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卷, 染黄了叶片,叫它铺满了地面,被路过的人流一踩, 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教授助理对了对手中的行程表, 发现到了时间。
放下整理好的资料, 她整理自己的着装后,踩着高跟鞋路过一群互相理论的学生。
“我是最怕叶教授了, 她从不骂人,就怕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话,指出我到底哪里错了,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
“每次她说这里不对, 不应该这样解释的时候, 我都自动理解为——你是猪吗?这样的低级错误都会犯?”
那学生被作业摧残疯了, 板起脸演起老师来, 其他两个学生也跟着笑了,为了不打扰到其他老师都是压着嗓子笑的, 跟仓鼠啃瓜子似的,一路细微的科科科。
“本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怎么可能不严格?我怀疑她对人类抱着众生平等的态度, 认为笨点是正常的……”
“你说的众生平等, 是指在她面前众生都一样笨吗?”
“……蓝助理这么早啊。”
“早上好啊。”蓝助理点头问好,脚步停在一扇门前。
这扇门整体呈庄重的的棕红色, 上悬一方烫金铭牌,印着办公室主人的名字——津城大学叶慈。
津城大学是国内顶尖大学之一, 当初叶慈以宿省理科省状元的成绩考入这里, 双状元入学引起了不少轰动, 媒体也有报道一二, 重点提了提成绩。
天才从不缺乏好奇心,除了学生暗搓搓围观分数一模一样的双状元以外,听某个教授说他当时也好奇的在二楼办公室从上而下围观过,距今已有十几年了,那青涩的小孩从他学生都成了他同事了。
屈起手指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句不甚明显的:“请进。”
等开了门,就看见宽大的办公室里还站着两个学生,脸上还带着被批的惭愧,其中一个心有余悸的抱着手上的作业,一副完了完了的悲催样。
看来下一个要轮到他了,但恭喜他今天挨不到这顿批了。蓝助理好笑的想着。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叶慈人在课业上是要求严格了点,性情方面还是比较随和,不拿乔不高傲,对学生的疑惑倾囊相授。
但还是很多人觉得她生人勿近,十分担心会给她添麻烦,结果接触起来发现压根不是这样。
“有事吗?”
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女人抬起头,长发因工作不便而束好,放在另一侧肩膀,露出一张骨相极佳的脸,侧梳的头发缓和了身上的冷淡,展露出女性的温婉来。
身上的着装又不是那么回事,走的简练风格,好似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又很考究。
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银边眼镜,外罩一件实验室白大褂,深色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端,往这书卷气极浓的地方一坐,说不出的禁欲。
蓝助理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前几年网络搞得一个评选,什么大学最美教授,被同学上传照片的叶慈稳居第一,毫无疑问的好看。
蓝助理:“一个月前您收到母校请柬,要回母校参加校庆典礼,今天就是校庆的日子,您也早跟学校请过假了。”
说完,蓝助理才想起造成这样稍显违和的形象是因为另一个人,包括整个办公室的布局。
桌上的照片,窗边的绿植,甚至是办公椅靠垫是
“今天?”叶慈最近忙忘了,去看日期发现还真是。
还抱着作业的学生不着痕迹的轻呼一口气,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
看了看剩下的学生,叶慈便说:“很抱歉,今天我赶时间,明天下……”
话没说完,搁手边的手机就响了,站她最近的学生不由自主扫了一眼,上面给的备注是——我的亲亲老婆。
双眼微微一瞪,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叶教授有老婆,而是想叶教授也会用这种黏黏糊糊的备注?!
叶慈站起身,在窗边低低喂了一句,声音比刚刚软了八百个度,笑道:“止玉醒啦?会不会觉得难受……你要过来接我当然好啦……”
啦什么啦,好像在哄小孩子,好黏黏糊糊,这不是他们的叶教授!
办公室内的学生还有点恍惚,明明什么都没说,莫名听的他们耳根发热。
抱着作业的那个不经意往前一挪,就看清了电脑桌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有些惊讶。
以前他们来办公室都不敢在桌面乱看,只以为一张随便挑来的网图,漂亮的像是明星宣传写真。
其实不是,是一张双婚纱结婚照,坐着弹钢琴的就是他们教授本人,穿着鱼尾裙的背影窈窕;另一个年轻女人莫名感到眼熟,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无边无际的花海中,摆着一架庄重钢琴,一人弹奏时侧过脸,正微微笑着;另一人倚着钢琴听着琴音,睫毛低垂似羞涩似甜蜜,圣洁的婚纱铺在地上,与绚烂花海相映衬,构成一幅极美的画面。
没有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或者唇齿相依的亲吻,双方只用双眼传达出眼中情绪,那种谁都干扰不了的氛围,隔着电脑屏幕都能感受到。
连什么时候被叶慈叫回去都不知道,他跟着同学愣愣的就出去了。
还没回到宿舍,舍友就喊他出门吃顿饭,一想也有点饿了,就同意了。
秋天的上午还是挺冷的,几个大男人搓了搓胳膊,有点后悔没穿件外套出来。
突然他们看见了什么,互相捅了捅肚子,集体看向了校门口。
只见惯常带着温和笑意的叶慈笑得比平时灿烂几分,甚至是有些急切的往车前走去。
车内跳出一个明艳的大美人,直接挂他们教授身上,冲得叶慈往后倒退一步搂紧了人,亲了亲脸。
这一幕镇住了不少路过的学生,步伐都慢了不少,拍照的手蠢蠢欲动。
叶慈年轻有为,长得又好看,刚开始的时候十分受学生欢迎,女学生愿意多看看这位赏心悦目的教授,男学生更加是,甚至还有人敢去表白。
成熟大姐姐也很香,万一人家教授就好小奶狗这一套呢?
结果现实给他们致命一击,你见过单手摁下学校一霸大鹅的女教授吗?
他们见到了,不光见到了单手摁大鹅,还见到她手拎脖子甩回湖里的样子,甩完后风轻云淡的拍拍手,继续散步。
那大鹅是校中霸王,谁见了都绕道走,包括校长在内。今日就被叶慈制裁,没叨到她不说,还被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大鹅傻了,大鹅叫了,从此大鹅绕着叶慈走。
他们也不敢有半分造次,总感觉下一刻被扔进湖中心的就是他们,反正心情十分复杂。
“怎么快就到了,腰酸不酸要不要揉揉?”叶慈稳住身体,弯腰将人按回座位上,手掌揉按对方的后腰。
对着驾驶座下达指令:“安妮,前往闵阳实验一中。”
控制板面闪了闪,系统合成的女声轻柔道:[好的,已定位闵阳实验一中,预计行驶时间一小时,请系好安全带。]
早在几年前自动驾驶技术已经覆盖,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动驾驶或者人工驾驶,刚开始自动驾驶的安全性遭到社会质疑,后来据数据统计自动驾驶的车祸率远低于人工驾驶,这才被大众所接受,热情空前高涨。
“如果你心疼我的腰,你在昨晚上上半夜就应该停手,而不是兴致高到不愿罢休。”顾止玉舒服的叹口气,躺在对方身上幽幽道。
“……”叶慈选择笑而不答,下次还敢。
车辆在平缓行驶,顾止玉靠在她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昏昏欲睡。
另一辆车跟在这辆车的后面,坐着顾止玉的几个助理。
她看着一晃而过蓝天,百般聊赖的说:“好久没回去了,你说实验一中会变成什么样?”
叶慈想不起来,就说:“校区更大,学生更多。”
“你这不是废话吗?”顾止玉气笑了,头拱在她胸口,把玩着对方的手,修长漂亮,跟艺术品似的。
其实她们两人都好几年没时间回母校看看,钱没少捐,人就忙到忘记回去。哪能知道实验一中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这个问题也确实挺无聊的。
可生活不就是一个一个无聊的问题堆起来的吗?
过度运动后的顾止玉浑身都泛懒劲,要是还有劲,指不定要爬起来骑叶慈身上闹腾。
叶慈的右脸蹭了蹭她的发顶,闻到了洗发剂的味道,她们用的都是同款,总觉得在顾止玉身上更好闻一点。
并不敢把她精心做的发型弄乱,她笑道:“对的,我就是在说废话。”
哼笑一声,顾止玉随口胡扯:“你都没有想象过的吗?我从前几天就开始想记忆里的实验一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发现我就记得一件事。”
“就记得什么?”叶慈把人搂紧,几乎是半躺在自己怀里,腰身柔韧,手感极佳。
摸了千百次,还是觉得爱不释手。
“我们一毕业,学校就开始建宿舍楼,准备下一届学生集体内宿,那得节约多少时间啊。”顾止玉气哼哼的说:“不止这个,还有那课桌全都换成了新桌椅,后面设立大书柜以供存放不急需书籍,那叫一个舒服啊。”
“确实,老桌子太小了,根本不够地方放书,只能放地上,进进出出的总会踢到书。”
叶慈全程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句,看似不热情回应,显得冷淡。其实没有一句是让顾止玉的话掉地上,有问必答。
说着说着都不知道话题歪到哪里了,顾止玉眨眨眼,又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温度的秋天,那晚上还下雨了,我老叫你报警你偏不报警,还跟落汤鸡一样的回家,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第一次见我?”叶慈一怔,默默念了这句话。
顾止玉仰脸一笑:“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刘海下的你是长这样的,还挺好看的,就是眯着眼睛看人有点凶。”
不再在那个问题上纠结,叶慈嗯了一声:“因为近视,我谁都看不清楚,一直想看清你长什么样,就显得比较凶。”然后继续听着。
“后来才发现,你确实挺凶的,每回打架都直接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跟学校大鹅一样毫无招架之力……”
叶慈被她逗乐了,听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音了,低头一看,原是累过头睡着了。
车内安静了下来,怀里躺着一个人也不觉辛苦,只觉得有点无聊。
扯过小毯子盖在她身上,叶慈看着路况出神。
顾止玉忽然嘟囔了一句什么,凑过去一听,是含含糊糊的停电两个字。
“停电了?!”
眼前一黑,教室里的学生哗然一片,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
顾止玉正在写最后一道大题,说来也奇怪,这个题目她写过很多遍,明明解题思路了熟于心,但是怎么看都写不出来,全部一片模糊。
好不容易有点思路,就停电了。
“可恶啊!好烦,我不写了!”顾止玉气性也上来了,摔了笔,直接倒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很熟悉她的靠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捏了捏。
另一个人接上话,他语气惊喜道:“停电了!太好了,我先睡一觉。”
然后就是一掀试卷,趴下去的声音。
其他学生志向更大,他说:“班长,停电了我们能提前放学吗?我昨晚上两点才睡,能跟国宝抢饭碗了。”
青春期的男生都在变声期,变得成熟沙哑,仗着班长听不出谁是谁的声音,可劲聊天。
“谁不是呢,晚自习都写不完作业,回家还要接着补。”
“我不要读书了,我要去投胎当狗!!”
“我也睡一会,来电了叫我。”
班长保持沉默,听了最后一句,冷不丁的说:“俺也一样。”
同学们一愣,全都哄笑开了。
随后就是安静,都在争分夺秒的休息,高强度的学习压榨了他们的休息时间,不再有时间去打闹,将所有的空余时间留给了学习,边吃饭边背单词才是最常见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匆匆赶来,王凝音举着手机说:“同学们别担心,学校线路出现问题正在修,等会就能好……”
她手机自带电筒一扫全班,也无语住了,包括班长在内的学生全都趴下了,齐刷刷倒了一片。
到这时候,顾止玉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他们高三一次晚自习的停电。
这一天晚自习开始前,叶慈和杨依伊交换了位置,现在搂着她的是叶慈。
学校停电本是常有的事,顾止玉也趴下了,闭了一会眼睛,又睁开了了。
今日天气无星无月,黢黑一片,除了讲台上的光源什么都看不见,顾止玉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勉强分清叶慈整个人的轮廓。
手肘曲起垫在脸下,双眼紧闭,眼镜被她摘了放一边,双唇微微嘟起,因为天气干燥的原因有点干裂起皮。
顾止玉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夜视眼,这点细节都能看得清楚明白,后来回想起的时候才发现压根不是看见的。
黑暗里总能滋生很多情绪,叫人勇气倍增。
看了一会,顾止玉从桌洞里摸出了唇膏,用气声问:“要不要涂唇膏,你嘴巴好干啊。”
叶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不知道是说嗯还是再说不。
等了一会,对方还没应答,默认为嗯的顾止玉脑子冒出一个想法。
“算了,你不涂,我涂。”
拔开唇膏盖子,旋出一部分奶白膏体,淡淡的青梅味飘了出来,像极了那一晚上在叶慈身上闻到的青梅酒香。
往自己唇上抹了润唇膏,抿抿嘴巴,顾止玉感觉自己香香的。
想了一会,她凑到隔壁用趴着的姿势观察叶慈,尽力收敛自己的呼吸,别把对方给闹醒了。
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句“真好看啊,月光女神似的”,然后费尽心机辨认她嘴唇所在地,小心翼翼的替对方如上唇膏,还要小心别涂到下巴上。
这么大一个活人在她隔壁窸窸窣窣,顾止玉自以为自己动作轻柔,其实唇膏往叶慈嘴巴上一怼她就清醒了,就是没睁开眼睛。
眼看对方的干燥的嘴唇蒙上一层水润,顾止玉满意的收好了唇膏,小小声的说:“我真是个贴心的人,还会帮忙涂唇膏。”
叶慈:“……”
班内还是很安静,王凝音在讲台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群休息的学生。
叶慈的手一动,把放在她们中间的笔弄掉了,顾止玉弯腰去捡,发现滚的有点远够不着,就蹲下去捡。
起身的时候,下巴被人捏住了,顾止玉一惊。
用气声问:“干嘛?”
叶慈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头来,弯着腰反问:“是你在干嘛?”
她没指代任何事物,顾止玉诡异的懂了她的意思,她说:“看你嘴巴很干,给你涂唇膏。”
叶慈不认同她的答案,垂下的双眼盯着浅粉的双唇:“唇膏不行,太干了,我教你另一种方法。”
顾止玉:“?”
接着,叶慈身体力行地进行教学,证明什么叫做唇膏不行。
她俯下身接着课桌和其他同学的遮挡,轻轻贴上了朝思暮想的地方,柔软温热,辗转反侧。
台上有老师,隔壁有同学,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幽情暗生。
清淡的青梅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明明喝的不是酒,顾止玉人都要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并不久,剧烈蹦跳的心脏发出了抗议,被拥住腰身的人喘了一口气,听着有点承受不住的难耐。
察觉到对方的力道有撤离感,顾止玉抬起了手腕,追了上去,将身上人的腰压得更弯,贴的更近。
叶慈轻笑一声,咬了一口觊觎许久的唇珠,惹来对方轻轻嘶了一声。
恍惚之间,眼前骤亮随后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的双眼上,阻隔了过亮的灯光。
同学们都被这灯光刺醒了,打着哈欠伸懒腰,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晕晕乎乎的顾止玉被叶慈拉起来,坐到了位置上,浑身飘飘然,双腿踩地上的时候还以为踩的是棉花。
老师在台上说话,让同学们接着学习。
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顾止玉恍恍惚惚的,双唇为麻,只有一个念头——她也觉得唇膏不行,比不过对方的嘴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