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摸着脖子上的血痕, 倒吸了口冷气,又不着痕迹打量着车库里还剩下的三个人。

  光头仍旧坐回了那张并不舒服的沙发,昏暗的地方亮起了一抹灯光, 是打火机擦亮, 一根香烟递到火上, 持续了好久都点不着。

  大概是空气湿度太大,香烟受了潮。

  他啧了一声, 又点了一次, 这次点着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 烟雾从鼻腔和喉咙冒出,粗粗的眉毛上扬, 瞥见一边表情淡然全然不像绑架对象的姜辞,咳了一声。

  “知道这儿是哪吗?”

  姜辞撩了撩眼皮,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他, 没有接话。

  光头紧接着回答,“这里是山, 周围全都是山。你有定位器都没有, 信号不好,手机掏出来想刷个视频都费劲儿。”

  姜辞淡定耸肩, “我那是高科技, 卫星定位很快,要是不想被抓,就赶紧逃命去。”

  匕首男很不屑,相当看不惯姜辞这副态度。

  这肉票也要有肉票的样子, 瑟缩不安, 或者是跪地求饶, 他见过太多人质陷入恐惧的样子。

  可姜辞这底气十足的淡定样,却是他头一回见。

  想到那个被她扔出去的定位器,他心里烦躁地很,“老大,这女人安了定位器有恃无恐,要不还是把她做了,我们跑吧。”

  没等那个光头男开口,另外一个尤显沉默,毫无存在感的男人说话了,他面容阴郁苍白,拿着根军棍,有点菜鸡的感觉。

  “雇主要求在她来之前,不能伤害人质。否则,我们一毛钱都拿不到。”

  匕首男:“可是雇主也没说她会随身带定位器啊。本以为就是个有名的演员,怎么还扯上麻烦了。”

  他们显然没预料到定位器的情况。

  这次的绑架仓促,几个人从上周就开始盯人了,可姜辞边上那个助理一天到晚都跟着,他们不想引人注意。

  姜辞酒店剧组两点一线,从没单独去干过什么事,他们根本不好下手。

  本来想着直接放弃,可今天沐声的出现却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计划也没深思熟虑过,避过监控区域,特意在山路上下手。失踪报警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等雇主过来“收拾”妥当,人他们还会送回去,根本用不了二十四小时。

  不会惊动任何人。

  可仓促之下的后果就是马虎大意,他们以为姜辞就是个普通人,绑架她毫无难度,哪想到差点栽了跟头。

  姜辞紧攥着掌心,明白想要在庄紫琳来之前逃跑,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她原地跺了跺冻麻了的脚,转身往里面高摞在一起的泡沫纸箱后走,却被陡然被眼前的匕首给停住了脚步。

  匕首男恶狠狠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边上的阴郁男也挥着军棍看过来。

  姜辞故作无奈地耸肩,“躲雨,这儿有雨飘进来,我很冷,躲在后面能暖和一点。”

  “就站这里,哪都别去。”

  “拜托,我就蹲那儿,有人来了叫我不行吗?这儿有没门没路的,你还怕我穿墙跑了不成?”

  匕首男目光沉沉,走到泡沫箱后面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才示意阴郁男将军棍收了。

  姜辞:“你们三个大男人站在这儿,还怕我跑了不成,可笑。”

  她目露不屑地走过去,蹲在了地上,双手环胸似乎真的冷极了。

  匕首男骂骂咧咧,“女人就是不中用,挨风吹几下就受不住,太弱了。”

  这时,外面有个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斗篷男走了进来,正是光头派出去找耳环的两人其中一个。

  姜辞心里猛跳,紧咬着贝齿,浑身颤抖。

  被发现了吗?

  光头男望了望他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东西呢?”

  斗篷男摇了摇头,“外面天气不好,雨下的很大,我们两个在外面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那个耳环。”

  光头男面色凝重起来,怒骂了一句,“一个破耳环都找不着,有什么用。还不快接着找。”

  姜辞松了口气,提心吊胆的情绪终于稳稳落回肚子里。

  耳环里有定位器,当然是骗人的。

  她其实没把握他们会相信,但她演得还挺像那回事,害怕定位器被搜出来,选择抢先扔掉。

  尤其是扔完那个“你们完蛋”的眼神,都让人觉得自己有恃无恐。

  匕首男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听完斗篷男的话,连忙道,“老大,要不要我也跟去找,这里有两个人足够了。”

  光头男闻言,先扫了姜辞那边一眼,将香烟摁在沙发扶手上,道,“不用,好好待着。”

  姜辞双手环胸,看着外面有些恶劣的天气,还是咬了咬牙将脖颈上的抑制贴撕了下来。

  淡淡的柠檬香散发出来,黏在潮湿的水汽上混杂在难闻的塑料橡胶味和酸臭里有些突出。

  不过十分钟,姜辞躲着就听到了匕首男问道,“这是什么味儿?”

  omega信息素的甜腻瞬间掠夺了alpha的感官,匕首男昏沉沉地,脚步往姜辞的方向迈,却蓦地被边上的阴郁男扯住了手,他不耐烦地挣脱,眼底红通地瞪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猛地飙升。

  阴郁男不甘示弱,两股强大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对冲着,姜辞抖着手把抑制贴又贴了回去,紧贴着堆叠在一起的泡沫箱站了起来。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幸运地事,这些雇佣兵里alpha含量还挺高。

  她微侧着脸,偷眼看沙发上的光头,光头的反应没有另外两个男人激烈,应该是个闻不到信息素味道的beta,对两个雇佣兵突然起的冲突也毫不在意。

  两人时常有矛盾,这并不奇怪。

  可简单的推搡并没有结束,当姜辞试探地往外探身的时候,匕首男和阴郁男已经打了起来,光头男这才觉得形势不对,走到两人面前企图拉架。

  “你们干什么呢?!”

  两个被omega信息素烧红的人毫无理智可言,对omega的占有欲会促使他们将场上造成威胁的同类都“清理”干净。

  而alpha信息素的频繁轰撞,只会让他们的战意和对彼此的厌恶排斥达到巅峰,暴力充斥大脑。

  凡是试图阻挡他们脚步的人,也会悲催地成为扫射的范围。

  姜辞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三个男人,目光镇定地拖着身体往唯一的出口走去。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注意,被alpha压制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要跪倒在地,可她紧攥着手,想起那晚池沅仓皇担忧的脸,热泪含在眼底。

  她还没有道歉,最后那晚她伤害了池沅,却还没有道歉。

  强大的意志力催使她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门口,一道破烂生锈的铁闸门松松垮垮地立着,连接墙体的顶部有明显的歪扭,像是灰墙承受不住重量似的,风从中间的缝隙吹出来,呜呜咽咽。

  姜辞定了定神,回头望了一眼,还是伸手将上面层层缠绕的铁链一圈圈卸下来。

  门被推开的声响不容忽视,光头男捂着脸将摔在自己身上的匕首男一脚踹开,抬头看向铁门,正好看到姜辞离开的背影。

  “艹!”他怒极似的,一拳揍在阴郁男脸上,“废物!你们alpha就是帮废物!放个信息素就沦为奴隶,有个屁用!”

  他啐了一口,大踏步地跑出去。

  *

  暴雨如注形同海水倒灌,狂风卷着姜辞的衣摆要把她往树林里拽。

  天空灰蒙蒙地,明明还是下午三点,却有晚秋七八点的样子。

  找珍珠耳环的两个人就在附近,姜辞不敢停留,拼命往外走,光头男喊叫的声音就响在身后。

  山上除了树还是树,暴雨天气也根本无从辨别方向,但姜辞并不是盲走,她顺着被雨水冲刷着,若隐若现地山路往下赶,车辙撵过的痕迹积了黄泥水,姜辞踩着松软的泥地拼尽全力往山下赶。

  她记得自己被蒙着眼睛抵达山上那个废弃地下车库前,曾听那几个人说过,山脚下有个加油站,上山前他们还特地加满了油,为明天跑路做准备。

  只要下了山,找到加油站,她就能得救。

  雨水淋在她身上,她全身都湿透了,淡薄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吸取着体温,光头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自己又是否找对了方向。

  尽管内心恐惧害怕一片,但终于逃脱阴影,摆脱钳制的感觉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点燃她一往无前的勇气。

  三年前的仓库,是姜辞第一次见到庄紫琳。

  当时也是这样的初秋,暑气的尾巴还在横扫,天气并未迅速转冷,但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人却披着件靛蓝色的貂皮大衣。

  庄紫琳的脸色有种不正常的病态白,不算丰腴的脸颊不透一丝的血色,一双深色的薄唇轻抿着,略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模样歪头看她。

  “姜辞,你好,我叫庄紫琳。”

  庄紫琳的年纪其实并不大,三年前也才十七,未满十八。

  稚气的脸庞是清俊阴郁的类型,纤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嘴唇,被牙齿轻咬,丝丝血液渗出,乍一看是勾人的妖冶,但组合起她有些不正常陡然阴沉下来的眼神,就会觉得怪诞可怖。

  上一秒天真孩童的样子褪去,她居高临下地睨着被按跪在地的姜辞,面上不悲不喜。

  “听说你拒绝了我的邀请?”

  姜辞的心里似乎被一柄锤子敲击着,突突突地,完全平静不下来。

  她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跟庄紫琳解释,“庄小姐吧,我想您是误会了。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喜欢,但其他方面我真的是做不到。”

  圈子里的潜规则她见得多了,她很清楚庄紫琳想要的是什么,但她不可能,也绝不会接受,这是她的底线。

  她以为庄紫琳和其他人一样,显而易见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但用这种绑架威逼手段的,却只有庄紫琳一个,在此之前,就是被追债,姜辞也从没这般狼狈过。

  庄紫琳没有说话,只是非常平静,平静且漠然地上下打量着姜辞。

  这种眼神让姜辞心生反感,因为眼神里毫无温度,这是打量货物的眼神。

  而她也万万没想到,庄紫琳的打量是在衡量,衡量姜辞拒绝自己的代价。

  漂亮的眼睛挖了可惜,瘦弱无力的胳膊似乎惩罚太轻,那还是……

  庄紫琳将目光钉在姜辞那双白皙修长又有力有韧性的双腿上,如同它外表美丽内里坚韧的主人。

  “小腿吧,打断。”

  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在空荡安静的房间内盘旋,姜辞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边上一个男人毫不迟疑地拎着棍子走了过来。

  一下一下的疼痛铭刻在姜辞的脑海,尽管后续庄紫琳又“悲悯”地及时将她送去了医院,给予最好的治疗,但虬结扭曲的伤疤还是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曾经遭受的痛苦。

  每逢下雨,小腿连至膝盖总会泛疼,那是后遗症,或许会陪伴她往后一生。

  身体的疼痛能挨过去,但心理的疼痛却难以恢复。

  疗养好的第一年,她仍是不住地想起那个仓库里发生的事情,难以克制地疼痛便会再次袭来,她清楚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必须不断地克服。

  三年后,同样的事情。

  姜辞觉得自己终于能摆脱那个窒息到喘不过气的仓库,那个露出残忍微笑从头到尾笑看自己痛苦的女人。

  “滴滴——”

  一辆吉普停在山路上,强烈的车灯照在姜辞冷到发抖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是池沅上线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