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亭林说不练琴就真的不练琴。
次日晚上,面对傅令君的再次发问,她如是回答:“这种难度的曲子,上台前看一眼谱子就行了。”
对曾经的大演奏家郑亭林来说,《一步之遥》确实毫无难度。
即便今非昔比,她依旧保留着这等信心——完美无缺的技术早就刻进了肌肉记忆里。
到周日热烈的社团招新时,郑亭林直接将最后一点纠结抛之脑后,任孟思妍拉着自己东奔西走。
“我再加一个舞蹈社怎么样?”孟思妍挽着郑亭林的手臂,“小学时我还学过民族舞呢。”
郑亭林不得不提醒她:“你已经报了三个社团了……”
“那给你报?”孟思妍雀跃地搂紧她,笑嘻嘻把脸凑近,“你跳舞肯定无敌好看~”
“我不会跳舞。”郑亭林实话实说,“会很扫兴的。”
“那就——”孟思妍拖长了调子,手臂指向另一个帐篷方向,“合奏团怎么样?”
郑亭林无言,抗拒不能地被她拖到了人前。
校合奏团性质特殊,既是学生社团又是校组织,比起自娱自乐的音乐社看起来要专业许多。
“郑……”合奏团成员看到面前眼熟的人,意外地后退了一步,无措地看向帐篷里的其他社员。
“郑亭林。”郑亭林自顾自补充了对方呼之欲出的名字,“你好。”
她虽然在京音附中人缘不大好,但并不意味着交际能力有问题。
“你好你好。”女生忙出声,“久闻大名,我也是学小提琴的艺术生。”
郑亭林很少称自己是艺术生。
她笑着回应了声,合奏团帐篷里的其他人都聚拢过来,孟思妍直笑,主动开口:“你们这有什么活动吗?”
大多社团都会整一些特色活动来吸引新生眼球,合奏团这边却显得格外冷清。
“我带了小提琴。”女生主动抱出琴盒,另外几个社员跟着开口,介绍起来。“我会手风琴,他是弹吉他的。”
郑亭林微笑,拉小提琴的女生显然对她非常感兴趣,眼睛黏在她身上移也不移。
很少有小提琴琴童不知道曾经的梅纽因冠军郑亭林。
“郑同学要加入我们吗?”她试探开口,补充,“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郑亭林婉拒:“不嫌弃,但我还没有加社团的想法。”
女生闻言有些失落,孟思妍在一旁和另外几个男生聊得欢畅,见郑亭林这边气氛平平,凑近了挽起她的胳膊,“别这么冷淡嘛,就算不加也可以一起玩呀!”
女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郑亭林:“……我可以要张合照吗?”
“嗯?”孟思妍以为自己听错了,“和亭林吗?”
女生小鸡啄米般点头。
“好家伙,你这么有名吗……”孟思妍不敢置信地同郑亭林耳语,随后笑眯眼,“我来帮你们拍!”
郑亭林只觉得尴尬,摆手:“和我合影没什么意义……”
女生不依不饶,灵光一闪:“要不你拉一首,当作帮我们宣传了~”
她把自己的小提琴递到了郑亭林面前,就差深深一鞠躬:“还请不要嫌弃。”
郑亭林想要拒绝,然而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合奏团的社员一同起哄,郑亭林推脱着,骑虎难下地接过了那陌生的小提琴。
郑亭林熟练地擦好松香调准琴音,大致判断出琴的成色。
手工小提琴的价格以万计,合奏团的这把算是刚入门,堪堪够用。
一旁的音乐社刚用音响放完一首流行歌,郑亭林倾耳回想起来,随手拉起了那旋律。
明亮的小提琴音乍然响起,立马吸引了周围的一片学生,手机或摄像机都对准了这一处的情景。
郑亭林经常听到那首热歌,但演奏还是头一回,选它纯粹只是为了现场气氛。
毕竟能在露天下欣赏古典乐的还是少数。
拉完副歌,她放下了琴,女生惊叹出声:“郑同学原来还会拉流行曲!这首歌我也很喜欢,但都没找到合适的小提琴谱。”
郑亭林略显不好意思:“我没找过,刚刚随手拉的。”
凭着绝对音感和这么多年的魔鬼训练,她可以轻易扒出刚听过的曲子——尤其是流行歌曲,其旋律和声对她几乎没有秘密。
不等众人回神,她把小提琴还给了女生,拖着发呆的孟思妍离开。
“天。”孟思妍还在飘着,“完全是碾压性的……比音响里放的还震撼。”
“那把琴音色还不错。”郑亭林不以为意,“曲子没什么难度。”
孟思妍乐不可支,开始畅想起来:“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正式演出呢?艺术节吗?”
“二十班这次真是赚大了……”孟思妍啧啧,“一个独奏就碾压我们班排练这么久的话剧。”
郑亭林并没有接话,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不算满意。
被孟思妍拉着在广场转了一圈又一圈,郑亭林还是没加社团,然而到下午时,她在合奏团帐篷前的拉琴视频已经开始在校园表白墙蔓延。
“不愧是你。”孟思妍毫不意外,嬉皮笑脸,“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的联系方式挂上去。”
郑亭林不客气地敲了她一爆栗。
周日没有课,视频的热度远比郑亭林想得高,回到傅家时,傅令君竟也提起了这个到处转发的短视频。
“你在学校拉琴了?”她的语气和郑亭林想象的不同,不是疑问更不是质问,完全琢磨不透。
“嗯啊,随便拉的。”郑亭林无奈,“没想到这么多人关注。”
相比之下,京音附中对这种演奏早就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引人注目。
“待会儿练琴吗?”傅令君顺势问。
郑亭林断然拒绝:“之后再说吧。”
至于之后是哪天,那又要另说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多次拒绝太不留情面,郑亭林主动关怀起对方:“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她每天上下学,见到傅令君的状态基本都坐着,完全看不出好坏,甚至与常人无异。
“恢复得不错,拐杖也很熟了。”傅令君斟酌回,“没什么大影响。”
郑亭林默然,想起那些伤疤,觉得傅令君实在乐观。
“晚上我可以帮你敷药按摩。”郑亭林主动说提出,“如果你需要的话。”
傅令君闻言莞尔,却没有立即答应:“再说吧。”
她不想再将那些可怕与丑陋暴露在郑亭林面前,尽管可以收获不少怜悯与亲近。
到现在,两人的关系陷入一种不尴不尬的瓶颈,没有争锋相对,也没有亲密无间,不咸不淡,说的好听是君子之交,说得难听是可有可无。
傅令君甚至不知道在郑亭林心中,两人算不算朋友。
对傅令君而言,这种问题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甚至远超她思考的难题,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数学猜想还让人找不着头绪,偏偏还没有多少试错机会。
一步一步,世界的熵随着时间流逝而增加,她们的关系也走向难以言说的混乱与复杂。
郑亭林不知道什么是熵,但她也同样感受到了重生带来的难以掌控的变化。
晚上,施斐少有地直接给她发视频通话,脸惊喜地映出,娃娃音清脆雀跃:“你今天拉琴了!”
郑亭林之前明明说不碰琴了,远在京音附中的施斐像找到了什么证据,扬眉:“你回心转意了吗?”
郑亭林叹气:“你怎么看到视频的?”
“我关注了你们学校所有平台的账号,还有校园表白墙!”施斐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转回正题,“真少见,你竟然在拉流行歌——说起来,那把琴不是你的吧?”
“不是。”郑亭林背靠着转椅,“只是随便玩一下而已。”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大惊小怪。
施斐立马拖长了调子:“不嘛,我每天都想听你拉琴……你都不知道,索菲亚到处打听你,动不动就开嘲讽,我都要受不了了。”
索菲亚是郑亭林在京音附中的同学,也是小提琴专业最大的竞争对手——准确说,是索菲亚单方面拿她当对手。
郑亭林一点儿也不在乎。
“她还拿到了那把瓜奈利!整天得意洋洋真是来气!”施斐抓了抓头发,恹恹,“本来肯定属于你的。”
施斐对郑亭林有着几近盲目的信任,然而郑亭林这回没有谦虚,只轻轻笑了笑。
上一世,那把瓜琴确实是赠予她使用的。
说不上遗憾,但多多少少有些惆怅。
“她最近在准备帕格尼尼呢,找了好多大师给她特训。”施斐长叹一声,想起什么,“听说今年年底陆池佑会来国家大剧院演出。”
郑亭林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你真的不回来吗?”施斐眼巴巴望她,没等对方回答,她忽地提起,“亭林,你爸前段时间又来学校和刘培闹了一场,你知道吗?”
郑亭林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顿了顿,终于问出口:“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反正很难看吧,院长一直看好索菲亚,这回你走了他春风得意得很,郑叔叔好像是要调你上学期在学校的记录,不知道怎么的就吵起来了。”施斐想了想,“好像还打起来了……然后就没有后续了,之前郑叔叔来得频繁,这几天我一次都没见到他。”
郑亭林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我知道了,谢谢。”
施斐继续和她絮叨起附中大大小小的事,郑亭林听得心不在焉,关于郑清的话不时回荡耳边。
她思量片刻,把郑清从手机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郑亭林:我不在乎,我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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