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惧怕骤雨

  坂田银时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看不太出实际年龄, 也许二三十岁?有着一头烟粉色的短发,身量很高,高大到不像是正常人的状态, 没穿上衣, 肌肉发达,妖异的黑色条纹布满了他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四只健壮的手臂自然地交叠在一起, 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就透露出了足够的威慑。

  他的脸上不知用什么原理贴了一块木板在上面, 坂田银时看不太出来对方的表情, 只觉得他大概不怎么高兴。

  也是,想想对方是什么身份, 想想那惨死的两根手指,坂田银时甚至不能因此而指责对方。

  两面宿傩同时也在打量着坂田银时。

  在诅咒之王的眼里, 面前的男人虽然浑身戒备, 并且散发出了一股熟悉的野兽的气息, 但是却并没有表现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不过两面宿傩并不是很在意, 对方到底有多少水平, 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坂田银时一边躲避着攻击, 一边掏手机试图给五条悟打电话求救。

  面前这个和之前坂田银时遇到过的所有咒灵都不一样, 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压迫感让他精神紧绷, 两人中间隔阂的并不是简单的技巧可以弥补的东西……

  那是名为基础设定的鸿沟啊!

  阿银虽然是搞笑漫画的主角,还经常捏他龙珠之类的战斗力天花板, 但那都是日常篇的事情啊!

  严肃的正篇阿银我做不到啊!

  虽然心中吐槽, 甚至光从内心戏码来讲甚至有些过于活泼,但事实上坂田银时已经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专注力, 脚下的速度他是一点也没放松, 万幸的是诅咒之王虽然据说喜欢吃小孩, 但是还算有武德,没做出类似拿着小孩威胁坂田银时就范的举措,所以虽然冷川理人基本算是站在战场的中央,但却奇迹般地没有受伤。

  可能也是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距悬殊,宿傩现在没有直接下死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喜欢捉弄猎物,其他类似坂田银时英勇就义之类的文戏,完全可以留在对方半死不活之后再进行。

  两面宿傩的术式和切割有关,这还是坂田银时从现场的细节推测出来的,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坚硬的沥青地面像是豆腐一样被切开,大地列成了平整的两半,看不见的刀锋一直划过身后的建筑,高楼的表面先是产生了不易察觉的纹路,地心引力也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延迟了两秒才开始发挥作用。

  楼体的尖角在坂田银时的身后坠落,混泥土和地面撞击产生了巨响,碎石和灰尘被风压裹挟着袭来,将坂田银时乱糟糟的卷毛污染成更加暗淡的灰色,仔细一看,还有小石子挂在上面。

  坂田银时保持警惕,稍稍瞥了一眼身后的残害,估算着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他之前遇到的敌人中,无论多么厉害,基本上也都是物理攻击,在这个妖魔鬼怪乱窜的世界,人们连平A都带着特效,还经常瞬移,可以说是坂田银时最棘手的类型。

  而面前这位诅咒之王,因为其狗熊一样的身量,就算真的到了肉搏的时候,坂田银时都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毕竟,俗话说,两拳难敌四手。

  苦中作乐的间隙,坂田银时按下了发送键,仅仅是一个定位。倒不是说不想打电话通知,主要他确实没信心拿着手机来回乱窜而不被削掉屁股。

  两面宿傩发现了对方的小动作,但是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坂田银时稍微思考了一下,试探性地提问:“如果你不介意我叫外援,那我打个电话可以吗?”

  两面宿傩笑了笑,抱着手臂看着他,坂田银时抓紧时间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对方接的很快,并显然看到了短信:“你身边有谁?你还好吗?”

  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刚想回答,结果又一阵风压袭来,坂田银时瞬间一惊,最后虽然自己成功存活,但是惯用的右手却被割伤,手上的手机也因此损坏。

  坂田银时看了两面宿傩一眼,对方嘴角挂着肆意的微笑,显然正在期待自己的反应。

  他恶狠狠地咬紧了牙关,本来想伸手扯碎自己的衣摆简单包扎一下,结果脚下的影子突然鼓了起来,小土包送上了影中洞爷湖和它可以当绷带使用的呕吐物。

  “我都快忘了你这家伙除了吃之外,还有其他用途了。”坂田银时轻笑着拍了拍小土包的顶部,之后用绷带将木刀缠绕在自己的手上防止自己因为疼痛脱手,随后挥舞两下试了试手感,就做好准备站在了两面宿傩面前。

  “嗯?”诅咒之王仿佛对小土包很感兴趣耳朵样子,他挑起了眉毛,问,“小子,你那是什么东西?”

  坂田银时轻笑了一声:“嚼久了的泡泡糖而已,怎么,你小时候没吃过吗?”

  “不说是吗。”两面宿傩活动了一下筋骨,“你会说的。”

  事实证明,嘴上逞能,确实是要挨揍的。

  坂田银时被追的连滚带爬,灰头土脸,在躲闪的时候还要注意别伤了那个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臭小子。

  两面宿傩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算了,这个身体也撑不了太久,要加快速度了。

  诅咒之王捏出一个奇怪的手势,沉下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坂田银时估算了一下时间,试图稳住对方的情绪:“停下,我是真的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这样,我们不如坐下来休……”

  “哼。”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咒力顺势运作。

  “快躲开!!!”

  冷川理人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独立空间,从起冲突开始就一直没有动作,坂田银时向他大喊,但小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看似在发呆的小孩本人,其实是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冷川理人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身边飞沙走石的喧嚣仿佛与他处在不同的世界,先是耳鸣一般的声音,随后意识离身体愈来愈远,最后一度什么都听不见。

  那个梦又来了,即使是处于本应清醒的白天,他却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差距,耳边的声音愈来愈大。

  【你是为了服从我的意志才诞生的。】

  你是谁?

  【但是你只是个失败品,世界上哪里都没有你的位置。】

  不对,我是万事屋的员工,是糖分神教的左护法。

  【但是你看,坂田银时其实一直都没有接纳你,他和其他所有人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

  ……

  【除掉他!】

  慌乱之间,他蹲下身来,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自己就能获得安全。

  某一个瞬间,耳边的所有声音都突然消失了,仿佛爆破之后短暂的失聪,冷川理人愣了半秒,呆呆地注视着地面,直到面前出现一道狭长的影子,才扭身,望向影子的主人。

  “哎……”坂田银时叹了口气,“你个小倒霉蛋。”

  现场一片狼藉,之前的两面宿傩和禅院直哉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他们两个,坂田银时身后依旧膨胀的阴影似乎能说明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解释不了。

  男人浑身是血,这血量多到看不清伤口的具体位置,多到冷川理人怀疑自己过往的认知——

  一个人身上,真的有这么多的血吗?

  “你流了好多血。”

  冷川理人试图镇静,但是直到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能抖成什么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坂田银时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是我的人物设定,无论是强敌还是菜鸡,阿银我只要打架必定会战损,这都是为了满足一些奇怪的人的奇怪的癖好,仅此而已。”

  冷川理人听不懂男人的话,他经常有听不懂的事情,以前他会直接向男人询问,但是现在,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与恐惧,他没有插话,而是努力地记住坂田银时说话的每一个停顿、每一次重音,仿佛要把这短短的、意义不明的话语刻在灵魂上一样。

  坂田银时注意到了小孩的慌乱,他用相对较为干净的左手摸上冷川理人的头,揉乱了对方柔软的金色短发。

  “首先,你必须记住一点,那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论以后谁说了什么,你都没做错任何事情,知道了吗?”

  冷川理人点了点头,抽了下鼻子,第一次喊出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阿银……”

  坂田银时的身影不知何时开始便时隐时现,他直接把小孩按在怀里,拒绝让对方看到更进一步的变化。

  “对了,告诉五条悟那个臭小子一声,这次算是突发情况,阿银我在大事上是从不失约的,所以安心在家里等着就完了。”

  “你要去哪里?”冷川理人闷声闷气地问。

  “要出差了。”

  耳边是男人因剧烈运动而加速的心跳,听着头顶传来的惆怅的感叹,冷川理人的心中闪过了好几个问题,但是感觉到手底下的触感时有时无,思绪几经反转,最终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话题:“什么时候能回来?”

  坂田银时无法回答一个确切的时间、也无法回答一个确切的地点、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有可能在小孩的眼里,他下一秒就又出现了,还有可能下次见到的时候小孩就会长得比他还高。

  “等到……”

  等到平安夜?圣诞节?等到春天来了?或者干脆等你长大?

  无数个无法确定的答案在嘴边来了又去,最终坂田银时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欺骗很容易,但坂田银时不屑去做。

  “就,等我成功攒到回来的车票,好吗?”

  冷川理人沉默了很久,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手底下的触感了,泪水充盈着他的眼眶,他在男人视线之内点头,在视线之外哭泣。

  五条悟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好目睹这一瞬间。

  在废墟之中,那个半透明的男人先是朝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摆了摆手。

  【以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