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你终于回来了!快让郑叔叔看看,可有受伤?”
江言一回到城主府,郑毅就担心极了。
江言道:“郑叔,我无事。劳烦来一趟我书房。”说罢江言自顾自地滑着轮椅先走了。
郑毅愣在原地。他家言言,不一样了。
书房内,满安、五名暗卫队长、六名将军全都跪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郑毅站在江言旁边。
“要情报没情报,要人也没人,就连皇宫都要翻天了我还不知道,那我养你们有何用?”
江言拿起桌上风离珏、赵微垣的资料放置烛火上烧掉,灰烬被这冷风吹得飘落在地。
江言冷眼看着这群人,好像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她戴着面具,她换了裙子,她用着女声,她语气冷得比地狱催命的鬼差更甚,她说:“暗卫交上令牌,毕绣台杖毙;将士与满安杖责一百。”
“主子恕罪!”
“城主赎罪!”
郑毅看不过去,说道:“城主,他们也算跟了你快四年了”
“郑叔这是说我不知好歹枉杀功臣么?”江言看向郑毅的眼神里哪还有江城主的影子,这个连郑叔叔都不叫的女子让郑毅感到痛心。
他不知道江言发生了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外面都传十月城城主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可是他郑毅知道她也是一个良善女孩,她照顾已亡将士的家人,她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还怜惜一只野兔的命,而那些杀人如麻的事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郑毅曾一心希望江言不要怀着慈心,她希望她做事杀伐果决,可看到现如今的江言,郑毅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郑毅再道:“杀了他们,军心难聚啊城主。”
江言嗤笑道:“错了,就要受罚;废物,留着何用。”
郑毅还要说什么,江言直接打断他:“郑叔是想与罪人同刑么?”
一暗卫队长立刻说道:“属下等谢主子赐予全尸。”
毕绣台上,江言身着城主正装,金冠束发,黑衣红绣,戴着生人勿进的面具,最后一次用江信的声音说道:“我就是你们的城主。”
江言顿住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道:“十月城江无天之女——江言!”
传了好几天的十月城城主其实是个女儿身,还就是江信三年前死去的那个妹妹江言。
台下议论纷纷:真是女人啊。江言啊,不是死了吗。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她撑得起十月城吗。她是不是真的城主啊。江城主呢。我不想相信......
江言神情淡漠地抛却轮椅站起来。她脸上的面具变成半面,而那块完整的面具出现在她的左手上,化为碎渣被她翻手撒在地上。
她走到毕绣台上那五名暗卫队长的身边,用她自己本来的声音说道:“我将继续带领十月城的百姓走向繁荣富强,若有谁不满意尽可站出来。”
有两位长老腾地站起来,刚吐了一个字就被江言挥剑亲手封了喉。只是眨眼间,江言站回原地,将剑扔到毕绣台下继续问道:“还有谁要听本城主辩解?”
众人沉默,江言环视一周再道:“不说话就是默认无异议了?”
话毕,众人匍匐跪拜:“唯江言城主马首是瞻!江言城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言道:“若是有人背叛十月城,背叛我,这五个不仅仅只是榜样。我的手段,这三年来你们也是知道的。动手!”
郑毅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五名暗卫队长。
——此后
赵锦乾重伤回到帝都城,江言埋伏算计他的,作为十月城缴贡的回报。
北齐皇室大肆张扬太后的寿诞,国库空虚,全国发行镀假金银,劣币一时流通止十月城导致十月城经济一时滞胀。
江言拒绝使用劣币,十月城自此推出纸币流通,南齐很快接受十月城的纸币。
十月城江氏钱庄很快遍布整个南齐,而整个钱庄正是成为江言新的情报体系。
许久不联系的奕杰也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联系,江言确定他就是风离珏,风离珏就是奕杰。
...一个月后,江言决定从伏娲殿另辟一条直通十月城的路,将十月城去到伏娲山的路程从十五天缩短到七天,但江言所行之时从来都是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在选择路边所种的花树时,江言选择了梨树和桃树。五棵梨树一桃花,中间还有一香庙。满城尽去开新路,满城尽是桃梨枝。
江言说:“冬有白梅十方月,春有江月万里雪。”
新辟之路取名为江月路。
......
同时,冰针魍从北齐逃到南齐,又躲到西周。重生门在西周将其抓捕,送到江言手里的时候遍体鳞伤筋脉全废,还瞎了一只眼。
江言这才知道原来冰针魍就是鬼绝魉,鬼绝魉就是冰针魍。
当初鬼绝魉带走了程敏如,还将程敏如从颓废寻死当中拉到满心仇恨里,他们一起算计了江言,风月不过是个幌子与意外。
鬼绝魉仰天长叹:“当初没能救到恩师,现在也没能替恩师报仇,是莫奈无能!如今落入他手,唯有以死相殉!”
他低沉良久,复又看着江言说道:“江城主,敏如小姐是不会罢休的。保重!”说罢,毒亡。
重生门的人见此忙道:“江城主,我重生门已确定搜遍了此人身上所有的毒药,包括牙口里。人已送至,任务完成,我等便回去复命了。”
说罢,就要走开,可江言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江言瞬间移步到说话人面前,掐住他的脖颈:“我同意你们走了吗?”鬼绝魉死得突然,江言心里的窝火还闷着,这说话之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倒还提醒了江言这里还有人可以替她消火......
重生门的杀手当即对江言拔刀相向,江言的暗卫也不差,在江言的轻笑声中掐死了那名说话的重生门人,刀剑声在她耳边响起。
这事之后,重生门多次杀进城主府,但全军覆没,无一例外。
北齐尽知:“入十月江府者,尸骨难存。”
——七月初一
一大清早地郑毅就来找到江言,看着江言又是烂醉在言院里,他叹了口气去将江言扶起来,结果他一碰江言,江言就警惕地睁开眼来,见来人是他,便又软塌塌地就要昏睡过去。
郑毅凝眉道:“我倒是宁可我不是郑毅,不是你的郑叔。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一月找你十次,你就有八次宿醉。”
江言头昏沉得很,她才听不进郑毅在说什么。
郑毅无奈道:“你若是想她,你就自己去找啊。在这里喝酒能成什么事?”
“今天是你哥的忌日,你确定还要睡在这里么?”
江言一愣。见江言没有要起来的架势,郑毅挥袖而去:“江言,你太让我失望太让十月城失望了!”
待郑毅离去许久后,江言才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又晃悠悠地走出言院。
今日是哥哥江信的忌日,她这个做妹妹的必须去扫墓。
刚一出言院就碰到了手端一碗醒酒汤的郑毅,他黑沉着脸厉声道:“喝了。换身衣服跟我去。”
江言一声轻笑,喝过醒酒汤后换了身白衣方与郑毅乘车而去。
可能是喝了醒酒汤的缘故,现在又吹着凉风,江言清醒多了。
一路到沐山。
江言单膝跪在江信的墓前,用短刃一点点地将墓碑上“十月江氏江言”的“言”字多加一个偏旁,改为“信”。
全程江言一句话也没说,到走也未说一言。
只有郑毅在江言转身后低声说了句:“苦了言言了。信儿啊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她早日得偿所愿吧。”
江言心道:哥,我也想像您一样护得住十月城护得住身边人。
哥,我护不住身边人我护不住她......
...两个月后,满安告诉江言:“主子,已经抓到了程敏如,现下正被关在地牢里。”
江言喝了酒,言院里尽是空酒壶。听到满安所说之事,江言也只是随手将手里的又一空酒壶扔掉。
江言没有说话,满安在一旁站了许久江言才瞥了眼满安,她清清嗓子道:“死了没?”
满安回道:“没有主子的指令,属下未伤她半分。”
“去看看。”江言抬了抬手,满安立刻去扶她,江言一把推开满安的手,她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地牢走去。
偌大的一个地牢内也只有少许十盏灯烛,墙上却是镶嵌了数十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将黑漆漆的地牢照的非亮。
江言一身黑色的衣裙,红色腰带和绣花衬得她带上几分妖气。
程敏如被烤在刑架上,她面前是城主府内的千百刑具。她面容惨白,看到江言出现时,却是嘴角含笑。
江言视线有点散,她尽量将视线聚在程敏如身上,两人对视许久,江言道:“你想杀我?”
程敏如不屑地冷笑:“就允许你杀我父亲灭我满门,不允许我杀你了?”
江言眼睛微眯,她不善饮酒,今日又喝了不少,头昏沉极了。
“杀我便杀,为何要动风月?!”江言酒醒半分,她落在程敏如身上的目光似是可以将程敏如凌迟处死。
程敏如盯着江言的脸看,她轻笑低声说着:“不像。你一点都不像你哥哥。”
江言一愣,她知道自己不像哥哥江信,像的人是风月,可那又如何。
程敏如忽地仰头大笑:“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江信,我知道你是江言。可我...还是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哈哈哈”
“终究是我错付了!江言,你不配做江信的妹妹!”
江言仰起脖颈看死人般看向程敏如,她此时就是一个疯婆子模样,哪儿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江言随手拿起身旁的火烙,她不屑地嗤笑一声:“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我堂堂十月城主也容你置喙?程敏如,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伤她的心思。”
江言毫不吝惜地将炙热的火烙印在程敏如的手腕上,一阵噗嗞的声音后,白烟起黑焦现,程敏如一声痛呼满头大汗,她仰着头努力睁大眼睛,却聚不了焦,她双眼无神地看向江言,出气不赢。
江言面无表情地盯着程敏如的脸,她就着火烙在程敏如被烫得血肉模糊的嫩肉手腕的伤口上紧紧压着旋转。
程敏如咬紧牙关,她眼里似有千刀要将江言万剐。
鲜血从程敏如嘴角唇上溢出,她一声不哼地忍受着来自那个她照顾了十几年以亲妹妹相护之人的折磨。
江言扔掉手里的火烙,看着程敏如惨白如纸的脸缓缓说道:“我记得南齐百族好像有一种穿梭在人皮肤和血肉之间,以人的精血为食的虫子。”她转头看向满安,“叫什么名字来着?”
满安低头沉声道:“回主子,是嗜血蛊。”
江言恍然大悟般走近满安:“我还记得城主府就有一只。送给程小姐吧。”江言微微偏头,她余光里失了一半生气的程敏如正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看向她。
江言嘴角冷笑着眯眼走了出去,她身后的程敏如拼尽全力般冲她背影吼着:“江言,你妄为十月城主!你愧为江信之妹!”
江言心里怒火丛生,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江言不断告诉自己,程敏如不能死,可程敏如的谩骂声还在继续:
“我要诅咒你!我咒你爱而不得生不如死!我诅咒你诅咒风月,你们将为世间不容!你们...”
程敏如的谩骂声骤然停止,地牢内的空气也骤然凝固。
江言右手贯穿了程敏如的胸腔,那颗红的热的腥的心脏在程敏如的背后——江言的右手手掌上跳动。
江言眼里哪儿还有酒后迷离,不似地狱使者,她就是地狱本身。
满安站在旁边拼住呼吸,他知道眼前人早已不是往昔人。
...三个月后,江言从滴酒不沾到千杯不醉,江月路上尽是江言的马蹄印。
又是一场假山落日,江言还是在老地方赏夕阳,只是跟在身后的人不是风月,而是郑毅罢了。
江言向身后的郑毅问道:“郑叔,所爱之人在你眼前奄奄一息,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郑毅答道:“属下未曾经历,但属下知道亲手将此生挚爱送上别人的喜轿,感觉犹如失足者在水里挣扎。”
“所以若是郑叔,会怎么选择?”
“既然得不到,那就永远守护。”
郑毅所说的,江言都知道。郑毅年少与江言的母亲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也是因为郑毅,父亲江无天才有幸遇见母亲。
良久,江言突然轻声道:“那感觉是失足者自甘沉入湖底。”
郑毅一愣,他虽未见到江言在风月遇难后在伏娲山的模样,但也多少查探有——那段时间,自甘二字甚为合解。
郑毅问江言:“就因为她那张脸吗?”
江言猛地回头看向郑毅,眼里的刀将郑毅硬生生逼得后退半步。
察觉到自己的失常,江言眯了眯眼转过头去:“最开始是,后来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言罢,江言跃下假山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