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 许昼先闻到小米粥的清香,不过客厅里并没有人。
他走到厨房,从高压锅上撕下来一张便利贴,【陆衍舟今早出了事, 我去医院看看。今天又是小米粥, 腻了也要吃,下次给你换换口味, 要是还难受就给我打电话。】
许昼盯着纸条反复看了两遍, 愣怔于余漾如此自然的关切语气,继而惊讶于自己竟并不反感。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 余漾在时失眠,余漾走后他也失眠,只有一个收获, 他把今天要写的论文彻底捋清楚了。
北区校医院。
余漾到时, 周正宇正在单方面和陆衍舟掰扯。
“我知道我不应该突然推你, 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我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面前忽然出现一只手, 我魂都吓没了,哪管你是人是鬼。”
“再说了, 虽然这几天降温了, 但现在还没到十二月份, 我哪知道你会想开空调,我也不是不让你开,你要是白天跟我说, 我直接就把遥控板给你了。”
“……”
陆衍舟右手臂打着石膏, 左手手背擦伤严重, 也包着纱布,他正仰头看病房自带的电视,实在是听得有点烦,他抬起头,“打住,你很吵。”
周正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转,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余漾,“哎哟,你总算来啦!我快要饿死了。”
余漾手里提着两份早餐,他冲陆衍舟点了点头,问,“没事吧?”
陆衍舟摇头,“还好,就是手臂骨折了。”
“怎么回事?”余漾看向罪魁祸首,“你干的?”
周正宇咬了一口油条,不太自然地说,“算是了,昨晚他来我这儿翻空调遥控板,我以为是小偷,把他推下去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瞟了眼儿陆衍舟,又迅速看向别处。
他们寝室都是上床下桌的配置,等同于周正宇把陆衍舟从两米高的床上推了下去。
得亏只是手臂骨折。
房内一时安静无声。
周正宇望向余漾,一颗八卦心又燃烧起来,“昨天你没回来,在许大佬那儿?你们最近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余漾坐在拉开的长椅上,白了他一眼,“别废话,快吃,吃完喂他。”
“嗯?”
周正宇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病床上躺着的陆衍舟。
陆衍舟打了石膏的手臂完全不能动弹,另一只手五指都被纱布缠在一起,他艰难地想要翻开早餐袋子,却只让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周正宇看过去,先是觉得滑稽可笑,没忍住大笑起来,“还真别说,陆衍舟,你的手就像两个小龙虾钳子,还一大一小,是一只畸形小龙虾,哈哈哈……”
他兀自笑得开心,见病房内其他两位都没有反应,又立马噤声,不安地舔了舔唇,“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吃完喂他。”
周正宇三两下吃完手里的油条,又凑到陆衍舟身边,拿起早餐袋子。
陆衍舟一个眼神射过去,咬牙道:“先洗手。”
周正宇松了袋子,“穷讲究。”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跑去洗了手。
余漾坐着百无聊赖,翻出手机给许昼发了条信息,【起来了吗?胃怎么样了?】
片刻后,他收到回复,【好了。在写论文,勿扰。】
虽然说了勿扰,但好歹回消息了,余漾盯着这几个字,勾唇一笑,心情几分愉悦。
他把手机揣兜里,转而看向周正宇,“那你们通选课作业怎么搞定?陆衍舟短时间怕是什么也做不了。”
周正宇把牛奶举到陆衍舟嘴边,挤出一丝微笑,“这你不用担心,当初交换条件就是作业我全权负责,他啊,本来什么也不需要做。”
陆衍舟听他语气不情不愿,挑眉道:“是你自愿的。”
周正宇垂头,“是啊,我是自愿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好的想法,说出来我不会怪你多嘴。”
陆衍舟用左手手腕推了一下银框眼镜,散漫道:“我没有。”
周正宇冷哼一声,他直愣愣看着陆衍舟冷漠的面孔,忽然想到什么。
“等等!”他把牛奶挪开稍许,陆衍舟够不到,蹙眉瞧着他,“干嘛?”
“你现在手废了,什么都做不了,”周正宇得意洋洋笑着,“要是想让我帮你,那两份报告,你必须负责一份,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管你了,牛奶你也别喝了。”
“周正宇,你有没有搞错,我手怎么废的?”陆衍舟被他气得够呛。
“我不管嘛,”周正宇怔怔望着他,“拜托,陆衍舟,通选课可是实践课,要交实践报告,都没人陪我出去约会,我怎么写得出来?你一个字不写,你也必须陪我出去玩一遭,不然我们两个都挂科好了。”
“陪你玩?”陆衍舟斜睨过去,难得多说了几句话,“玩什么?我们俩有什么可玩的?你想半路跟我打起来?”
周正宇认真地思考几秒,“打架也可以写进去啊,这是实践的产物。”
陆衍舟重重点了一下头,轻嗤道:“那好,一起去,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写打架这件事。”
周正宇耸了耸脑袋,两手护住自己胸口,“你真要打我?”
陆衍舟没回话,命令道:“把牛奶拿过来!”
周正宇乖乖举过去。
“余漾,你有什么打算啊?看电影,逛街?”周正宇好奇问道。
余漾很轻地笑了一下,“先保密。”
那个出租车司机说的话,他都记得,当时来不及实施,现在也不算太晚。
陆衍舟要观察一天才能出院,周正宇陪在一旁,余漾还算放心,帮忙带了午饭后就径直去了画室。
画室在美术学院三楼,所有美院学生都可以进去画画。
余漾在角落支了一个画板,画板上堆了厚厚一叠画纸,都是他用来打草稿的。
艺术作品征集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现实主题,余漾想了许久,一直没有拿定主意,反映现实应该要画什么?
啪嗒一声,画室的门被推开,余漾抬眼,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双手抱着画板,弓着背的男同学,戴一副黑框眼镜,远远瞧着有些木讷,坐在了门口位置。
余漾只扫一眼,垂下头,重新构思他的画。
约莫过去半小时,期间那个同学不停制造各种噪音,余漾眉心越皱越深,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响,传来画纸被撕裂的脆响,余漾再次抬头,不满地望过去。
那同学大约是到了瓶颈期,画得不满意,暴力将画板上的画纸扯下来,又反复在手里撕扯,直到画纸变成碎屑,又被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余漾眉梢轻挑,心想这人看着老老实实,脾气竟然这么暴躁。
他还未收回目光,那同学站起身,直直望过来,两人目光相撞,他狠狠剜了他一眼,泄愤般摔门出去。
余漾淡淡垂下眼眸,安安静静画他的画,搞艺术的本来就容易发疯,他懒得跟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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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
余漾一个人在画室画画,手机放在一旁充电,亮了好几次他也没看见。
余漾大多数时候是享受画画的,不是因为画画的结果,而是画画的过程。
画画给他提供了一个思想绝对自由的空间,他手上动作越快,脑海中的想象越是天马行空,虽然一幅画结束,他甚至记不清他想了什么,但胡乱想着什么时,那种充盈的感觉依然让他迷恋。
接连画秃好几只铅笔,余漾从笔筒里挑出削好的最后一只8B凑合着用。
门外走廊响起几句交谈声,很是熟悉,游走的笔尖一顿,余漾难以置信地望出去。
周正宇先推开门,瞧见画室里只有余漾一个人,他彻底放开嗓门,“余漾,快看,谁来看你了!”
他把木门完全推开,许昼出现在后面,他一路跟周正宇聊得蛮开心,这会儿面上带笑,整个人透着热乎乎的暖意。
余漾眼前一亮,琥珀般的双眸迅速眨了好几下。
“我刚好在图书馆遇到许大佬了,他说他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猜你在这里,就直接把他带过来了。”
周正宇手里抱着一摞书,屁颠屁颠跑过来看余漾画的画。
“这么多书?帮陆衍舟借的?”余漾偏头盯了他一眼儿。
“对啊,”周正宇咂摸咂摸唇,吐槽道:“那家伙手是废了,人精神着呢,非要看书,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看,用嘴巴翻?”
余漾不置可否。
“啧啧啧,许大佬快来看,”周正宇站在余漾身后,盯着他精心勾勒的框架,“虽然暂时看不出来你要画什么,但我有预感,这是一幅大制作,怪不得废寝忘食,许大佬的电话也不接。”
余漾望向摆在静物架上的手机,“手机充着电,没注意。”
他简单解释一句,炽热的眼神毫无顾忌圈住许昼,“你来了,外面冷吗?”
“冷啊,怎么不冷,我手都冻僵了。”周正宇故意插嘴,非要挨余漾一个白眼他才过瘾。
他尬笑两声,又说,“好啦,我不打扰你们,我得回去给寝室那个瘟神送书了。”
作者有话说:
周正宇:嘿嘿,我这个小机灵鬼,威逼利诱杠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