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遮掩得紧, 房里的光线便跟着暗淡下来。
两道重合的人影落在墙上,房门边,水蓝色的裙摆压在洁白的一捧上。
似是湖面上倒映出的天穹。
花映勾着裴离的脖颈,吻落在她的的脸侧。
贴着唇瓣轻轻舔咬的时候, 花映略离远了一分, 虚着眼看去。
裴离眼眸紧闭, 细长的眼睫颤个不停。
她任由花映的吻步步深入, 修长玉颈像根被绷紧的琴弦。
柳眉轻蹙, 温秀的面容上浮起浅浅的红。唇瓣被染出更深的艳色,沾着令人想要采撷的莹莹水光。
察觉到花映动作停顿, 裴离无意识地睁开了眼。
墨色的眸中萦上了层层雾气, 似是半笼罩在朦胧秋色的远山。
在这一刻, 她仿佛不是什么心机深重的小反派。
以脆弱的,柔软的姿态,只在花映面前绽放。
不知道为什么,花映觉得她好像看见了个小心翼翼捧着糖的小女孩。
心头一软。
她倾身,细密的吻再次落在裴离的唇角。
有隐约的光透过窗格, 跳跃在两人的发间。
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绵长,也要投入,交换的吐息间掺杂着情意和彼此都懂的暗示。
脚步交叠,从门边跌跌撞撞地移到了休息的床榻。
床帘被青葱般的手指拂开, 檐角的宫铃摇晃个不停。
清脆的铃音间, 衣衫被扯乱, 随意地堆到了脚踏边上。
裴离的发髻成了散乱的云,青丝垂在脑后, 大片铺展开来。
墨黑与白皙,构成了水墨画般的冲击感。
她懵懂的眼波流转, 努力地放松身体,将一切喜怒哀乐都交付给身前的人。
那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滋味,随着花映手指的抚摸,身体的每个部位好似都跟着陌生起来。
腰骨发软,经脉中的血液争先抢后地在心口泵开,白布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红。
像院子中摇摇欲坠的枝头叶片。
有风乍起,叶片终究从树枝上脱离而下,悬浮于半空中。
又被微风仔细地吻过每根脉络,随着风速而跟着战栗。
她不自觉地伸手攥紧了被面,将锦被上抓住层层褶皱。
花映伸出了一只手,覆在了裴离的之上。
她动作缓jsg慢而坚决地将裴离握紧的五指分开,带着珍惜的力道紧扣在一起。
指根与指根交握,对方的每一点感受好像都能从那接触的肌肤中得到反馈。
花映俯身在她心头落下一吻。
温热的唇舌成了传达情意的工具,试图用那样的灼热让裴离相信她的喜欢。
纯粹的情愫,并不沾染着浓重的色与欲。
更像怀着赤子之心的虔诚。
花映轻轻叫了一声:“裴离。”
裴离不自觉地低声回应。
肌肤上传来又密又麻的酥痒,如同将手指放进碧波潭中时,锦鲤摇动着彩色的鱼尾涌上来,细细地啄吻着指尖。
“裴离。”花映又叫了一声。
裴离颤着睫睁开眼,对上花映依旧清澈的眼。
那面透亮明晰的镜子中,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发丝沾着湿意,贴在脸颊两侧。
分明是自己的面孔,一样的眉眼鼻唇,却透着不一样的风情。
白玉的肌肤上浮起胭脂色,细长的眼尾跟着洇出薄红一片。
每一分每一寸,好似都在向她自己展示,她是如何地沉浸在这场由小花妖带来的陌生欢愉之中。
常年来养成的防备习惯,让裴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身体紧了紧,往后缩了下。
花映低眸,半点也不介意地对她慢慢露出了笑来。
她压在裴离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心悦你。”
铃音悠悠敲击着耳蜗,那样清甜的声音,似乎想要一直撞到心口才罢休。
刚刚才竖起的警备高楼转瞬之间轰然倒塌,只余下碎乱的石块,像她狼狈不堪的心跳。
终于认清现实。
这一切都很陌生。
但她,并不排斥。
裴离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吐出来的却是半声残破的低吟。
从来没有展露在旁人眼中的花蕊,被迫舒展开来。
裴离身子轻颤,耳边红意更重。
小花妖的花香落在她身体上的每一处,将她缠绕,拖拽进似梦似幻的错乱光镜之中。
去拜神的信徒总会做好一切的事前准备,沐浴焚香,三跪九叩。
等到攀上雪山之顶时,恰好能看见天边红日从神宫背后慢慢升起。
霞光横亘在天穹间,映亮信徒的眉眼,也映亮神宫前的溪流。
对于参拜的虔诚者而言,那是来自神界的纯净圣水。
清泉环绕着芳草甸,将边上的泥土都染得湿润。
信徒伸出手去,手指落在泉水中,轻轻搅动,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收回手指的时候,水珠顺着指尖滑落,递到萋萋青草间。
拂开草丛,便能看见娇艳欲滴的花朵。
那是仅仅只生长在神宫的神花。
带着热度的指腹拨开花瓣,花瓣娇柔而羞涩地轻颤,被指尖安抚地抚慰着。
等神花完全放松后,终于将每片花瓣都往外缓缓地展开。
露出其中艳红的花蕊。
那是天上的神灵对于虔诚信徒的奖励。
将那神花捧在手心中,用清泉洗涤,花蕊便颤巍巍地跟着落下带着浓郁花香的露珠。
裴离不由抱紧了跟前的人。
她脊背绷紧,身后蝴蝶骨露出漂亮而流畅的弧度。
“花映。”她轻轻喊。
花映同样将她揽紧,应道:“我在。”
短短一句话,裴离却讲得很是艰涩:
“……我所有的信任,”她说,“都给你了。”
……
……
半月之后。
花映跟裴离的关系突飞猛进,大部分时间都直接跟着裴离回天光院,偶尔拉着裴离宿在云影院中。
情爱之事,往往是这样的直接的接触,更能深入人心,在心头添上浓重的一笔。
特别是后面两人研究了一下双修之法。
她能明显得感受到,小反派竖在身体外无形的尖刺在慢慢地消融着。
裴离脸上的笑容,不再只是漫不经心做出的伪装,更多时候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的温柔,好像变成了真的温柔。
花映乐见其成,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指日可待。
她就是要拉着裴离沉浸在这滚滚红尘之中,看到这片天地间的一切美好。
彻底将小反派从灭世的错路中拉回来。
因为有花映在,裴离这段时间还真没什么机会去收集时间法则。
那枚蛇妖内丹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匣子中,仿若已经被遗忘。
门开着,裴离坐在桌边,只要抬起眼就能看见在她院子中的花映。
花映正在打算在裴离的天光院中种些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
上一届天光院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很多年。
因而院子中显得很是荒芜,裴离搬进来以后也没有什么重新打理的准备。
所以天光院除了灵气浓郁些,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简朴。
花映觉得,裴离就是太独了。
虽然表面上跟谁都能处得来,但其实除了花映,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近她的内心。
而她好像也是刻意地游离在世俗之外。
这可不行。
她要让裴离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到这热闹而喧嚣的尘世中来。
让小反派感受到这世界美好的一个方法,就是让她对这世间拥有牵挂。
先从亲手养点花植开始。
花映选定好了地方,对裴离招了招手:“裴离裴离,快来呀。”
她声音欢快雀跃,永远带着能够让人跟着发笑的感染力。
裴离刚刚碰上茶杯的手指不由顿了顿,无奈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她起身,走出门,问道:“做什么?”
“你过来,”花映指着跟前开辟出来的一片区域,“你觉得这里用来种花怎么样?”
裴离眼中露出明晃晃的不解:“种花?”
花映肯定地点头。
她说:“你看看,你这院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看。”
“我想种点漂亮的花,五颜六色的,看着就有生气。”
裴离勾起唇,柔声说:“你做主便是。”
花映抬起眼,“你的院子怎么能是我做主呢,我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想让你跟着我一起种的,好不好?”
“我的和你的,”裴离道,“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得很坦然,好像本就该是如此的。
让花映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回过神后小脸一红,哎呀,这小反派怎么越来越能撩人。
她眼巴巴地望着裴离:“好不好嘛?”
这样的小事情,别说之前的裴离不会拒绝,更何况是现在更加亲密的两人。
裴离应下:“好。”
她问:“你想种的花,带了种子吗?”
“带了带了!”见裴离答应下来,花映很是兴奋,忙从空间袋中翻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什么灵花的种子啊,小铲子,最适合生长的土壤……
零零碎碎堆了一地。
裴离愕然地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为何要这些?”
花映是花妖,直接用灵力将种子埋进地中,再用灵气蕴养不就好了吗?
花映知道她的想法,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样多没意思啊。”
她朝着裴离伸手,认真地说:“我希望种下的这株花,是由我和你亲自养的。”
她的神情太过真挚,看着裴离的目光好似在对待什么无上珍宝。
裴离不由微微一笑,纵容地说:“好。”
这点小事就随她去吧,只要花映开心就好。
她将手放进花映的手中,花映高高兴兴地领着她去看自己准备的种子。
都是她精挑细选,绝对能长出漂亮花朵的种子。
她脸上带着兴奋的喜色,好像也跟着触动了裴离。
裴离的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陪着花映去做这些以前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花映将一把种子放进裴离的手里,自己跑去拿起了小铲子。
她没用灵力,靠自己的力量挥动着小铲子,在地上刨出小洞来,指挥着裴离。
“裴离裴离,快把种子放进里面。”
裴离听话地弯腰将种子放了进去。
这些事情是她从前从来没有做过的,随着时间推移,她竟然从中感受到了一点点的趣味。
终于将整个花圃大致都圈出来以后,花映丢下小铲子,准备提着灵泉水浇在地上。
“等等。”裴离叫住她。
花映抬眸:“怎么了?”
裴离走到她的跟前,弯了弯嘴角。
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抬起了手。手指间夹着一方洁白的帕子,柔软的布料落到花映的额头。
裴离动作仔细又轻柔地为她擦着额上的薄汗。
花映眸光一动,就能看进裴离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瞳之中。
那最开始隐藏在层层叠叠的伪装中的眸子,一点点地像她展露出最中央的温软。
那是不带丝毫算计的柔情。
花映本来刚刚运动完就觉得热,被那样的目光看得更加脸上发烫。
“行了行了,”她说,“还要浇水呢。”
她从裴离的手边快步溜走,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jsg
裴离慢慢收回了手中的帕子,将手帕施了个清净决后,整齐地叠放在袖袋中。
她目光转动,准确无误地落到忙着一勺勺浇水的那道纤细身影上。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冷淡的眸光已经化作了一波春水。
她唇边不自觉地翘起。
觉得花映实在是多此一举,这院子中还需要种什么鲜艳的花吗?
她的小花妖,分明就是其中最漂亮夺目的一抹色彩。
花映哼着小调,浇水正浇得欢快。
别说,这种自己动手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
看着眼前的花圃,她心里颇有几分成就感。
就是不知道裴离有没有了。
身前突然落下一道影子,细白的手覆在了她拿着的木盂。
是裴离。
花映疑惑地抬起头,对上裴离微弯的眼。
裴离说:“我来吧。”
花映道:“没事,这很轻松的,我很快就好了。”
裴离并没有放手,她望着花映,低声道:“我也想试试。”
本来这事就是为了让裴离跟这世界多点联系,她既然愿意亲自动手,花映自然不会再拒绝。
花映乖乖地松开了手,从地上站起来。
她站在裴离旁边,看着她的动作,不放心地耐心指导着。
裴离笑了,“就这么放心不下我?你不是说这个很轻松吗?”
“我这不是怕你没经验嘛,”花映挠挠头,“虽然很轻松,但其实也是个技术活。”
裴离好笑地说:“我看你就是怕我弄坏了你的花种子。”
“哎呀,”花映捂住嘴,“竟然被你发现了。”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院子中清风徐徐,枝头叶片飒飒作响。白云遮住了正热的日头,将天地都衬得柔和起来。
两道不同声色的笑音相携而起,似是最悦耳的音符,汇成了一首和谐又欢悦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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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映和裴离忙着搞花圃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天光院外隐着一道黑影。
黑影倚在墙边,听到里面传来的佳人笑声,脸色却沉得更加厉害。
确认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后,他才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身后,另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花修瑾盯着跟前的人,狐疑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是来找花映的,结果竟然看见了一道“偷偷摸摸”的影子,从天光院那边走过来。
其实玉岭走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进行了什么偷鸡摸狗的行为,只是花修瑾从来没有在此处见过他,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可疑而已。
玉岭转过身,直视着花修瑾。
他眸中快速地闪过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分析着当下应该做出的最好选择。
半晌后,原本紧握在袖中的手慢慢地松开。
玉岭脸上的神色跟着放松了些,他很是自然地说:“今日休沐,我是想来找裴离比试的。”
明光书院并不阻拦弟子之间进行比拼,毕竟真刀真枪的战场才永远是最好的课堂。
因而不少弟子都会在休沐日对想要挑战的对象发起比试的邀请。
这事很正常,不光是裴离,花修瑾就收到过不少挑战书。
但这件事发生在玉岭身上,他怎么就觉得这么可疑。
从进入明光书院以来,玉岭可从来没有对谁发起过挑战。
“那你为什么又走了,”花修瑾问,“裴离没有答应吗?”
玉岭停顿了会儿,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她在忙。”
忙?
休沐日裴离有什么好忙的?
接触到玉岭的眼神,电光火石间,花修瑾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花映和裴离这事情,这两人根本就没有想过瞒着谁,不论何时何地都跟连体婴似的待在一起,高调得不行。
而且他是花映的哥哥,自然比其他人都要了解花映。
所以他当然能看出花映和裴离已经双修过了。
可能还不止一回。
提起这个,花修瑾就忍不住想吐血。
这丫头还真是……一个没看住就把自己赔得干干净净了。
玉岭口中的“忙”,多半是跟花映有关。
想到这里,花修瑾的神色变得更加怪异。
他咳了咳,见玉岭转身欲走,立刻将注意力又转了回来。
“等下。”
花修瑾说:“既然裴离没有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比试一场?”
花修瑾想揍玉岭很久了。
谁让这小子在幻境的时候用那嘲讽的眼神看他。
玉岭回答得很快:“不愿意。”
花修瑾:“……”
他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外面追着想要挑战我的人,加起来都可以围着明光书院两圈了吗?”
玉岭“哦”了声,冷漠地道:“可我并不想和你打。”
花修瑾受到了二次侮辱。
他咳得更厉害,边咳边问:“你都愿意来挑战裴离了,为何不跟我打?”
他难道还比不过裴离?
玉岭瞥他一眼,皱了皱眉,大约是觉得他很烦。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拂袖离开。
好得很,成功激起了花修瑾的叛逆心。
身后蓦地响起剑音清鸣,花修瑾冷哼道:“今日你不愿也得愿!”
寒光映亮人眼,长剑如虹,向着玉岭的方向刺了过去。
玉岭耳朵动了动,并没有转身,向旁边迅速侧过身去。
他转过头,看着花修瑾的目光里写满了被纠缠的烦躁。
这就是他不想跟花修瑾打斗的原因。
花修瑾是西洲这一代的最强者,也是明光书院这届新弟子中的最强者。
他早早就踏入了元婴境,这些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探出他的真实水平到了哪一步。
玉岭只想做到尽量不起眼,暗中完成自己的计划。
但是和这样的强者对上,又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既怕自己的境界暴露,又怕花修瑾看出自己是在隐藏实力。
因此,玉岭打得很累,这是他打过最耗费心神的一场比试。
在外人眼中,玉岭只有金丹修为。
他得保证自身安全,还要不动声色地败在花修瑾手中,打消花修瑾的疑心。
终于,玉岭眼中亮光一闪。
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眼前如雪剑光纷扬而来,玉岭眸中狠意骤生,打算装作不敌,闪避不及让肩头撞上剑刃。
那么这场比试自然而然地也就落下了帷幕。
可在最后一刻,那利刃骤然停住,将将抵住了玉岭的肩。
寒意如风起,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把长剑拥有着怎样削铁如泥的锋锐。
花修瑾的力道把握得极好,剑锋恰好割破玉岭的衣角,却没有再往前一步。
玉岭皱着眉抬眸。
他看得出来,以刚刚花修瑾那一招的力道,想要收得这么精准,大部分力都会反噬回己身。
因为不解,眉心深深皱在一起。
玉岭问:“为什么?”
花修瑾看他不顺眼,这他一直知道,不然今日花修瑾也不会几次三番地纠缠过来。
但为什么最后关头,还要拼着自己受伤,停住了剑?
花修瑾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两分。
他收回长剑,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承让。”
“哪有什么为什么,”他奇怪地看了玉岭一眼,“你又不是我的敌人,何必见血。”
他觉得出气了,身心舒畅,对玉岭扬眉轻笑。
“我赢了。”
他叹气,没再去管玉岭,而是说:“现在该去找花映算账了。”
玉岭站在原地。
看着花修瑾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觉得好像看见了另外一道熟悉的少年身影。
“玉岭,记住了,我们的剑尖永远只能对着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