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了了手狠, 一点力气没留,全使在陆羡的胳膊上。
“姑奶奶你轻点...”
陆羡强忍着,一口好看的白牙差点咬碎, 瞧着瘦瘦小小的姑娘, 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
“你要掐死我啊?”
“深更半夜私闯闺房, 掐死也活该!”
林了了松手,推了她一把,粉白色的纱帘被拽下大半“好好的东西都让你弄坏了。”
“我赔给你还不行...”
陆羡看了眼垂落半边的纱帘,嫌碍事干脆又把剩下的半边也扯下, 嘶啦一声, 好好地床帏被她拆了个干净, 得亏现在是春天, 这要放夏天今晚就等着喂蚊子吧。
空空荡荡, 四面通风, 月光透光窗棂洒进屋子, 铺了一地清辉。
桌案上的灯早熄灭,清冷的月光照在这人清冷的面上, 林了了拢着被子坐起身, 眉头慢慢蹙起, 三更天的梆子都敲过了, 不论羡园还是侯府,离林家都不算近——
“你怎么来的?”
“骑马。”
“你一个人?”
“嗯。”
林了了的火瞬间被点着,噌噌的往头顶冒“疯了你!”话飙出口的同时, 曲在被子里的腿猛地踢出去,在陆羡后背给了脚——
“现在什么时辰!街上连个鬼都没有!你一个人往外瞎跑什么!”
陆羡猝不及防, 一个踉跄往前, 满眼不可置信——
“你踢我?!”
“我踢你怎么了?别人怕你, 我可不怕你!”
林了了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她比陆羡矮,可这会儿站在床上,却比陆羡高出大半截,两手叉腰居高临下的拿眼瞪她——
“你别以为你是什么侯府嫡女,就能天不怕地不怕,我告诉你...外面那些坏人才不管你是谁,大半夜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掳就掳了,把你卖去山沟沟里给老光棍做媳妇,衣服全扒光,铁链栓脖子,让你生十七八个孩子,那时候你就算把嗓子喊破,也没人会来救你!”
林了了是动了气,可她个子小,声音细,稚嫩的脸蛋五官都没怎么张开,越这样瞪眼睛唬人越没什么气势,反而...像小孩子闹脾气,陆羡心生欢喜,愈加觉得今夜自己来的没错。
“了了...”
温柔的呼唤,林了了腰间一紧,某个‘惹人生气’的家伙,竟抱住了自己,低头看去,这人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腹间——
拱了拱...
林了了的火瞬间没出息的消了大半,连刚刚插在腰间的手,都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你起开...”
声音十分没底气,似乎白日里任性闹脾气,大晚上到处瞎胡跑的人,不是陆羡是自己。
陆羡充耳不闻,听到也当做没听到,反而将两只胳膊环的更紧。
两人就这么抱着,忽然一阵风吹来,先前被扯坏扔在地上的纱帘动了动,林了了抬眼望去,推了推怀里的人——
“去把窗子关上。”
陆羡这回听见了,松开手,转过身乖乖关了窗,等她再走回到林了了身边时,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发出响动。
登时,两人都被惊出一身汗。
林了了反应够快,忙不迭跳下床,左手扯着陆羡,右手掀开箱门——
“哎...你...”
“进去!”
摁着陆羡的头,不由分说将人关了进去。
得亏她动作快,箱盖刚阖上,卫妈妈举着烛台就走了进来,林了了不动声色的呼了口气,心里怦怦直跳。
卫妈妈瞧着她,眼睛登时愣住——
“姑娘,您在做什么?”
“....”
“哎呀——这床帏如何掉了?”
林了了咬着腮帮子,暗骂了声陆羡——都怪那个她...半夜三更吓唬人。
“我口渴,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拽掉的。”
林了了快步上前,抱起撕坏的纱帘往椅子上扔去,旋即又走向圆木桌,拎起茶壶兀自满了一盏水,嘴唇含住杯沿,淡定的饮了几口。
“卫妈妈,我没事儿了,你快回去睡吧,床帏明日再收拾。”
卫妈妈的确奇怪,但转念一想,夜里起身不小心扯着也的确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她如何猜得到,这屋子里还藏着一位不速之客,点点头——
“这床帏是有点长,明日我再来收拾,这会儿就不耽误姑娘歇息了。”
“好,有劳卫妈妈。”
林了了乖巧的躺回床里,目送卫妈妈离开屋子,她不放心,怕卫妈妈去而复返,再度掀开被子跑去门前,趴在门边听了好一阵儿,确定没声音了,才忙又去开箱子。
陆羡身量高,那箱子根本躺不下,她整个缩成团蜷在里头儿,林了了借着月光,刚才瞧清楚,就忍不住的笑出声——
“还看...快出来...”
伸手去拉她,反被她拽了下,林了了重心不稳一头栽去,出乎意料的软,出其不意的香,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让那句嗔怪都变得有气无力,软绵绵——
“没完了你...还闹...”
小小的箱柜,成了两人的蜜罐,圈于一隅,丝毫不觉得拥挤,陆羡将人捂在怀里,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想再贴紧些。
林了了有种头晕的感觉,确切来说应该是昏头涨脑,好奇怪...自己明明不困得,为什么却觉得混浆浆轻飘飘?
偏过头,鼻尖蹭在陆羡的衣领,淡淡的檀香被浓重不知多少倍,使劲儿往她鼻孔里钻——
忽然,口又干了。
“不起来吗?你不难受吗?”
陆羡回过神,卡在箱角的小腿是有点麻木——
“那...你先起来。”
她的声音清润,但落在林了了的耳朵里,却生生将清润逼走,只剩干燥。
她起身,她也起身。
一个往前走,一个紧跟着,亦步亦趋,但凡前面的停一停,后面的势必就要撞上来。
林了了后背像是有面火炉在烤,隔着衣料的肌肤,覆上一层细密的薄汗,直到床榻前才停下,可她不敢转身,因为陆羡的脸正在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后脑勺。
披散的长发,乌黑柔顺,幽幽的散着皂荚香,陆羡半阖着眼,仿佛被人抽走了上半身的骨头,将大半的重量全倚过去,垂在两侧的手,也十足不安分的慢慢向上滑动。
她没这样对过谁,一切全凭感觉——
是试探,也是喜爱;是大胆,也是小心。
林了了浑身发软,骨头都软糯起来,好像是刚熬好,正一勺一勺往里加糖的红豆粥。
黑漆漆的夜,只有月光作伴,林了了不用陆羡撩拨,她比陆羡更激动...
突然——
转过身,林了了眼神迷离,颤动的眼睫仿若的蝴蝶翅膀,晦暗不明的情绪,落在陆羡姣好的唇上,探出手指勾勒着美好的形状。
指尖划过的一瞬,陆羡的呼气瞬间急促,她微微的张开唇,顺着指尖、指腹、指节,一路洒下火种——
想亲她,要亲她...就现在,半刻都不能等。
陆羡倾身而去,冲着觊觎许久的地方....
啪——
清脆的响声,在黑漆漆的屋子,十分鲜明。
陆羡懵了...
她竟然打她?还是脸?
可还不等惊愕回神,眼前的人倏地又压过来,林了了勾住她的脖子,鼻尖蹭在她的鼻尖,带着茶香的唇,便柔软的落了下来,轻轻地含住。
陆羡僵住,满天簌簌的飘雪飞舞,浑身的汗毛全部竖起,手心发汗,心口发烫。
咬着她的唇珠,反复揉捻,林了了不费吹灰之力,撬开陆羡的牙关,舌尖相抵的那一刻,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林了了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不知过了多久,舌尖都发麻了,她才将人放开。
陆羡腿肚子打软,林了了抱着她的腰,额头与她抵在一起,为她提供支撑——
轻喘着,鼻息间滚烫炙热,清明的眼底染着情/欲的灼热,林了了勾起唇瓣,嘴角含笑,像吃了块蜜,甜甜的叫她——
“喜欢吗?”
陆羡觉得自己掉进了蜂蜜罐子,快要被溺死,脸烫脖子烫,但又不得不承认——
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傻乎乎的点头。
自己真坏...
林了了心里暗自想,陆羡才十七,正是纯情的时候,就这么被自己骗了,骗就骗了,还这么傻乎乎的,得亏是遇上自己,要是遇着别人,指不定骨头渣都要被吃没了。
大灰狼...小白兔还差不多。
“以后不准胡乱吃醋,也不准胡乱跑,白天晚上都不行。”林了了手指勾着陆羡的衣领,若有似无的往前撞了撞“听见没...”
“那你别对他笑。”
“....”
陆羡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口,她今夜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林了了眨了眨眼,有点无语却又有点好笑,果然是小孩子——
“我对他笑,不代表我喜欢他,只是一种交流方式,而且人家是东家...”
“我不准!”
陆羡勒住林了了的腰,用力带进怀中,向来清明的眼底,竟盈润出几抹水光,咬着牙,半分道理都不讲,念来念去只有三个字——
“我不准,我就是不准!”
林了了在她收紧的力道之下,心尖不由颤动,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逐渐地眸色加深——
“陆羡...”
“....”
“我不是明玉,我只喜欢你。”
陆羡的心事被戳破,长期以来的酸楚,顷刻喷涌而出——
是...她是怕了...
她怕林了了会跟当初的明玉一样,抛下自己,不要自己...
林了了眉眼敛起,眼角也有些潮湿,她捧着陆羡的脸,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的亲着,与刚才的热烈完全不同,现在她满心满眼全是心疼,相较于这样脆弱的陆羡,她更希望她霸道、强横。
在林了了的亲吻下,陆羡的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可林了了还觉得不够——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覆在她耳边——
“我不喜欢男人,我是天生的,只喜欢女人。”
一颗摇摇晃晃的心,在震惊中终于安稳。
...
翌日
这院子算是沈国公府最偏的一处,但却是沈宜的最爱,有假山有流水,花坛里也是一片姹紫嫣红。
沈宜平日无事可做,便会来此,哪怕无人做伴,只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也能舒坦许多。
抬起手,原本该她落下的棋子被收回来,沈宜望了眼对面那人,不禁浅笑,摇了摇头,旋即朝旁边候着芙蕖挥手示意。
芙蕖跟随沈宜多年,许多时候哪怕不用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能领会。
退下后,片刻又回来,手上多了一方薄巾,轻轻地搭在陆羡身上。
...
晌午去下的棋,胜负都还未分,再睁眼时太阳都落山了。
薄薄的余晖拢着渺渺的光,陆羡似是九霄神游了一番,乍得清醒——
“我睡着了?”
沈宜抬望眼,棋盘上的布局还是之前的样子,她一手握着书简,一手垂在膝上,俨然岁月静好的安逸模样,弯起嘴角,笑着打趣道——
“坐着下棋都能睡着,你昨夜里干嘛去了?莫不是去做贼了。”
陆羡目光霎时一顿,极少有的不自然——
的确是去做‘贼’了,还是夜闯香闺的‘贼’。
“呃...屋子里新换了盘香,我不大习惯。”
沈宜愣了下,似是没想到陆羡会解释,毕竟照她以往的性子,这时候该朝自己嘻嘻哈哈没正行的承认才对。
“怎么了?”
陆羡见沈宜一直盯着自己,无端心虚。
“没什么。”
沈宜摇头,她想到底年长一岁,有些正形也是应该的“不习惯就换回原来的,我那里新制了几盘,回头儿我让人送去羡园,你看看用不用得惯。”
“好,那就多谢阿姊。”
陆羡起身朝花坛走去,顿时松了口气,视线随意一撇,落在粉红的花蕊之上,忽然抿紧了嘴唇——
真香呐。
「昨夜——
林了了抱完亲完,扯着陆羡的衣服也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窗外的月光似乎藏进了云层里,将仅有的一点清辉都收走,夜到了最暗的时候。
“我得走了。”
“走什么。”
黑漆漆的屋子,谁也看不清谁,陆羡乖得像只家养的猫,林了了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实呆着。”
陆羡蹙了蹙眉头——
“不合适吧,要是被别人瞧见...怎么说啊。”
“现在觉得不合适了?你翻墙爬窗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不合适?”
一句话把陆羡堵死。
“等着吧,五更天再走,那时候天没亮,我领你去从后门走。”
“嗯。”
陆羡垂着头,林了了与她离得十分近,小姑娘披散的乌发,擦着她的肩膀,刚刚才平复些心湖,又泛起涟漪——
“了了...”
“嗯?”
“我...我能不能...”
陆羡从没怕过什么,却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败下阵来,她不甘但又不敢...
犹豫再三——
“没什么了。”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挂在脸上,既难猜又好猜。
林了了甚至不用看她,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要说什么,但碍于这样或那样的情面,脸皮薄的又说不出口...
可陆羡不知道,这样羞涩的她,让林了了更喜欢...
“可以。”
突然来了这一句,陆羡完全没领会,扭过头去,居然傻呆呆的看她——
下一刻,惊喜便猝不及防的来临。
一个结结实实的吻印在陆羡嘴上,瞬间让她激动起来,凭着本能正想追上去的时候,林了了却撤开。
炙热的温度消失,一股冷气灌入口鼻——
陆羡恍然....
此时林了了再度捧起陆羡的脸,像个顽劣过头的坏孩子,笑的既讨厌又惹眼——
“我想亲的时候才可以。”」
林了了一觉睡到大傍晚,晌午饭都没吃。
子柔前前后后来看了好几次,最后干脆搬了个杌子就守在床边。
林了了刚一睁眼,就被吓的打了个激灵——
“子柔啊...”
她急喘着气,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她还以为是那个家伙又回来呢——
“你守着我做什么,吓死我...以后别这样,被吓人会变笨。”
“姑娘,天黑了...”
子柔弱弱的说了句,随后指向桌案的灯——
“您睡了一天。”
林了了后知后觉,这才又将眯着的眼睛睁开,屋子里昏暗暗的,只有桌角那一隅昏黄的光线,自己真的睡了一天。
“我没事,我...饿了。”
趁着子柔准备饭菜的空档,林了了连忙起身梳洗,可当她坐在梳妆台前,看清铜镜里的自己时,忽然顿住——
指尖触向唇角,露出笑容——
真是个傻子...这么听话。
作者有话说:
林了了:只准我亲你,不准你亲我。
陆羡: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