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婚浅情长>第29章 音音自白

  安宅,阿镜唯一的家,毁于战火,连带着我们的美好回忆也在一夕之间化为了灰烬。

  唯一这个词,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把自己送给阿镜的那晚,赤诚相拥的我们聊起过,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另一个家。

  不叫安宅,不叫喻宅。

  我们给它取了一个俗气的名字叫:镜音居。

  阿镜说,她的第二个家是有我的家。

  时至今日。

  没有她,也没有了我。

  何以为家?

  ……

  从夜总会接回阿镜,我急于奉献自己。我清楚地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切真相,终将大白。

  所以我要赶在喻正清和卡恩的阴谋诡计被拆穿前,和我深爱的阿镜好好地缠/绵温存。

  她好呆。她好笨。她好傻。她好可爱。她好霸道。她,好温柔……

  阿镜是正人君子,恪守礼教。

  若不是我主动,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她根本不会要了我的清白。

  可我,等不及了。

  那晚的阿镜很累,睡得很熟。我也累,可我舍不得睡。

  一夜纵/情,赶在阿镜醒来之前,我请求韵青姐安排司机送我回了喻家。

  我怕,怕看到她深情款款的双眸,怕听到她含情脉脉地唤我“音音”,怕她的拥抱,怕她的亲吻……怕我自己,不顾一切留下来。

  家人的命,远比我一个人的命重要,就像阿镜把安氏和安熙看得比她自己更重要一样。

  很快,仗着阿镜对我的真心相待,我完成了喻正清交给我的“使命”:让安镜身败名裂,让安氏永无翻身之日。

  报纸刊登出我和阿镜亲吻照的那天,她来接我。她拉着我的手说:跟我走。

  那一刻我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我多想就这么跟着她一走了之,随她浪迹天涯,随她风雨飘摇,随她生死相依。随着她怎样都好。

  她不知道,那张照片其实也是我们设下的圈套之一。

  所以,我怎能走?

  忍辱负重这么些年,怎可功亏一篑。就让她恨我吧。此时恨我,或许还能存一些念想。

  喻正清守信用地放了我的家人,我连夜带着他们去了老城区,安置在早前购置好的房子里。我留下一些积蓄,摸了摸弟弟妹妹们瘦得皮包骨的脸,和我母亲说了“遗言”。

  我说:妈,您给予我的生命,我用这几年的屈辱和房子还给您。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要为我的大英雄活着。我的生死,你们的生死,再无瓜葛。

  这些年,我的亲生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被捏在喻正清手里,若不配合他实施计划,他们和我都难逃一死。

  命如草芥,便是我们这群生在棚区的底层蝼蚁。

  从生到死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踏进喻家大门那一天起,我走的每一步路都荆棘密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

  和红姨住在一起后我才知道,阿镜她殚精竭虑,早就为我和我的“母亲”红姨准备好了稳妥的后路。

  她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我呵护备至。而我呢,却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人指使,对她使用美人计苦肉计调虎离山计。

  我们的爱,太不公平了。是我欠了她,欠情也欠钱。

  穷极这一生都无法偿还。

  ……

  后来,日本发起新一轮侵/华战争,棚区和老城区的贫民包括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均惨死于日军屠/杀。

  我没有去寻找他们的尸体。

  我哭了。

  不是为他们,是为我自己。

  我以为我可以用这么多年的含垢忍辱换来他们的自由和安稳,却短短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死了。

  他们的死,让我那几年在喻家遭受的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活着本身,就是个笑话。

  即便是笑话,我也要活着。不是抱有见到阿镜的幻想,而是因为,喻正清还没死。

  如果时光能倒回,阿镜来喻家接我那天,我会不顾一切跟她走。

  可时光它,从来不会停留。

  ……

  后来,国内党/派多方统一部署联合作战,两个月取得抗/日初步胜利,中/日/战场转移至东北。

  英美法相继撤出上海,归还我国领土主权。上海,从此再无租界华界之分。

  ……

  后来,没了卡恩和工部局做靠山,被陈旭抄了家财的喻正清突发疾病躺在病床上,我伪装成护士潜入医院,喂他喝了一整瓶农药。

  他只配农药。

  阿镜你看,我终于为你做了一件像样的事。

  失去所有的喻夫人也是,病来如山倒,无需我雪上加霜,她必活不长久。

  ……

  后来,我因蓄意杀/人被捕入狱。

  初进监/狱,我听说,上海下雪了。下雪,是阿镜的生日。

  我试图撞墙寻死。韵青姐说:你凭什么死?

  她说阿镜只开口求过她三件事,一件是问她借10万大洋,一件是请她安顿好红姨,一件是拜托她尽她所能照顾好我。

  起初她都不懂,到现在都懂了。

  是啊,我凭什么死?

  我的命是阿镜和戮帮的弟兄舍命救来的,我的命是阿镜的,她想看我痛苦的活着,那我就该听话,痛苦的活着,活着等她回来看。

  傅医生也来看过我。

  她说:我从前也认为,不说出来,便能默默的守护她,便能正大光明地陪她久一些。可现在,我却羡慕你和镜爷的轰轰烈烈。哪怕这段感情不得善终,最起码,你们相爱过。

  我问:她知道了吗?

  她答:知道。我爱她,是爱她的一切。但她的爱已经给了两个孩子,是谁也分不走的。

  我问:要放手了吗?

  她答: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也无力改变她的立场。

  我问:什么时候走?

  她答:或许是陪她生下肚子里孩子那天,或许一年两年,又或许随便哪天,说走就走。

  我说:情愿让她念你,也别让她恨你。心上人的恨,会令你痛不欲生。

  ……

  韵青姐花了很多钱疏通人脉,又拿出了喻正清的各项罪证,让我只在监/狱里待了半年就被释放。

  半年,足以发生好多好多的事。

  出监/狱那天,韵青姐来接我,而车里,是抱着小宁的傅纹婧。

  以及,趴在笼子里的惜惜。太好了,惜惜还活着。我与阿镜之间的联系,又多了一样。

  惜惜,我和你要相依为命了。

  ……

  后来,安氏家族没落,上海再也没有镜爷。

  ……

  ……

  三年转瞬而逝。

  她回来了。

  她是安老板,是镜姐,唯独不是我的阿镜。

  ……

  ……

  战争很残酷,造就了数不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生灵涂炭。

  战争,剥夺了安熙的生命,害得阿镜没有了至亲的弟弟,如月没有了挚爱的恋人。

  阿镜和安熙感情深厚,安熙是英勇的战士。

  我无法想象,阿镜的悲痛有多深。我只恨自己,不能陪她分担。一百年,最亲的安熙没能陪她走到尽头。而我,也已不是她好喜欢的人。

  庆幸的是,我们四个一起看过《雷雨》的明珠剧院,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每个有阳光的黄昏,我都会尽量赶去那边看日落。

  我会站在曾经和阿镜并肩而立的石板上,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看自己在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

  看着看着,眼泪又会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那天的阿镜穿着一身浅色骑马装,很酷,很好看。我的阿镜,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那天的我本想问一问,镜爷是否会骑马?会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我没问。

  因为迷惘,犹疑。

  阿镜你可知,那之后的我梦见过好多次与你骑马在草原上追逐落日的场景。直到今年有了答案,这样的梦,我再未做过。

  同你一起骑马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在石榴园外的马场,你把手递给了强爷,把笑也给了强爷。你的身边,已没有了属于我的位置。

  他也唤你:阿镜。

  你为他留长了发,你做了他的阿镜,再不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大英雄。

  也好,也好。

  强爷,韵青姐,在爱你这件事上,他们都做得比我好。

  我算什么?我连吃醋,都不够资格。

  幸而,你和我在夕阳下的合影还在,和你在剧院前的合影,强爷一定没有吧?合影里的阿镜,谁也抢不走。

  这张相片,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成为了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

  韵青姐把它交给我的时候,说:“如果早知道她的心上人可以是女人,我不会让她的心被任何女人霸占,包括你,包括我。”

  那时我才醍醐灌顶,或许很多年以前,韵青姐对你的感情也是爱。只不过后知后觉,错失了先机。

  我替傅纹婧感到难过,也对她的执着和胸襟钦佩不已。

  和韵青姐比起来,我逊色太多。

  阿镜,我何德何能?她一直在保护你,帮助你;可我却一直在欺骗你,伤害你。

  在相片的背面,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六个字:

  心上人。大英雄。

  我见过阿镜的字,龙飞凤舞并不好认。然而这六个字,异常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小心翼翼,一撇一捺都藏着欢喜。

  我把相片压在了玻璃底下,好多次都忍不住想把它拿出来,再看看那六个字。

  可我不敢。我怕。

  怕它经不住岁月的洗礼,怕它泛黄,怕它褪色……

  怕相片里,再也看不清我的,大英雄……

  尽管我知道,心上人,已不在你心上。

  没关系的阿镜,你在我心上,生生世世都会在。你是我的心上人。下一辈子,这句话由我来说。

  你等等我,等我来开口。

  好吗?

  ……

  韵青姐说过,每年第一场雪落那天,就是阿镜的生日。

  可上海很少下雪。

  前年没有,去年没有,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有。怪我忘了问她,阿镜出生的城市是不是上海。

  上一回雪落,是我伤了阿镜心的那个冬天。

  也怪我,以为真情可以盖过谎言,以为破镜可以重圆,以为,以为我们有未来。

  我错过了那场雪。

  也错过了我的爱。

  我只希望,在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在我还有勇气的时候,上海落一场雪。让我有机会能陪她过一次生日,再为她煮一碗番茄浓汤鸡蛋面。

  阿镜曾说,她吃过无数山珍海味,但我煮的面才最合她口味。

  往后的这三年里,每当我在深夜想她想得睡不着时,就会煮一碗番茄浓汤鸡蛋面。开始的几回,我多吃了几口。

  和着眼泪,每一口,都是咸的。

  后来的每一碗,我都只在眼泪落下以前,尝一口。

  这一口,是为了确定面的味道。

  因为我很怕,怕时间久了,我做的面会变了味道。我怕它变了,阿镜就不喜欢了。

  可为什么,

  还没等到味道变,她就不喜欢了。

  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面,她只是不再喜欢煮面的那个人。

  没关系的阿镜,那个人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怜惜。

  ……

  ……

  怎么办呢阿镜?我,还是好爱你。

  喻音瑕那个坏女人已经死在了地狱,换人间的红缨来爱你好不好?

  她会比她更体贴,更温柔,更懂你,更知分寸,更识大体。她不会再伤你,一分一毫。

  她爱你,全上海都知道。她爱你,已与你无关。

  与你有关的,是喻音瑕欠你的情书。从地下室分离那天算起,我们有32个月未见,我写了32封没有地址的书信。

  阿镜,那年答应给你的情书我写好了,你可愿看一眼?或者,允我念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小姐和傅医生,细想也是虐!要不要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