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91章 琴瑟和鸣

  ——太平公主宅——

  宫人与内臣来往后厨与球场,将摆盘的果脯端至两侧的棚中,几匹御赐的国马被单独养在马厩中,太平公主抬手摸着五花马的鬃毛亲自喂养着。

  身后还跟随了一个穿着男子绯色官服的女官,“公主明知道她们二人如今的境地,今日设下这端午宴岂不让人难堪么?”

  “木已成舟还能如何,难道一辈子要躲着不见么?”太平公主回头道,“既成不了那便散,难道逃避它就不存在了么?如此又能解决什么呢?”

  女官皱皱眉头,“先不讨论她们两,这是人家的私事,咱们也不好做过多的干涉,公主要担忧的乃是魏王在暗中推动策划立储一事。”

  “这个我知道,魏王筹谋了这么多年,替母亲揽权不过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太平公主将手中的干草放回马槽中拍了拍手掌道,“宰相之中起码有一半数是支持李氏的吧,皇嗣在东宫,只要圣人不松口,武承嗣难道还能凭一己之力对抗。”

  “圣人现在的心思是不想把大周江山还给李氏,我只是怕万一...若圣人真将社稷交付给了武氏,想那武承嗣与武三思是何种人,恐怕李氏族人便真要遭来灭顶之灾。”

  “百年基业,哪能轻易替之。”太平公主睁着深邃的眼眸,扭头问道:“现在朝中还有高宗时期的旧臣么?没有拜过相,但受过先帝恩惠的。”

  四目相对,女官意会,“公主是天子内眷,朝政之事就交由臣来吧。”

  太平公主点头,“今日到场的,不知会有一些什么人的妻子。”

  “请柬下发皆为朝中五品以上的大员,诸位宰相的国夫人应当不会缺席。”女官回道。

  “有时候强硬的手段不如枕边风来的好,略施恩惠,也许将来有用。”

  望着心思越发深沉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笑赞道:“公主圣明。”

  ------------------------------------------

  公主宅大门前停满了车马,车上下来的内眷居多,偶有官员陪同者,端午百司休务,宫中亦有端午晚宴。

  “主人,已经到太平公主府了。”车夫回头道。

  一辆马车停在石狮子旁,熏风吹响悬铃,李锦坐在马车上靠在王瑾晨的肩头,待马车停稳后王瑾晨从袖中伸出手牵起李锦略微冰凉的手,“当心碰头。”从车厢内走出后又替其撩开帘子,随后将人搀扶下车。

  李元符骑着一匹黑色的三花马,原本要下马入府,却在瞧见王瑾晨的马车后又重新握起了缰绳,打马靠近道:“哟,这不是凤阁舍人嘛?”

  “舍人好雅兴,朝中政务不忙么,怎的也过来了?”

  王瑾晨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下车,随后抬头,脸色如常道:“本官因公主举荐而入仕,在公主府的端午宴上见到本官很奇怪吗?倒是校书郎,今日是内眷之宴,校书郎怎么也来了?”

  “家父脱不开身,公主盛情相邀李府又怎能缺席,况且七娘与公主及内舍人交好,这样的宴会也是会来的吧,下官可不像王舍人琴瑟和鸣可以陪着夫人一同赴宴,”李元符瞧了一眼王瑾晨旁侧,“说起来,三娘还是我的结义妹妹,王舍人作为妹夫也当唤我一声兄长吧?”

  王瑾晨皱起眉头,李锦听后颇为不悦的将她扯到身后,她也知道二人生有过节,遂抬头道:“阿兄与我夫君从前有什么过节我不管,而今我虽然嫁给她成为了她的妻子,但若阿兄要如此占人便宜,咄咄逼人,便休怪锦不念两家的情分。”

  李元符再次对视了李锦一眼,旋即低头笑道:“我的好妹妹,我也没有说什么逼迫他的话吧,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听着不远处熟悉的铜铃声,那是来自骏马胸前悬挂的铃铛,李元符轻笑一声,“当初三娘没有嫁进门的时候可是朝思暮念,日日想法子接近呢,王舍人可是让我这个做兄长的都羡慕不已,如今刚入门没多久就跟着一条心了,可让我这个哥哥好生心寒哦。”

  ——叮叮当当——

  李元符的声音盖过了铜铃声,坐下的三花马刚好也挡住了巷口的视线,一直到一阵风吹来,将人身上的味道带到身侧时,王瑾晨突然楞了一下,旋即拽着李锦的手往公主宅内走去,“走吧。”

  李锦本想回李元符什么,听到王瑾晨的话后转身随其入了内,李元符侧身,盯着已经停了有一会儿的马车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向其靠近,“七娘既然来了,为何不下车?”见车内没有回应,李元符又道:“适才的对话七娘都听见了吧,他瞧见了你转身就带着娇妻走了呢。”

  萧婉吟从车内躬身走出,侧头瞧了一眼从马背上跳到车前献殷勤的年轻官员,对于他伸来的手并没有搭理,“陇西望郡李氏乃是名门望族,又系将门,也爱在人背后嚼舌根么?”

  李元符将手收回,摸了摸后脑勺道:“我这不是替七娘气不过吗,若非你,我便连看他一眼都不想看。”

  萧婉吟顿步,回首瞪了一眼李元符,使得李元符呆滞住,他不知道自己的小聪明与诡计都被眼前人看穿,便也不知道正看着自己的这一双冷眸藏着多少怒火与怨气,“七娘...”

  “你不用跟着我,公主府我比你熟。”萧婉吟回身提步,“戴孝之身本不该赴宴,来了还是隔远些比较好,以免冲撞了校书郎。”

  李元符提步跟上前,但十分小心的保持着距离不敢靠得太前,“收到请柬我本是不想来的,可又转念一想,七娘与公主交好,定然不会驳了公主的好意,我知道七娘心里只有那个小子,可是他做了什么,七娘现在应该也看明白了吧,我李元符不一样,身边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萧婉吟没有回话,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公主府的院子与廊道极多,“我要去见公主,公主的内院,校书郎就不必跟来了吧。”

  内院二字让李元符愣住,望而却步道:“那等端午宴结束,我送你回家吧。”

  -------------------------------------

  位于坊间的公主宅比东宫还要大,宅内不仅有花苑还有专门供击鞠与蹴鞠的球场,府内豢养了无数舞姬与伶人,还有专门的乐人。

  几个内臣从屏风后面走出,台下奏乐的乐人便纷纷停下手中的吹弹,“公主到!”

  原以为是定王与太平公主一同出现,没有想到陪同公主的是大内的红人,内舍人上官婉儿,不过两侧身穿礼服的外命妇们也没有多想,公主与内舍人本就是一同长大的挚友,二人亲近关系密切也十分正常。

  随在上官婉儿旁侧的还有一个双十年华左右的年轻女子,即便衣着朴素也不减其气质,命妇们纷纷坐起,福身道:“公主万福,妾等恭祝公主端午安康。”

  “诸位娘子,端午安康。”太平公主走到正北搭建的台上,“今日之宴,纯属太平私人所设之宴,诸位娘子久居内院想来是乏闷至极的,今日就端午与诸位同饮。”

  “七娘,”上官婉儿拉住萧婉吟,“你就坐我旁边吧,一会儿陪我打场球?”

  萧婉吟瞧了一眼主座上的太平公主,“婉儿姐姐让我陪着打球就不怕公主怪罪么?”

  上官婉儿侧头,离主座不过几步远,侧身小声道:“我倒是希望她会因此怪罪,若是有心回应,赴死也值。”

  “怎么就说到死这样晦气的事了呢,”萧婉吟皱起眉头,“若两心相同一人赴死,徒留的一人又该如何了此残生?”

  上官婉儿摇头,“置身皇家,权力的中心,有太多事都身不由己了,每一步走得都是刀刃,我只愿能护她一生平安顺遂,除此之外,再无所求。”

  “除此之外,再无所求…”萧婉吟眼里投来羡慕,“姐姐的痴情,当真叫人羡慕。”

  “你...”上官婉儿盯着有些憔悴的人,耳侧传来了朝堂上极为特别又十分熟悉的声音。

  王瑾晨牵着妻子走到太平公主桌前,“下官见过公主,端午安康。”

  李氏随之福身道:“妾身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太平公主盯着二人,“王舍人好福气呀,金榜题名、平步青云、洞房花烛是全都占齐了。”

  “承蒙公主与圣人看重,方才有下官今日。”

  “王舍人一岁内由进士襕衫而及朱服,朝中只有鸾台侍郎傅相能与之相比吧,前几日吾入宫,听得圣人说朝中有几个元老辞官归故,宰相班列便有几个空缺,王舍人可要好好努力。”

  王瑾晨回道:“下官不求相位,但愿能为圣人分忧,为民谋福。”

  太平公主端起一杯酒浅尝了一口,盯着李锦轻轻笑道:“王夫人冰肌玉骨,生得好模样,不过吾瞧着,好像气色有些不大好?”

  “妾身患有疾,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

  “吾不是这个意思,”太平公主打断道,“令尊与尊夫都是圣人最为看重的臣子,夫人可要保重好身体。”

  “谢公主提醒,妾身谨记。”李锦松了一口气。

  随后王瑾晨将人从台上扶下,转身时视线从萧婉吟身上扫过,但未做停留,望着日照的时辰,心中一直记着李锦喝药的时间。

  李锦坐下后拽着王瑾晨的手,“我看到了萧姑娘,她就坐在...”

  “我知道,”王瑾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想那么多,今日端午大内有晚宴,所以今日在公主宅的时间不会太久的。”

  李锦看着除了朝政之事,对其他都很淡漠的人皱起了眉头,既然熟悉又陌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瞧着左侧棚内二人的举动,上官婉儿往玉杯内斟满葡萄酒递给萧婉吟,“人要向前看,李昭德的次子手段是差了些,可胜在对你一片真心,况且那些手段不也考验了眼前人非彼时良人么?如此,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萧婉吟低下眉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谁知道呢,我为何执着。”

  上官婉儿摇头,“昔日在长安我便劝过你,可你不听,人家现在可是把心思都放在仕途上了,原本由我拟的诏书,圣人全都交给了他,再过不久台省就要新任命几位宰相,不过他资历尚浅,也不知圣人会如何安排。”准备侧头时,眼前的光突然被身前之物遮挡住。

  “把吾的马牵出来。”太平公主从主座上起身,“姐姐倒是与七娘聊得正开心,说好的今日陪我打球呢,怕是见了别的佳人,没心思了吧?”

  上官婉儿抬头看着满脸傲娇的公主,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公主这是吃醋了么?”旋即抵在公主耳侧小声道,“公主府里头养着那么多舞姬与伶人,臣可什么都没说呢。”

  太平公主僵在原地,抄起旁侧内臣递来的缰绳,“哼,姐姐继续聊吧,我自己去玩。”

  “好了好了,公主怎么像个孩子一样,七娘又不是旁的女子,论击鞠,公主与我都还得向七娘讨教呢。”

  听到言及自己,萧婉吟抬头道:“我就不去了吧...”



  “今日大多都为女眷,七娘怕什么,”被人扯了衣袖的太平公主旋即下意识的望向旁侧,随后走到萧婉吟身侧,“他敢伤你的心,你当更要潇洒的活着,这里可是吾的家中,你要实在不开心,我便让人打他几十板子给你出气。”

  端午特地设宴宴请朝官家眷,自然不是一场简单的宴会,萧婉吟知道公主说的只是玩笑话,“公主又说笑了,若是出了这口恶气,岂不更叫人觉得我放不下了,况且她本就不欠我什么。”

  “你替他说话,他未必想着你。”太平公主替她感到有些无奈。

  “不想便不想吧。”萧婉吟将视线挪回,眼里充满了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