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气氛转为温馨后,余音打水洗洗眼睛,含光殿内的新帝却砸了奏疏,当着宫人的面维持着帝王尊严,等到传话的宫人离开后,他才怒不可遏地踹了一脚桌案,气得胸口起伏。
“谢玙、谢玙,有心思同沈思远说话,竟敢违抗朕的旨意,胆大包天。猖狂、太猖狂,朕一定叫你付出代价。”
怒气的话回荡在冰冷的宫殿上空,无人回应。
殿外的内侍听到里面一阵摔碎的声音后,吓得不敢动弹,躬身听候。
恢复安静的殿宇里充斥着诡异的阴森与冰冷的庄严,殿外的禁军来回巡视,冬日里的风刮过面孔,引来一阵颤栗。
翌日天明上朝之际,皇帝借机又贬了几位大臣,群臣敢怒不敢言,文与可站在殿内也不敢说话,悄悄打量着上座的皇帝。
神色阴鸷,姿态僵硬。
她垂眸不语,须臾后,皇帝借机礼部尚书齐山柏年岁已大,恐无力任职,当即就指派一人顶替尚书的职位。
杀鸡儆猴。这是文与可脑海里呈现的四字,只见齐山柏老大人颤着身子谢恩,卸下官帽,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走出议政大殿。
其他人目露不忍,指派的新人礼部尚书是赵氏中人,年过三十,无一建树。
文与可并未像其他那样惊讶,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熬到退朝后,朝臣们迫不及待地退出去,她慢悠悠地走在人群中,顶着寒风往外走去。
近日宫里的守卫有翻了一倍,将皇帝的殿宇守得严实,轻易不许人进去。
昨日齐山柏见了谢玙,今日就被罢免。
文与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宫,其他人都不敢交谈,迫不及待地就回署衙办事。
登上马车的时候遇到萧明望,她揖礼打招呼,萧明望登上她的车,不安地询问今日的事情:“我总感觉意有所指?”
“是吗?萧大人想多了,老尚书确实年岁大了。”
萧明望摇头,“不对,他与谢玙交好,早不罢免晚不罢免,偏偏谢玙回来了才卸任回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明望的担忧是怕被谢玙牵连,文与可看透人心,对他的心思也了然,便道:“大人想错了,陛下为何不喜谢玙,甥舅怎么会有仇,不过是陛下想拉拢赵氏宗室罢了,好得到赵家人的支持。”
“你是这么想的?”萧明望被说动了,渐渐就释怀下来,出了宫道后下马车回吏部。
文与可平静地回到刑部,将手中的案子一一缕清,今日顶替齐山柏的中年人是一郡王,虽无建树,仗着皇室的身份做了不少事。案子就在刑部里,若是掀了出去,朝堂必有波动。
任由这等腐虫进入朝堂,她确实心有不甘。
纠结一番后,她将案子整理成册,明日朝会就上报陛下,并非是搅局,而是谢玙的话历历在目:赵氏江山气数已尽。
冬日里一日冷过一日,一阵风吹过来,就像是刀割一样,谢玙出门的时候裹着大氅,萧坤宁摆摆手送她出府门,自己转身去了墨香阁。
谢玙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里,余音弄琴守在一侧,见着她慢步走进殿内。
殿里没有烧炭火,与外间温度差不多,皇帝坐在御案上,昨夜的怒火早就被压制下去,呈现于面上的就只有和蔼的笑意。
谢玙走近,皇帝亲自迎下来:“许久不见,身体可好了?回来都不进宫看看朕,若非是听人说起,朕险些都不知道。”
“陛下。”谢玙下跪行礼,秉着利益再度开口:“您客气了,我回来是为了亲事,等亲事结束后就会离开,不愿叨扰陛下。”
“成亲?”皇帝故作不解,引着谢玙去一侧椅子上坐下,纷纷宫人沏茶,又见谢玙冻得身子微颤,体贴地让人去备炭火。
吩咐一圈后再坐下,“你是要和谁成亲?”
“萧明望府上的二姑娘,我与她自幼相识。”谢玙轻声道。
“这倒是好事,成亲后就离开吗?”皇帝打量谢玙的神色,一如往昔波澜不惊。
谢玙回道:“她想回江南,想要安静的时日。”
“为她甘心放弃长安城的繁华?”皇帝试探。
谢玙轻轻一笑:“我意在报仇,如今仇恨已了,也想离开长安。”
皇帝不放心,“不瞒你说,朝堂上还有赵冕的人,朕被烦得头疼,你既回来,不如留下帮帮朕。”
“陛下高看我了,您是天选的帝王,是明君,我志不在此,还望陛下另选他人。”谢玙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试探,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
谢玙坦荡,让皇帝反而不安,谢玙神色如旧,坦然中带着胸有成竹,就像是设好圈套让他去钻,“你好像变了,是不是还在怨恨朕?”
宫人将茶盏轻轻放在两人面前,不敢停留,迅速退出去。
“我甘心为您挡剑,就当还了您当年的救命之恩。”谢玙意兴阑珊,捧着滚烫的盏茶暖手,见皇帝眼睑下的乌青,随口关切道:“陛下神色不好,想必是过度劳累,您还需注重身子。”
两人如同往昔般各自关心着对方,寒暄一番后,皇帝诚意挽留道:“丞相的位置空缺,不如你留下。”
谢玙笑意展露:“不瞒您说,母亲还活着,成亲后我希望伴她左右,尽一尽孝心。”
“什么……”皇帝猛地一顿,甚至忘了呼吸,瞬息后反应过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涌入喉咙烫得他险些站了起来。
谢玙装作未曾看见,轻声同他解释:“我将母亲救了出来安置在外面,长安城过于繁杂,不适宜母亲养病。”
“你将她放在何处,她可还好?”皇帝语气略带惊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紧张。
谢玙淡然,道:“很好,她很寄挂您这个弟弟。”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重复道,不自觉地起身往御座走去,“等你成亲再说。”
赶客的意味很明显了,谢玙起身告辞。
双脚跨出殿宇的那刻,皇帝阴狠的目光就向黑夜一样袭来,猛地一拍案牍,漫天的恨意铺天盖地一般笼罩过来。
那厢出宫的谢玙拐道去了苏氏药铺。
苏氏药铺里围满了百姓,顾凝在柜台收银子,银子收到手都发抖。算来算去都是些小钱,一文两文,抵不上蘅湘阁一单生意。
任劳任怨的顾东家见到救星后迫不及待地就甩了算盘给药童,客气地将谢玙迎到后院:“谢先生,有什么忙可以帮你?”
“顾东家这么热情,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我给你办了亲事,你是不是应该还我?”谢玙接过顾凝殷勤递来的茶。
顾凝听到这么一句就顿时垮了下来,“原来是要我干白活的事,罢了罢了,我欠你的。怎么给你办?大办还是小办?”
“热闹些就成,就像顾府门前那样的办。”
“你要搞事?”顾凝的脸色当就就冷了下来,下意识就提醒谢玙:“这是长安城,你想闹什么,自己的亲事都敢利用,不怕萧坤宁改了心思不嫁你?”
谢玙不动声色,继续笑说:“就是要成亲才大办,喜事就该满长安城的事情知晓,免得有心人再盯着萧府。”
顾凝不好打断她的思路,毕竟她就是一商人,其他的事都不懂,便道:“也成,听你的。”
谢玙不想再喝茶了就将茶盏放下,嘱咐几句细节的事情,就领着人离开。
路过镇南王府的时候,沈汭在门前吩咐门人办事,自己牵着马往外走。
谢玙掀开车帘,沈汭策马靠近,俯身行礼:“先生。”
“郡主心思不定,还需在府上思过些时日为好。”
“先生多想想自己的事情为好,逼婚、坑蒙拐骗、设计引诱得来的感情注定不得长久。”沈汭眼睛都不抬,勒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目视着前方的土地。
谢玙微微一笑,道:“我本就不是良善,得到人就成了,反观郡主,努力那么久都没有用。”
沈汭气得全身发抖,抬首凝视谢玙的目光发狠,眼底深邃,“先生得意什么?”
“不得意,只是劝郡主心思想开些。”谢玙笑着放下车帘,阖眸吩咐车夫:“回府。”
沈汭转身看向离去的马车,手不自觉地放在腰间的刀柄上,目露恨意。
那厢谢玙到了府上,余音将登州送来的信递给她,“高阳长公主催您了。”
“烧了,就算我要成亲,其他的事后退。”谢玙径直略过她,直接往后院而去。
余音颔首,命令人往登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