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瑶一直在熟睡着。
直至她再次醒来时, 便是护士替她换另一瓶营养液的时候。
在输第一瓶营养液的过程中她并没有转醒迹象，始终轻拧着眉头，双目紧闭, 睡得似乎并不踏实。
许斯月见她这副模样, 其实本想将她叫醒。
可她又有些犹豫，叫醒做什么呢，叫醒后也一样是痛苦。
而当护士换液的时候, 虽然动作和声音都很轻很轻，却还是不知怎么就将清瑶吵醒了。
睁眼后，许清瑶的第一反应先是越过护士挡在前方的身躯找后面的许斯月, 看不到许斯月她的心便不受控制地被提了起来。
好在下一秒她便看到了许斯月，她这颗心终可松懈几分。
等到护士走后, 许斯月挪动椅子又重新坐回到许清瑶床边, 离她已是最近距离。
“清瑶, 要再睡会儿吗？”许斯月关心询问。
而许清瑶摇了摇头, 告诉许斯月自己没事。
她已经睡醒了。
虽然睡醒后身上那种疼痛感又愈发强烈, 但她并不想再次睡下，只想看着许斯月, 安安静静度过这一天。
就这样吧, 静静的就好。
看到这样虚弱憔悴却又在轻轻摇头说自己不睡的许清瑶。
许斯月心中真的万分难受, 她不知道清瑶现在究竟有多疼，却始终在掩藏着身上的痛楚，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替她担心。
许斯月感觉自己有些憋不住了。
那些昨天就被藏在心底的事情即将“破土而出”。
她知道自己总是这样藏不住情绪，可是否清瑶又愿意听呢？
于是在说之前, 许斯月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许清瑶一声，“清瑶你知道吗，有些话我特别想跟你说, 你愿意听吗？”
许清瑶见许斯月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大抵也就猜出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她有时不懂许斯月的霸道无礼，更多时候却又太能了解她的心思。
这个时候，斯月一定想要责怪自己昨晚的冲动吧？
没关系。
无论斯月说什么，她都愿意好好听着。
因她太过明白，许斯月之所以会对自己说那些话，本质还是因为她在乎自己。
不是有点儿在乎，而是万分在乎，最为在乎。
见许清瑶明明已经虚弱成了这样，痛成了这样，却仍在点头答应，许斯月心中便不禁又气又高兴。
那种情绪真的很难理清，是难以言喻的纠结与动容。
稳稳心绪，许斯月缓缓开了口：“其实当时我真的很生气，气你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许清瑶并未做出任何动作，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就只是安静地望着许斯月，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许斯月本在轻握着许清瑶的手，慢慢的便牵住了许清瑶的手指，在她指背轻柔摩挲着。
许清瑶的手指仍旧那么细嫩，摸起来软软的，让许斯月根本舍不得放开。
她又继续往下说，灼灼目光逐渐转变为了柔情，仿佛在这整个过程中她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也与自己和解，“但如果你走了，我又怎么可能独活，所以清瑶你放心，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永远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她的态度有多诚挚，让许清瑶瞬间眼眶湿润。
正是因为她知道许斯月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当她听到对方说不会独活的时候，她才如此动容。
其实许斯月要说的远不止这两句话，但当她看清许清瑶眼角的晶莹时，她便什么都不再多说。
只要清瑶能够明白自己爱她，而自己也永远不会让她孤身一人。
只要知道这一点，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许斯月温柔笑笑，替许清瑶轻轻拭去眼角那抹清澈。
“清瑶，我真的很爱你。”这是在这段谈话当中，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许清瑶虽说不出话来，许斯月却可以清楚看到她眼中的动容。
她能从清瑶的眼神中明白她的态度。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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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至次日。
小娴主动找上门来了。
原定的是今天飞星城的航班，但不知为何她完全找不到许清瑶。
敲门没人应，电话打不通，小娴完全寻不到许清瑶的迹象。
最终让酒店工作人员将许清瑶房门打开，却发现她人并不在房内，常用物品倒是依然放在那里。
无奈之下，小娴只得让工作人员查了监控。
监控显示前晚八点多许清瑶便出了门，一直就没有回来过。
当时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冷可以理解，但小娴可以猜到许清瑶穿成这样更多是为躲避狗仔。
有没有狗仔小娴并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许清瑶失踪了。
之后她又去敲了敲姜言的门，发现姜言也并不在房中。
这两个人同时失去踪影，这让小娴愈发困惑。
什么意思啊这两个人，这是……私奔了？
当然，小娴知道自己这胡猜乱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问题是连联系都联系不上许姐。
所以许姐……你到底去了哪里？
当小娴在自己房间中疯狂踱着步沉思，最终决定报警的那一刻，她忽然又想到一个办法。
——并且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若是行不通那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找警方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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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娴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许清瑶正在熟睡，而许斯月仍像之前那样坐在旁边端详着她。
嗡嗡的震动声是从口袋里响起的，许斯月看着自己仅剩十几电量的手机，还是按下了接听。
小娴惊讶于自己竟然真的打通了许斯月的电话。
但她没有去问周五周六两天去了哪里，为什么许清瑶和她一直都联系不上，而是直接询问许斯月有没有见到许清瑶。
许斯月是因为满心都扑在许清瑶身上，从而忘了这件事。
好在小娴及时给自己打了电话过来，正好她也需要小娴帮点小忙。
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带着换洗衣物的小娴急匆匆赶到了许清瑶与许斯月所在的私人医院。
当她看到躺在床上熟睡，手上还挂着营养液的许清瑶时，她惊得整个人直接怔在了门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前两天还好端端，一切都相安无事的许清瑶竟会突发意外而住院。
“许姐到底怎么了？”小娴心被揪得疼，连忙凑到许斯月耳边低声询问。
“被姓姜的害的，对，就是你们那个姜总。”许斯月不屑一笑，说到后半句时越发觉得可笑。
“你在说什么，姜总怎么可能会伤害许姐？”小娴诧异，怎么也无法相信姜言会做出什么伤害许姐的事来。
“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姓姜的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呵，人前一套人后又是另一副嘴脸，真可笑。”许斯月冷笑一声，一想到前晚发生的那件事，她就恨不得将姜言整个人撕烂撕碎。
小娴皱着眉，对许斯月说出的话所持的并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而是根本不信。
哪怕一点，她都无法信任许斯月所说的话。
姜言什么样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人很好，对她们这些人很好，对许姐就更好了，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小许妹妹就不一定了，小许妹妹可一直会做出伤害许姐的事情来，对许姐蛮横无礼。
让小娴去相信一个伤害过许姐的人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很难做到。
见小娴保持沉默，显而易见的一副迟疑模样，许斯月便知道自己已经可以不用与对方交流了。
爱信不信，随她的便吧，反正如果自己说了半句假话，就让她现在就猝死。
“姜总呢？”小娴问。
她确实不信，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找姜言问清楚。
小娴一句话虽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前两个字钻入许斯月耳中时，却已让她十分不适，“不知道，大概是知道你要来，所以逃走了吧。”
许斯月这一副满不在乎的回答状态让小娴颇为不满，她索性也不再搭理对方，直接走到了许清瑶床前。
但不知为何，她已经尽量放轻脚步，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到许清瑶身边，许清瑶却还是在她站定的时候睁开了双眼。
“许姐……”
望着许清瑶憔悴清瘦的面容，小娴实在心疼得厉害。
她颤着手，将带来的换洗衣物放在旁边，随后站在许清瑶身旁，紧张与其对视着。
她从许斯月那里得知许姐是舌头受了伤，现在无法说话。
而事实的确如此，许清瑶只是安静地望着她，并未说出半个字来。
这才短短两日，小娴却能清楚感觉到许姐真的瘦了很多很多。
在这两日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被人知晓的事情？
许姐的舌头是如何伤到的，难道真会与姜言有关吗？
一时间，她惊觉自己竟开始有所动摇。
“许姐……”不自觉地，小娴轻唤一声许清瑶的名字。
许清瑶却只朝她浅浅一笑，并未应声。
“许姐……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舒服？”问完这句话后小娴立时后悔了，为什么自己在明知许姐说不出话来的情况下还要向许姐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这要许姐怎么去答？
她将懊恼完全表露在了脸上，意识到后又强逼着自己收起所有表情，只余关心与担忧。
小娴跟了自己这么长一段时间，许清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于是她轻摇了摇头，告诉小娴自己没事，并不觉得哪有不适。
其实她无非只是在安抚对方的情绪罢了。
怎么可能会不痛？她是真的很痛，却只能一再强忍着，不让别人跟着她一起难受。
方才斯月与小娴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仍被她听了去，几乎是一字不漏。
事实正如斯月所说的那样，有些人真是知人知面，却永远难以猜透内心啊。
“许姐，刚才小许妹妹跟我的谈话……你都听到了是吗？”小娴不敢断定，只是试探性地问道。
这一次，许清瑶没有立刻点头，而是先顿了几秒。
如果她点了头，那么小娴下一个问题就一定会问她刚才斯月说的是不是真的。
斯月说的的确是真的，但又为何要让她自己来揭开这层伤疤呢？
她根本不想去回想那天的事，何必呢？
许斯月看出许清瑶的顾虑，了解她此刻心中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所以在许清瑶犹豫的第一时间，她直接拍了拍小娴的肩膀，“好了小娴，你别问了，这种事你可以自己去问姜言，如果她否认，那我也无话可说。”
小娴正欲搭腔，却又被许斯月抢先一步，听她正色道：“好了，让清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可以。”
不知是否错觉，小娴总觉得相比从前，当下的许斯月有了极大的转变。
此前的她当真是这样的吗，在小娴印象中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小娴也确实听了许斯月的话，没有继续再去提这件事。
是的，现在更重要的是无非还是让许姐得以安心休息。
但那个害得许姐受伤住院的人，真的是姜言吗？
到了这个时候，小娴心中其实已经有所动摇。
毕竟，既然小许妹妹都当着许姐的面这样说姜言了，若姜言当真没做出过这些事来，许姐完全可以用一个眼神或是动作来反驳。
然而她并没有，她刚才那副模样，其实更像是默认了小许妹妹的这一控诉。
小娴越是深入去想，内心摇摆的幅度便越发之大。
最终那颗勉强被绳吊着的心，绳子竟直接断裂开来，让她的心瞬间坠落谷底。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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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距离许清瑶住院已有一周时间。
这段时间里，许斯月每日都与许清瑶待在一起，而小娴亦是天天都来。
反倒是姜言，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自那日之后一直便再未来过医院。
对于许清瑶来说这是好事。
她本就不愿看到姜言，现在倒也清净，不用再去回忆起那件噩梦般的事情。
再加上有斯月一直待在她身边陪着她，给她讲网上看到的小段子小趣事，她每日的心情就都还算不错。
心情佳，以及好好地补充营养，许清瑶的伤势养得还算比较快，虽暂时还不能开口，但发出类似于“嗯”一声时也没有最初那么痛了。
一切似乎都在逐渐变好。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
这一周以来许斯月一直把她“关”在病房里，基本没让她出过这房门一步。
要知道，她只是舌头受了点伤而已，四肢可依旧健全着。
于是今天早晨，当许斯月从盥洗室中走出来后，她看见许清瑶手中拿上了手机，正在那上面打着什么字。
她一反应是清瑶有话要跟自己说，赶紧问了一句，问许清瑶是否发了消息给自己。
在得到“嗯”的一声回应后，她也当即掏了自己手机出来，查看是否有未读消息。
许清瑶的手机之前就已被姜言拿了回来，本想递给许清瑶。
许斯月一把夺过，直接揣在了自己兜中，看着姜言重新坐回椅子上后才重新拿出来，用温柔语气同许清瑶说了一句话，随即将她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方便她拿。
故而在那之前，许斯月与许清瑶之间的谈话便由微信聊天来代替。
明明两个人就待在同一间房间里，明明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完全面对面咫尺之近，但因为有着不可抗力，两个人就是只能用文字来聊天。
清瑶：斯月，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吧，就在医院里，不出院外。
许斯月：今天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清瑶：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就是太闷，待在房间里太闷了。
许斯月：好，那一会儿我们去后面逛逛，我借个轮椅。
清瑶：要轮椅做什么，我脚又不是不能动。
许斯月：怕你太累了，我推着你走会舒服很多。
清瑶：斯月，真的不需要轮椅，只需要一个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我们慢慢兜一兜，吹吹风就回来。
看到这里，许斯月的注意力完全被许清瑶那句“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的脸上本写满平静，却在将这句话反复看了几遍后逐渐有了转变，慢慢浮现起一抹笑容。
她没有再回复许清瑶的消息，默默将手机放回口袋。
随后，她就这样直直站立于许清瑶面前，朝对方露出一抹这几天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好，那我们一会儿出去逛逛，我已经提前看过了，医院后面那片花园长廊不错，而且今天阳光也很不错。”
在认真听完许斯月的话后，许清瑶也朝她绽开一抹轻柔却又十分温暖的笑。
即便只是一声对于别人而言再简答不过的“嗯”声，但许斯月从中听出了坚定与温柔，这便是于她而言最最无与伦比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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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小心且耐心地喂许清瑶用吸管喝了点粥，许斯月便带着她出了这扇vip6病房房门。
刚跨出门口的那一步，不知为何许清瑶竟觉得有些激动。
但那一刻猛然往她心中钻的那些心情，她无法分享给身旁人听。
这似乎是一件遗憾事，但当她与许斯月四目对视几秒之后，她相信对方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声。
“清瑶，我大概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能从病房中出来，你觉得很开心对吗？”边带着许清瑶往外走，许斯月边开了口。
“嗯。”许清瑶应声，始终保持着淡淡笑容。
在听到许清瑶的那声回应之后，许斯月的鼻尖不受控制地一酸。
她深吸一口气又再重重吐出，对许清瑶胡说道：“对不起清瑶，这几天是我闷着你了，是我忽略即便是养病，其实也很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许清瑶没有应声，她很想说一声“斯月没关系，不必自责”，但她说不出来。
于是她便只能盯着许斯月，以眼神来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
许斯月当然能读懂许清瑶的意思。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懂许清瑶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她许斯月。
“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小小的沮丧过后，许斯月突然在毫无预兆之下抬手刮了一下许清瑶的鼻尖，语气忽然俏皮起来，“谁让你性子那么软呢，一直以来都被我欺负着。”
若是许清瑶能说话，此刻她一定会回复一句“那谁让你那么坏，又霸道又无礼，还总爱欺负我呢。”
但并不是带着恨意的话语，很多不好的事情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毕竟她早就想过，让从前的一切就这样过去，往后余生要和许斯月好好生活。
她们边走边说话，此时已走到电梯门口。
因为没什么人，当许斯月按下“下降键”后，电梯很快升了上来。
电梯内没有旁人，只有她们两个一路下落。
“清瑶，对不起。”
在电梯中，许斯月突然开口，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许清瑶略微一惊，不知对方怎么突然又向自己道歉了。
“没事，就是单纯想跟你说对不起。”许斯月搂紧许清瑶，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随后再也不多说半句。
她为的是从前对清瑶做出的那些让清瑶伤心的事而在道歉。
当然她也知道一声“抱歉”无法弥补什么，但她在心中悄然起誓，自己会用尽余生来弥补自己那些过错。
在经历过这样一桩事情之后，她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个幼稚又自私的许斯月。
许清瑶尚在疑惑之际，却听耳边倏地响起“叮”一声脆响，随即身前的门被打开。
“清瑶，一楼到了，我们下去吧。”
她听见许斯月在自己身边说了一句，便轻轻点了一下头，跟着对方一同走下了电梯。
她身上穿着的是件病号服，披了件外套御寒。
不过今天天气确如许斯月说的那样还算不错，有阳光倾泻而下，照亮前方道路，也映在了她们的身上 、脸上。
暖乎乎的十分惬意。
许斯月就这样一路搂着她，陪着她在花园长廊上慢悠悠地闲逛。
许斯月话难得地多了起来，时不时讲一个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趣事给许清瑶听，逗得许清瑶脸上始终笑容灿烂，扬起的唇角似乎就不曾落下过。
谁也不会想到，不过是北城拍一部戏，竟会发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此刻这二人心中能想到的就只有同样一件事——那就是，珍惜当下，活在当下，只要当下还是温暖的幸福的，那便足够了。
至于其他事情，许斯月已经想好，届时她会去处理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