上拴着两匹棕色的骏马,木柱下挂着一面长幡正顺着北风往南方飘动。

  “官人,您要的剑南烧酒。”伙计将一壶温热的烧酒呈上桌子,温酒刚上桌,茶肆便迎来了一批从洛阳城出来的客人,连忙垂下木盘子上前,笑眯眯的招呼道:“几位客官是要吃酒还是喝茶?”

  桌上随行的亲从抬手替绯袍斟了一小杯酒,“天气冷,狄公喝些烧酒暖暖身子吧。”

  一行人从马上下来,将手中的横刀搁于桌上,“来一壶烧酒,再来两碟下酒菜。”

  “好嘞,客官稍等。”

  茶肆中烧酒卖的最好,遂卖完一壶又会备着温好,没过多久小厮便端着一壶酒与两碟炙羊肉,“诸位客官是从神都来的吧,近日神都可不太平。”

  几人围坐一桌,其中一个较年轻者顺着小厮的话,“可不是吗,今日一早朝廷传出消息,太常寺少卿未定罪而死在了秋官的大牢中。”

  “太常寺少卿?”小厮为之一惊,“那不是先前的四时仕宦,一年自青而绿,及于朱紫的宰相吗?”

  “是啊,先是罢相贬官,如今更是连命都丢了,据说是畏罪自尽。”

  “这世道,果真是爬的越高跌的便越惨。”

  与小厮说话的两人旋即被同伴扯住了衣袖,说话的人有些不明所以的回身轻斥道:“拉俺作甚?”

  “咳咳。”同伴覆手于唇前,“隔墙有耳,旁边还有穿公服的。”

  旁桌的对话尽数听入绯袍官员耳中,喝了一口剑南烧酒暖身后,狄仁杰起身,“走吧,咱们得快些,今日就要入城。”

  亲从未问缘由,只随其起身应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