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漂亮。”◎
纪西阮离开后，虞沁酒抱着花在中庭坐了很久很久。一个又一个人路过她的身边，目光在她手中的粉玫瑰上停留。
她始终抱着花，脸上的表情很迷茫。
直到，有个很可爱的穿着粉色病号服的小女孩被妈妈牵着路过她，很无害地问了妈妈一句，“妈妈，这是什么花？”
女孩妈妈看了一眼，小声地说，“这是粉玫瑰。”
“那粉色玫瑰也有花语吗？”小女孩走远之后，这句烂漫稚语仍然从四溢的风里飘到了虞沁酒的耳边。
尽管问这句话的人和回答这句话的人都已经走远。可虞沁酒还是抱紧自己怀中的粉玫瑰，一字一句地轻轻回答,
“铭记于心的初恋。”
话语很轻，可每个字都像是托付着沉甸甸的爱意。
斜照光圈在淡粉色花瓣上摇晃，被风轻轻摇曳着，虞沁酒盯了许久，纪西阮说过的话仍然在她心间盘旋。
她很想获知季青柚这十年间的生活，很想感受季青柚在没有她时的感受。可当她从纪西阮这里窥见季青柚这十年的零碎片段时，只这么一件事，就已经感受到支离破碎的痛。
原来在季青柚这里。
当她成为标准时，其他所有人都是零分。
她开始回忆起每次来这家医院时，季青柚的同事们对待自己的友好态度，以及时而在自己身上流连的目光和好奇。
恍惚间，很多细碎片段开始涌入脑海。
她是公开的“阿尔卑斯山小姐”，是“南梧甜心”这个称号的取名者，是在做胃镜时会收到鳐鱼玩偶和杨医生特别关照的15号患者，是在“不吃甜食”的季医生抽屉里塞满阿尔卑斯棒棒糖的，是让“不碰酒精”的季医生会在风雪夜调出甜味酒精的……唯一入驻者。
原来她对她而言有多特殊，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清楚。
季青柚出现的时候，虞沁酒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住院部离中庭有一段距离，季青柚穿着件宽松的衬衫，隔着汹涌的人群和柚子色的夕阳，衣角被风微微掀开。
注意到虞沁酒望过去的目光，季青柚略弯着眼笑了笑，热烈的风吹过她温润的五官，柔软的发丝缠绕在颈下，有一种隔离人群的美。
季青柚走得很快，人群汹涌，还有不少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她尽量避免着和其他人相撞，脚步便变得有些频乱。遇到有人挡着路并且走得很慢时，她会很耐心很克制地等其他人经过。
所有的举动都透露着克制，而目光里的所有却都透露着热切。
一段花了不到三分钟的路，她温润的目光始终投射在虞沁酒这边，始终没有离开过。
在看向虞沁酒的时候，她永远无害，如同那两颗互相绕转着走向命运轨迹的恒星，她是其中一颗，另外一颗除了季青柚之外，没有别人。
孤独无措的她，在太空中收到的最高级别信号，永远只会是季青柚。
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季青柚，虞沁酒觉得眼眶发热，也有些手足无措。季青柚走向她的步子很快，走近后，也很快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
在她身前顿了几秒后，季青柚没有犹豫，就这么在喧嚣的人群里，很轻很轻地环抱住了她，将她的头贴在自己柔软的小腹，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有急着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很温柔地说，“在这里站多久了？热不热啊？要不先去里面坐一坐？”
虞沁酒感受着季青柚的体温，摇了摇头，抓紧她的手，有些费力地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纪医生告诉你的吗？”
“纪西阮？”季青柚的声音很轻，“我没看到她。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到有急诊科的同事在说，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手里拿着大捧粉玫瑰在外面等人……”
因为不太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日常，所以在学会和虞沁酒分享这些日常细节的时候，季青柚都会显得很真诚，“他们还说，等那么久人都没出来，保不齐是失恋了。我怕是你，就赶快吃完饭过来了。”
“可是我又没和你说。”虞沁酒有些依恋地抱着她的腰，“你怎么就怕会是我呢？”
“是啊，我怎么就会怕抱着粉玫瑰的漂亮女生是你呢？”季青柚轻巧地反问，语气已经有些像她，“因为不想让我的女朋友被误认为失恋。”
“就算是误会，也不想让这样的可能发生。”她强调，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季青柚……”虞沁酒喊她的名字，有些泪目。
“嗯？我在呢。”季青柚给出一如既往的应答。
“我没有很难过，只是想抱你一会。”虞沁酒收紧自己抱住她的手。
“我知道。”季青柚也将她抱得更紧，很有耐心地问，“那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或者有什么想要问我的问题？”
只要你开口。
我都会竭尽百分百的努力，找出最高级别的应答。
虞沁酒先是摇头，可安静了一会，又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听纪医生说了一些你上大学时候的事情。”
“听说你去参加过学校的交友课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会轻松一些。
“原来是这件事。”季青柚松了口气，很温和地和她分开，又牵住她的手，在石椅旁边坐下，似乎是陷入了之前的回忆，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其实没有什么用，我没有在那里交到朋友，上课时间也都在玩游戏，但我们那个时候要求每个人必须上两节人文选修课……”
“我因为做实验耽误了选课时间，所有人文选修课都被选完，这是学院新开用来增补的课程，所以迫不得已选择了这节。”
虞沁酒愣住，她以为是季青柚也尝试过要找到另外一个人生挚友，她以为季青柚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试图要忘记她。但现在得知是这样的理由，反而更让她觉得不好受。
“其实你那个时候也可以去找新的人。”夕阳光圈晃动，虞沁酒眸子里的光轻微闪烁。
季青柚望了过来，过了一会，轻轻地说，“可是我已经遇见你了。”
你出现过，就让我没有办法去找新的人。
无论是以朋友身份所维系的人生挚友，还是以恋人身份所维系的青涩初恋。
虞沁酒有些恍惚，她明白季青柚的意思，就像她在伦敦，孤独的十年里，也同样没能去找过新的人。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话题。
对她们两个而言，已经遇见过奇迹，就不会有一分一秒，甘愿随意落到某个世界角落，去尝试将这场奇迹遗忘。
再没有足够媲美对方的奇迹。
在季青柚执拗的眼里，虞沁酒明白了这一点，并打算抱着这些沉甸甸的过往，和季青柚一起走向更好的未来。她将手里的一大捧粉玫瑰送到季青柚手上，
“我从祈医生那里要来的，很漂亮，是不是？”
季青柚很郑重其事地收下她的粉玫瑰，看了一会，凑近闻了闻，微微弯起眉眼，始终没有松开牵住她的手，
“好漂亮，我的粉玫瑰。”
看到季青柚开心，虞沁酒也觉得开心，“是吧，我也觉得漂亮，这是我从祈医生那里挑来的最漂亮的几朵了——”
说着，她又微微蹙眉，“等一下，刚刚你说有同事看到我捧着粉玫瑰在这边，然后你刚刚又抱我，然后我现在又把粉玫瑰送给了你，会不会也被人看到？”
“可能会。”季青柚的语气很轻松。
“那怎么办？”虞沁酒有些慌乱，下意识想要松开季青柚的手。
“没关系，反正都看到了。”季青柚却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这可能会让你在医院很辛苦……”虞沁酒眼圈微微泛红。
“不辛苦。”季青柚望着她笑，“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医院还是挺开放的，虽然比较八卦，但不会让医生因为性取向受到歧视。”
“真的吗？”虞沁酒有些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季青柚向她保证，温和的风渲染着她唇边的笑意，“而且你不只是我的恋人，更是我的人生挚友。”
“这是所有人都认证过的事情。”
每次被季青柚用这样坚定的眼神看着，虞沁酒都会轻而易举地被说服，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最后，季青柚牵紧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不用害怕这个世界。”
只要我们是我们，就可以抵抗世界对我们的所有阻力。而我可以保证，以后的每一分一秒，不管身处何地……
我们，都只会是我们。
-
其实季青柚和虞沁酒之间的联结，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一捧粉玫瑰就可以完全揭露，而是早就掩藏在阿尔卑斯棒棒糖、阿尔卑斯山壁纸、南梧甜心、以及自从虞沁酒出现之后，季青柚身上出现的所有鲜亮特点中。
医院的人不会猜不到，也从来不会觉得她和虞沁酒只是单纯的友谊关系，只是彼此都存在着某种默契，即使心知肚明，却也对她们投去友善的目光。
这已经是季青柚在这个世界收到的很多善意。
某天，病房里又有两个高中女生在打闹，在刚来的实习医生面前，季青柚每次去到那个病房，脸上都会带着极淡的笑意。
实习医生忍不住问，“季医生最近总是在笑，而且人也特别温柔，不会真的是谈恋爱了吧？”
季青柚没有否认，只挑着眉心问，“不会真的是是什么意思？”
实习医生这才发现说漏了嘴，有些心虚地说，“就是大家都说你最近看上去特别不对劲，特别像是谈恋爱了，我还在那说呢，我说肯定没有，我说季医生本来人就很好……”
找补了几句，她又凑到面前来，很好奇地问，“季医生的恋爱对象是谁？我认识吗？有没有来过医院？”
某种意义上。
季青柚觉得自己看到了以前的纪西阮，那个凑到自己电脑面前，看着那张阿尔卑斯山壁纸问个不停的纪西阮。
出了病房，实习医生还在问。
放在兜里的手机发出一声振动，季青柚打开，看到虞沁酒发过来的微信：
【安全抵达！】
【青蛙跳舞.GIF】
语气和表情包看上去都有些雀跃，后面还跟了一张南广的照片，蓝天白云，看起来天气很好。
虞沁酒看上去很开心。
明明昨天临时收到出差通知时，还很不舍地折腾得一晚上没睡觉，还让她在蝴蝶停留的地方亲了一下又一下。
还以为会很想她。
季青柚这么想着，可看到这个“青蛙跳舞”的表情包时，还是忍不住提起唇角，回过去：
【注意安全，晚点打电话给你】
【青蛙跳舞.GIF】
重新将手机收起来的时候，季青柚注意到面前的实习医生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她顿了一秒，问，“怎么了？‘”
实习医生有些迟疑，“季医生你笑得像朵花似的，虽然这个比喻很老土，但我还是忍不住用了。”
“因为真的很像。”她强调。
季青柚看了她一会，仍然没收起自己轻提起的唇角，只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点开那个“青蛙跳舞”的大图给实习医生看，
“你不觉得这个青蛙跳舞的表情包很有趣吗？”
实习医生一脸为难，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不觉得。”
季青柚挑了挑眉心，把手机重新收了进去，加快了步子，不打算等实习医生。
实习医生跟紧她，又小声地说，“而且季医生你都要把这个表情包用烂了，而且你只有两个表情包，发来发去，不是跳舞柯基就是跳舞青蛙……”
说着，季青柚的脚步在办公室面前停了下来，她回头望着实习医生，“我很老套吗？”
实习医生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办公室里就传来懒散的一句，“当然老套！”
往里一看。
纪西阮正在她办公桌边上坐着，等她们的目光瞥过去，忍不住撇了撇嘴，“我怀疑要是阿尔卑斯山小姐不发新的给你，你就一直会用这两个。”
季青柚没有否认，只在椅子上坐下。
实习医生跟进来，她没见过其他人嘴里的阿尔卑斯山小姐，但从进这个科室开始，就不断听人提起过这个称号。她终于忍不住问，“阿尔卑斯山小姐到底是谁？”
“你还不知道是谁啊？”赵医生咳嗽了几声，路过时在季青柚电脑屏幕上敲了几下，“跟这么久了都没给人解释一下？”
“是啊？你干嘛不给人解释？”纪西阮转着电脑椅，很嚣张地转到季青柚办公桌前，拉开她的抽屉，指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阿尔卑斯棒棒糖，“看到没？这是阿尔卑斯山小姐补的货？”
说着，她下意识想拿一根出来，却又被季青柚用眼神无声阻挡，于是嘟囔了一句“小气”，然后又咳嗽一声，指着季青柚的电脑屏幕，“看到没？这是阿尔卑斯山小姐发给她的壁纸，她用了十一年。”
实习医生目光呆滞，“十一年？”
“那可不。”纪西阮就喜欢新来的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很兴奋地给实习医生介绍，又拿起季青柚的手，指了指季青柚手上的表，“看到没，阿尔卑斯山小姐送的，之前还有一块，她戴了十年，不过现在有新的了。”
季青柚慢条斯理地把手从纪西阮手里抽出来，并不打算配合纪西阮这样的介绍游戏。
但纪西阮并不打算停下，甚至更大胆地凑近，拎起她的胸牌，指着她的头像，指给实习医生看，
“看到没？这是阿尔卑斯山小姐的南梧甜心，你看看，这个人脸上的表情，有哪里和‘甜心’两个字搭得上边。”
“南梧甜心……不会是季医生吧？”实习医生瞪大眼睛。
纪西阮耸了耸鼻尖，“你说呢？”
“那阿尔卑斯山小姐到底是谁？”实习医生又问了一遍，搓搓手等着答案。
纪西阮等的就是现在，她朝实习医生十分友好地笑了笑，“你让季医生和你说。”
实习医生的目光顺着转到季青柚这里，里面隐隐约约蕴着即将爆炸的兴奋。
季青柚转过电脑椅，抬头看她一眼，喉咙滚动几下，并不打算回答，只从椅子上起身打算去准备手术。
实习医生傻眼了，目光在办公室转悠一圈，“没人和我说吗？”
纪西阮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等你以后再来咱们医院，还是选我们普外科的时候，就会有人告诉你了……”
走出办公室之前，季青柚还能听到纪西阮细碎的话语，秉着能害一个是一个的原则，淋过雨的纪西阮打算把别人手里的伞也撕烂。
阿尔卑斯山小姐到底是谁呢？
别人会说，阿尔卑斯山小姐就是虞沁酒，是改变季青柚的那个人，是让季青柚看起来生动一些的那个人。
而季青柚会说。
亲爱的阿尔卑斯山小姐，既是引导她在寂寥太空里创造蝴蝶星云的那颗恒星，也是将她包裹让她依存着的蝴蝶星云。
以至于阿尔卑斯山小姐出差不在她身边时的一分一秒，都让她感觉异常难熬，像是丧失了给她供氧的大气层。
感到难熬的不只是她，还有阿尔卑斯和棒棒糖这两条小金鱼，季青柚晚上回去给它们喂鱼食时，它们游动的节奏好似都被打乱，看起来比阿尔卑斯山小姐在的时候更无趣。
还有嘿嘿这条小黑猫，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
大概是因为回到家没办法抱着阿尔卑斯山小姐一起看电影、看书、敷面膜……所以季青柚干脆拎着小黑猫用肉眼尝试观察它的体重变化。
看吧，其实她自己也很无聊。
阿尔卑斯山小姐不在的话，这个世界的无聊程度都会加深成千上万倍。
但阿尔卑斯山小姐自己的生活似乎很精彩，不像季青柚在南梧每天的两点一线，去到南广的阿尔卑斯山小姐每天除了看现场、开会和汇报方案之外，还拥有异常丰富的娱乐生活。
——和在南广的裴慕西一起看不同的演出和展览，然后发一些比较精彩的演出片段给她看，这些视频里偶尔也会有阿尔卑斯山小姐的声音出现，听上去有些兴奋，也有些激动，偶尔还会跟着合唱几句，尽管每一句听着都和台上的音乐旋律并不一致。
——和也在南广出差的黎南梨一起去打卡不同的美食餐厅，然后拍了很多摆盘精致的美食照片给她；还去到了很多有名的景点打卡，譬如很像是夏威夷的海岛、很像是动漫里才会出现的彩虹村、很像是青春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海边骑行……
阿尔卑斯山小姐的出差旅行看起来很丰富。
那么，南梧甜心就也会为阿尔卑斯山小姐感到开心。
每次收到阿尔卑斯山小姐发过来的照片、视频或者日常分享，季青柚一看到就会回复，没看到就等看到了再回复。
然后，在拥有十分钟以上的休息时间时，就会将那些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全部重新观看一遍，郑重其事地放大，在里面寻找阿尔卑斯山小姐出现的痕迹。
找到一个，她就会开心一点。
找到一个，身体里的疲累就会祛除一点。
有时候还会一边折着蝴蝶折纸，一边戴着耳机听着这些视频反复播放。某次纪西阮吃饱了没事做扯了她的耳机往耳朵上戴，听了半天没听出来她在听什么，觉得诧异，
“这么吵？你在听什么？”
“有音乐的声音，有海风穿梭而过的声音，有汽车鸣笛和自行车响铃的声音，有海水翻涌的浪声……”她回答，
“在这么多声音里，也有虞沁酒的声音。”
纪西阮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很虔诚地弯腰鞠躬，重新将耳机恭恭敬敬地戴到季青柚耳朵上，差点没跪下来，头一次这么慎重地道歉，
“对不起，尊敬的纯爱战神。”
“是我不知轻重，不小心打扰你发功了。”
季青柚没有理会纪西阮的调侃，因为当耳机戴上的那一秒，她好像又找到了一个虞沁酒的声音片段。
在喧嚣的汽笛声和人群喧嚣声里，虞沁酒很轻很轻地在哼，“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1]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调上，但又像是不在调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首歌。
季青柚轻轻提起唇角，将折好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里，关上视频，和虞沁酒报备今晚值大夜班可能会比较忙。
十分钟后，虞沁酒回复过来：
【季医生辛苦啦】
【加油】
【】
季青柚没来得及回复，等看到这几条消息时，已经到了凌晨三点。聊天记录后面还跟着一些新的照片和视频，看起来像是阿尔卑斯山小姐今天要和她分享的生活。
昏暗的值班室里，其他同事躺在值班床上休息，季青柚洗了个脸回来，没擦干的水从脸上淌下来，浸湿额发，她轻手轻脚地抽了一张纸慢慢地擦着脸，然后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戴着耳机，就着极为昏暗的灯光，将那些照片和视频一条条地往下看。
虞沁酒今天又去了海边，在沙滩上捡了一个很小却很漂亮的贝壳，照片发过来之后，她问季青柚：
【这个贝壳好像有点像蝴蝶诶】
【但黎南梨说不像】
【你觉得像不像】
季青柚将她发过来的照片放大，仔仔细细看，找到一个合适的视角，用湿润的手指描绘贝壳的边缘，发现原来这个贝壳真的很像是蝴蝶，于是又长按图片消息，引用回复过去：
【还挺像的】
【要按照这样的方式看】
她将手机放下来，又将自己刚刚描绘出来的边缘画在A4纸上，拍下照片发过去。
【这样看可能会比较像一点】
囤了一个晚上的消息记录很多，季青柚看完这个有点像蝴蝶的贝壳，又看到虞沁酒给她发来的岛上建筑照片，以及在海滩上看日落时虞沁酒给她发来的视频。
落日熔金，海风飘摇，人影憧憧。
是虞沁酒从第一视角看到的世界。黎南梨的声音在喧嚣的人群里若隐若现。
“你看这边的天，是粉色的，好好看！”黎南梨说。
于是镜头跟着黎南梨说的话转动，始终停留在天边炽粉色的晚霞上。视频背后的虞沁酒笑得有些开心，“好看吗？”
好看。
季青柚注视着屏幕里的粉色晚霞，静默地在心底回应。
“哎你看那个风车，像是长在油画里似的！”黎南梨又说。
镜头又跟着晃动，停留在像油画里的风车那里，海风轻飘飘地游荡，吹动着风车轻轻转动。虞沁酒的声音又出现，
“像油画吗？”
像。季青柚再一次给出无声的回应。
视频那边的黎南梨却不满意了，“你到底问谁呢？”
风声持续几秒，虞沁酒语气轻巧，给出很理所当然的答案，“当然是问季青柚啊。”
季青柚轻轻提起唇角，隔着1356.8公里的空间距离，和五个小时三十四分钟的时间距离，竟然也能让她感觉到这种奇妙的对话感。
“好吧，问季青柚就问季青柚吧。”视频里再次出现黎南梨的声音，过了一会，她有些故意地提高音量，
“哇塞，快看那个美女！就在那边冲浪那个，是不是很漂亮！”
季青柚抿了抿唇。
镜头却没跟着黎南梨的指向移动过去，仍然聚焦在远处的白色风车上，看上去有些执拗。黎南梨又追问，
“这怎么就不给季青柚看了啊？”
视频仍然停留在静谧的风车那边，风声汹涌，过了一会，镜头切换。
晚霞落照，几天不见的阿尔卑斯山小姐凭空出现，用着世界上最冷酷的表情，很冷酷地皱了皱眉，说，
“什么美女啊？会给你看晚霞、看风车、看长得像蝴蝶的贝壳吗？”
季青柚注视着屏幕，目光变得柔和许多。
不会。她回答。
问完后，阿尔卑斯山小姐甚至给季青柚留下了回答的空档，之后又非常冷酷地和看着视频的季青柚对视几秒。
斜照下，虞沁酒恣意生动的脸好似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罩。视频的最后几秒，黎南梨在那边“切”了一声。
看着镜头的虞沁酒有些憋不住脸上的笑意，却还是佯装冷酷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凑到黎南梨身边，有些好奇地追问，
“真的很漂亮吗？”
“真的很漂亮啊。”黎南梨在那边回答。
视频结束，静谧的值班室里，季青柚仍旧注视着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笑意在脸上弥漫，她在心里悄悄给出回应，
“真的很漂亮。”
她永远都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五岁女孩。
作者有话说：
《我见过最漂亮的五岁女孩》马上出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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