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甜味酒精(GL)>第43章

  ◎可我偏偏不是坏女人◎

  直到帐篷搭好,林映香和秦白兰的秘密谈话才结束,纪西阮的脸色也才恢复正常,只是耳朵还留存着一点微红的余韵,只在与秦白兰对视时发挥余热。

  而季青柚,也在纪西阮慌张又无措的讲述中,明白了她和秦霜迟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的缘分——身为妇产科医生的秦霜迟,人生中抱过的第一个新生儿,是纪西阮;身为普外科医生的纪西阮,人生中见证的第一次抢救现场中的主力医生,是秦霜迟。

  还有,据纪西阮坚持,她在寄那些说“姐姐我要嫁给你”的信件中,寄的第一封就是秦霜迟——季青柚对这点仍旧存疑,因为无法排除纪西阮篡改自己记忆的可能性。

  午饭时间,她们将餐布铺在草地上,在灿白阳光的照耀下,吃完了纪西阮带过来的水果、黎南梨带来的煎牛排、秦白兰准备的烤肉,以及虞沁酒做的……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

  幸好,这次的米饭是熟的。

  不过好像有点咸,咸到Brittany吐着舌头喝了两瓶水,并发誓在短短后七十年人生内,再也不吃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

  一起发誓的人还有黎南梨,尽管她强调自己大病初愈并不能吃这么“重口”的蛋炒饭,却还是被Brittany塞了一大口进去,然后全程皱着眉心,嚼完,很认真地问季青柚,

  “你为什么以前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这真的比我开餐馆的妈妈做的蛋炒饭要好吃吗?”

  黎南梨就是那个给季青柚带过蛋炒饭的同桌。

  ——季青柚迟来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当时虞沁酒给她连带一个月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后,她已经想不起虞沁酒突如其来的攀比欲望到底针对的是蛋炒饭,还是当时的同桌黎南梨。

  时至今日。

  在虞沁酒跃跃欲试的目光下,季青柚仍然点头承认,“这的确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

  纪西阮大惊失色,“这难道就是你平时死活不吃蛋炒饭的原因?”

  季青柚顿了一秒,瞥向虞沁酒,还没说什么,纪西阮就又在她耳边,用着恍然大悟的语气补了一句,

  “因为你味觉失调?”

  季青柚淡淡地盯了她一眼,纪西阮又闭了嘴,在自己嘴巴前面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噗嗤——”秦霜迟笑出声来,说了今天已经说过三遍的话,“纪医生你真可爱。”

  纪西阮已经能应付秦霜迟直白的夸奖,摆摆手,“还好还好啦。”

  “有那么夸张吗?”虞沁酒不信,自己尝了一口蛋炒饭,细细品味,又慢悠悠地放下勺子,“就是有点咸罢了,起码饭是熟的。”

  “我尝尝。”林映香说着,稍微抿了一点,脸色没变,点了点头,说,“我觉得挺好吃的,味不重。”

  “你看,世上只有妈妈好。”虞沁酒挽住林映香的手臂,笑弯了眼,轻抬下巴,“我妈妈说好吃就是好吃。”

  黎南梨“切”了一声,“那我也觉得我妈做的蛋炒饭才最好吃。”

  “那季青柚呢?”纪西阮又问,“季青柚说好吃就不是好吃啦?”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了季青柚身上。她抿着唇,与虞沁酒对视几秒,刚想开口解释,又听到虞沁酒轻快的嗓音先她一步,在拂面的微风里飘到耳边,

  “好吧,其实我是故意放咸一点的。”

  季青柚愣住。

  秦霜迟替她问出了声,“为什么?”

  虞沁酒很认真地说,“你们难道没有看过一部电视剧吗,那里面女主角每次给人做饭都要放很多盐,我是学她的。”

  “为什么啊?”纪西阮摸不着头脑。

  虞沁酒眨眨眼,“为了能让人印象深刻啊。”

  黎南梨恍然大悟,“懂了,从现在就开始学,然后端着你的蛋炒饭送给隔壁帅哥,说是我做的,然后让他记得我。”

  “那不行。”虞沁酒拒绝,语气却仍然轻快,然后笑眯眯地把蛋炒饭盖了起来,“我只做给季青柚吃。”

  黎南梨“切”一声,吐槽虞沁酒偏心。

  虞沁酒无害地笑,正大光明地点头承认,“就是偏心。”

  季青柚安静地听着这些欢声笑语,人多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安静,除非话题停留在她自己身上,她才会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话。

  于是,在这个惬意的午后,她坐在柔软散发着清香的草地上,安静地环抱自己的膝盖,听着其他人就“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应该放几勺盐”这样的问题进行讨论。

  一阵风轻慢地刮过,刮落她们头顶的棠梨花,鲜白花朵似是流动的尘絮,落到愉悦的欢声笑语中,穿过每个人之间的缝隙,落入最该沁入的地方。

  虞沁酒不安静。

  无论是飘落在她发间的棠梨花,还是拂过她纤细脖颈的风,亦或者是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不太安静。

  听到好笑的地方,她会忍不住拍掌,实在忍不住了,又会笑倒在林映香肩上。

  听到需要认真倾听的话题时,她又会注视着那个需要被她倾听的人,很认真地微微蹙眉,给出自己的建议。

  而发现季青柚已经许久没有插过话时,她又会时不时将目光落到季青柚这边,用着很轻的声音,在欢声笑语里,和季青柚进行着某种“秘密交谈”。

  有时候是比个口型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喝什么”,“要不要吃什么”,“要不要去哪里”……

  有时候又轻轻扯扯她的袖子,亦或者是捏捏她的手指,捡一朵草坪中最漂亮的鲜白花朵戴到季青柚的右耳上,然后再捡一朵第二漂亮的棠梨花戴在自己左耳……像上学的时候那样,在鼎沸人声和嘈杂世界里,做出专属于她们的暗号和小动作。

  在话题重新回到“是不是做饭做咸一点就能让人记住”的这个问题时,虞沁酒一本正经地站在了“能让人记住”的这一方,却又在所有人激烈讨论起来时,偷偷捏季青柚的手指,在她耳朵边上,和她说着悄悄话,

  “我骗她们的,其实我根本不是故意做咸的,就是不小心而已……”

  递到耳边的嗓音轻慢,风裹过,夹杂着虞沁酒身上很淡很润的玫瑰香,以及公园清新的棠梨花味道,像织满鲜花的网,是一种密密麻麻的安稳感。

  说着,虞沁酒又听到了纪西阮也准备用这种方法试一试,让季青柚的耳朵有些痒,她缩了缩手指,又听到虞沁酒说,

  “怎么办啊季青柚,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太咸所以才记住的吧?”

  她们并肩坐在草地上,一同嵌入与她们有着紧密联系的人群中。季青柚歪头看虞沁酒,思考关于“为什么能记住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很咸”这个问题。

  虞沁酒与她对视,在其他人变得热闹的争论声中,剔透的眸子里映衬着从天边飘落的棠梨花,弯眼朝她笑着。

  某种程度上,季青柚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那个春天,湛蓝的天背着绵白的云,嫩绿的草地敞开怀抱迎接不断飘落的棠梨花。

  流动的风拂面。

  她骑着自行车,左耳戴着耳机,身后载着十七岁的虞沁酒,与她分享同一个耳机,白色的线好似将她们的生命就此维系。

  耳机里陈绮贞在唱:

  /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

  机车后座的我吹着风

  逃离了平庸/[1]

  被阳光投射的影子摇摇晃晃,坐在后座的虞沁酒晃悠着腿,头发上绑好的蝴蝶结被风轻微吹起,像一只真正自由不受束缚的蝴蝶。

  虞沁酒轻轻哼着耳机里的歌,明明听着原唱,还是唱不好那一句“我们私奔到月球”,一首歌里有四句“我们私奔到月球”,唱到第四句时,她突然开始跳跃,

  “季青柚,不如我们私奔吧!”

  季青柚已经习惯她的突如其来,没有问为什么,只问,“你有想好的地方了吗?”

  她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敷衍……还是裹挟着某种连自己都未曾知晓的期待。

  只记得。

  坐在她车后座的虞沁酒,在阳光下的影子都是如此恣意散漫,她们的影子粘连在一起,中间透不进任何缝隙。

  她踩着自行车,路过街边时,路人一句“明年奥运会在哪里举办”飘进了耳朵,于是虞沁酒在她自行车后座晃了晃腿,轻快地说,

  “我们明年去伦敦看奥运会吧,我听说伦敦有一条街,街最里头有一家酒馆,那家酒馆的名字叫一般般酒馆,可那里有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

  平心而论,从虞沁酒口中脱口而出的一切,都很像是这个世界上十分荒谬的存在。

  伦敦、酒馆、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这三个词语组合在一起就非常奇怪。

  譬如阿尔卑斯山和阿尔卑斯棒棒糖的关系,譬如阿尔卑斯山的雪很适合堆雪人,譬如伦敦有一家酒馆叫一般般酒馆,而一般般酒馆里有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

  可是。

  季青柚没说阿尔卑斯山不好看,也没问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家一般般酒馆里会有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吗?

  她只是说,“好。”

  于是虞沁酒又在那首《私奔到月球》里轻快地笑,和她强调,“那说好了啊,只能和我去。”

  午后光束一轮轮滑过,街边人群汹涌,季青柚载着虞沁酒,风在她们周遭流动。她轻轻点头,又重复一遍,

  “好。”

  驹光过隙,季青柚的思绪流转,从十七岁那年的春返回,回到二零二三年,虞沁酒在她面前,很安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想,她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不是因为虞沁酒做的蛋炒饭很咸,实际上,虞沁酒一会做的咸一会做的淡。

  也不是因为她曾经连吃了一个月这样的蛋炒饭所以产生肌肉记忆,而是因为……

  虞沁酒存在的每个瞬间,都漫长如同永恒。

  想到这里,季青柚轻扬唇角,“不是因为咸。”

  “那就好。”虞沁酒似乎也因为这件事松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柔软,“她们都不觉得我做的蛋炒饭好吃,只有你和我觉得……”

  “那这样,算不算我们又多了一个秘密?”

  季青柚看她,没有否认,“好像也是?”

  虞沁酒歪头,表情很可爱,“是吧?我觉得也是。”

  好像所有事情都能被虞沁酒戳上鲜亮的章,有一秒,季青柚无端生出想法:

  在这个飘落棠梨花的春天,季青柚不是独自寂静,虞沁酒也不是独自鲜亮。

  在喧嚣的世界里寂静的,是她们。

  在千篇一律世界里鲜亮的,也是她们。

  -

  午饭后歇了一会,林映香和秦白兰说是要去公园设置的垂钓地点钓鱼,黎南梨被隔壁营地邀请去参加某种属于年轻人的游戏,秦霜迟接到医院的电话赶了回去,纪西阮带着Brittany在玩跳格子。

  季青柚准备陪着虞沁酒滑滑板——这是虞沁酒来公园露营最期待的一件事。

  下午风变大,吹得她们的衣角鼓了起来,有些热,热得虞沁酒都将围巾摘了下来扔在一旁,撑着季青柚的手臂,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滑板动作,似乎已经不太在意那只压根不存在的蝴蝶。

  林映香注视着她们两个的身影,有些走神。

  “怎么?”秦白兰注意到她的神色,将收拾好的太阳帽罩在人头上,“去钓鱼都舍不得你女儿啊?”

  林映香没说话,只是将自己头上的太阳帽扶正一些。

  秦白兰又说,“还总和我念叨你女儿离不开你呢,我看是你也离不开她才对吧。”

  “你说得对。”林映香低着声音,“我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我。”

  秦白兰注意到她的低沉,“这不挺好的吗,说明你俩感情好,我想让小柚和我亲近一点都难呢,我俩啊,就像是隔着层膜似的。”

  林映香默默拿起鱼竿,“她们就该过好自己的人生,正年轻着呢,恋爱不谈,生活不过,每天就围着我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转悠,有什么意思?”

  “哎,你这话不太好听吧。”秦白兰动作一顿,“什么就多大年纪了,你刚还不和我争有个四十岁的小鲜肉搭讪你吗?”

  林映香懒得继续争,“就是这么说而已。”

  “说是这么说,但她想陪在你身边你也别总是拦着,我今天听你这么说心都一酸,别提小酒了,你总是时不时就暗示让她留下来吧,谁听了心里都不会太舒服。”秦白兰晃了一眼,突然凑近,琢磨着,“哎你今天怎么脸色不对劲,药吃了吗?

  林映香听着秦白兰的话,心里也泛着酸水,可又在看到那边的虞沁酒脸上洋溢着的笑脸时,心一沉,把酸水咽了下去。

  狠心看向秦白兰,说,“我冷白皮,这是粉底太黄了。”

  秦白兰上手抹了抹,“还真是。”

  -

  目睹林映香和秦白兰提着垂钓工具离开自己的视野,虞沁酒才将视线缓慢地收回来,落到蹲在自己面前的季青柚脸上。

  “我妈在和秦阿姨说悄悄话。”她用着肯定的语气,声音却没有一点抱怨,只有对于林映香最近举动的无奈,“而且还是关于我。”

  季青柚正在给她查看前几天摔到膝盖留下的伤疤,视线专注,很轻柔地将她的裤腿叠起,听到她的话之后抬眼看她,

  “也许她是在担心你膝盖上的伤。”

  “也许吧。”虞沁酒目光下落,漫不经心地抬了抬自己的膝盖,“不过都没什么事了,也不疼。”

  “已经结疤了,不过还是要小心。”季青柚履行着自己医生的职责。

  “那我今天还能滑滑板吗?”虞沁酒轻轻蹙眉。

  季青柚注视着她,微微抬手抚过她眉心的褶皱,轻轻地说,“不是说皱眉不漂亮吗?”

  “那我不漂亮吗?”虞沁酒反问,腿在她面前晃了晃,表情很可爱。

  季青柚想了想,“还是漂亮。”

  虞沁酒心满意足地舒展眉心,“这次没有骗我。”

  季青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然后把她扶了起来,叮嘱,“动作幅度小一点,戴好护膝,不要再摔到同一个位置,也不要扭到,最好不要练你刚刚看到的动作……”

  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她的话总是很多。虞沁酒没嫌她烦,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完她的话,而后弯着眼,极为耐心地答她一句,

  “知道啦,季大医生。”

  季青柚没阻拦虞沁酒在这么一个灿烂明媚的天气滑滑板,只是注意着她的状况。虞沁酒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拥有用不完精力的人,明明早晨过来时她还困倦得睁不开眼。

  可到了公园,在惬意的风和愉悦的人中,她变得格外精神,看到路边的花要捡上几朵拍几张照,看到有人遛狗她要走过去抱一抱,然后让季青柚给她和小狗拍上一张很漂亮的合照,看到有人也在滑滑板时她会认真地上前和人讨论动作……

  这一个下午。

  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春天,没有背叛,没有欺骗,也没有被耗尽的生命力。

  只有善良的人互相陪伴。

  可真的是这样吗?

  季青柚想忽略虞沁酒时不时放空的眼神,忽略虞沁酒抓住她手时因为精力不支产生的颤抖,也想忽略虞沁酒时不时走向垂钓区的步子,可她们还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垂钓区。

  直至看到林映香安好地坐在一群人中间,虞沁酒才缓慢地松了攥住她的手,很沉默地注视着林映香一会,然后笑着和她说,

  “我们回去吧。”

  这是一整天下来,虞沁酒难得安静的时刻。其余时候,她都将自己嵌入欢闹的人群,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安静。

  然后,将所有的安静留给夜晚。

  夜晚星光高升,月光弥漫,其他人已经歇下。季青柚和虞沁酒分在了同一个帐篷。她拿着书从空荡荡的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河边露营椅上的虞沁酒。

  河边的风缓慢吹拂,两张露营椅并排摆着,中间仅隔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摇曳。

  虞沁酒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戴着围巾,柔顺的发被胡作非为的风掀开,头顶是那棵已经沾染夜色的棠梨树,仍旧有些细碎的白色花片缓缓下落,落在虞沁酒的肩上。

  她背对着帐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青柚注视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又走进帐篷,拿了一件外套出来,走上前去,给她轻轻盖上外套,然后又在她旁边空着的露营椅落座。

  “怎么坐在这里?”季青柚问。

  虞沁酒手里拿着一瓶青柚汁,已经喝了一半,她抬眼看向季青柚,皱着鼻梁,“果然只有果汁就不太好喝。”

  季青柚目光下落。

  虞沁酒又说,“太甜了。”

  季青柚了然,“戒酒很难,你可以少喝一点。”

  虞沁酒歪头看她,语气变得孩子气,“那不行,我的医生说了,酒精对人体有害,我不能再喝了。”

  季青柚静默地凝视着她,良久,将自己手中那本名为《我想和你谈谈精神病人的世界》的书放了下来,轻轻地说,

  “有害的是酒精,不是你。”

  虞沁酒愣住,反应过来之后又沉默地垂了垂眼睫,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手里的青柚汁,好一会,喝了一口,才有些费力地说,“又被你猜到了,真是没办法。”

  季青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候虞沁酒开口。

  静了一会,虞沁酒终于说,“虽然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所以才想让我留下来,但她总是这么狠心地把我推开,是很容易让我误会的……”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仍然用着轻软的语调和孩子气的语气,没有透露半分责怪,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吹散,

  “这样下去的话,我会以为她又不想要我了。”

  站在虞沁酒的视角,实在是有些酸涩,与自己共享前半段人生的妈妈,突然异常狠心地将自己推开,想让自己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南梧市,尽管林映香找到了季青柚,也拥有着能被理解的理由。

  可她们在因为这件事博弈,本就能够让虞沁酒难过。

  “她没有不要你。”季青柚的嗓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虞沁酒确切地说,这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坚信林映香有多爱她的人,可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不愿意认输。

  但她不清楚。

  到底是因为病态的焦虑和不信任,让她无法与林映香长期分离,让她无法相信那些接近林映香的人,还是因为那些掩藏在心底的愧疚从未消散,让她总是希望……

  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林映香的人。

  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心安一些。

  这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也是一旦说出去就会被诟病的问题,会有人说她这是一种自私自利的表现,会有人说她有病,会有人说她这才是害了林映香也是在害自己,会有人不理解她觉得她是自讨苦吃……

  她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她仍然选择将她的缺点和脆弱暴露在季青柚面前,“但她希望我和她分开,是因为某种时候,我的存在的确会让她无法遗忘那段过去,对吗?”

  轻柔的夜风里,她的语气里裹满了不确定。

  很轻,却像是玻璃鱼缸在无声的碎裂。

  季青柚望着她难过的眼,眼睛酸涩得像是被嵌入那个将所有人分崩离析的夏日。

  “怎么会呢?”她竭力安抚着虞沁酒,“你明明才是她在那段过去里,拥有过的唯一真实,她不会抛弃你。”

  “你说得对。”虞沁酒微垂着头,下巴在围巾上蹭了蹭,剔透的眼底逐渐盛满湿润,“妈妈不会这么看我的。”

  “可是……可是……可是……”

  她一连说了三个“可是”,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又抬眼看向季青柚,里面泛着摇晃的水光。

  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季青柚与她在夜风摇曳的灯光中对视,看着她不停地蹭着自己脖颈下的围巾,看着她反复张了张唇又闭上,看着她将被风吹乱的发胡乱得别在耳后,最后摩挲着手中的青柚汁,眸子里跳跃的水光逐渐盈了上来。

  虞沁酒试图向季青柚求助,

  “那你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其实你妈妈很早之前,就来和我说过这些,她想让我把你留下来,但是我一直没有答复她。”季青柚缓慢地伸出手指,将虞沁酒被风掀乱的发,很轻柔很慢地整理好,很温和地注视着她,

  “其实我刚开始也没有想好这件事,我觉得我很难承担这样的责任,也很难替代你眼中阿姨的位置……其实我看过很多这类的书籍,但因为我没有生过这样的病,这也不是我的主攻方向,我很难说哪个选择对你更好,但是我之前认识了一些从事这个行业的朋友,然后她给我评估了你的情况,也给我推荐了很多书单,看了之后,我大概有了想法,但还是没有和你妈妈说……”

  “为什么?”虞沁酒忍不住问,尽管她已经被焦躁感裹挟,可在季青柚柔软的目光注视下,她好似能够勉强保持平静。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问起这件事,好把我的想法第一个告诉你。”季青柚思考几秒,给出了这个回答,“我好像不太希望,你会在其他人那里,听到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毕竟转述好像容易产生误会。”

  虞沁酒一言不发,眼眶泛着红。

  “现在你问了我,我觉得我可以把我的答案说出来了。”季青柚轻轻地说着,又望向虞沁酒,将她眼尾流淌出来的泪轻轻拭去,很温软地望着她,

  “如果我是一个坏女人的话,我大概会要求你留下来,甚至在没有你妈妈和我说这些之前,就会让你留下来,或者是在你离开之前假装受伤,或者是让黎南梨也来说服你,甚至让纪西阮来和你旁敲侧击。

  在你妈妈和我说完这些之后,我会觉得我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会满口答应她,如果你妈妈也和我一样坏,我们会不顾你的意愿去到你的公司让你辞职转到国内,也会利用各种事端将你在英国的一切破坏,会想尽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让你留下来,如果我再坏一点,也许我就会抛弃一切跟着你一起去英国了,然后让你产生负罪感,让你愧疚,然后这一辈子都和我绑得紧紧的……”

  “那时,我会明确地对你说,留下来吧虞沁酒,我比你妈妈更需要你。”

  静谧的夜,季青柚温轻的嗓音缓慢流淌,在河边水流声里听起来很让人舒心。

  说着,她望向虞沁酒,一如既往,接住她的所有眼泪,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可实际上,我也许根本没有你妈妈那么需要你。你的妈妈不坏,我也不是我期待的那种坏女人。”

  “我更希望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我不能因为把你留下来,就让你对我负有某种责任。这会让你痛苦,也会让我觉得这段关系变得畸形。所以啊,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陪着你,让你慢慢把你和妈妈之间的关系改善。

  我们现在不是十八岁的我们了,也不一定得用这种二选一的方式,不是吗?”

  我想,我顶多算是那种电视剧里演得最不理智的人。

  如果你是我最害怕的蛇,我会为你寻来最新鲜的食物。

  如果你是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我会为你献上我最新鲜的血液。

  如果你需要上战场,我会愿意被炼化成为你的武器。

  如果你是那条小金鱼,那我就竭尽全力保护你,在你被捏碎之前,拼尽全力推翻那个男人,将你救出,放你逃亡。

  如果你是那只小猫,那我绝对不会让你被表姐抢走,哪怕外公外婆将我从那个家放逐出去。

  如果你在生病,我就做好最完全的准备,至少不会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还在被我的存在折磨。

  听到这里,虞沁酒眼眶很热,在闪烁的昏黄灯光下,在流动的微风下,她望着季青柚,季青柚也望着她。

  “你要是留下来,我就陪你练滑板,你给我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我们时不时也可以去伦敦去看你妈妈;你要是不留下来,你可以时不时回来看看阿尔卑斯和棒棒糖,我也可以时不时去伦敦找你,我们一起去一般般酒馆吃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

  在这一刻,她们中间好似形成了某种比以往更紧密的联结。她看到季青柚微微提起唇角,在汹涌的风里和她说,

  “不管是做哪个选择,我都不会让你失去我。”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会为这种纯爱选手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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