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非本丸内本丸[综]>第486章 穿越之四百八十六

  几乎就在他勒马的同时,一支利箭从他面前穿过,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小栗栖处有羽柴秀吉的伏兵!!

  但,哪怕早知可能如此,三郎也不可能提前改换道路,去丹波折返改为去和泉。变道那等同于要在羽柴秀吉的眼皮子底下进行长达几日的潜行,能去的地点本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必定会被看破,危险性也要提升数倍不说,一旦三郎真的身死,那么死得是谁、何日死亡、死法如何都能由羽柴秀吉随意篡改。既然改换道路毫无意义,那哪怕去丹波这一行程与历史上明智光秀败走时的路线惊人地吻合,刀剑男士们也没有劝谏。

  而且……沟尾茂朝在返回丹波后就再无音讯。而曾参与过本能寺一役的付丧神们,几乎全部都已经沦为失去人身的刀剑之器,唯独药研藤四郎还不见踪迹。

  三郎那直觉地一扯救了他一命,但是冷箭却不止这一支。他身边随行的那些小姓也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只与这些伏兵打照面的第一回 合就不少人中箭,本就单薄的队伍损失惨重。吃痛的声音和不知是自我催眠还是鼓舞斗志的效忠发言、还有马儿被强行勒住后的打了个响鼻声,都在这一刻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而在马停下来后,小路附近、一侧树林里密密麻麻的、在月光下微微反光的盔甲与箭头也就同样在三郎眼中清晰起来。

  这样若无意外的……不,哪怕是再怎么出意外,也是三郎的必死之局了!!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遇到的危机时都不一样,这一次不是三郎有心算无心,而是他踏入了别人早有准备的陷阱之中!甚至比之前与羽柴秀吉那次短暂的照面还要糟糕,他这一次带领的人数恐怕连这里伏兵的零头都够不上,就算其他人拼死护卫让他冲出这个包围圈,但是他那仿佛天授的好运,真的如此玄妙、可能让他在逃离弓兵的射程前都一箭不中吗

  而且以这等人数的伏兵来看,羽柴秀吉埋伏在这里的这队人马也不像是没有什么应变之策。

  就算再怎么好运……也不可能抵挡住绝对的实力差啊。

  羽柴秀长有心想要看看三郎现在的表情。他与三郎接触的次数有限,对于后者最大的印象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虽说偶尔也觉得对方说出的一些奇奇怪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挺有意思的,但奈何便宜兄长羽柴秀吉对于三郎过于在意、且这种在意绝不包含任何正面情绪,他也就无所谓地将这些浮尘一样的兴趣给吹到一边了。实际上,他也确实看到了——明亮的月光足以将人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更别说他作为忍者视力优越。在他的视野里,三郎正定定地看向这边来,但纵使是发现了这边的人数意味着什么,那张看起来像是个青年人的脸也仍是一脸平淡,那种些微的苦恼就像是他对除了兄长以外的人的兴趣一样,轻飘飘地就散了。

  “诶。看来秀吉是真的很讨厌我啊。嘛……算了。”

  他听见三郎这样有些苦恼说道。

  随即,这个被他兄长心心念念着的男人仍然是果断抛弃了寻找理由,一扯缰绳就又要向前奔去!

  这个瞬间,羽柴秀长仿佛抓捕到了某些、羽柴秀吉为何对三郎又恨又惧的原因。但几乎是同时,数道人影猝不及防地在他眼前跃出,从原本藏着的树影中迫不及待地朝着三郎飞奔而去!

  羽柴秀长本就狭长的眼睛更眯细了些,却也不打算追上去阻拦,只是无声地举起用以号令的军扇,而后重重挥下。

  而对于三郎那边来说,眼下情况紧急,根本无法判断这队人马是敌是友——不如说是从敌人那边完好无损地跑出来的,怎么看都是先锋兵。因此太郎太刀与次郎太刀几乎是瞬间出现,一前一后地将三郎夹在中间,在审神者这个时候还有些不着调的“诶好挤啦”的抱怨里,刀刃出鞘,直指来人,也就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了。

  而在这队人马离得近了一些、勉强能被月光照到后,两名大太刀男士才模模糊糊、不太确定地辨认出为首的将领的面部轮廓,应当是历史上在小栗栖为“明智光秀”介错的沟尾茂朝。

  沟尾茂朝只低调地穿着和旁边骑兵无异的胴甲,头盔也是平平无奇。他的面孔忠厚平凡,雪白的面巾只白系在头盔上,一双眼睛眼尾上挑,与三郎有几分相似。由于背对着羽柴秀长,他也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面上的担忧焦急情真意切到几乎扭曲了面容,嘴巴张合似乎像在向三郎无声诉说什么——

  ……然而光是看清他的脸,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的而言就很有视力上的压力了,更别说辨认口型了!三郎本人也没有点亮这种技能!而若是沟尾茂朝再往前,也就进入到了他们的攻击范围,既然无法判断敌友,他们必不可能单单为了这种表现就拿审神者的生命安全去赌沟尾茂朝的善意!

  刀尖寒光凛凛,杀意冷厉。眼看着离三郎已经越来越近,沟尾茂朝的表情也越发焦急。考虑到羽柴秀长就在后面,他冒险出声,但只来得及叫出一句“信长公”,铺天盖地的箭矢就已经如雨一般从他背后射出、直冲三郎而来!

  沟尾茂朝不得不咽下本想说的话,在箭雨里厉声咆哮:“羽柴秀长!!你是要背信弃义、将我也在这里杀害吗!!”

  而在嗖嗖的拉弦、射箭的声音里,羽柴秀吉也随之拔高、应对问题的声音听上去也和以往一样充满了虚情假意:“哎呀,可千万别这么说。背叛了明智先生的您要说我背信弃义,我还真不敢领受呢。”

  他顿了顿,又以那种虚伪的热情口气继续说道:“您怎么能不小心站在那么危险的位置呢——所以,现在给我退后就波及不到你唷,庄兵卫(沟尾茂朝)。”

  话语的尾音,羽柴秀长的声音已经变得十足冷厉、不容违逆。他称呼沟尾茂朝的“庄兵卫”不带丝毫感情,因为他们原本就是靠沟尾茂朝背叛明智光秀、投靠羽柴秀吉才结成的联盟!既然原本就没有相处过,这种亲密的称呼也不过是讽刺罢了。若是沟尾茂朝真的不听他劝告、继续向前,羽柴秀长必然不惧将他与三郎一同纳入攻击范围!

  沟尾茂朝清晰地意识到到了这一点。

  他再一次确定了,与羽柴兄弟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使在明智光秀的授意下,他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与这对兄弟频繁来信,不断泄露坂本城的信息,但是实际上,就算他做了如此之多也根本没能让他们完全信任。看似他与他们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可一旦到了这种关键时刻,羽柴兄弟仍然会选择自己动手,并且始终防备他的反水!这既是羽柴兄弟多疑至极,非确认无误以外不会舍得借势;亦是这对兄弟、尤其是兄长羽柴秀吉,对织田信长忌惮到哪怕后者只剩一人,也要用千人万人刺杀。

  ……在那个秀吉的心中,或许已经因长期位于织田信长之下而不知不觉已经将后者当成了几乎不能逾越的高山,才会在赌上一切意欲刺杀时,宁可在事后花费大力气去粉饰,也不敢少带一点兵力,甚至不敢少布下一处伏兵。

  但是,这样的谨慎之下还要允许明显没有得到他们信任的沟尾茂朝加入,简直是已经将毒牙放在了沟尾茂朝的脖子上!尤其是沟尾茂朝本人在事前还被告知自己是这次袭击的主力,暗自庆幸总算能不负所托,眼下看来竟然是如此可笑。先不说根本不止小栗栖一处有伏兵,单单就说小栗栖这里,羽柴秀长埋伏的兵力就岂止是他的两倍。目前虽只有他背后的弓兵在放箭,但实际上三郎的正面、背面也都另有伏兵,一旦冲错了方向简直分分钟就会变成筛子!而唯一留下的那一个空隙,沟尾茂朝也疑心羽柴秀长早有布置,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看现在的话……就算沟尾茂朝带着他的人马怀着必死之心冲过去护卫三郎,也只是和三郎一起横尸当场的下场!

  为今之计,难道当真唯有那一个办法……

  不管沟尾茂朝是怎么想的,那边的人与付丧神已经做出了应对。为了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护三郎,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久违地模仿了最初成为织田家付丧神时、一出阵就不再被人所见的样子,只为能够减轻马匹的负重和迷惑可能会有的敌人。但是即使他们都是战斗范围更广的大太刀,也难以将密密麻麻的箭雨统统斩落!那些小姓们还来得及紧急驱马到三郎侧面肉身挡箭,但这样也不过是将所有非三郎以外的人赔了进去、好为三郎争取微薄的逃生时间。在沟尾茂朝紧张的注视下,三郎几乎是转瞬就做出了判断,既未向前也为向后,而是朝着与沟尾茂朝、羽柴秀长相反的侧面策马方向疾驰。在密集的箭矢下,他被两个付丧神夹在中间完好无损,但马身却免不了中箭,一时间发出阵阵嘶鸣,撒腿狂奔,朝着三郎想要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林中!

  ——那竟然就是目前三面埋伏的,唯一算是能多挣扎些时间的空隙。

  即使本就担心三郎的沟尾茂朝此时也不由得为三郎的选择心情复杂,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刻意等在原地。在羽柴秀长立刻带兵跟上去的时候抢先嘲讽道:“秀长先生,所以这就是你放箭导致我不能第一时间追击的理由吗”

  羽柴秀长看了看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不好意思,不过,反正现在信长只剩他和那两名甲贺忍者了。庄兵卫别这么介意嘛,接下来我们还是能好好合作的,对吧”

  “被哥哥教训可不是好玩的事呢。”

  沟尾茂朝有心想要拂袖而去独自追击,但是显然羽柴秀长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就算他提出“立功心切”“不想和你一起”,恐怕也难以甩脱这个家伙,只能眼神闪烁、故作不悦地应了下来,将满心的焦急重新压下去,朝着三郎离去的方向张望。

  因为羽柴秀长虽然前进了……但却并没有对弓兵们下达停止射箭的指示。

  虽然刀剑男士的重量不能以常人的体重来计算,但他们变成可见状态后,马匹的负担显而易见地加大了,不一会儿就开始喘着粗气,全靠余痛还在发力狂奔。这种狂奔对于眼下状况来说自然再合适不过,但既然是受痛觉控制,自然也就难以让骑手第一时间变道绕开障碍物。尤其是——

  三郎抱怨道:“看不见啊。”

  尤其是两个付丧神虽然一前一后夹住了三郎不让他受伤,但是个头也都过于高大了,三郎完全看不到前面啊!!

  而要是让太郎太刀来控制马匹就更不可能了。树影婆娑,从枝叶里漏出来的细碎光斑根本不足以作为照明,两个大太刀在树林里基本上等于睁眼瞎,并且因为刀刃太长,在这种狭窄多障碍的环境下根本难以施展开手脚。那些箭矢还在不停射来,纵使不少撞到了树干被弹开,剩下的一部分也够造成威胁了!

  所以说让大太刀进树林是什么魔鬼命运啊!

  就算再想吐槽,眼下也没办法挑选作战环境,两名神社出身的付丧神对此倒还算平心静气。次郎太刀背靠着三郎后背,色深的长袖更衬得他露出来的臂膀和小腿肌肤如雪,更别说他本就唇红齿白又细细描摹过妆容了。眼下马匹颠簸,他头上的笄与大栉也不住摇晃,碎发从本盘好的发髻里滑出、散乱地披在颊边肩头,乍一看颇为娇弱动人。但那些箭矢仍然簌簌朝着他飞来,自然不是因为羽柴秀长麾下的足轻们都和他一样铁石心肠、丝毫动摇都无,而是因为一来羽柴兄弟自微末成长起来、深知令行禁止的重要性而驭下极严;二来则是这么一个娇艳动人仿佛花魁的人(付丧神),能够轻而易举地就将常人难以使用的大太刀抡成满圆,叮叮当当将那些危险的箭矢防在外面,自宽袖中滑出的的小臂肌肉手臂也健硕非常。

  没有见过刀剑男士那远远高出常人的恐怖杀伤力,大太刀男士也因为三郎的安全与四周环境问题避开了和这些人类的正面相接,因此弓兵们除了暗自惊叹以外,倒是不曾想过退缩,仍然是勤奋地重复着搭弓射箭的动作。

  事实上,次郎太刀看似将本体大太刀舞得严实,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问题。受限于各种原因,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最大程度地护住三郎的后背,刀锋虽然锐利无匹、砍四周那些手臂粗细的树木也如砍瓜切菜般轻松,但也只是轻松,不代表不对挥舞速度没有影响。只要稍稍被这些四周的障碍物带住刀锋、慢了一瞬,就有箭矢可能趁隙突入,只是好在他体格更大,就算是漏过了几支流矢,也至多是落到了马匹、甚至他自己的身上,不会令审神者丧命。他的兄长太郎太刀刀刃比他更长,又因为视力问题过于惨烈,此刻只能侧着身勉强让给三郎一个看路的空隙,并且一手持刀、一手搭在三郎紧握着缰绳的手上。每当马匹横冲直撞、将要撞到树木上的时候,太郎太刀就以强劲的力量顺着三郎拉扯的方向强行拽动辔头逼迫马匹转向!而树木丰茂难以全部避开,他也毫不畏惧——大太刀挥动之时狂暴烈势,以不同于那张俊秀端正的脸的暴风之姿,将周围树木统统斩断,圆木倒地树枝断裂之声不停、交错着堵在了他们背后!

  便是目前是三人同乘一马的滑稽状态、是只有他们护卫三郎的可怜队伍,两名付丧神也是如此可靠——

  哪怕有苍白的骨质,如蜿蜒的蛇一样,从他们的衣领中探出头来。

  “真可惜。”眼见三郎的身影已经潜入林中走了一段,羽柴秀长终于示意弓兵们停下、不再去做无用功,再转向沟尾茂朝时竟然还能维持他那副轻快的口吻,“和我一起追过去吗庄兵卫。”

  沟尾茂朝只能面带怒色道:“不必指使我!我既然已经向羽柴先生投诚,自然会帮他,你管好你自己就好!”

  紧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对自己麾下的那队人马喝道“随我出动!!”,就再度先一步朝着三郎离开的位置策马追去!

  大太刀解决阻碍时堪称一绝,但相对的缺点便是被清出的道路根本不可能掩盖三郎的行踪,斑斑血迹和树木的断口都再明显不过。沟尾茂朝心知眼下没有放水的可能,干脆带着自己的部队表现出十足的踊跃来,又不欲真的方便羽柴秀长,便直接绕过那些乱七八糟堆叠下来的断木,循着三郎越跑越远的背影追去。而羽柴秀长也没有什么异议,反而是轻松地先行变阵,让足轻们排成长长一条,才不紧不慢地从旁边的小径中向前,甚至不完全是朝着三郎的方向。

  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羽柴兄弟对三郎强烈的杀心,沟尾茂朝顿时对这反常行为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就先应验在了他自己的队伍上——只是片刻,他队伍中就有一名骑兵突然连人带马一起栽倒,并且立刻向他禀报,林中有兽夹夹断了马腿!

  而等第二名骑兵也栽倒下去,沟尾茂朝就明白了,这些兽夹也不是意外。

  ……不管羽柴秀吉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在激烈地怨恨着三郎的同时,他本人的慕强心理以及积极补足出身带来的学识缺陷的行为,都在促使他学习他所能看到的最优秀的部分。在他看到的那些里,三郎的所作所为必然占了重头,因此羽柴秀吉的不惧使用屠杀、偏好火攻、乃至现在的奇计……都带着三郎的影子。他越是想要将三郎拉下云端,行军的思路和战法上就越是和三郎贴合,便是出身今川、时刻带着恨意,也此生再难摆脱三郎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沟尾茂朝与三郎、与羽柴秀吉都算不上熟识,更别说窥破他们的想法了。但是,他却还有另一个优势,叫身为前主的明智光秀。

  迄今为止,羽柴秀吉所理解到的那些“织田信长”名下的战役,有几成实际上是出自明智光秀之手呢

  沟尾茂朝并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自己这位前主。毕竟明智光秀总是那样一副不愿与人多加交流的疏离模样,他甚至是不久之前才知道前主相貌上的秘密。但平心而论,就算不属于惊才绝艳的武将,沟尾茂朝的才能也绝不平凡,若是他想要,早就能够脱离明智光秀麾下、被明智光秀举荐成为织田家臣了。但是他折服于明智光秀拖着病体取得的诸多战绩,也折服于这位前主鲜少在意外物的高洁品性,更折服于对方敏锐、温柔、宽容的同时绝不缺乏的、敢于斩草除根的决断力与狠绝。

  即使明智光秀给了他“明智”的姓氏,却未能更多地教导他也没关系。他注视自己这位主公的时间,已经长到他足够从中得到指点了。

  若是明智光秀在此的话……若是以明智光秀、一生悬命的执着所在来判断的话!!

  “给我放箭!!”

  ——他便是为此牺牲掉三郎的护卫、牺牲掉药研藤四郎的同僚,也在所不惜!

  重箭簌簌向前,因为双方距离并不大、因此沉重地落在了三郎一行人的身边,又因为力大势沉,不再是次郎太刀轻飘飘的抡圆刀刃就能解决,只要撞上必然将刀刃角度撞偏,甚至对于比起韧更重于硬与利的刀刃来说,每次撞击都仿佛无声的伤害。与此同时,沟尾茂朝的骑兵队分出前后,前排手持长矛先行两个身位,以矛不断扫动地面提前触动可能有的兽夹,于是整个队伍便能在这样的节奏下再无阻碍地继续朝着三郎狂奔而去!

  而三郎那边,虽然没有触到兽夹,但是实际上也已经跑不了多远了。

  马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即使还在不停受伤,步伐也比起之前有了微妙的变化,随时可能猝死。而两名付丧神已经在无声朝着溯行军的方向转变,眼下虽然还能保持思维清明,但反应速度已经开始弱化,秽气入侵的激痛也在阻碍他们的动作。甚至因为他们都是神社出身,灵力比寻常付丧神更加清净,这种秽气与灵力的对冲反应也就更加剧烈。

  但是,若不是因为他们是神社出身而更能维持住神智,又怎么会是由他们来护送三郎呢

  大太刀原本被挥舞得圆如满月的弧度终于也出现了缺漏。那些蛇一样的、从尾骨里寸寸生出又攀爬上来的骨刺几乎每长一寸都要打断一瞬他们的发力,如影随形的箭矢更是雪上加霜。次郎太刀看不清箭矢是从哪个方向来、是谁示意的,但他即使几乎被那些蛇般的脊骨环住胸口、手臂,也仍然能够清晰地做出判断,知道自己无力防御住所有的箭矢、也知道自己的本体刀刃经不起这样的打击。那些重箭落点偶尔激起的零星金属开合声激不起他的半点兴趣,他唯一想要选择去做的、也是最后能为审神者做的,唯有豪放地暂时放下本体,顶着箭矢破肉入骨的风险,以腰带将自己死死绑在三郎背后。

  那副高大、又结实的身躯,此刻也依然能够将三郎挡得严严实实。而做了这种不知给如何评价的行为后,他的声音依然轻快,甚至还欢畅释然的笑了两声。

  “我和大哥,也就到这里为止了吗……毕竟是作战啊。没办法,作为一直被你请喝酒的酬劳,就这样保护你到最后吧,主公。”

  如同应和他的话一样,太郎太刀也说道:“是啊,看来是到此为止了……尘世苦短啊。”

  那些骇人的、外露的骨骼仿佛都因为他们此刻的平静态度而多出了些高雅来。但纵使如此,他们也仍然执著地带着审神者、带着那匹随时可能力竭而死的马,坚定地继续前进着。

  被夹在中间的三郎就和以往一样,轻轻地、孩子般地叹了口气。

  “倒也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啊。小光也就算了,结果连你们也是,大家凡是遇到我的事就都要变得这么沉重——”

  “非是如此。”背对着三郎的太郎太刀已经开始有些嘶哑的声音,沉稳地说道,“并不是因为您而变沉重,我等,还有明智先生,都只是发自内心地在期望,您的命运能够改变,并且为那一天做出努力罢了。”

  “您本人或许不觉得……但是,就算一切都只是注定的历史,我等与您度过的岁月、您经历过的诸多事情,也是真实存在的。我与次郎在此,不是为了‘织田信长’,也不是为了‘明智光秀’……仅仅是为了您。”

  “我等,对您向我们赋予的宽容、信任与支持,深表感激。故希望我们的力量,能够成为您的力量——”

  “您既然并非此世之人,何须受历史所制,丧命于此!”

  从付丧神背后长出的骨片终究是布满了他的全身,那些最后的话语到底是出自付丧神本身的意志、还是受时间溯行军的影响,已经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了。尖锐的角刺破了他的头皮向外生长,又向内与颅骨粘合成一体,大太刀原本精壮紧实的肌肉如同被什么在内撑开,转瞬就膨胀起来,本就高大的体格变得更加健壮,肌肤也变得枯槁苍白,只剩拿着本体刀刃的手还残留着一点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轮廓。在变成溯行军后,付丧神的思维便应消逝,难以自控,一如彼时的一期一振,但是它却还仍然握着本体刀刃,在雪亮的白刃一点点失去“太郎太刀”应有的模样、变成毫无特色的制式刀刃一样的东西时,也坚定沉默地挡在三郎的面前,甚至也不再露出那一个看路的空档。

  竟是如此叫人安心。

  沟尾茂朝,也就在此时终于追上。

  他看见三郎的瞬间就眼前一亮。在他暗中的手势下,本属于受他调遣的亲信部队就飞快散开,趁羽柴秀长没有靠近,呈半包围状态逐步逼近收缩。还被一条华丽腰带紧紧捆住的、挡在三郎背后的鬼怪般的角色目光空洞地看过来,身上深入血肉的箭矢即使在转变了之后仍然停留在里面,只是伤口处留下的血已经从殷红变作漆黑,仍涓涓淌下,却也不妨碍它提刀向沟尾茂朝等人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嘶吼。

  马匹终于也撑到了极限,前蹄啪的一声应声而断,顿时在马上的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去!

  羽柴秀长确实没有靠近。他在林里设下多个陷阱,自己自然知道具体都是放在何处,故选择了完全安全的小路、绕着圈子去追击。他既然选择了在这里埋伏,当然已经将四周的地形都摸得透彻,就连哪边过于树木茂密马根本不会过去、哪边暗藏深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遑论在他与沟尾茂朝追过来的时候,原本埋在前方和后方、暂时未能出现的伏兵就已经在他的暗示下重新集合并包围住这片区域。

  但是看着三郎似乎要被沟尾茂朝追上,他还是舒展了一下身躯,举起了已经装弹的铁炮,目无表情地对准了三郎那边。

  ——就和兄长羽柴秀吉一样。他作为忍者,越是在这种重要的关头,就越是只能信得过自己。

  抓捕到了三郎倾倒的瞬间,他平静地扣下扳机。

  那些从人化鬼的东西无法动摇片刻他的内心,只是,这两个家伙是在太庞大了一些。但换过来说,就算再庞大,能将织田信长的正面背面都护得严严实实,这种来自侧面的冷箭,也还防得住吗!

  铅弹自膛中拖出的炸响激得沟尾茂朝心中一乱,他下意识地想要朝三郎冲去,但马匹终究还是没快过子弹,他也不可能有看到子弹运行轨迹的眼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在三郎与太郎太刀的空隙之间,有一振几乎已经蜕成蛇骨、却比敌短刀更加凶狞,活似时间溯行军中更高一线的“苦无”骤然跃起,代替三郎受了这一击,同样如蛇类般的颅骨应声而碎!

  这就仿佛溯行军的织田信长撤走时那一刻的场景重演。

  沟尾茂朝来不及品味这种宿命感,提起的一口气后知后觉地要散下去。但也还没等他完全放下心,紧接着就是第二声枪响传来。

  ……比起搭弓射箭,又或者装弹换弹,换铁炮的速度果真更快。

  这一瞬间,从三郎颈侧炸出的血花,同时印在沟尾茂朝与羽柴秀长的眼里。

  羽柴秀长含笑一字一顿道:“这才是,尽管交给你了。”

  沟尾茂朝目眦尽裂,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滚鞍下马、跌跌撞撞地扑到三郎身上!他的亲信后一步地在他身后排成一横,迟一步地挡住了羽柴秀长窥伺的视线,看着他不顾两个完全化为鬼怪的护卫木然的举刀威胁,失态地去试探三郎的鼻息!

  安土城中不再锻刀、只在角落里等着刀剑与审神者们的刀匠也在这瞬间仿佛遭遇重创,裂纹从脖颈处蔓延至全身,骤然崩碎!!

  而本应中枪的、相貌多年未变的织田家前家督,在两名溯行军大太刀的包围线下,呼吸均匀,仿佛孩子一般地安睡着。

  【……因此将沾有血的部分削下来,灌注到这个木偶里作为引子。】

  多年以前,曾经有人指着刀匠这么对三郎说道。

  对这些对话一无所知的沟尾茂朝在确认了三郎活着后,已是再也受不住这大喜大悲的情绪,泪如雨下。他无暇去思索为何三郎衣襟有血、却颈部毫无伤口,也无法考虑刚刚还清醒的三郎为何转瞬就陷入了沉睡。他甚至不能再多浪费一秒羽柴秀长未能靠近的时间,去耗费在唤醒三郎、进行嘱托上,只能一边无声落泪,一边咬牙坚定道:“就是现在了,药研藤四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全身的气力仿佛被掏空大半,整个人似是苍老了几岁。

  而一直不见踪影的药研藤四郎,也就如同神话中下界的仙人一样,身影从无到有,渐渐清晰。

  唯一还维持着完好人类模样的短刀付丧神死死抓着一个人头大小的匣子,以难辨的复杂眼神看着三郎。在药研藤四郎不见踪迹的这段时间里,他其实是一直是这样抓着匣子、不敢离身也不敢放松,并以不被人所见的姿态跟在沟尾茂朝身边,直到沟尾茂朝肯定地说出那句话。甚至因为抓得太紧太久,他的指节都早已青白、僵硬固定成了匣子的弧度,连从匣子上面移开都如此疼痛。

  而在场众人里,三郎是唯一未能有幸看到里面装了什么的人。

  仿佛还带着本能寺被烈火熏热的烟气,肤色白皙、容貌和三郎一模一样的青年头颅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里面,就像是陷入什么美好的梦境一般,安宁地微笑着。

  ……就连这种微笑,都似乎在这一刻与三郎的睡脸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