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亭林实际不是这么坦诚的人。
陆池佑过去怒斥她虚伪,身边的朋友也多认为她拧巴犹豫,让人分不清她是真迟钝还是假矫情。
然而一旦当郑亭林认定了某件事,撞南墙也不会回头。
她喜欢傅令君,即便两人默契地没有把话说开,但她依旧真诚地对待这份感情。
飞机起飞,郑亭林独自望向舷窗外,地面京城的建筑越来越小,她俯瞰着整个城区,人和高楼都变得渺小,云层向下,很快她什么也看不见。
挂脖手套垂下,右手套里似乎还有傅令君的回温。
郑亭林的翘课在实中算是家常便饭,老师同学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的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但同桌安然敏锐如斯,很快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你这几天心情不错?”她问。
郑亭林抿唇笑:“我心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安然盯她:“不一样。”
“你前天没来该不会是去京城了吧?”安然问着,眼神瞟向同桌书包拉链处突然多出的钥匙扣。
——她记得学校物理竞赛生在表白墙晒过类似的纪念品。
“有问题吗?我回京音附中取材料了。”郑亭林神态自然。
傅令君在江城实中的影响力她早有所领会,绝不敢轻易曝出和傅令君相关的任何消息。
安然点头,一副了然:“哦真去了啊。”
“……怎么了?”郑亭林听出她语气的古怪,镇定问。
安然叹了口气:“嘘,我会保密的。”
她的直觉常常敏锐到令人惊异。
郑亭林背脊紧张地一点点挺直,突然生出一种想换同桌的冲动。
然而冲动并没有转化成现实,郑亭林下午去琴房时已经淡定了下来。
她把琴盒打开,贺真言探头从隔壁过来,突然问:“亭林,你知道索菲亚吗?也是拉小提琴的。”
郑亭林意外,有些冷淡道:“认识。”
“她也是京音附中的吗?我看她在网上发了好多视频。”贺真言走近,小声道,“她还隐晦地提到了你。”
郑亭林抬眸:“怎么说?”
“……说你被附中开除了。”贺真言气弱道,“还说你自负目中无人,打压其他有天赋的同学。”
“你信吗?”郑亭林夹起琴,垂眸搭上了琴弓。
“当然不信!”贺真言立马表态,“我在评论区质疑了……但没什么作用。”
郑亭林笑了声,拉了一段练习曲才说:“你不用理的。”
索菲亚心术不正,精力用错了地方,注定推不开古典殿堂的门扉。
她拿郑亭林当作毕生宿敌,但郑亭林从没把她当过对手。
索菲亚不配,陆池佑也不配,她唯一的对手只有她自己。
贺真言还在愤慨:“我当然不能让她这样污蔑你!”
郑亭林拉起了琴,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倚仗是演奏,音乐家的耳朵不会骗人,这个圈子的话语权并不在一个小小的视频博主手上。
郑亭林在贺真言面前一派风轻云淡,然而回到家里,和傅令君通话时还是没忍住提起了这件事。
她把对方演奏的视频链接发给了傅令君,傅令君回:“有很多问题。”
郑亭林嗯哼了声:“她是附中院长这几年强捧的学生。”
傅令君听出她的不忿,轻笑:“那他眼光不太行。”
郑亭林并不想知道索菲亚为什么那么得副院长刘培的青睐,反正她不想要这份青睐。
两人没聊太久,郑亭林惦记着傅令君在宿舍,还有选拔赛的迫近,叮嘱:“你要好好学习耶,不能分心。”
傅令君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催学习的一天,忍俊不禁:“知道了。”
分心的其实是郑亭林,傅令君嘱咐:“你不要老看手机。”
郑亭林不说,但根据平日了解,手机肯定是不离身的,两人才刚确认关系,就过得就像网恋一样。
而且时期特殊,傅令君忙,不太上线,存在感比普通异地恋更加薄弱。
郑亭林对此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自己的大多时间也被练琴填满。
她也并不空闲。
一周又一周,江城实中的热点话题换了一波又一波,离校的傅令君掀不起波澜,郑亭林已经很久没从身边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以前热议时她只觉得头疼,如今没有踪影竟然又怀念起来。
和安然、孟思妍聊天时,郑亭林得集中注意力,才不会脱口而出和傅令君有关的话题。
然而安然常常若有所思地盯她,欲言又止,郑亭林装作没注意,听着地理课走神。
晚上十点,傅令君照例接起了她的电话,郑亭林听到后面蒋绘绘的动静,突然压低声音问:“你总是和我通话,室友知道吗?”
“知道。”傅令君没有隐瞒,“她问我聊天的是谁,我说是你。”
郑亭林沉默了几秒,又问:“她没说其他的了?”
“说我们很配。”傅令君笑了声,未置可否。
于平静处起惊雷,当然也可能是烟花,郑亭林倒在了床上,扒拉枕头把自己脑袋埋起来,笑得发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几乎能想象到蒋绘绘夸张的反应,要不是两人没加联系方式,她多半要被这位学霸话唠轰炸至死。
郑亭林同情起傅令君:“……那你还好吗?”
“还好。”傅令君轻笑,偏头看了眼同样在打电话但在疯狂八卦的室友,“她最近也很忙。”
郑亭林没有再追问,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隔着网线同傅令君飞快“啵啵”一声,关掉语音通话翻身爬了起来。
门被反锁,谭雅平敲了敲,郑亭林慢吞吞起身给她开门。
这段时间谭雅平不怎么在江城,两人交流寥寥,当下竟然相顾无言。
她来是送水果的。
郑亭林接过,但依旧站在门口,一副没有让她进房间的意思。
谭雅平看起来心平气和:“刚刚在卧室干嘛呢?”
“在忙。”郑亭林冷淡道,“谢谢水果,您也去忙吧。”
谭雅平的瞥了她一眼,神色不怎么好看:“这就是你的态度?”
郑亭林敷衍地礼貌了一下:“您辛苦了。”
“郑亭林,我现在对你的态度很不满。”谭雅平语气冷冽,“你要清楚,是谁一直供着你学琴,供着你大手大脚玩乐。”
郑亭林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我没有主动要过钱,反倒是你们一直在逼我做这做那。”
“生下我就要负责,陪伴和金钱,总要有一个吧。”
她心安理得,毫无愧疚。
谭雅平被她呛住,只能无力地质问:“你去和同学比比,就知道自己条件多优渥了,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呢?都快成年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不管怎么说,你什么时候被亏待过?”
郑亭林恹恹道:“没有人天生该被亏待,你问问自己对我愧不愧疚,就有答案了。”
谭雅平最不缺的是钱,最缺的时间,她分给女儿的永远是最不缺的东西。
门被关上,谭雅平哑口下了楼。
门内,郑亭林把果盘放下,趴在了床边,突然升起一阵无力感。
她刚才振振有词,实际心中忧虑不减。
明年就是成年。
除去拉小提琴,她可以说是一无所长,偏偏这又是一个极度烧钱的专业。
上一世她直到柯林斯毕业才实现经济独立,才有底气彻底摆脱郑清和谭雅平。
这一世矛盾提前激化,她必须提早做好应对。
只有三个月,她的十八岁生日就要来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江城再次降温,似有若无的雪花飘下,地面凝着一层薄薄的冰。
江城没有集中供暖,傅家的暖气片效果一般,郑亭林努力从床上爬起,穿戴得严严实实去了学校。
落座时,安然摸了摸她红色帽子上的小球,又递了一个苹果送她。
“平安夜快乐。”她示意郑亭林看抽屉,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红彤彤的苹果。
郑亭林后知后觉:“明天就是圣诞了呀。”
“这些是谁送的?”她把苹果清出,“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安然眯眼笑:“你的爱慕者们。”
郑亭林惊讶,环绕四周:“啊……可我都不知道是谁。”
“没事,人家摆明了就是不希望你知道。”安然不以为意,“你还想还回去吗?”
“如果我知道是谁送的话。”郑亭林并没有太当回事,逢年过节她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了。
相比之下,她更头疼自己要送点什么给傅令君才好。
放学,郑亭林提了一袋子苹果礼盒回家,交给张姨后直接上楼,才走到一半就听到门铃声响,有快递送了过来。
“亭林啊,是你的包裹!”张姨朝她喊,郑亭林预感到什么,立马跑了下来。
寄件人是傅令君。
不管干什么事情,她似乎总是比自己考虑周到。
郑亭林拆开,看到了一只眼熟的兔子玩偶,一颗苹果以及一个橙子。
附赠卡片:祝郑亭林小姐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落款:最爱你的傅令君
郑亭林手持着卡片顿住,良久后倏然一笑——傅令君到底怎么把这么肉麻的话说得严肃又正经的呢?
她克制不住笑意,脚步轻快地揽着玩偶苹果橙子上了楼。
郑亭林怕弄丢卡片,先把它拍下存进了相册,翻看时扫过之前她和傅令君在滨城欢乐世界的合照——面对镜头傅令君的笑意不太自然,但看向她时眼神却分外柔和。
这些天她已经看过无数遍两人的合照。
傅令君太忙,往往要到晚上十点后才有空回她消息,每每等不到那时候,郑亭林便刷起照片,给傅令君加上猫耳朵,加上猫咪胡须,再加几个滤镜,玩得不亦乐乎。
滨城之行明明没过去多久,换上冬装后却像恍若隔世。
郑亭林把卡片收进了琴盒,把另外几样礼物拍给傅令君看:[我收到啦]
惊喜已送达,可人还在远方。
兔子玩偶正是她在季家看到过的那只,像是特意而来的礼物守护者,苹果和橙子则是傅令君千里之外的心意。
仿佛冬日阳光下的汩汩暖流,明明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郑亭林就是觉得感动。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过呢,傅令君是这么柔软的人。
晚饭后,郑亭林数着时间,期待起傅令君的回音。
她很少这样静不下心,小提琴拉到一半被放下,坐在了钢琴前手落下,琴音卡顿。
郑亭林本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很好。
可现实是,她还是会无限惦念,做题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洗澡的时候,想知道傅令君在做什么,想知道她有没有在想自己。
她突然打了个喷嚏,停下弹琴,抽过面巾纸时笑起来。
过去郑亭林对相思影响学习和生活的说法嗤之以鼻,只当是心智不坚的借口,然而如今才明白,当初那是没遇见对的人。
当那个人真正出现,你的心跳,你的多巴胺,全部都会不受控制地为她着迷。
铃声响起,郑亭林指尖的即兴曲依旧继续,她克制着纷飞的思绪,从容地演奏完了这首新曲。
琴音止歇。
郑亭林回拨电话,直接对傅令君道:“我刚刚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不过要见面我才能告诉你。”
“所以,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们能见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有读者指出我设定上的问题,现在两人确认关系的地方都做了小修改,目前是处于心照不宣的状态,也请小可爱们尽量不要在评论区提这个了,如果还有问题可以私信我,我会努力修得流畅的。
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是我太大意了,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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