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审判庭正厅，整体是一个呈蛋形状的建筑。拱顶四周是通向天空的明亮的窗。我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蓝天——在空中监狱自由活动时看见的那些当然不作数，那是带着无望灰尘的景象。
只不过我们大概连这一点的恩赐都不允许被拥有吧。那些窗一叶一叶被关闭，摩擦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就连我们头顶的那最后一扇大圆窗也关闭，周遭终于陷入绝对的黑暗。我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但是很快，有别的事物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正前方亮起一个巨大的悬浮屏，接连还有数个这样的屏幕围绕着我们被点亮，我们只能抬头看见这些俯视我们的家伙——我瞬间反应过来，这样的审判是不会有真实的任何角色在现场的，除了我们这些等待审判的家伙。这是一个可以供所有人观赏的笼子，我们要在这里进行一些……动物表演。
仿佛尚未开始审判，就已经决定好站在这里的人，会是阶下之囚。
掌权者的傲慢。
真他妈恶心人。我在巨大的厅内踱步，我面前有一个屏幕忽然不再无意义地闪烁，那上面出现了无数蠕动的眼球，闪烁、游离着。那大概就是代表观众的电子形象，作为牢笼的观赏者。但这种表现形式着实是把我恶心到了，我下意识回退一步。
空荡的大厅内回荡起观众们的哄笑声。
“哔——哔——肃静——”
一阵让人心肺都搅动成一滩烂泥巴的机械警报声过去，有个听上去庄严肃穆的电子合成声响起。这或许是法官？我在无数个屏幕中的眼睛里，寻找那个可能是法官的家伙，但是这画面过于让人觉得恶心，密密麻麻蠕动的眼球，我没办法盯着它们超过十个自然秒。
拉姆甚至已经捂着胸口蹲下，好让自己不再去看那些东西。我俯身在她身边，捂住她的耳朵，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去吻了吻她的发顶：“没事的没事的，乖孩子，我们会有机会逃出去的。”
拉姆看上去非常难受，但她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
“现，对于以朱迪·伯德为首的犯罪团伙进行审判。经调查，其涉嫌谋杀、偷渡；新能源及高危武器非法流通；并在成立日庆典上参与了独立党的暴动；在L区的居民区引发枪战，造成多位居民受伤；将桑塔帝国间谍带入我国境内等多项罪名。
现，经由内阁议会商议，并依照《帕瓦联邦律法》、《A区智人基本法》、《外交法制条例》，对其进行判决，依法判处死刑！各位，有何异议？”
我们的周围逐渐出现了各种物证。圆壁上打开一道道机关门，那些机械手推出许多漂亮的玻璃匣子，仿佛展览一样，展示我们的罪证——我们的战利品：我们的枪，我们挖到的那些杜瓦石，还有……那些东西全都放在玻璃匣子中，莹亮的灯光照得幽静美好——如果阿芙拉醒着的话，她大概会就此作诗一首，而我只觉得讽刺，像给笼子里的玩宠赏下去的玩具。
而最后被机械手推出来的，正是处于休眠状态的阿芙拉，还有戴着麻醉气体面罩的弗朗热。他们都闭着眼睛，看上去一点活力都没有，像是死了。
我盯着那些蠕动的眼睛，比这样的画面更加令人作呕的，还有这一只只眼睛背后的家伙和势力们。那些眼睛的数量越来越多，多到几乎让人数不清、分不清。比密密麻麻的眼睛要大的那几只，盯着我们。它们“手上”掌握的权利、只手遮天的能力，可比这些眼睛的大小还要夸张得多。
托马斯和我说过，是因为我们触碰到了一些人的利益和底线，我们一定会成为这权利斗争旋涡里的牺牲品——但是如果我们挣扎，说不定就会有一线生机。
我抬头看向上方被遮盖得密不透风的拱顶，虽然没有一丝光亮，但我知道，那里有一扇窗。只要我们跳得足够高，我们就能够到——
人为什么不能跳到那个高度？只要我们想，只要我们这么去做。科技固然能让人类长出从不可能有的东西，一双更加有力的腿，还有更加机敏的眼睛和大脑。我看向阿芙拉，再不济，我还可以有一个那么漂亮的人工智能。
她会为我延长双手，为我做到一切——
“异议！”
“我反对！”
我与另一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虽然是经过机械处理的，但是根据这样的语气，我还是能够听出，是律师狗先生。相比较我这种被判处死刑的家伙，议会或许更乐意听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话。
“谋杀这个罪名完全是无稽之谈。请看这个证据。”
其中一个玻璃柜的顶端投下光柱。我走近后，发现这是一台微型植入型通讯器——是劳伦斯大臣的那一台，从莉迪雅手里收缴来的。
“马歇尔·劳伦斯大臣仅仅只是报了失踪，道尔长官向我们提供了相关的资料，现在这台设备也摆在这里，联邦并未将其账户进行注销。你们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明，劳伦斯大臣已经身故，而且是由我方的委托人下的手？”
不对！
他为什么要反驳这个问题！
法官与议员们所在的那个屏幕上，那数只比旁的要大上整整一圈的眼睛，他们似乎是很迷茫地眨了眨。接着，有人提议将证人带上来。那家伙也从机械手伸出的通道里出现在玻璃房间后，那熟悉的服饰——是那天我们在Z区堆废场看见的雇佣兵！
“致法官、各位尊敬的议员。我曾于2977耶尔第八自然月的第16自然日，带领我的部队出发去Z区堆废场进行废料处理任务，随行者正好有马歇尔·劳伦斯大臣。但是在任务过程中，我们遭到了一个五人小队的袭击，并且就此丢失了劳伦斯大臣的行踪。在回来之后，我们向督察院报了大臣的失踪案件，并且检讨了自己的过失，我甚至因此停职了半个自然月——我的枪里消耗的那些子弹，也能证明那一场激烈的枪战。”
这是那个朝我们开枪的家伙！
道尔长官的声音也在大厅中出现。在他的操作之下，其中一个屏幕上出现了当时对于这个案子的调查报告。
“虽然当时是报的失踪，但是现在看来，连劳伦斯大臣的通讯器都在这里，是谁动的手，就不言而喻了吧？”
我只能徒劳地解释：“这是我们从Z区黑市上收来的……”
“证据呢？”
“……”
整个Z区都化为灰烬，我要上哪里去找那个半颗脑袋都换成了金属的小子？
罗杰忽然激动起来，想要和对方争吵，被我捂住嘴按了回去。我还有别的可能会让我们免于死刑的说辞，但是这再一次被我们的那位律师给打断了：“非常抱歉，打断一下各位的争论。”那些窃窃私语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消失，“我的委托人，当时确实是在堆废场，请看证据——”
当阿芙拉头顶的射灯亮起之后，我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怀好心！
“阿芙拉！”我大喊阿芙拉的名字。罗杰曾说我和她有莫名的相关性，因此她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就能够接入我的账户——这一点已经证明过很多次了，我此刻没有办法一一举例出来，但是我希望这种默契的奇迹能够再次发生。我能否让她重新启动呢？我只能再次呼唤她的名字……我的通讯器、通讯器。OK在这里。我试图调取主控制台，却突然从脚踝处突然升起麻痹的痛感，我直接跌倒在地上。
这该死的脚链！我一拳砸在地面。
“肃静！”法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台人工智能的数据我们已经提取过，无需再——”
“这是‘狼蛛’，除了那台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初代’以外的第307台，编号TP-β-307，隶属于我国第一特种部队A组，曾在新纪年2957耶尔的‘弗朗热之变’中立下相当大的功劳。即使现在因其特殊的政治性质，这一整个系列都被尘封在仓库里但是！”代表律师的那个眼球转动方向，似乎是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在座的议员，甚至是……看进了那些群众里，仿佛在盯着具体的什么人，“——而在半个耶尔之前，联邦军部大臣乔安娜·罗德里格斯，报了狼蛛的失踪。这究竟是我们国家军部的失职，还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女人的机械合成声音打断：“我承认这是我们军部的失职，但是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在审判庭上不就事论事，胡言乱语。维克托，这就是你们政理办公室培养出来的好学生？”
法官也接着道：“稍安勿躁乔安娜将军，为他的委托人辩护，这是他尽职尽责的表现……不过你可能是在审判庭上昏了头了，我希望下一次你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好吗查德？这是另外的案件，这与本案无关。或者说，你是想为你的委托人增加一个新的犯罪条例？非法买卖国家军工物资？”
查德律师的口气听上去有些慌乱，然而他依旧坚持自己的叙述：“非也，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听完我的表达——”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