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当天,谷常和谷林父子俩都早早的去了榜下等待,却依然落在后头,榜下早已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

  不过此时红榜还未贴,谷常干脆领着学生们去吃早饭,只留来安和孙贵他爹在这儿等着。

  谷来明他们是天都未亮的时候赶来的,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要不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结果,谁也不愿意受这个罪。

  “吉时到,张榜——”

  “来了来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来明,你到那边儿等着,哥去给你看榜,人太多了。”来安识字识的不全,看名字却没有问题。

  红榜贴出来,本次考试大约有二百人左右参加,只取五十人,红榜的头三名是大号字体,剩下的都是小字。

  来安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从上往下第一个看到了谷林的名字,“谷林!中了!谷林中了!”

  谷林是头名,可不是吸引大家的注意,看他身穿褐色短打,一看就是穷人相,便以为他是谷林家的下人。

  他从人群里挤出来,给人群后进不来的谷常等人报喜,“常叔,谷林中了第一名!”

  “真的?!”

  “嗯嗯嗯!我看见了就在最上面大字写着!”

  谷常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跟着谷常往人群里挤,亲眼看到红榜上的名字,瞬间老泪纵横,“果真是我儿!”

  来安趁机找弟弟的名字,但怎么找都没找到,反复找了三遍才死心,扶着谷常退出人群。

  退到人群后面和来明汇合,过了一会儿谷林也满眼通红的过来了,竟是喜不自禁。

  等着孙贵父子俩也回来了,他们就回去租住的地方。

  “还就小林一个人考中了,多读了几年就是不一样。”孙贵他爹话语里满是酸气。

  孙贵也怀疑是不是先生藏私了,不然为啥只有先生的儿子考中了,他和谷来明都没中?他明明发挥的很好。

  “先生,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读书,来年希望能像小林哥一样!”谷来明给自己鼓劲。

  他不失落,原本先生也说了他的水平还不够,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检验自己到底差多少。

  “好,回去之后我会再找一些书给你,你每五天交一次策论。”谷常看了一眼孙贵父子,“孙贵也是,回去多看点书,每五天交一次策论。”

  随后他又说,“其实县城里有两所书院很是不错,只是束脩稍贵,但里面的夫子不止一个,书籍也更多。”

  简单的提了一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谷来安拉着弟弟回家,孙贵他们干脆坐了谷来安的顺风车一道儿回去。

  谷常父子俩没走了,一来县令组织了学子宴,本次榜上有名者都受邀了,得去赴宴,二来谷常想把谷林就读的书院落实一下。

  学子宴不能带亲属去,谷林只能独自赴宴,他们这儿的县令是个新来的官员,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很是富贵气。

  他对众人说,“哈哈哈,在座的各位可都是咱们团县的优秀人才,老夫先敬各位一杯。”

  众人赶忙举杯,谦虚一番之后喝下酒。

  “听说这次的头名出自票庄镇谷家村,叫谷林是吗?”他放下酒杯,打量着在场的学子。

  谷林听了,不卑不亢的回答,“回大人,正是小人。”

  “好好好,果然是少年英才。”县令眯缝着小眼,打趣的问到,“你可曾娶亲?”

  “回大人,学生已定了亲事,这次回去便要商量婚期。”他想到慧宁,脸上便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不错不错,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等到你成亲的时候,不妨给本官送一封请帖,本官也凑个热闹,哈哈哈。”

  谷林小心谨慎的应对过去,县令又叫了第二名问话,他坐下之后脊背依然挺直,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显然刚刚十分紧张,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第二名身上,他才稍稍觉得放松一些。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人正盯着他,眼里充满了恨意。

  那人仔细的看着他,想着今天县令会给这群学子送通房,心里有些想法形成了。

  “花珠!你还不快去厨房端菜,万一误了老爷的事,等着挨收拾吧!”

  女人哆嗦了一下,低眉顺眼的应了,“是,我这就去。”

  “啪!”

  “跟你说了多少次,要自称奴!再有下一次,脸给你打烂!”管事的嬷嬷啐了一口,扭头又去操心另一件事。

  只剩花珠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的去厨房端菜。

  一场酒宴喝到了快子时,谷林都喝多了又清醒了,就拒绝了县令的留宿。

  半夜三更,花珠悄悄的找到安排学子们留宿的客房,这儿已经是前院了,不是她一个后宅丫鬟该来的地方。

  她提着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好在这里比较偏,墙外就是大街了,下人们也比较懒散。

  这大半夜的,都打盹休息,没人守着,她一间一间的偷看,有的人正妖精打架,有的人呼呼大睡。

  然而她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谷林,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

  “晓花?你去哪儿了?”

  花珠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叫她原来的名字,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放下心来,“关你屁事!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说出去,小心小虎头挨揍!”

  “我不会说的,你快睡吧。”

  女人害怕的抱紧孩子,赶紧躺下睡觉,她们俩的动静不大,没吵醒同屋的其他人。

  原来,这个花珠就是谷晓花,问她去哪儿的女人就是她嫂子,现在也有了新名字叫红珠。

  说来这事儿也巧,当初谷晓花一家被宴国小将挟持,但带着他们一家不好赶路,就在某一次追击里被抛弃了。

  谷老二夫妻俩当场被马蹄践踏而死,谷大志受了轻伤,红珠为了保护孩子断了一只手,谷晓花倒是毫发无伤。

  他们当时已经出了团县,到了唐城南边的某条官道附近,因为身无分文,几个人走到唐城时已经时饥渴难耐、腹鸣如鼓了。

  谷大志一狠心,将谷晓花和媳妇、孩子都卖了,谷晓花当时气的破口大骂,但也跑不掉,只能留在人牙子那里待价而沽。

  巧合的是,当天就有大户人家来挑下人,选中了老实本分的红珠。

  谷晓花害怕被卖到窑子里去,死活抱着小虎头不放,红珠自然是舍不得孩子的。

  只能求了买人的嬷嬷将小姑子一起带走。

  那嬷嬷似乎很喜欢红珠,虽然不喜谷晓花,但也带上了,只是总给她安排一些粗活、累活。

  红珠的手将养了两个月才好,第一件事就是做了一双布鞋送给嬷嬷,表达谢意。

  嬷嬷看她懂事,自然就更加照顾她,但花珠长的就是一副不安分的模样,又爱偷懒,自然不得嬷嬷喜欢。

  她们在唐城没多久,就跟着主家来了团县,花珠也是这样才知道,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这家主人竟然还是当官的。

  花珠也动过爬床的心思,但县令肥头肥脑、满肚子肥肠,年纪大的都能做花珠的爷爷了。

  倒是县令的长子,年龄更加匹配一些,人也俊美,又是个读书人,性格温和。

  但长公子一直在前院,除了分配的前园的一些杂役,其他人轻易见不到长公子的面。

  花珠来了府上这么些日子,也就年节时曾见过一次。

  只是不知为何,长公子都二十了,还未娶亲。

  花珠急着摆脱现在身为奴仆的局面,眼见长公子的路走不通,又盯上了这届的秀才们。

  原本她只是打算找一个老实的秀才做个妾,但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了谷林!

  谷林还是第一名,以后肯定能做官的。

  想到这个,她就更加难受了,凭什么她做低贱的奴仆,谷慧宁那丫头却能做秀才娘子?

  躺在大通铺上,花珠一点睡意都没有,她一定要嫁给谷林,她才应该做秀才娘子!

  至于郑丰海那狗东西,肯定早死在战场上了!

  就算没死,那正好和谷慧宁凑一对,武夫配村姑,多合适。

  红珠背对着花珠,怀里抱着孩子,小虎头当初受了惊吓,夜里一直睡不安稳,她心疼也没办法。

  大夫给开的药要喝三个月,但她的伤也需要花银子治,若是不先治好自己的手,没法干活,就更没有银子。

  就像一个死循环一样,她只能先治好自己,再慢慢给儿子调。

  这就导致小虎头一直很虚弱,要想让孩子彻底好了,还需要一大笔钱。

  若是可以,她想以后给儿子赎了身,然后像谷林那样考个秀才,再娶一房媳妇,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有了盼头,红珠悄悄的下了某种决心。

  谷林带着一身酒气回了租住处,“爹,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会留宿在县令大人府上,等到亥时一刻就回来了。”

  谷常赶紧沏了茶,递给谷林,“喝点茶解解酒,早知道我该多等一会才是。”

  “没事,爹,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在别人家睡不惯,又没醉,就回来了。”

  谷林喝着茶水,“爹,咱们团县的县令听口音不像是外地的,原来也不曾听过,爹知道县令的来历吗?”

  “怎的?可是拉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