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开元眉心微微蹙起, 这几日京城多了许多流民她是知道的,她已经让负责城防的人在固定的两个地点施粥赈济灾民,东市那边的道空寺则是和尚们自发施粥的, 本来这几日京城里就乱, 她也没想到一个偏远地区郡王的世子敢公然在大街上欺辱流民。
沈开元胸口稍稍起伏了一下, 按捺下去心里的怒火,对一旁的文景吩咐道:“去把怀安郡王和世子找过来。”
“是,陛下。”文景看女帝的脸色不好, 回话的时候更加的恭敬。
“月儿, 这事不怪你,起来说话吧。”女帝见沈星月还跪着,赶忙让人先起来。
文景吩咐门外候着的内侍去传人,又抽到了另一个小内侍呈上来的京兆尹秘奏。
文景将奏疏接下, 复又回到勤政殿中, 恭敬的冲女帝行了一礼:“陛下, 这是京兆尹衙门刚刚差人送过来的秘奏,请您过目。”
“嗯, 呈上来吧。”沈开元点了点头,让文景把奏疏拿过去。
沈开元粗略的翻看了一下, 便把奏疏放到了一边, 她本来还打算把怀安郡王那个世子叫过来,听听他怎么说,但眼下看来是没必要了。
吴仁和月儿私底下没有任何交情,甚至月儿以前没少做让吴仁头疼的事情,因此吴仁不可能徇私, 他奏疏里的话和月儿说的并无二致。
沈开元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沈星月,心里略微有些欣慰, 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会主动护着百姓了,想道这儿,沈开元眼眸又柔和了下来,“你去京郊的羽宁卫巡视了?觉得如何啊?”
“这几日士兵们都在忙着屯田,过了晌午之后会操练一会儿,臣看他们士气高昂,是支可以随时启用的队伍。”沈星月想了想说道。
“如此甚好,你以后也要常去看看,不然会和将士们生分。”沈开元又叮嘱了沈星月一句。
“姑母放心,臣牢记在心。”沈星月拱手回道。
两人说话的工夫,怀安郡王和世子也被外面的内侍带了进来,沈凯聘一见是沈星月,立马下跪冲女帝告状,“臣怀安郡王世子沈凯聘见过陛下,陛下,臣正要说,就是她在东市那边拦了臣的路,还让人搜刮了臣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怀安郡王也下跪叩首,为自己儿子说话,他不常进京,因此对京城里这些人的身份也并不清楚,“是啊陛下,臣等远道而来,却受到这般无礼的对待,实在是让像臣这样的藩王寒心啊。”
女帝冷笑一声,将面前的奏疏扔到了地上,冷着脸道:“还有脸到朕面前哭诉,你们好好看看这奏疏上写的是什么。”
淮安郡王拿起了奏疏小心看了一眼,赶忙替自己儿子说话,“陛下,臣想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定然是那个上书的大人同她有勾连。”
“是啊陛下,一定是有人想污蔑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沈凯聘一边狡辩一边为自己哭着辩解。
沈开元却是脸色冷了下来,“眼下北川南边有水患,中部又有旱灾,你们身为皇室不但不体恤百姓,却把百姓当做猪狗一般愚弄,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恕罪啊,犬子定是被冤枉的,定是被冤枉的。”怀安郡王吓得出了一身的汗,可还是在嘴硬。
沈凯聘也是一样,“臣不过是路过而已,绝对没有做这等事情,还请陛下明察啊。”
沈开元将手里的御笔冲着怀安郡王他们面前扔下,“死不悔改,怎么?朕派人在再多找几个人证当面对质吗?自己做的事情一点担当都没有,皇室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蛀虫?”
怀安郡王一听女帝是认真了,再想想自己儿子平日里的德行,赶忙叩头请罪,“陛下恕罪啊,犬子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念在我们都是宗族的份上,饶过犬子这次吧。”
沈凯聘见自己父亲求饶了,自己气焰也没了,赶忙也跟着一起频频磕头认罪:“陛下恕罪,臣真的不敢了,而且臣的金子也都被她拿走了,臣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对待百姓了,陛下饶了臣啊。”
沈开元缓了一会儿,这才平复下情绪来,冷眼道:“怀安郡王长子沈凯聘,举止放荡、轻视百姓,现废为庶人,世子的人选日后再议,行了,你们二人退下吧。”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臣真的不敢了,别废臣,别让臣做庶人啊。”沈凯聘还想哭诉呢,就被他父亲连拉带拽的拖出去了。
怀安郡王刚才吓死了,就怕女帝连他一起治罪,现在好歹只是废了儿子的世子之位,等回到封地之后,自己依旧能偷偷给儿子准备一所院落,把人好吃好喝的供起来,反正天高皇帝远。
“你闭嘴,陛下这样已然是开恩了,快跟我走。”怀安郡王拽着儿子骂道,生怕儿子走的慢了,陛下会改主意。
等那两人走了,大殿里便只剩下沈星月和沈开元两个人了,沈星月看了看女帝,还是没忍住,说道:“姑母,您有没有想过削藩的事?”
沈开元倒是没想到沈星月会和她说这个,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沈星月,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以为朕不想吗?但咱们北川的实际情况也摆在这里了,不仅春夏短的可怜,而且今年中部和南部又都有灾情,贸然削藩是会引起哗变的,说不得又得打仗,一旦打仗,又要消耗大批的军粮,咱们北川的金银矿产是多,可也禁不起这样花费。”
沈星月这才点了点头,因为耕种期短暂,北川的赋税和另外两个国家比起来,算是轻的,这也就导致了朝廷财政收入大部分来自于金银矿的开采,可这些矿产总有开采完的一天,到时候北川该怎么办?这是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姑母说的是,是臣想的太简单了。”沈星月抬眸回道。
沈开元叹了口气,开口道:“月儿,你能想到这些,已经比朝中的许多大臣看得远了,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自朕登基以来便没有再分封王爵到什么封地,都是给了封地,让他们在京城袭爵,享受相应封地的俸禄,你父亲也是一样。”
沈星月点了点头,“姑母英明,还是这样做稳妥些。”
沈开元看向沈星月,起身走到沈星月身边拍了拍沈星月的肩膀,“削藩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之前两朝在外有封地的王爵便有十五家,可能朕有生之年都做不到将这些地方全部削藩,日后还要靠你与宁儿一起,慢慢将事情推行下去,不过咱们眼下最大的难关还是这次的水灾和旱灾。”
“姑母说的是,臣今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越来越多的流民进京了,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但如若不让这些人进京,又会引起流民的恐慌,实在是两难。”沈星月凝眉说道。
“是啊,朕已经让人在京城城门以外建造临时的避难所了,希望这次的水灾和旱灾能平稳度过。”沈开元叹了口气说道。
她也没想到和沈星月聊了这么多,以往这些事情她都是和沈宜宁再聊,“好啦,这些时日你让羽宁卫的人警觉些,虽然城外驻扎着韩舒的大军,城内的流民若是起了乱子,说不定还得需要羽宁卫。”
“是,臣一定让他们随时准备。”沈星月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她从宫里出来就在想削藩的事情,北川和她上一世看过的那些古时候的朝代差不多,不仅有藩王,而且一些地形崎岖的偏远山区还设有土司,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藩王都该削藩,设有土司的地方全部应该改土归流。
她上一世的专业是文学专业,但沈星月酷爱历史,对历史上的好多事情还是很有印象的,藩王叛乱的事情历史上可太多了,什么汉朝的七王之乱,明朝的靖难之役,全都是因为藩王实权太大招致的麻烦。
土司叛乱也很常见,明朝万历三大征里面有一征就是对播州土司杨应龙的,那一仗耗费了明朝巨大的人力财力,死伤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比东征丰臣秀吉付出的代价惨痛的多,沈星月觉得北川也是一样,这些麻烦不早点解决,往后迟早会出乱子。
不过确实也是,女帝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赈灾的事情做好,削藩、改土归流这种事情确实应该放一放。
沈星月一路快步往宫外走去,半路上碰到了来勤政殿找女帝的沈宜宁,沈星月拱手行礼:“殿下近来安好。”
“堂姐不用多礼,孤一切安好,只是近来事情太多,孤正要去和母皇商讨流民的事情。”沈宜宁视线看向沈星月,说道。
“好,殿下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沈星月冲沈宜宁笑了笑说道。
沈宜宁让左右都退后,往前走了几步,对沈星月道:“堂姐,孤这几个月恐怕都没时间再见萱姐姐了,孤想写封信给她,堂姐能不能代为转交。”
“自然可以,到时候我让人以雨儿的名义给周小姐送去,殿下放心,写好了信差人送到我那里就好。”沈星月笑着说道。
“如此,谢谢堂姐了。”沈宜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
两人并没有交谈太多,说了这几句之后便匆匆分开,沈宜宁往两仪殿去了,沈星月则是快步往宫外走去。
宫门外,子义她们还等着沈星月,沈星月翻身上马,骑着马往安康王府赶去,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