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眠努力地退出警告界面,没能退得出去。
手机就跟死机了一般，毫无反应。
正当她准备关机重启的时候，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
林绮眠没理,还在捣鼓这边,对面一直看着她的黄小艺终于忍不住了,站起了身：“绮眠你手机在响，到底怎么了啊，电话都不接了。”
“有点忙。”林绮眠皱着眉头，心里是真有些着急。
商定好的计划被她提前打破了,当时只想着最后差多少她都来补就行了,但现在,PK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而她，补不了了。
黄小艺绕过了桌子：“要不要我帮你接下电话？”
林绮眠听着那一声声不断的震动也烦：“嗯,你看看谁的。”
黄小艺从她包里掏出了手机，然后楞在了那儿：“绮眠……派出所的……”
林绮眠：“……”
她拿过了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座机号码下面有个自带的标记，S市xx区金水街道派出所。
林绮眠在黄小艺紧张又惶恐的注视下，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端是一把正气凌然普通话又非常标准的男声，他报了自己的身份和警号,然后告知林绮眠她可能上当受骗了，希望她能来派出所一趟。
林绮眠：“……”
她清了清自己方才有些着急上火的嗓音，恢复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模样：“张警官，非常感谢。但我的账户支出都是自己亲手操作的,没有被任何人胁迫或者欺骗,请您放心。”
张警官：“你是不是在短时间内往一个固定账户多批次转出了大额账目？”
林绮眠：“……是。”
张警官：“并且你转出的这个账号登录在不常用设备上？”
林绮眠：“……是。”
张警官：“傻姑娘啊,你中了最新的网络诈骗了啊,我们这里已经有很多的案例了啊，他们清醒以后都后悔不已呀，你现在立马停止手上的操作……”
张警官苦口婆心谆谆教诲，一副把嘴皮子都要跟你磨烂了的架势。
林绮眠多次解释，但她根本无法获得警方的信任。
到最后，张警官说乏了，直接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林绮眠出于对人民警|察的信任，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电话终于挂断，林绮眠看了眼时间，许月亮那边的PK已经结束了。
备用手机是真卡壳了，这会黑着，常用的这部上也还有橙子的APP，她倒是可以登录上账号，看看结果。
但她突然有些不敢看。
就像你明知道自己做错了题，还要面对的考试成绩。
林绮眠盯着手机，犹豫之间呆在了那儿。
黄小艺都快吓死了。
今天林绮眠一直不对劲，在车上的时候挂着耳机开个会喜笑颜开，吃饭的时候一直操心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和她好好吃了会饭，突然手机震了两声，就又被勾走了魂。
而后握着个手机，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神态舒展。
手指不断地在屏幕上打字滑动，视线来回地快速运转。
别人这样就算了，谁还没个情绪激动的时候。
但这可是林绮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黄小艺高中背到这两句时，脑子里就是林绮眠的脸。
林绮眠常年定着一张冰山脸，仿佛对世间万物无欲无求，只想让大家离她远一点儿。
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不仅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接完以后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得是多大的事？
黄小艺这会脑袋里的联想不管拉出来哪一个，都够她腿软的。
她好几次张嘴，才终于发出声音：“绮……绮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你说，我们大家一起面对……”
林绮眠抬眼看向她，目光还有些凝滞：“没事。”
轻飘飘的两个字，黄小艺断然是不会相信：“真的，不管多大的事，我们一块想办法，路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绮眠：“真没事。”
黄小艺：“你……”
林绮眠眉头蹙了蹙：“但可能会有些麻烦。”
黄小艺：“啊，什么麻烦？”
林绮眠没有回复她，因为答案已经来到了眼前。
餐厅经理带着穿着制服的警官来到了她们的包厢，警官脑门上冒着一层汗，左右一望：“你们谁是林绮眠？”
黄小艺：“！！！！”
林绮眠抬了抬手：“我。”
三人一块去了派出所。
倒也不怪警官如此多疑，最近网络诈骗盛行，还真有一种诈骗方式和林绮眠手机所监测出的表现形式十分相近。
人在上当受骗时，脑子是十分糊涂的，警官们经常是生拉硬拽，才能把人扯回来。
林绮眠坐在派出所里，把自己手机拿出来，一一给张警官证明了，这才终于获得了信任。
“没受骗就好。”张警官皱着眉头，还是对林绮眠的行为十分地不赞同，“但你这沉迷直播，也是非常影响生活的啊。”
他起身，把黄小艺叫了进来：“你们一块坐，我来给你们说说，这个沉迷网络游戏，直播，追星等等的危害。”
黄小艺一脸疑惑：“？？？？”
但她不敢言。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派出所。
张警官讲了半个小时，讲完之后，黄小艺起身，对天发誓：“张警官，我绝对不沉迷网络，好好生活！我不追星！不看直播！游戏我太菜了我就是偶尔玩玩，我都不氪金的，我白嫖……啊，这个嫖它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反正我绝对不花钱就是了！！！”
张警官点点头：“很好，也要多关心关心你朋友……”
黄小艺：“我朋友她更不可能，她什么都不玩，她是医生，每天就知道工作看书，叫出来吃顿饭都难……”
张警官：“……”
林绮眠：“……”
张警官：“你还不知道她为什么来这儿的吧？”
黄小艺：“？？？？”
张警官：“你看还是个医生，咱们医生警察赚点钱多不容易，你这一天就把家底都砸给个主播了……”
黄小艺：“！！！！”
又是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出了派出所。
闷热的天被远处的惊雷划了个口子，突然之间，狂风和暴雨都落了下来。
黄小艺和林绮眠就站在派出所的屋檐下，没法走进雨里，也没有叫车离开。
沉默，长久的空白的沉默。
大雨带来凉爽，把黄小艺的衣角掀了起来，她抬手压了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是月亮吧？”
都摊开了，林绮眠反倒觉得平静：“嗯。”
黄小艺：“是……上次我们去吃饭那茬，你就开始看她直播了吗？”
林绮眠：“嗯。”
黄小艺：“她直播这么……好看的吗？你都没有见过她现在本人是什么样子……”
林绮眠：“我见过。”
黄小艺：“啊？什么时候啊？”
林绮眠：“她来我们医院拔智齿，我给她拔的。”
黄小艺：“啊……”
又陷入了沉默。
黄小艺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林绮眠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黄小艺尴尴尬尬地笑着，说了句：“高中的时候就……现在还是……对她很有兴趣哦。”
林绮眠没回答。
黄小艺：“哈哈，那就，有空的时候叫她出来，咱们一块吃顿饭，都是同学嘛，现在难得在一个城市。”
林绮眠：“她不知道给她拔牙的是我。”
黄小艺：“啊？？？”
“她挂的别的医生的号，我一直戴着口罩。”林绮眠顿了顿：“不过没戴口罩的话，可能也认不出来。”
黄小艺彻底emo了。
风大雨大，她仰头看着林绮眠在灯下被风吹起发丝的漂亮侧脸，怎么都想不通，这种条件的人，还要吃爱情的苦。
还是这种多年前都苦过一遍了，又再来一次的，苦上之苦。
“我们，叫个车吧。”她道，“饭也没吃完……要不要去喝酒？”
林绮眠：“不了。”
黄小艺没忍住，还是劝了一句：“你那个……确实，不要这么花钱了，警官说得对，赚钱不容易，咱还有很多……省钱的办法呢……”
林绮眠转头看她：“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账户余额？”
黄小艺：“啊？”
林绮眠掏出手机，随便登录了个手机银|行，给她看了一眼。
黄小艺瞬间暴躁：“随便吧靠，您想咋花就咋花，我怎么就忘了呢，您特么是个富二代啊！下次吃饭你掏钱啊！！！都跟着你进派出所了……”
林绮眠笑了笑：“好。”
来了辆车，黄小艺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绮眠又吹了会风，这才叫车回了家。
那会着急，现在反倒不急了。
备用手机得重启一下，到现在都没启。
张警官说得对，人上头的时候脑袋是懵的，是完全丧失理智的，是会做出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行径的。
林绮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没对什么事这么疯狂过，除了许月亮。
许月亮吸引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许月亮蛊惑了她的心脏和大脑，许月亮把她变成另外一个自己，让她自己都震惊的自己。
张警官还说，等过了那个劲以后，是会后悔的。
会后悔吗？
林绮眠好像是后悔过。
她后悔自己高中时自作多情，兀自丢了一颗心……但她从来没后悔，遇见许月亮。
那些期待许月亮偷偷跑到她教室来的日子，那些吃着许月亮塞的零食读着信的日子，那些远远望着许月亮等待她傻笑的日子，大概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如果要找出一段时光同它媲美的话，那也只能是现在，再遇到许月亮的日子。
所以，后悔吗？
一点都不后悔。
这简直是上天的馈赠，只要她不再报以多余的期待，她就可以幸运一天是一天，快乐一天是一天。
至于花出去的钱，反正又不是她赚的，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的父亲林海森给她这些公司股份的时候，一副父爱如山的模样，说，眠眠，爸爸欠你的，希望你以后能高兴一点。
看，钱用来买高兴，这不正好吗？
林绮眠想到这些，便彻底终结了那些晃晃悠悠，摇来摆去的情绪。
她洗漱干净，换了身舒服的睡衣，躺在床上，继续专注自己的看直播事业。
手机重启，无数消息涌了进来。
林绮眠先去看了眼直播间，许月亮的直播还在继续，笑容甜美，情绪昂扬，看起来并无异样。
林绮眠挂着小窗口，接下来去看PK结果，橙子的讨论区里，当头热帖就是这场比赛。
小月亮赢了。在意外失去她以后，其余的粉丝并没有松懈，一鼓作气，压根就没有给对手反攻的机会，直接冲到了最后一秒。
许月亮还是赢了。
用一个再创新高的成绩，断层第一，重回巅峰。
林绮眠如释重负，觉得欣慰，又觉得心口仿佛被滴了柠檬汁，酸溜溜的。
她将航海群里的消息拉到了冲锋那会的时间线，一一往下看，群里经历了疯狂地喊她，忍不住骂她，狂欢，然后冷静下来开始猜测她发生了什么事的全过程。
就在刚刚，还有人问，11是不是得罪了敌方大佬，被炸号了？
林绮眠回复道：【我没事。】
群里瞬间跳出一堆人，满屏幕的问号：
【所以你干嘛去了？？？？】
【所以你到底干嘛去了？？？？】
【所以你吹了号角扔下兄弟去送死然后自己干嘛去了？？？？】
林绮眠：
-【抱歉。】
-【操作太频繁，手机坏了。】
群里嚷起来，说她骗鬼呢，说她什么牌子的手机，这就帮她冲官方客服。
林绮眠没再解释，扔了个红包进群，并且艾特管理员道：【麻烦你把后面超出预算的账号的礼物金额统计一下，我退给大家。】
这样的处理方式，任谁的不满都会偃旗息鼓。
群里开始一片祥和：
【嗨，这事搞的。】
【我们都是担心你。】
【也不是钱的事，主要是不能接受兄弟叛变。】
【退是全款吗？对不住了哥们，这钱我得要，不然下月我没生活费了。】
【今天真是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对面那群傻逼都快气疯了，这会还在讨论区开贴骂。】
【骂有什么用，我那会去Anna直播间看了一眼，还有人喊着让那榜一出来，把Anna砸回第一去，哈哈哈哈，那玩儿PK结束后就没影了】
……
林绮眠没多聊，退出群，准备查一查【就是玩儿】的事。
手机“滴滴”一声，又有了新信息。
来自你的特别关注，小月亮。
正在直播的小月亮，嘴上还在跟粉丝说最爱你们了，我才不偏心呢。手却偷偷地在桌面下私信z92565611，道：【11，你在吗？】
还是句聊天专用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