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太女观察日志>第23章 长宁十二年(2)

  其实常媛想赖掉这场总能赖掉的,毕竟谢祯私下相处虽然不会像对蓝蔚那样那么狭近,但因为在意的事情不多,很少为难和强求别人。如不是因为蓝蔚被“姐姐”欺负烦了,谢祯也不会叫着“洵美”要她请客。可能如果不是蓝蔚对常媛的借口摆出来“鬼信啊肯定是为了不出这笔钱”的架势,谢祯可能也不会拿军营规章奚落常媛。

  所以,常媛说要打个赌,除非是蓝蔚不同意,谢祯应该是可有可无地就应允了。

  也因为感受到这一点,蓝蔚决定要互相体贴,不用谢祯出头奚落拒绝了,她也正面迎战常媛试试,她这一两年在天工院可见多了三教九流,自认还是比之前眼光毒辣许多,算有几分信心在的。

  邻桌的衣着不特别显眼,但也能排除一部□□份,他戴个万字巾,这多是士庶地主的穿着,平民讲究些的一般会戴小帽,再底层就会穿短褐。结合言语,邻桌应当财力尚可。

  不过,邻桌侧腰只系了一个普通的扇袋,看不出更多身份。

  常媛说她进来的时候倒是看到了对方的带钩,是正常将钩钮嵌在腰带上,钩首钩挂在穿孔里的。那便也排除勋贵高官之家的可能,低头看看彼此的腰带就知道,因为用的料较好,大家根本不会或者不舍得给腰带打孔,而是将皮革腰带的一段装置上金护玉环,直接把钩首挂在环上的。

  但上下一排除,倒是更难猜了,中间这部分群体呢,肯定是相对庞大的,海底捞针也捞不明白。

  蓝蔚开始犯难了。

  邓镇四顾了一下,低声说:“那臣先抛砖了?比较粗劣的揣测。”

  谢祯首肯,邓镇便道:“臣以为,这位面部特征大约在三十上下,看身形再到指节虎口没什么明显习武痕迹,应当是本地士人,年龄而言可能是举人吧。”

  蓝蔚受到提醒,去看邻桌指节,他的手细长干枯,只有无名指关节处有明显凸大,确实像个写字读书的人,不过是不是本地人,蓝蔚觉得不好说,常媛还在那里故作沉吟,于是下一个说出推测的是谢祯:“盘领丝袍旧制却七八成新,应当是比较小心使用的,现在穿来酒楼却不显得爱惜,那便是近来乍有余钱,考虑这段时间推行的政策,要不是江南田舍出身在京的国子监生,要不就是本地粮商,功名至多为秀才。国子监如果今天不上课,他们就该呼朋唤友地出来,所以更像是粮商吧。”

  燕朝既没有抑商,甚至也没有像明朝一样取消早期的科举,只是在殿试这块对实务应答要求偏重了许多,录取数量也减少了。毕竟国家刚从战乱中恢复,还没那么多能应举的人才,王朝早期广开国子监和学宫培养人才并辅以荐举是很合理的。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谢祯并不认同此人为举人,现在人才紧缺,举人很容易在自己考录省份谋取一份县令的官职,没必要赋闲干耗。

  “殿下太实诚了,”常媛笑着说,“功名、职业、出身都谈了,洵美可不陪同,猜对一个也是我猜对,我猜那位大哥籍贯是云南。”

  “他官话可没有口音。”蓝蔚忍不住反驳,“你的客请定了。”

  “怎么急着给我下论断,你连推测都还没有呢。”

  她说对了,蓝湛承认,自己心里方前的一番分析,并没有成功指向一个小范围的准确身份特征,特别是,没什么和他们不同的,即使听了邓镇和谢祯的思路,也只是让人恍然大悟,还有这些信息。何况大家赌这一局也有着不能靠拾人牙慧的骄傲,起码不能全盘照抄答案。

  蓝蔚观察不出别的信息,但觉得邻桌的气质倒有几分亲近,有点胡乐+孙见斗的意思,顺着这个思路去想,邻桌越看越像个匠户,如果能知道是从事什么的就更好了。

  说起来,常媛为什么断定这个没有口音的人籍贯是云南呢?

  最终,蓝蔚的视线又落回了邻桌的手上,右手只有无名指指节凸大,左手呢?

  “他应该是匠户,生铜匠,功名至少为秀才,不然就是有兄弟是秀才以上。”

  常媛“啧”了一声,听不出是轻蔑还是赞许,然后她拱了拱手:“殿下,洵美去验证下答案?”

  谢祯笑了:“去吧。”

  常媛就兴致勃勃去和对方闲聊起来,她那架势真是混进哪个滩头都不奇怪,不一会儿,她站起来问:“可以让大哥来拼会儿桌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的自然是谢祯,她转换很自然,不需要半点提醒就能不露口风暴露储君的身份,同时并没有忘记变通的尊重,如果天生心计可以解释这一点,但蓝蔚在想的,还是作为将帅的机敏。

  谢祯也切上了她的“平易近人微服私访”模式,热情欢迎了邻桌,常媛把自己椅子往邓镇那边推推,给邻桌留了个空,正好面对着谢祯。邻桌站起身的时候,蓝蔚就知道常媛的推测从哪来了。

  这个狡猾的女人,她故意说自己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的带钩,是正常将钩钮嵌在腰带上,但她却刻意没说,这人带的是铜带钩。从西汉开始使用带钩的人就是用玉的多,元朝以后基本上到天子,下到平民,只是说在玉带钩的玉质和造型上有精美与否的区分,而用铜带钩是多么明显的服饰特征。

  燕朝主要铜矿仰仗云南,这就连上了他左手茧的位置和伤疤分布,此人必然是祖上自云南依船而上,路过各个城市就把自己的炉火、模具拉上岸,融化着铜液加工着铜件,最后定居在的北京。

  果不其然,邻桌大哥证实了蓝蔚和常媛这条线的信息,还笑着补充:“本来是在宿迁那带停得久了想定居的,即使不是土生土长在那,也难以忘怀染上了鲈莼之思啊。就是鞑子那时候太不安生,后来我爹做主带家里人跟着咱大燕军北上的。”

  “那大哥子承父业现在还在做铜器买卖吗?我看尊兄倒像是读书人。”常媛开始验证谢祯和邓镇那条线了。

  邻桌大哥摇头,展示了左手掌心几道狰狞疤痕,有长条形的也有烫伤:“小时候学过,学艺不精,其实书读得也不好,但能免去家中征役也算不错,我爹年纪很大了。”

  不算好却能免去征役,秀才没跑了,这一块其实不必再问,该看看是粮商还是田舍一解好奇之心了,最该验证答案的谢祯又忽然开了口:“大哥是这儿的常客吗?其实我们方才听见大哥谈论菜肴很是地道,还在心里揣测过您是做什么的,不若您帮我们推荐几道菜,今日我们几个做东,一起吃吧。”

  之前常媛说的是拼会儿桌,又一直无人点菜,显然在座并没有人真打算与陌生人同吃一席,别的不说,东宫平时即使留客端上来几盘菜,宫人们也是会随侍布菜到小碗里的。

  但谢祯主动开口,其他三人自然不敢有异议。老哥之前吃过茶点,菜上桌后吃了一半就先走了,钱结果是谢祯和邓镇各付一半,蓝蔚自然要抢先揶揄常媛:“你花了这么久功夫,结果不还是各出一半。”

  “那能一样吗?邓镇输的,让他自己私房钱请咯。你嘛——”常媛眼神在蓝蔚身上打了打转,“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出钱,好样的,你光想吃殿下软饭吗?”

  蓝蔚仔细一想,好像自己还真没想过掏钱,不过本来就是殿下说带自己来酒楼的,她不付钱不是理直气壮的嘛,不过她也词穷反驳不了常媛,就拿眼去瞧谢祯,谢祯呢,在一边和邓镇说了几句,邓镇做出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表示还是请得起的,谢祯看得出他是装穷逗乐,也不免轻快了神色。

  尽管四个人的猜测都和自己的本职积累相关而非常有趣,甚至有点讨论的价值,休沐日,莫谈公事,谢祯和蓝蔚打算先走,结果还没起身,就听到有人高声:“二位......国公。”

  找的是邓镇常媛,谢祯平淡地扫了一眼,邓镇便显得紧张起来,看上去很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不过蓝蔚知道他这人,不过是承继爵位后不得意,对“国公”这名号有点惊弓之鸟了。

  常媛迅速回头锁定了出声者,正是当时二楼的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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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小帽:六合一统帽,或者说是瓜皮帽。清代瓜皮帽因为头发的原因,和明代的观感差很远。(没发髻顶高确实有点瓜皮,也可能是历史缘故的观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