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注目之下, 沈静松告诉裴建勋,“这个月内我会给你结果,回去等消息吧。”

  裴建勋喜出望外, 按着裴梓莹的头给沈静松鞠躬,“快给静松认错!”

  裴梓莹咬着唇甩头:“爸!你疯了!你说帮我来讨公道——”

  裴建勋死死捂住她的嘴,向沈静松连连赔笑, “谢谢静松,我回去教训她!我们等你消息噢,你一定记得!”

  保安把他们拉走,所有人保持缄默,贝蒂警告在场的人都管住嘴, 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沈静松。沈静松会意, 了然地点点头。

  坐进保姆车,放下格挡,沈静松和丁佳坐在后面。

  沈静松闭目养神。

  裴家这三位狗咬狗的戏码精彩极了。原本以为这个组合是刚愎的爹、矫情的妈、人渣的姐, 烂锅配烂盖,三个人之间是惺惺相惜的。没想到公司破产,个个露出真实面目。

  ——哪有父母孩子间血浓于水的亲情,只有在钱权利益的照妖镜下原形毕露的妖魔鬼怪。

  对沈静松而言, 这三条“狗”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她遇见了夏逐溪。

  让她疗愈了夏逐溪。

  让她占有了夏逐溪。

  “静松,刚才那俩是......”封闭的车厢里,丁佳轻轻出声。她的话到嘴边,又改口, “圈里都传你和飞廉车队的夏神关系很好,是真的吗?”

  啊, 这个呀。

  夏神是我太太呢。

  沈静松戴着眼罩,抿了抿唇, “互粉关系,够好吧~”

  她和丁佳算不上特别亲密,只是以前一个学院,工作以后也一直来往,相比工作里的其他人更熟悉。



  但仅限于这种“熟悉”,沈静松觉得没必要让她知道太多隐私。

  丁佳的性子不算开朗,也不算沉默,她闻言淡淡微笑,“影视明星和竞技明星互粉,挺梦幻的。”

  沈静松让小陈先送丁佳,再到银月湾。

  夏逐溪居然在家。

  还穿着正装。

  笔挺的浅色西服勾勒身材,束着爽利的马尾,手腕上一条玫瑰金盘的Vacheron-constantin。

  沈静松褪下高跟鞋:“今天没训练?”

  夏逐溪帮她拿包:“早上刚练一圈,老板召唤。”

  沈静松弯眉:“噢~去总部了?那确实该这么正式。”要是她走进轩辕集团富丽堂皇的大楼,也想换上公主的装扮。

  不过夏逐溪这身正装不是因为去总部要整理仪容仪表,而是为了开股东大会。

  收购裴氏集团的股东会。

  楚韫收购了裴氏,要组建管理构架,一通电话把夏逐溪召去。

  十几个董事坐在会议室里,除去轩辕控股的51%,楚韫把最大的股权丢给夏逐溪。

  签完合同,25%归夏逐溪,10%归沈静松,剩下的分给裴氏的骨干功臣。

  散会后,楚韫单独留夏逐溪谈话。

  她点了根雪茄,没什么味道,淡淡的叶香,“你买股份的钱我退你了。”

  夏逐溪给她烟灰缸:“为什么?”

  楚韫放下烟卷:“当我补偿你和沈静松吧,新婚之夜都没睡个好觉。”

  “不是,楚韫,那事你不能这样算。”

  “我就这样算。”

  楚韫声线下压,眸子抬起,“明天总经理的任命书会送到裴氏,公司经营你不用担心,我会派职业经理团队接手。”拍夏逐溪肩膀,“早点回去陪你老婆。要对老婆好,不然到我这个岁数,后悔都来不及。”

  ......

  夏逐溪跟沈静松讲了她那10%股份的事,询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一齐到裴氏把合同签了。

  沈静松回答:“这几天都有空。”又说:“裴建勋和裴梓莹今天到电视台堵我了。”

  夏逐溪感觉血压又飙了:“他们干什么?”

  沈静松很平静:“裴梓莹扔了我一颗臭鸡蛋。”

  夏逐溪点头:“交给我。”

  她在沈静松面前忍住,没有发作。

  但是这笔账,要按死里算。

  骚扰她,和骚扰沈静松,不是一个概念。

  只是针对她,夏逐溪还能对裴家三口保留现代社会人的体面。

  但那群渣滓要是敢让沈静松皱一下眉头,她可以抛开那份体面。

  夏逐溪想着事,沈静松换好居家服,抬着胳膊挽头发,说:“小溪,给他们仨在裴氏安排工作吧。”

  夏逐溪诧异:“他们仨?”指的是裴家三口?

  沈静松施施然走来:“我答应裴建勋给他们一个结果,具体工作我都想好了。”

  她靠着瑜伽球舒展,体态优雅,看向夏逐溪,眸光似水,“至于他们谁做哪份工作,你这个当总裁的来决定。”

  *

  签合同那天,夏逐溪牵着沈静松。

  她们穿着同色系的休闲西装,公司的高层多是知情的,恭敬地叫一声“夏总”和“夫人”。

  早晨签合同,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夏逐溪拨弄桌上的牛顿摆球,上一次到这里触碰这些球好像是初中,还是小学?它们摇摇晃晃,不知停歇,来来去去之间,穿过几度春秋。

  裴家从未想过分给她一分财产,而她现在却掌控了裴氏从无到有的几十年。

  但这“几十年”,和身旁的女子比起来,犹如泡沫。

  夏逐溪不假思索地圈住沈静松,把脸靠在她的后背,安静呼吸。

  她拥着沈静松的体温,听着沈静松的心跳,才感到实实在在的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个人过去是照进她生命的一束光,支撑她信念的希望。

  而今,这个人是她的合法妻子。

  她的心尖。

  沈静松没有打搅她,抬起手覆盖夏逐溪叠在她腰间的手背,轻缓地拍抚。

  牛顿摆球不知又晃悠多少下,夏逐溪松开胳膊,笑着对沈静松说:“去看看新员工。”

  夏逐溪撑着阳伞,和沈静松先到公司背后的垃圾处理站。

  太阳晒着,回收仓库的门露出一隙,隐隐飘出酸腐的臭味。一个男人佝偻着背,穿着胶靴笨拙地踩过瓷砖上淌过的棕色液体,用阴沟钳驱赶难缠的苍蝇。

  几个员工过来扔垃圾,追着男人看,“哟,这不是裴董吗?怎么在这赶苍蝇?”

  “少赶一只要扣工资哈!”

  “哈哈哈哈哈!”

  裴建勋握着钳子瞪他们一会,无奈地躲进工作间,唯一的示威就是重重地关门。

  下一站是食堂。

  晌午过后,食堂员工在做清洁。

  一个女工明显业务生疏,推潲水桶的时候绊了一跤,潲水打翻,泼了她一身。女工失声痛哭,引来食堂经理破口大骂:“别吵了!麻溜地打扫干净!夏洁,还以为你是董事长夫人呢?桌子不会抹,地不会拖,板车也不会推,你是瘟猪啊!”

  沈静松掩住口鼻,潲水的恶臭实在难闻,光是看到那些混作一团的食物残渣在红色的油水里漂荡就觉得恶心。

  夏逐溪也受不了那个味儿,揽着沈静松离开。

  当初沈静松给夏逐溪提出三个岗位,还有一个是下水工。

  夏逐溪安排裴梓莹去工程部通下水,裴梓莹干了不到三天就跑路了。

  跑就跑吧,外面都是仇家,日子能比在公司通下水好过?

  要不是在公司外边过得生不如死,裴建勋和夏洁也不会选择住最差的员工宿舍,躲在垃圾站和食堂打工。

  不过夏逐溪和沈静松都觉得,让他们在外面爽快地噶,不如留在公司里受尽侮辱地苟度余生有趣。

  她们没放在心上。

  没过几天,夏逐溪跟着楚韫参加一个局,在会所里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扒在包房门口呕吐。

  那人在萧瑟的深秋还穿着极少的布料,夏逐溪不太确定是不是某人,悄声走近,看清她的脸才出声,“裴梓莹?”

  女人惊慌地别过头,跑进昏暗的过道,包间里出来人去追她,夏逐溪退到一边,认出追人的那个正是皇嘉的吴总。

  “......”夏逐溪望着过道无言,楚韫不知何时跟来了,侧身倚着墙壁,右手百无聊赖地抛着骰子,“裴梓莹,从你工程部跑了以后居然跑去投靠吴嘉,真是蠢爆浆。”

  夏逐溪随着楚韫转身,嘴角勾出讥讽,“裴梓莹以前很聪明。可能聪明过度,脑子就献祭了。”

  如果是以前看到裴梓莹这样落魄,夏逐溪会高兴。

  现在她只觉得污染视听,想打扫干净。

  她和静松姐的世界终于干净了。

  *

  盛京南客站,人来人往,几位六十来岁的大娘背着旅行包,欢声笑语地排队打的士。

  “佩珺啊,你感觉还好吧?”一位大娘搀扶着同伴,神色关心。

  漆佩珺喝了口水,面色有点白,但双眼炯炯,“我好着呢。一会你们去酒店,我先把这包梨膏给闺女送去,再跟你们去看罗老师。”

  戴丝巾的烫发大娘问她:“佩珺,你家静姑娘什么时候要小孩呀?我家穗穗结婚一个月就怀了,诶呀,你看我那大胖外孙,得劲儿!现在又在备孕二胎咯。”

  扶着漆佩珺的大娘也说:“是啊佩珺,你身体不好,不是我嘴欠啊,咱们这些半截入土的人,早一天看到孙子,就赚一天。”

  漆佩珺对她这些几十年的老同学说:“我家静静是演员,工作有要求的。现在四十岁都可以要小孩,我们不急,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她。”

  说着,她拄着拐杖低下头,眉宇间的阴影深了些。

  ......

  旗风大厦摄影棚里,闪光灯不断。

  “很好,沈老师换个动作,再来几张,okok,漂亮!”

  “沈老师,您有电话。”

  小陈把手机递过来,沈静松站在布景里,捋起头发露出耳朵,“妈妈?”

  小陈示意周围安静,带着摄影小组出房间。

  几人刚刚离开,沈静松平地一声雷,“什么!你已经到盛京了!”

  夏逐溪从飞廉开车接到沈静松回去银月湾前后花了不到一小时。

  真就是“飞”车。

  两人慌乱地收拾家里,尤其是两个人的房间。

  是的,她们结婚以后一直保留着婚前的良好习惯——分房。

  要问为什么,原因就是谁都没有主动提过要合床。

  沈静松抱着一堆私人物品放进主卧,夏逐溪把衣柜腾出大半边,帮沈静松递衣服挂进去。

  夏逐溪将将在门口放好一双新拖鞋,门禁可视就响了。夏逐溪轻咳一声,整理发型,点开接通,“妈。”

  少顷,漆佩珺背着包,提着两大袋子上来了。

  夏逐溪连忙帮她拿东西:“妈,您大老远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身体最近怎么样?路上还好吧?”

  漆佩珺笑道:“我没事,小夏你别担心。我呀,这回是跟着同学们来看高中班主任的,他明天九十大寿。”

  沈静松端着热水过来:“呀,是罗爷爷吧!妈,房间我们都给您收拾出来了,明早我们送你去。”

  漆佩珺喝了两口:“不用,我跟同学一起住,酒店都订好了的。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跟长辈一起住,我不打扰你们。”

  她打开竹编的提袋,拿出两只罐子,“我就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带了梨膏和云英蜜。小夏多喝点,静静可喜欢了。”

  夏逐溪点头:“好,谢谢妈。”

  沈静松做饭,夏逐溪打下手。

  漆佩珺在客厅随意看着,忽然,她用手拨开羊毛毡板上的通告日程和赛车分解图,取下钉在最底层的一张A4纸。

  房里响起老母亲疑惑的惊呼。

  “你俩试婚协议怎么回事?!”

  沈静松手滑,削了一半的土豆掉下去,夏逐溪眼疾手快地捞住,放进水盆。

  天。

  怎么把这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