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来堆积的怨气一股脑儿爆发了,喷涌的岩浆连同自己一块烧成了灰烬。

顾迟溪皱眉,嗫嚅道:“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

“你以为给我留笔钱就可以消失?”温柠咬着牙打断她,眼泪落下来,“没有比你更自私的人了,顾迟溪……”

她抱住她,失声痛哭。

顾迟溪红了眼。

忽然,温柠一把推开她,吸着鼻子说:“要走是吧?走,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抬手指向大门。

“柠柠……”

“滚出去!”

一嗓子破了音。

顾迟溪霎时脸白如纸,身子晃了晃,正想说话,温柠转身飞奔上楼,“嘭”地摔上了门。

空气安静如抽干了。

她站在原处,形同雕像,僵直的目光里空无一物……

雨仍在下。

院子大门发出“吱呀”声。

温柠从地毯上爬起来,扒到窗帘边,偷偷向外张望,如雾的毛毛细雨中,顾迟溪孤寂的背影在她视线里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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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天和湾,顾迟溪沿着街道一直走。

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来,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挂在她头发上,毛茸茸,沾在她睫毛上,晶莹的小水珠像眼泪。她整个人被冷雾环绕。

天更暗了,路灯亮起来。

她走得很慢很慢。

吵架,被赶出家门,简直像极了二十年前。那时候她受不了无休止的家庭战争,提出让步,挨了一顿打,吵架,被母亲赶出了门,无处可去。

后来认识了温柠,再被赶出门可以去温柠家,不至于流浪。

今天她也有地方能去。

公司,酒店,中蓝山庄,城市的任何角落,只要她想去就可以去。但是,身体被安放了,心还在流浪的路上。

前面有一座公交车站。

顾迟溪走过去,等车的人大部分在玩手机,小部分侧目看她,她掏出纸巾擦了擦长椅,坐下去。

公交车来了又走,等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她望着路面的积水出神……

最早的记忆是三岁左右,很模糊,她记得那会儿母亲的脾气还好,虽说不上温柔慈爱,但也是愿意抱她哄她的。母女俩住在小洋楼里,吃喝不愁,日子过得滋润。

父亲偶尔来看望,每次都给她们带很多礼物。

后来不知怎么,母亲变得焦虑,急躁,总是为一点小事发牢骚,动辄摔盆摔碗,父亲也很少再来,来了只坐一会儿就走。

五岁,她和母亲搬进了更大的房子。

那年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她知道了,父亲不止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别人的父亲,别人的丈夫。她突然有了两个姐姐,讨厌她们母女到骨子里的姐姐。

二姐经常欺负她。

往她喝水的杯子里倒洗澡水;强行喂她吃芥末;把土里挖出来的蚯蚓放到她床上;将她从楼梯上推下去。很多很多……

小把戏不止,还有大恶作剧。有时候闹得太过分了,大姐就会出手阻止,但总要冷言冷语刺她几句。

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是去游泳,二姐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还不会游泳的她推下了水池,任凭她挣扎呼救,就是不理,晚来一会儿的大姐发现了,怕闹出人命,将她救了上来。

二是去自家的游乐场,强行让她一个人坐在跳楼机上,升升降降好几趟,她吓得大哭大喊,二姐在底下哈哈大笑。然后安全扣不知怎么松动了,只剩一根安全带绑着她吊在半空中,她眼泪鼻涕流一脸,尿了裤子。

那时候才八岁。

在顾家生活的五年,很不好过,自尊被踩在脚底,卑微如蝼蚁,以至于她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