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境。】
花映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她捂住泛着疼痛的额头, 慢慢睁开了眼。
“小姐醒了!快去通告夫人和公子!”旁边传来脆生生的丫鬟声音。
额角直跳,她皱了皱眉,偏过头。
镜中映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七八岁大小, 唇红齿白, 看起来像个软糯的小团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
花映想了半天, 才想起来, 她跟隔壁的阿宝爬树, 然后把自己摔了。
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一个清瘦少年三两步跑了进来。
他模样白净而秀气, 却透着几分久病之人的病弱。眉心紧皱, 因为来得太急而轻轻喘着。
看着床上眨动着一双无辜眼眸的小女孩, 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花映看着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叫了一声:“哥哥。”
“让你不好好待着,非要跟着隔壁那个臭小子跑东跑西,”花修瑾戳了戳她白皙额头上的淤青, “现在好了吧,痛死你活该。”
花映“哎哟”一声,委屈巴巴地捂着头。
花修瑾问:“你好端端地去爬什么树?”
花映低着头小声说:“阿宝说,东边的院子搬进来了一户新人家。”
“听说那家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我好奇嘛。”
“你若是好奇, 可以让母亲备些薄礼, 改日我带你去上门拜访。”
花修瑾恨铁不成钢地再次敲她的头,“你是姑娘家的, 若是留疤怎么办,不准再爬树了。”
花映连连点头:“好好好, 再也不爬了。”
花修瑾盯着她:“你最好是。”
因为伤了头,家里的人都很紧张,让花映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起来。
花映今jsg年七岁,正是最好动的年纪。
在家休养了这么久,她哪里还能待得住。
趁哥哥去学堂上学后,她悄悄溜去找隔壁家的阿宝。
阿宝比她大两岁,是个在同龄人中长得高壮的小胖子,附近的孩子王。
他最喜欢带着花映一起玩,因为花映是这方圆十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花映,”阿宝看见她,高兴地笑起来,“你又能出来玩了呀?”
他本来就是个小胖墩,脸上的肉挤在一起,显得眼睛很小,笑时直接就成了一条缝。
花映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声一点,若是让我阿娘听见就完了。”
阿宝跟着放低声音,问她:“那你想去哪里玩啊?”
花映指指那户新搬来的人家,“那天还没见到那家的小孩呢,我们今天就去看看。”
这周围的小孩子就那么几个,她早都腻了,很想交到新的朋友。
阿宝犹豫了下,心虚地瞥了眼她的额头,“可你头上……”
上次也是他不好,没看住花映,让她从树上摔下来了。
小姑娘的额头上砸了个鸡蛋大小的淤青,把他吓得不轻。
“怕什么,”花映满不在乎,“我这次会很小心的。”
她对阿宝眨眨眼,“好不好嘛,阿宝哥哥。”
阿宝顿时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糊里糊涂地点了头。
他们避开家里人的视线,再次来到东边那户新人家的墙边。
“我们这样爬墙头不太好吧,”阿宝说,“万一被当成小贼就闹笑话了。”
花映想了个办法,他们决定装作放纸鸢。
把纸鸢丢进那家人的后院,再爬进去。这样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有借口。
阿宝佩服地说:“花映,你好聪明啊。”
花映不客气地扬了扬头,“那当然啦。”
阿宝跑回家找了个旧纸鸢,慢悠悠地升起来,在靠近这户人家后院的地方,扯断了绳子。
纸鸢在两个小孩子的视线中,飘飘荡荡,不负众望地落到院子里。
花映和阿宝欢呼一声:“好耶!”
他们打小就各处疯跑,爬墙也很有经验,没费什么劲就扒到了墙头。
花映双手抱紧粗糙的石块,睁大眼张望:“没看到人呀。”
放眼望去,最吸睛的是院子里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大片视线。
她索性手上用劲,小短腿费力地扑腾,翻到了墙头上坐着。
看得阿宝心惊胆颤,连声叫唤:“小姑奶奶,你慢些慢些!”
要是这回再摔地上,花修瑾那个护妹狂魔肯定会把他的脑袋开瓢了。
花映大咧咧地冲他招招手,“我没事。”
她坐在高处,视线一下子跟着开阔了许多。
低下眸,便见大树旁边原来还有一张小桌子,而桌子边坐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童。
几乎是她的目光刚刚落在女孩身上时,那女孩就抬头看了过来。
花映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那该是个小姐姐,梳着双环髻,容貌娟秀,有一双极为黑亮的眼睛。
她抬眸和花映对望,冷静又淡然。
有种这个年纪的小孩身上没有的气质。
总之,花映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姐姐。
她想和她玩。
“你好呀,”花映冲她挥挥手,笑容灿烂,“我叫花映,你叫什么啊?”
小姐姐没理她,只是问:“来做什么?”
花映指了指挂到树枝上的纸鸢,“我们的纸鸢掉进你的院子里了。”
她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跟小姐姐拉近关系。
结果小姐姐瞥了眼那纸鸢,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到了树枝上。
她伸手将纸鸢取下,然后头也没抬地往着花映的方向甩了过去。
“拿好。”
花映下意识地抬手接住,纸鸢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怀里。
她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呼,歪头问:“你是仙子吗,会飞来飞去的仙术的那种?”
小姐姐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
花映在脑子里自己翻译了下,大概就跟他哥看同窗的眼神差不多:怎么能这么蠢。
很好,她更想和小姐姐做朋友了。
毕竟周围的小孩子,可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阿宝在下面喊:“花映,快点下来了,你哥哥快回来了。”
花映看见花修瑾,就跟老鼠见了猫,灰溜溜地爬下墙头。
她冲小姐姐小声喊着:“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她果然锲而不舍地天天爬人家墙头。
有时候会遇见小姐姐,有时候就见不到。
若是小姐姐不在,她就百无聊赖地待在墙头看风景,连小姐姐院子里的花圃开了几朵花都数得清清楚楚。
“我又来啦。”
花映兴致勃勃地挥了挥手里的小笼子,开心地叫道:“送给你,裴离。”
经过她厚着脸皮的多日折磨,终于知道了小姐姐的名字。
裴离正在院子里看书。
光落在那张沉静而稚嫩的面容上,如同池塘中初初露出尖角的荷,已经显露出了丝丝美好。
她听见声音,习以为常地抬起头:“你怎么又来了。”
花映半点没有被她的冷淡态度打击到,笑嘻嘻地说:“我是给你送礼物的。”
“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有的,你也要有。”
她将手上的小笼子晃得更起劲,“裴离裴离,你快来拿呀。”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像春日郊外叽叽喳喳的雀鸟。
裴离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起身,身形几转就到了墙头,从花映手上接过了笼子。
不是第一次看裴离施展轻功,但每次看见,花映都会特别捧场地鼓起掌:“你好厉害呀。”
仿佛她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
裴离坦然地回到原位,将笼子放在桌上。
她本想继续看书,奈何墙头上那小姑娘还在催促着:“你快点打开看看。”
没办法,裴离只能掀开了笼子外面蒙住的布。
里面躺着的是只灰毛小兔子,温顺地凑到她的手指边。
裴离愣了下。
“可爱吧?”花映难掩得意地说,“是哥哥给我抓的。”
“他抓了两只,我送你一只。”
她嘟囔着补了一句:“阿宝他们都没有呢,只给你了。”
裴离的指尖落在小兔子柔软的耳朵上,唇角轻轻上扬,第一次觉得那小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吵。
“谢谢。”她说。
花映傻乐着,小姐姐接受了她的礼物,这说明她们已经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啦。
“我走了,下次继续找你玩。”
她欢欢喜喜地跳下墙,刚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撞见了一个不想碰见的人。
花映畏手畏脚:“哥哥。”
花修瑾冷笑一声,“过来。”
小姑娘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跟前挨训。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花修瑾问。
“不许爬树,”花映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也不许爬墙。”
“亏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权当耳旁风了。”
花修瑾拎着她的耳朵,皱眉看了眼她刚刚下来的那间院子,“回家收拾你。”
花映哀嚎一声,但是逃脱不了花修瑾的魔掌,只能边叫着错了错了边求饶。
身后,墙头白影一闪而过。
-
花修瑾这回是真生气了。
上次花映从高处跌下来,直接晕了三日才醒过来。
不仅额头上的伤养了好些日子才消,大夫叮嘱过,绝不能再受重击。
但他们一向都宠着妹妹,把她纵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
花映在家里闲不住,就喜欢跟着附近的臭小子们四处瞎跑。
本来还以为上次摔了一跤知道疼了,能安分一段时间。
结果下午就有同窗给花修瑾告密说,看见他妹妹爬别人的墙头。
花修瑾特意早些下学在路上堵着,果不其然看见了这一幕。
为了让花映长记性,他狠下心,让她饭都没吃就去祠堂罚跪。
阿娘和阿爹本来还很心疼小女儿,但是被儿子条理分明地将可能会引起的严重后果那么一说,不得不也跟着硬起心肠。
只有花映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她跪在祠堂的蒲苇垫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好饿啊。”
跪了一会儿后,她就待不住了。
花映跑到门边,门和窗都被花修瑾锁了。
她拍着门,悲呼一声:“坏哥哥。”
隔着窗能看见天边的月亮。
圆圆的,亮亮的,像福满楼她最喜欢吃的糕点。
肚子叫得更起劲了。
“更饿了。”花映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种气。
她靠着门坐下来,扁着嘴委屈地慢慢红了眼眶。
“臭哥哥,坏哥哥,再也不要喜欢哥哥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窗边传来异动——jsg像是有人用小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
花映好奇地起身,走到窗户边上,踮起脚往外看。
隔着模糊的纱,她看见了小姐姐的身影。
花映揉了揉眼,还以为是饿出错觉了。
“窗能打开吗?”裴离问。
花映摇头。
“你让开一点。”她说。
花映乖乖地往后退。
裴离压在窗边,手指在窗棂上探索了一番,没多久,就听见“咔哒”一声。
她掀起窗框,双手一撑,动作十分利落地从外面翻了进来。
这种时候,花映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像以前一样鼓掌吹捧:“裴离,你好厉害呀。”
裴离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她转身再次将窗户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风。
“哭了?”借着烛光,裴离看见了花映通红的双眼。
花映猛地摇头,“才没有。”
裴离没有哄人的经验,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一时无语。
夜很安静,于是小姑娘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更加明显。
花映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裴离问:“没吃东西?”
花映点点头,起劲地跟她控诉:“哥哥好过分,小红想塞给我一个馒头,都被他收走了。”
裴离从袖袋里取出来一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给你。”
这一刻,花映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菩萨下凡。
她扑到裴离怀里,“你果然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啦!”
然后被裴离嫌弃地推开,她指指花映身上沾上的灰,皱眉说:“脏。”
有了食物,花映并不介意被她嫌恶。
她边将糕点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边口齿不清地说:“那我下次洗干净了再抱你。”
裴离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她吃完。
她也说不清今晚为什么会走这一遭,大约是觉得花映毕竟是因为给她送兔子才被罚,有那么丁点愧疚罢了。
其实最开始面对这只整日叽叽喳喳的小雀,过惯了安静日子的她只觉得很烦。
偏偏小姑娘笑容甜美,对她的冷脸视而不见,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人得不行。
后来,便逐渐习惯了。
她出生自将门世家,但父母早逝,只能跟着叔父一家生活。
裴离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绪很敏感,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能隐隐察觉到,叔父叔母并不喜欢她。
也是,没有人会喜欢家里多了个拖油瓶。
所以裴离一贯待在自己的后院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直到那日,一只纸鸢飘飘悠悠落到了树干枝头上。
她抬眸,天光灿烂。
样貌可爱的小姑娘,好奇地对她眨了眨眼。
裴离收回神思,问花映:“吃完了?”
花映“嗯嗯”点头。
她从椅子上起身,“我走了。”
“等等,”花映连忙扯住了她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不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吗?”
花映说:“这里好黑,只有我一个人,我得被关到明日清晨呢。”
裴离犹豫了下,没及时抽开袖口。
花映立刻喜笑颜开,将她又拖回椅子上坐下。
裴离说:“那我等你睡着再走。”
花映心想这么黑乎乎的地方,还没有床,她怎么能睡得着。
小姐姐给她送糕点,用哥哥的话这叫什么来着……哦对,“雪中送炭”!
她觉得这是两人关系的重大突破,代表着小姐姐也开始喜欢她了。
她就说嘛,她是周围最漂亮的小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花映问裴离:“那只小兔子怎么样了?”
裴离的话一如既往地少:“很好。”
吃得好睡得好,比花映活得还舒坦。
花映又问:“裴离,你放过纸鸢吗?”
裴离不懂她的思维是怎么从兔子跳到纸鸢上,顿了顿才说:“没有。”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放纸鸢吧。”
花映已经开始兴冲冲地计划着,在漆黑的祠堂里憧憬未来,“现在的天气刚刚好,最适合放纸鸢啦!”
裴离说:“好。”
小姑娘吃饱以后,又开始嘀嘀咕咕地说东扯西,半点看不出最初的委屈了。
她其实还挺羡慕这样的花映,好像能永远快乐。即便遇上不高兴的事情,也能很快忘怀。
大半时间都是花映吧啦吧啦,裴离间歇性回几句话示意自己在听。
即使是这样,小姑娘一个人也说得津津有味。
没多久,花映就说累了,声音明显缓慢疲倦了几分。
她觉得上下眼皮在打架,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然后一只手带着夜的微凉,覆住了她的眼。
在忽如其来的黑暗中,花映听见了轻柔的嗓音:“睡吧。”
她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裴离动作小心地将花映放在了靠着蒲团的地方,确保她不会摔倒。
她侧耳,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裴离起身,飞快地从窗边跳走,再细心地将痕迹遮掩。
她躲在暗处,认出了提着灯笼的来人。
是花映的哥哥。
裴离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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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修瑾身边的小厮提着灯笼,为他映亮前路。
看着花修瑾前往的方向,他小声笑道:“公子既然放心不下小姐,又何必罚得那般重。”
这花府上下谁不知道,除了老爷夫人,最疼爱小姐的人,就是公子了。
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公子已经五岁了。
第一次见到幼小的婴儿时,花修瑾只觉得比后院大黄生的小狗崽还要小。
他想伸手碰碰她,又不敢,只是隔着襁褓戳了戳。
软软的。
小婴儿还睁不开眼,五官皱成一团。
花修瑾说:“好丑。”
然后被旁边的阿爹阿娘揍了一顿。
后来小婴儿能睁眼看人了,一双大眼睛像被水洗后的琉璃珠子,干净清澈。
花修瑾踮起脚凑到她的小床跟前。
她就眨巴眼看他。
小婴儿的五官长开了些,没有最开始那么丑了。
肌肤白得发光,大眼睛,小嘴巴,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进襁褓。
然后被她的小手抓住,乐呵呵地冲他露出了个笑。
那只手真的很小,合拢才能抓住他的手指。
在那一刻,花修瑾突然真正感受到了,这是他的妹妹。
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阿爹每日都要上朝,阿娘在家中要掌管中匮,忙里忙外。
所以其实算起来,陪伴花映最多的人,应该是花修瑾。
那时候他还没去学堂上课,整日看着小妹妹一点点地长大。
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跑了。
那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丫头晃晃悠悠地朝他跑过来。
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喊:“蝈蝈。”
他轻笑着说:“笨死了。”
耐心地纠正,“是哥哥。”
小丫头扑闪着大眼,一本正经地跟着说:“蝈蝈。”
即使是后来花修瑾去了学堂,也会每日都抽出时间陪妹妹玩。
再后来,他长成了少年,学业繁忙,阿爹对他的要求也更重了些。
而妹妹也长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玩伴。
小厮打趣道:“小姐可从来没有饿过肚子,这回恐怕是要生公子的气了。”
花修瑾瞥他一眼,懒声道:“多嘴。”
他在乎那个小丫头生不生气吗?
他才不在乎。
两人走到了祠堂前,看着周围幽黑一片,他微微皱眉。
这附近的下人怎么一点眼色都不懂。
平日不怎么点灯就算了,花映都被罚跪了怎么还不点。
不知道这丫头最怕黑的吗?
小厮走上前,掏出钥匙三两下解开了锁。
花修瑾接过灯笼,快步走了进去。
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是无奈又是放松地叹息一声。
小丫头缩成一团,趴在蒲团边睡得正香。
他将灯笼交给小厮,自己上前将花映抱了起来。
少年已经具备了不错的臂力,十分轻松地将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抱在怀里。
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了暖意,花映贴着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嘀咕着:“哥哥。”
花修瑾心想这时候还记得他,还算是有点良心。
然后就听见小姑娘砸吧了下嘴,接着迷迷糊糊地说梦话:“坏哥哥,不让我吃饭……”
花修瑾气笑了。
但看着怀里熟睡的花映,他的心又软了软,低声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他将花映抱到床上,仔细地掖好被角才离开。
“阿乐。”花修瑾喊了声外面的小厮。
阿乐跑进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花修瑾“唔”了声,问:“你知道小姐经常偷跑去的那家,是个什么背景吗?”
阿乐拍拍胸脯,“这公子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要说这上上下下谁的消息最灵通,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jsg”花修瑾说,“知道什么就说。”
阿乐这才收起嬉皮笑脸,开始向他汇报起那裴府的情况。
说来也简单。
裴府的当家人和花修瑾他爹同朝为官,不过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官,平时并没有什么往来。
“小姐经常去找那裴家小姐玩,先前公子打猎的兔子,小姐还分了一只给裴小姐,难得看她对玩伴这么用心呢。”
花修瑾淡淡地看他一眼,“既然知道这么多,竟然一句也没向我禀报过?”
阿乐连忙掌嘴,苦笑说:“那不是小姐非要让我们瞒着公子您吗,不然我们这些下人怎么敢呢。”
花修瑾也没准备罚他,只道:“裴家小姐,是裴将军的女儿?”
“那倒不是,”阿乐的声音低了几分,神神秘秘地说,“裴小姐是裴将军大哥的女儿。”
“那裴将军的大哥啊,死在了几年前那场边疆战役里。”
“听闻裴小姐的母亲跟着殉了情,她就被送到了裴将军府上。”
阿乐看了眼花修瑾,说:“传闻裴小姐的命硬,克父克母,所以裴将军对她并不是很喜爱。”
花修瑾脸上没什么表情。
鬼神之说,他向来是不信的。
他只是想问问妹妹的玩伴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附近的小孩子花修瑾都一清二楚,除了这个新搬来的裴家姑娘。
偏偏花映看起来又最喜欢这个裴小姐。
“知道了,”花修瑾道,“下去吧。”
命格之说,他并不在意。
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无聊,那裴家姑娘明明是个失去双亲的可怜人,偏要给她冠上这样的罪名。
不过得找找机会接触一下这位裴小姐,不仅是为了粗略看看她的人品,也是为了让花映以后不要再爬墙了。
这个妹妹,花修瑾叹气,大概前世欠了她吧,生来就是讨债的。
-
裴离第二日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看书。
但她的视线落在书页上,半天都没有翻动。
余光瞥向墙头边上,今日那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的身影。
也许以后,那只小黄雀就不会再来了。
忽地,她听见了“叩叩”的敲门声。
是后门那边传来的动静。
裴离顿了一瞬,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并不是那道熟悉的身影,而是一个青衣少年。
少年比她高出不少,她须得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这让裴离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少年眉目清朗,眼神明亮。只是脸色好似异于常人的白,显出了几分病气。
他低眸,微微眯眼,带了几分端量。
“裴小姐。”虽然对方只是个比他妹妹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娘,花修瑾依然很讲礼地作揖。
裴离看着他不语。
花修瑾自我介绍:“我是花映的哥哥。”
裴离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花修瑾看着这丫头,突然懂了自己妹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新来的裴家小姐。
因为她的身上,有种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和沉静。
大概因此才会如此吸引花映。
花修瑾边思量着,边说:“我今日冒昧来找裴小姐,是有事想与裴小姐商议。”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年龄就轻看她,微微躬身,不卑不亢,更像是面对同辈。
但不知为何,裴离看到这人的第一感觉,就带着点不喜。
她点头:“请说。”
花修瑾便将花映不能再受重击的事情说了一遍,“如果以后花映再来找裴小姐的话,希望裴小姐能够许她进院,可好?”
裴离想了想,说:“好。”
叔父叔母平时没事不会踏足她的院子,她又不习惯别人伺候,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因此,她的院子基本上只有她一个人,让花映进来也没什么。
之前没想过,是她一直觉得花映只是一时兴起,没几天就会离开了。
“多谢裴小姐。”
花修瑾颔首微笑,正想再说点什么客气话,就见面前的木门“砰”一声关上了。
花修瑾:“……”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果然最讨厌了。
-
花映醒来以后,就从花修瑾这里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好耶,”她围着花修瑾转悠,像闲不住的花蝴蝶,“哥哥最好了!”
花修瑾捏了捏她的鼻尖,“昨日你说梦话,还说最讨厌哥哥了。”
花映立马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哥哥听错了。”
“我出去玩啦,”她决定跑路,快步跑远,“就去找裴离,不走远。”
花修瑾无奈地轻笑。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花映第一次没爬墙头,规规矩矩地敲了敲后门。
片刻后,裴离抱着兔子给她开了门。
小兔子经过细心的喂养,已然从最初的一小只变成胖乎乎的一小团。
花映的注意力顿时被它吸引:“好可爱啊!”
“裴离,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裴离愣了愣,摇头。
“我的兔子叫团团,”花映戳了戳她怀里的灰毛胖团,“你这个这么胖了,就叫圆圆吧!”
她念叨着:“团团圆圆,听起来就是一家子。”
裴离翘了翘嘴角,说:“好。”
裴离的院子里其实除了花花草草啥也没有,但花映还是新奇地逛了个遍,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我下次还来找你玩,你要给我开门哦。”
裴离点点头。
花映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倒回来,朝她伸出了手:“我们拉钩。”
裴离盯着她弯起的小拇指。
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稚气举动,她犹疑了一会儿,将手放了上去。
两只细细的手指钩在一起。
裴离抬眼,就见花映笑意甜软:“那我们说好了,谁没如约就是小狗。”
她为自己和小姐姐的关系越来越好而高兴,蹦蹦跳跳地回家。
走到墙角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去。
那扇木门半遮半掩,隐约能看见小姐姐雪白的衣角,和怀中抱着的胖兔子。
花映心情极好,回到家饭都多吃了一碗。
她美滋滋地宣布:“明天我还要去找裴离玩!”
花修瑾白她一眼,“天天往人家府上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姓裴呢。”
花母笑着给花映夹菜,柔声笑着说:“可惜那是位姑娘家,不然映映这般喜欢她,订个娃娃亲也不错。”
花映好奇:“什么叫娃娃亲?”
花母“唔”了声,通俗易懂地向她解释:“就是你们两个能成为一家人了。”
“好耶,”花映顿时眼睛一亮,“我要跟裴离订,我要和她成为一家人!”
这样稚气的童言童语,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花修瑾忍无可忍地拍了她的头一下,“乖乖吃饭。”
花映扒了几口饭,还没死心地抬头问:“真的不行吗?”
花修瑾:“……”
-
第二日。
花映起了个大早,伺候她洗漱的丫鬟笑眯眯地问:“小姐怎么今日醒得这么早?”
“因为今天我要带裴离去放纸鸢。”
花映捧着脑袋说:“裴离从来没有放过呢,一定是没人陪她玩,好可怜噢。”
所以她要带小姐姐去玩所有她没有玩过的东西,毕竟她们已经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啦!
花映用过早饭,就去找了隔壁的阿宝。
阿宝最喜欢放纸鸢,家里收集了好多又大又漂亮的纸鸢式样。
花映抓着一脸睡眼惺忪的阿宝,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纸鸢。
想起被裴离喂养得毛光水滑的圆圆,花映觉得她肯定很喜欢兔子。
“就这个了,”她拉着阿宝,“走,我们去找裴离。”
阿宝嘟囔着:“她会出来玩吗?搬过来这几个月,我从来没见她走出来过院子。”
花映成竹在胸:“当然会了,我们说好的。”
她和阿宝跑到那扇后门前,上前拍了拍门。
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阿宝挠了挠头:“是不是还没醒啊?”
花映觉得不可能,裴离每天都要早起练功的。
她将手放在唇边提高声音喊:“裴离!裴离!”
声音惊动了树枝上的飞鸟,雀鸣声声,却依旧无人应答。
阿宝皱眉,说:“看来裴离不在家。”
花映委屈地低下头,“可她明明跟我说好的。”
阿宝叫她:“我们走吧,明天再来。”
“不要。”
花映看着手里提着的纸鸢,莫名地倔强起来:“她跟我拉过钩的,我要等她。”
她说完,就真的在门边坐下等了起来。
阿宝劝了一会儿,劝不动,只好先离开。
花映从早坐到了晚。
她捧着头,看天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眼前出现一片青色衣角。
花修瑾站在她的跟前,朝她伸出手:“映映,回家了。”
花映突然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她抽抽搭搭地把纸鸢丢到一边。
“哥哥,原jsg来拉了钩也是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