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洁癖>第45章 江郎才尽

  萧桐被景行放了个长假,闲着无事做, 偶尔去陈落那儿散散心, 她有事喜欢揶在心里,却和陈落投缘, 话总能说到一块去,有时心里堵的难受, 去陈落那儿坐坐, 聊一个下午, 气也顺了,心情也开阔了不少,可陈落毕竟是个医生,有正经工作, 不能常去打搅,萧桐大多数时间还是一个人呆着, 在景行的阳台上架了块画板, 没事画两笔打发时间。

  做设计的, 画画是基本功,萧桐闲得发慌,景行又说不用她去工作室, 多余的时间全花在阳台的一块画板上。她什么都画,朝霞落日, 新叶残花。景行有次回来的早,正瞧见她歪歪地倚在阳台上画画,远处一片夕阳, 画板上一片夕阳,从景行角度只能看见萧桐半张侧脸,长发用一支画笔做簪子,松松地绾在脑后,飘下几缕,连同身上的一条薄纱长裙一齐被晚霞染成金红色。

  景行在她身后静静地看了几分钟,萧桐慵懒悠闲的背影,让景行连眼底都柔和起来,面对媒体应付了一天的疲惫也烟消云散,轻步走到萧桐身后,本想使坏吓萧桐一跳,走近才发现萧桐调色板上的颜料早干透了,那幅画尚未完成,半张画是温暖柔和的夕阳,阳光照不到的下半张里,却密密麻麻都是滴着血的红眼珠子,好像随时能从画里爬出来,看得景行头皮发麻,再看看萧桐,萧桐眼珠子不知看向哪里,好像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萧桐。”景行小心翼翼拿手在萧桐眼前晃了晃,萧桐没有反应。

  “萧桐。”景行增大了音量,萧桐依旧没反应。

  景行惊觉不妙,声音陡然上升了两个调,拍了下她的肩膀,“萧桐——”

  话音未落,萧桐突然动作,一手猛然抓住了景行拍她肩膀的手腕,另一只手举着画笔,就往景行眼睛里戳了进去——

  “萧桐!”景行又惊叫一声,尖且硬的画笔笔杆生生停在景行眼珠正前方不到五厘米的位置,萧桐保持着握紧画笔的姿势,空气死一样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萧桐的眼神才渐渐清明起来,认出了她面前的人是谁,慌忙丢了画笔,松开抓着景行的手,“阿行,你……你回来了?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不等景行答话,萧桐的眼睛胡乱闪了闪,又道,“饭菜做好了,在厨房,我去端……”

  “萧桐!”这回换景行抓住了她,“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

  “没有……”萧桐耸耸肩,笑得很轻松的样子,“是你阳台风景太好,我一时看出神了,你饿了吧?今天做了鱼,快放手,我去端,冷了就不好吃了……”

  景行深深看了萧桐一眼,终于松手,萧桐赶紧挣开,几乎是逃进了厨房。景行看着她的背影,愈发想知道,萧桐和俞轻寒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桐这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得的,俞轻寒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勾当,才把萧桐害成这个样子。

  萧桐口味偏甜,今天做的是道糖醋鱼,那鱼下锅前先细细地打上了整齐的花刀,又预先在油锅里炸过,炸得金黄的鱼肉一块一块绽开,花一样好看,偏又是完整一条鱼,最后才浇上调好的酱汁端上来的,香气扑鼻,又配了一碗菌汤,一份清炒时蔬,诱得景行食指大动,停不下筷子,连吃了两碗米饭才放下碗,瘫在椅子里捂着肚子叹息,“萧桐,你在我这儿多住两个月,我非胖成猪不可。”

  萧桐笑笑,也放下碗筷开始收拾桌子。她拢共才盛了半碗米饭,碗里又剩了一半,景行知道她有心事,也不说话,起身陪她一起收了碗筷,两人一块把里外里都打扫干净了,景行才拉着她在客厅坐下,“萧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萧桐沉默一会儿,道:“阿行,我的合约还在中设么?”

  “是,怎么了?”

  “现在毁约的话,要赔多少钱?”

  景行愣了一下,“怎么好端端想起来问这个?”中设的合同,是法务部的那帮人精们不知修订了多少个版本才最终确定下来的,怎么可能说毁约就毁约,何况萧桐现在的名气,除她自己的一份才能,更多的是中设砸了血本铺出来的,现在提毁约,只怕萧桐这些年攒起来的家当赔光了还得欠一屁股债呢。

  “萧桐,你胡说些什么,这话是闹着玩的么?”景行一下子严肃起来。

  “阿行,我再也设计不出东西了。”萧桐道,“我这些天画鸟、画虫、画风景,可就是再设计不出一件作品来。”她抬起自己的手,景行才发现那只手一直在微微地发颤。

  “怎么会呢。”景行安慰道,“萧桐,你只是刚从巴黎回来,太累了,休息一阵就会好的,别胡思乱想,啊?是不是这几天在家里太闷了?我这两天太忙,也腾不出时间陪你,正好明天是周末,咱们一块儿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你想去哪玩?要不我们找陈落一块出去怎么样?”

  “不是。”萧桐看着自己打颤的右手,窝在沙发里皱眉,“阿行,我是真的再也画不出来了,我知道。”

  萧桐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现在只能照葫芦画瓢,有什么她才画得出什么,她脑子里的那些灵感、主意,好像突然间被人格式化了似的,现在空空荡荡的,一个最简单的创意都想不出来,拿起笔来,一点想法也没有。

  萧桐这些天撕了无数张画纸,愣是没挤出一点灵感来,她的大脑好像被人拿一层布蒙住了,浑浑噩噩的,拿起笔来,只顾得上发抖,好几次连笔都握不住。

  萧桐不得不承认,什么叫做江郎才尽、黔驴技穷。她天生不是干这行的料,不知被谁鬼使神差领到这条路上来,如今领路人早跑得没影儿了,萧桐走着走着才发现这条道竟然通向了悬崖,前面黑咕隆咚没一点路,往后看,竟然也没了路,就她一个人站在悬崖中央孤立无援,无论向哪个方向伸一脚,全都是万丈深渊。

  她恨死了那个把她推上这条绝路的人,可那人是谁呢?萧桐想不起来,她竟然连自己要恨谁也想不起来。

  “阿行,我画不出来,我画不出来……”萧桐已经可以预见外头那些人会怎么写自己,有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笑话,那些笑声日夜在萧桐脑子里回荡,萧桐快被折磨疯了,她什么都不想要,一心只要快点逃走,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

  “阿行,阿行……”萧桐揪着自己的头发哭喊,“我得走……我得走……他们快来了。”

  “谁来了?”

  “不知道,不知道……阿行,我得走,他们来了……来了……”

  景行知道,萧桐又犯病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找到萧桐的病根儿,她永远好不了。

  ……

  俞轻寒在萧桐家里一连住了一个多星期,知道整齐的屋子变成了狗窝,萧桐也没有回来,俞轻寒坐在阳台的吊椅上,用最后一双干净筷子吃完最后一口泡面,拿着手机,手指在通话键上徘徊。她知道萧桐八成是不准备回来了,自己在巴黎做的那些事的确是混账了点,她现在只想让萧桐听她说一句道歉,再陪她好好睡一觉。

  俞轻寒太累了,她这一个多星期压根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一闭眼,要么是俞轻明和莫夕原两人手拉手地笑话她,要么是萧桐蜷在老远的地方嘤嘤地哭,小媳妇儿似的,俞轻寒想上去安慰两句吧,可怎么跑都追不上,越是拼命跑,萧桐离她就越远,睡着了比醒着还累,俞轻寒也不敢睡了。

  想找到萧桐也不难,俞轻明通天的手段,只要一个电话,要什么他不给自己送过来?可是想起他和莫夕原背着自己干的那些事儿,俞轻寒这气就不打一出来,电话扔的老远,一会儿又自己贱兮兮地捡回来,周而复始。

  不行,离了俞轻明难道自己还活不下去了么?俞轻寒硬气起来,愣是不去求俞轻明,自己转着眼珠子想办法,转着转着就想起个人来。

  找不着萧桐,还找不着景行么?那女人是萧桐的经纪人,萧桐失踪了,她可没失踪,前几天俞轻寒还看到哪个杂志上头关于她的采访呢,圈子就那么大,俞轻寒认识的狐朋狗友又多,几通电话就把景行的行程摸得八九不离十。

  俞轻寒是个二世祖,脑子却不笨,知道不能打草惊蛇,萧桐有意躲她,于是她悄悄地让人盯了景行好些天,把她住在哪个小区、几门几户打听得一清二楚,又找了间正对着景行阳台的单元楼住下,拿望远镜盯了好几天,总算把萧桐给找着了。

  望远镜里看得真真的,萧桐穿了条薄薄的连衣裙画画,斜倚着阳台门,低眉顺眼的,和俞轻寒记忆里分毫不差,俞轻寒只恨不得从望远镜直接钻到萧桐的眼前去,却又看到景行走了进来,景行把手搭在萧桐的肩上,然后萧桐突然一个转身背了过去,正好挡住了俞轻寒的镜头,从望远镜里看,倒像是萧桐主动凑上去吻了景行一般。

  俞轻寒气得磨牙,差点连望远镜都摔了,抓着望远镜,指尖都泛起了青筋,把身边的桌椅板凳踹得七零八落,才想起来继续盯着,看这俩人做没做出苟且的事来,可再看的时候她们已经进屋了,俞轻寒偷窥不着,又踢翻了几张椅子,拉开门就要冲出去,找那一对狗女女算账,门都拉开了,硬生生忍住了。

  现在去,只怕萧桐更厌自己三分,倒不如明天趁着景行走了再去,管萧桐同不同意呢,把人敲晕了带走就是,大不了过后任萧桐要打要骂,自己不还手就行了,萧桐的性子俞轻寒还不知道么?心比棉花还软,尤其是对着俞轻寒。

  可她看到对面阳台上遮遮掩掩的窗帘,想到那俩人还不定在里头做出什么事来,心里就难受得很,千万根针扎了似的疼。

  转了一大圈,俞轻寒才觉出萧桐的好来,什么哥哥、姐姐、心上人的,通通比不上一个萧桐,俞轻寒想,自己以后对萧桐好些就是了,这样的人,上哪儿还能找来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