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赛马击鞠的都是身穿男子缺胯袍的女子,其身手矫健,比斗起来丝毫不弱于男子,几场比试下来,宴上的酒水与茶饮及果子接连上齐,满桌珍品以及只有御宴上才能出现的贡酒被毫不吝啬的抬出,让一众官员内眷大饱口福。
酒足之后,几个太平公主府家令与长史便招来府中的内侍与宫人私下小声吩咐了些什么,两刻钟后一排从府库内走出的宫人皆端着一个小木盘子,逐一走向各个观赛的棚子。
宫人走到王瑾晨与李锦跪坐的桌前福身道:“见过王舍人,郡君。”
满桌的菜肴还未动筷子,果脯与茶饮便接连送上,王瑾晨道了一句,“公主也太过盛情了。”
宫人将手中盘子盖住的红布掀开,“公主有令,说诸位娘子不缺金银首饰,这是南海进贡的珍珠,还有蜀中进贡的胭脂。”
“这些?”王瑾晨看着盒子里的珍珠与一个精致的小瓷罐,旋即侧头看着旁侧,似乎与他们一样都有人端着同样的东西,便皱眉道:“这些太过贵重了,今日托公主之福品尝到如此多佳肴已经是感激,实在没有理由再收下这些。”
“公主说诸位娘子的夫君都是为国朝效力的栋梁,替圣人分忧,为国家效力,皆因诸位娘子持掌中馈,操持家务才能使得郎君们在外无忧,这些东西理应收下,这是公主作为天子之女于臣下的赏赐,还望诸位娘子与官人们往后继续为国朝效力,庇佑大周朝永保荣昌。”
旁侧一些妇人未曾见过如此好的珍珠,纷纷拾起几颗细细端详着,爱不释手道:“果真是贡品,这珍珠的成色与那集市上的就是不一样。”
命妇们有喜爱与感激也有几番推辞的,但最后都将公主所赠的珍珠收入了囊中,一些聪慧明事理的高官命妇都明白其用意,收了赏赐还没有忘记道几句中听的话。
王瑾晨接过木盘放下,拱手道:“谢过公主与圣人,为了大周社稷与黎民百姓,下官一定尽心尽力。”
宫人离去后王瑾晨拉着李锦坐下,低头盯着小木匣子里的珍珠,旋即伸手捻起一颗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
李锦随坐在身侧,“妾听闻珍珠研磨成粉食用可镇静安神,延年益寿,外敷于脸上还可养颜,王郎睡眠浅,又时常噩梦,好几次妾都看到王郎被噩梦惊醒了。”
李锦侧头,瞧着王瑾晨看珠子看得入神,便伸出手搭在她放在腿上的另外一只手,“王郎在想什么?”
王瑾晨将珍珠放回匣子内,“武李的争斗,朝中要有风浪掀起了。”旋即侧头与之对视,“噩梦缠绕由来已久,三娘不必担忧我,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们的。”
“你睡不好,是跟自己的身份有关吧,”李锦小声道,“这些年你又是怎么熬过来的,还有这官场上的争斗,别人的荣耀对于你来说只是更重的负担,从前在书院我便奇怪,王郎当真是少见之人,心性与习惯以及心思,那时怎么也没有猜到这层。”
“你...”王瑾晨眼里充满的疑惑。
“我知道王郎想问什么,”不等人问话,李锦便猜到了她心里的疑问,认真道:“我喜欢的是自己认定的人,无关其他。”
“无关其他…”王瑾晨轻挑着眉头反握住李锦的手。
“王舍人与令正还真是恩爱呀。”李元符将袖子束起,手里还拿着一根击鞠用的画杖走至棚前。
“阿兄又想做什么?”
李元符指了指手中的球杆,“不过是受公主与萧七姑娘所邀陪着打一场球而已,如何?还缺个同龄的男子,王舍人要不要也来比试比试。”
李元符话出后王瑾晨往球场瞧了一眼,几匹上等的五花马由宫人牵着候在场地旁侧,白马上坐着一个素衣女子,束起长袖与满头青丝。
“骑术不精,便就不献丑了,校书郎好好玩。”王瑾晨回道。
“那可真是遗憾,不能与王舍人一拼高下。”李元符勾笑着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球场。
李锦盯着这个与以往谦恭温和不同,而今露出了心胸狭隘的嘴脸之人诧异道:“阿兄从前...”
“李元符并非善类,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你与泰山应该都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在国子监读书,神都的人对他都是夸赞,且本就所知甚少,只是之前他对父亲与妾极为照拂。”
“有所图才会如此,往后你与他离远些吧。”王瑾晨道。
“好。”
“还有李昭德,就凭他的纵容可知其有才而德不够,若掌权,必定恃宠而骄,官场之上最忌讳骄纵,祸不单行。”
“李侍郎吗?”李锦听着她的分析,“父亲与李侍郎志同道合,不依附权贵而保东宫,也不惧文昌台的宰相,将生死置之度外,与王郎说的...”
“人都有两面,有些本性是不会轻易示人的,包括你我。”王瑾晨解释着。
“哦?”李锦好奇道,“那王郎的本性是什么?”
王瑾晨愣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我…”
“公主,内舍人,七娘。”李元符拿着画杖走近太平公主行礼道,“端午安康。”
萧婉吟骑着马靠近上官婉儿,皱眉道:“怎么把他叫来了?”
“公主邀的,便是想看看那姓王见了你与他一同赛马会作何反应。”上官婉儿回道。
“有没有反应又如何,只会徒增心中的不悦,以及伤李氏的心罢了。”
“你还在为李氏担忧?”上官婉儿无奈的摇头,“圣人的旨意下来了,李氏因王瑾晨获封诰命,且是越级由县直接至郡,他适才可没有顾忌你的感受,还当着你的面与新婚妻子好生恩爱。”
“罢了,打球吧。”萧婉吟淡然道。
——咚咚咚!——两支队伍从球场换下,四匹五花马被牵到了球场中央,红黄筹旗插在场地两侧迎风飘扬。
公主与女皇身边最为得宠的女官一同上阵便引来了棚内诸外命妇的议论与离席上前争相顾盼。
“那不是李侍郎家的二郎,校书郎李元符吗?”
“未曾听说过李侍郎与太平公主交好呀。”
“嗨,没瞧见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么。”众人顺着话语将目光瞥向白马。
“那是前员外郎的嫡亲妹妹吧。”
“可不是吗,据传萧家的嫡姑娘与李公子还曾有过婚约呢,况且我听说这李公子及冠之后一直未娶也是因为心里只有萧姑娘一人。”
“一个是兰陵萧氏的长房嫡女,另外一个则出身陇西李氏,年纪轻轻又高中进士深藏功与名,这二人生得也是郎才女貌,如此登对为何没成呢?”
对于婚事的传闻早在之前便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外命妇虽在内宅,却对这些闺中见闻热切的很,几个知情的妇人纷纷看向凤阁舍人所在的帷幕,“世家不但看重门第,且极重名声,那时候圣人还是皇太后,女子再嫁之事虽有,却并不是成文的规矩,不像现在圣人当朝,女子才得以摘下帷帽露脸于市。”
“这位舍人倒是生得好模样,眉清目秀,连妾瞧了也欢喜得紧,怪不得,怪不得。”
“模样生得好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又有何用。”
“琅琊王氏在大周朝也称得上是名满天下的大族了,况且人家不用依仗身世便位居高位,可见其才。”
“能让李尚书青睐,将最受宠的女儿嫁之,这位舍人当真不简单。”
“李尚书的妻子是出身范阳卢氏的嫡女吧,萧家这一房未曾有宰相出,高官也极少,李尚书位宰相之列,李氏也算得上是高门之女,娶妻李氏,可兴仕途,看来也是个极聪明之人呢。”
妇人们的言语传到了棚内,王瑾晨望着场上骑马争球的四人双耳微动,李锦听后深深皱起眉头旋即抬手压着王瑾晨有些发热的手,“妇人于内宅无事便爱嚼舌根,她们不懂,也不会懂,夫君莫要记在心上,夫君是什么样的人不是靠嚼舌根就能断定的,妾都明白。”
王瑾晨侧头看着额头上轻微冒汗的人,紧张道:“三娘说话有些吃力,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锦轻轻摇头,“妾没有事。”
王瑾晨紧握起李锦的手揣在怀中,“若是不舒服一定要与我讲,不用顾忌谁,也不用顾忌人前会如何,我在,一切都有我,所以你不用强撑。”
关心的话与一些细微之处都让李锦备感欣喜,极安心的靠在肩侧,“如能时间静止,妾希望今日的太阳永远不要落下。”
王瑾晨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无法阻止日暮西山,但是明日它依旧还会升起的。”
“可是明日就是明日的了,明日,还会与今日一样么?”李锦侧抬头注目着王瑾晨的双眼。
四目相对,王瑾晨望着李锦满是期盼的眸子,张口欲言——
“小心!”
针线拼接的皮球被骑马疾驰之人一杆画杖用力抽出球场飞向左侧围观的棚中,其方向恰巧是凤阁舍人王瑾晨帐前。
张口欲言的人下意识将妻子揽入怀中背对着挡在身前,速度极快的球在他们身侧擦过,离二人还有一些距离,旁侧诸帐命妇们的叫喊与惊乍却把王瑾晨紧张得出了冷汗。
“哎哟哟,可把我吓死了,这球打得好生凶猛。”
“是呀,我们可没有郡君如此好的福气能有夫君护着。”
李锦攥着王瑾晨的衣袖,白皙的脸有些泛红,不顾额头上冒汗与旁侧回应道:“诸位娘子的夫君只是不在身侧,若在,也当会如此的。”
球场的争斗也因球飞失而停止,李元符骑着棕马靠近一匹白马,盯着左侧一处帷幕说道:“好一幕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七娘见了就不寒心么?”
萧婉吟顺着视线回头怒瞪了李元符一眼,李元符连忙摊手表示无辜道:“这球可是公主打的,不关在下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女世子》大格局权谋文,请帮忙给个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