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难以形容的难堪,除了林绮眠。
林梓萱很快反应了上来，她目标明确地摔倒在林海森面前，喊道：“爸爸,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姐姐的……”
林绮眠趁乱抽离，站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见。”
这会没人有空拦她,待她推门出去以后,里面响起碗碟摔碎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
林绮眠没有停留，出了酒店便上了车，往回赶。
这里没什么好待的,但S市里有她牵挂的人。
夜色初上,一轮月挂在遥远的天边,正在林绮眠驱车赶往的方向。
到了小月亮的开播时间，林绮眠挂上一只耳机,打算进入直播间。
但过了十多分钟，直播间还是黑的,并没有打开。
林绮眠退出去看了眼,没有请假条,也没有通知。
实在是有些奇怪,昨天情绪波动那么大,到了晚上,许月亮都照常上播。
按道理来说,她不会鸽了今天的直播。
车正行驶在高速上,林绮眠不好去查。
干脆便拨了个电话给黄小艺。
电话很快接通,果然,网上的一切信息，黄小艺都了如指掌。
“又出了点事情，月亮这几天也真是寸。
“薇薇不是要退了嘛，前些天发了解约公告，有几个粉丝很不满意，说她捞完就撤。
“论坛里开了好几个帖子，越吵越凶，什么屁事都往外说。
“我估计就是我们上次去酒吧那回，那男的，跑出来说尤薇薇是同性恋。
“也是好笑，在les酒吧见一回就是同性恋了。反正后面扯着扯着就扯出月亮了，说两人经常在一块，指不定也是同性恋。”
“月亮是不是其实也不影响对吧，反正月亮现在又不赚那些臭男人的钱了。
“巧就巧在，微博有人磕你两cp，就你木木那号，还剪了两视频出来，现在全被搬到论坛里去了。
“月亮那群黑子可不又开始了，你用jio想也知道他们会放什么屁，反正就一通混战，屠了整个版面。”
黄小艺长呼一口气，喝了口水：“所以现在月亮大概处理论坛那边的事呢，直播没说取消的话，大概就是推后一些。”
“嗯，好。”林绮眠应了声。
黄小艺等着她说话，结果林绮眠应完声就没说也没问了。
“怎么回事啊？问完就完？”黄小艺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这两天都熬得没法睡觉了，我看你这倒还挺淡定？”
“强装淡定。”林绮眠总结了句。
跟许月亮签订了实话实话协议以后，她好像对所有人都不想再隐藏情绪了。
以前只觉得黄小艺是一个同她迥然不同的值得信任的朋友，现在，觉得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同她说。
黄小艺见证了她和许月亮的一切，还看过了许多她不为人知的样子。
林绮眠学着练习接受更为亲密的关系：“我其实有些……害怕。”
她同黄小艺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些自己的判断，也说了很多自己的真实感受。
黄小艺听得在电话那端连连吸气，最后长长地感叹了一句：“看来是真的有些害怕了，所以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她把林绮眠逗笑了：“今天的说话含量确实有些超标了。”
黄小艺试图安慰她：“但你要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以你的努力程度，月亮她不会不明白你的心意，也不会舍得离开你。我们家眠眠多好啊，哪里有这么好的人。”
“谢谢，”林绮眠笑着道，“好人卡发得有被安慰到。”
黄小艺：“等这些事过去了就好了，我等着你们补办一个……卧槽！！！”
林绮眠：“补办一个卧槽？”
黄小艺慌张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啪啪作响：“你等一下等一下……”
林绮眠降低了点车速，黄小艺道：“这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把你照片扒出来了。你去月亮家里的时候开直播了？我天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林绮眠：“……”
林绮眠仔细想了想：“是好像有拍到我，不小心按开了。但时间很短，很快就被月亮关闭了。”
“没有什么可以逃过互联网无聊网友的眼睛……”黄小艺道，“就那么几秒钟，就被人给截图了。妈的，不知道人肉犯法吗？连你医院都扒出来了。”
林绮眠：“……”
“现在就是说……”黄小艺深吸一口气，“很多网络用户，觉得你俩真是一对。”
林绮眠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蜷了蜷：“这个我倒是不介意。”
黄小艺：“也对，你今天牛逼得都跟家里出柜了，还把你那个瓜皮妹给拖下水了。家里都敢闹成这样，网友算什么。”
黄小艺顿了顿：“但我得提醒你一下，一般这种帖子，联系一下经纪人，论坛管理员也就删了。但如果月亮要就此事做回应，你不要看她官面上说的那些。她肯定是怕影响你的工作生活，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林绮眠应了声：“嗯。”
黄小艺：“不开心了啊？”
林绮眠笑了笑：“我当然是希望她能麻烦我。”
也就五六分钟，黄小艺跟林绮眠报告，论坛的帖子删除了，关于林绮眠的个人信息，也暂时在互联网上被抹去了。
“月亮开直播了。”黄小艺点了点鼠标，“你开车看不到画面，要不要我给你做转播。”
林绮眠想起黄小艺刚才给她打的预防针，道：“好。”
黄小艺开始了看图说话：“月亮今天穿的挺朴素的啊，黑白灰三件套，但仍然很好看。
“你别说头发这么梳起来，西装这么一套，还莫名有点你的样子。
“直播间里进来了些傻逼，不过没关系，管理员眼疾手快封得很快，看来是做好准备了的。
“月亮跟大家打招呼，诶？今天好像缺了点什么。哦哦哦，她没放背景音乐。
“她说……卧槽林绮眠！！！你他妈靠边停车！！！她说要退播，以后都不干了！！！！！”
林绮眠脑袋里嗡的一声，黄小艺声音又低了下去，不断提醒她：“别着急注意开车，别着急别着急，我录屏着呢，这会儿看不到待会也能看……”
林绮眠观察了一下前后的车辆和路况，打灯进入了紧急停车区。
“电话我先挂了……”她道。
黄小艺赶忙提醒她：“进直播间登11那个号啊，木木现在是敏感词，你要进去又得炸一波。”
林绮眠：“好。”
林绮眠停好车，换了账号，进入直播间。
大概是因为许月亮说了要退播，这会直播间人流量很大，弹幕白花花的一片，几乎盖严实了许月亮的脸。
林绮眠关闭了弹幕，认真看着许月亮。
许月亮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确有些林绮眠平时的模样。
她在总结这些年“小月亮”这个账号在直播时得到的支持和帮助，并对这些直播和帮助，表示真诚的感谢。
神态平和，说话也没有再用刻意扬高的语调，语速不紧不慢，笑容干净得像一泓清泉。
措辞严谨得像是早早写好的发言稿，但态度诚恳得如同跟多年的老友告别。
她说完这些，站起身向大家鞠躬。重新坐下，看着屏幕好一会儿，才道：“然后，我想和大家说一些心里话，关于我离开的原因，和今后的打算。”
“就在直播刚刚开始前十分钟，论坛里到处都是关于我的帖子。我就不感谢这些发帖的网友的关注了，因为打心里来说，我并不想出现在直播间以外的讨论区。”
“你们提到了我的一位朋友，并且扒出了一份身份信息。我想先提醒大家，人肉是犯法的，而不管是我，还是我的朋友，都不会容忍别人对我们个人隐私的侵犯，并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而后，我能告诉大家的是，我的这位朋友，对我非常重要。她教会了我，如何面对自己，尊重自己，珍惜自己。”
“这也是我要离开直播间，离开这个行业的原因。”
“在多年的从业过程中，我并不觉得开心。我只是为了一些利益，在坚持这份工作。”
“国庆假期之后，我转变了直播的风格，这改善了我的心态。也让我完成了新的尝试，找到了新的发展方向。”
“这个方向，和直播无关。”
“比起顶着这张脸，讨大家开心。我更想隐藏在幕后，戴上一张面具。”
“我希望，以后打动观众的，会是我的作品。而不是，我将我自己，当做一件商品。”
许月亮笑了笑：“直播这个行业，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好了。我相信很多主播，都是怀揣着梦想进入这个行业，并会在未来大有所为。”
“但我来的太早了，也已经走累了。”
“我在这里跟大家告别，是为了开启新的人生。”
“好了。”许月亮合掌，视线移开了摄像头，看向旁边的屏幕，“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我这个账户里，还剩下一些礼物款，我来抽个奖，给大家散散喜气~~”
“不要再给我送礼物了哦，如果祝福我的话，可以点一个小心心。”
“只要一个哦，我把这些当做大家对我的喜欢，全部收起来放在心里。等以后偶尔觉得讨厌自己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许月亮开始专注开奖，直播间角落里的礼物提示大部分都变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小心心。
林绮眠用11的账号投出一个，退出直播间，登陆了木木的账号，又投出了一个。
这次没有来得及关弹幕，果然如黄小艺所说，她一出现，大家都炸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提醒许月亮，木木来了。
而后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全屏刷起了【月亮木木99】。
林绮眠大概也和许月亮一样，练就了看弹幕只看好的部分的能力。
这满屏的祝福，让林绮眠在荒野的高速路上，一个人握着手机笑起来。
也让今晚利落又能干的许月亮，手上派奖的动作卡了壳，脸颊倏地染上，一层温柔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