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少年歌行)除却君身三重雪>第58章 画影残月

  ▍静虚门下段云,道号景玄,请赐教。

  旁边的唐莲和司空千落也纷纷捏紧了自己的武器,素天白却轻轻摆了摆手,步子一迈就掠出了十几步远,“我的剑,它讲道理。”

  “但是其他人的剑,通常不讲道理。”

  回住处的路上,萧瑟皱紧的眉头几乎没有松开过,他还是没有秦筝的消息,被素天白一打岔,金虚真人早就没影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师兄是不是故意干扰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知道秦筝在哪里。

  “要不要试试其他几位真人?”唐莲数了数剩下的几位真人,“听说清虚真人是个女子,可惜近日不在山中,下山布道去了,剩下的还有灵虚和紫虚两位真人。”

  雷无桀忽然道:“我好像听小先生提起来过,她那个什么紫虚师叔每天让名下弟子至少练剑五个时辰,要求严厉得很,大概是不好说话的。”

  “你们漏了一个人。”萧瑟看向了太极广场的方向。

  “阿筝的师尊,玉虚真人。”

  司空千落惑道:“不是说纯阳宫的掌教一直闭关不出么?”

  “正因为他闭关不出,所以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萧瑟微微展眉,“掌教真人是纯阳祖师的衣钵传人,同时也是阿筝的师父,我觉得他肯定知道阿筝在哪里,甚至有可能阿筝就在他身边。”

  可是他们这么大喇喇地往人家一派掌门闭关的地方闯,真的不会被当贼抓起来吗?

  子时一过,华山上最冷的时候,几道人影从屋顶上飞快掠过,悄悄地沿着太极广场的边缘朝纯阳宫正中央的大殿掠去。

  路上避开了两波值夜巡查的弟子,靠近正殿的时候却有一名青年男子横剑坐在紧闭的殿门前,月色与雪色交融,照亮了他银光雪亮的剑身。

  “原本素师兄唤我来给掌教师尊守门我还奇怪,什么样的人敢闯这纯阳大殿,不成想还真有。”

  指尖轻轻擦过削薄的剑身,青玉剑穗在夜风中一甩,“静虚门下段云,道号景玄,请赐教。”

  他向前迈出一步,明明还有几丈的路。却转瞬就到眼前,那来势汹汹的一剑却叫雷无桀心惊,那是最普通不过的三柴剑法,连他都会。

  心剑出鞘迎了上去,却发现这三柴剑法后劲无穷,层层叠叠的剑招排山倒海而来,累积的剑势凝而不发,密集的剑影如同擂动的战鼓那般逼迫心跳。

  银月枪挑起一地霜雪,枪尖震散无数雪沫朝将雷无桀逼得节节败退的段云砸去。

  “好枪!”段云一侧身,长剑一甩,银月枪的枪风涌入剑势,“我上一次与持枪的人交手已是十年前了,天策府被破之后世间再无枪魂,你用这枪,我敬你是条汉子!”

  被敬为汉子的司空千落发现自己一出便再也收不回来,她聚起全身内力拽动银月枪后撤,枪风剥离,她整个人往后倒去。却见那一剑扫起浓墨般的夜色卷着雪染的枪风形成一个阴阳太极,朝雷无桀刺去。

  夜风的方向忽然变了,内功垂天,拳法海运,唐莲虽然做不到像百里东君那样一拳掀起百里海域。却能掀动这方圆十丈的夜风,他以拳压半边太极,飞旋的气浪刮得他指背生疼,但他还是选择压下。

  面前的红衣少年抡起一剑重重砸在地上,霸刀刚猛的剑气和那娟秀长剑完全不符。却将地面重重砸出一个坑来,平地一声雷。

  段云眼底划过一丝欣赏,手中剑势却不减,道袍如影,强行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太极消散,强风和剑风将十丈内的积雪全部扫到一边,他收剑转身,看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少年,笑道:“剑名画影残月,是我从这画影剑上悟出来的剑法,如何?”

  雷无桀捏了把汗,诚实地点头,“佩服。”

  段云看着他们四人,将目光放到了没有动手的萧瑟身上,“他们三个人的功夫我见过了,你的呢?”

  “我不会武功。”萧瑟站在台阶上如实回道。

  段云一愣,“那你会什么?”

  萧瑟想了想,答道:“开门。”

  萧瑟转身飞快地冲向殿门,他一动段云就反应过来了,“嘿你这个小兔崽子!”

  天下第一轻功踏云步,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段云再怎么快也架不住刚才一人一剑打出数丈远,“你给我出来!不许进去!”

  大殿的门开了,萧瑟前脚刚走进去,后脚气冲冲的段云就追进来一把抓向他的领子,“不许打扰掌教闭关!”

  萧瑟身形一矮,整个人像游鱼一样躲开,两人猫捉老鼠似的在老君金身前转了一圈,萧瑟停下脚步,段云也抓住了他衣肩上的毛领,“打扰掌教闭关是重罪,我今日就把你押到卓师叔面前去问罪!”

  萧瑟语气凉凉地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扰你们掌教闭关了?”

  “或者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你们掌教在这里了?”

  段云一愣,这才四下望去,大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掌教呢?

  另外三人挤到大殿门口往里左右一看,果然不在。

  萧瑟反倒没有太大意外,他捏了捏眉心,转身反手将段云的手扣住,“带我去见素天白。”

  华山终年飞雪,积而不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唯有两处活水,一处是百丈潭,还有一处便是太华池。

  素天白领着四人不紧不慢地踩着落雪朝太华池行去,累累白雪覆盖的松林逐渐出现稀疏的竹影,最后是一大片连绵的竹林,竹林的尽头有两三间竹舍,旁边的小池边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龟,行动缓慢,却格外慵懒闲适。

  来之前他们以为太华池是一口小湖泊。没想到池水只有四五个井口那么大,还真是一个小池塘。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在竹舍外的药炉上生火,听到动静的时候抬眼望来,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带他们来这里?”

  “别提啦,他们半夜闯了纯阳大殿,第二天纯阳宫上下都知道了,宫里闹得厉害,我只好先带他们过来避避风头。”

  素天白无奈地扫了眼四个罪魁祸首,又转过头去问道,“师姐,阿筝情况怎么样,可有醒过?”

  “施针的时候痛醒过一回,很快又痛昏过去了。”

  女子垂下眼眸,从小带到大的小师妹,她几乎是当亲生女儿疼的,这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全都是……

  林语元颇为冰冷地扫向素天白身后的人,素天白察觉到她的怒意连忙侧身一挡,“师姐莫要动怒,他们都是阿筝的朋友。若不是真心喜欢,阿筝不会这般拼命的。”

  萧瑟从素天白身后走了出来,抬手垂眸行了一个礼,“在下萧瑟,见过大师姐。”

  这女子他曾在秦筝的心魔中见过,稍微一对就能对上号。

  萧瑟,这个名字林语元是记住的,她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披着青绿狐裘的男子,拂袖进了屋,“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

  屋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声哄劝着。随后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手捧拂尘面容和善,朝外面的几人作了一礼,“几位施主远道而来,先进屋坐罢。”

  他从屋里招出一个小童,吩咐他接着煎药,便很是客气地请几人进了屋,“贫道灵虚,是清玄的师叔。”

  “见过灵虚真人。”几人连忙规矩地行礼。

  萧瑟行过礼后余光便扫向有小童守在门口的内屋,灵虚子焉能察觉不到他的目光,轻叹一声,道:“清玄是语元一手养大的,如今见她伤重至此,心中难免怨怼,等过阵子便好了。”

  “是在下的错。”萧瑟难得地当众认错,雷无桀却没趁机打趣,唐莲和司空千落也微微低下了头。

  “清玄虽自小在华山长大,但叫几个孩子带着养出一副血性,下山之前我唯恐她冲动伤了自己,便给了她一颗老君丹保命,看样子她是没有吃。”

  灵虚子微微摆了摆拂尘,略有深意地看着萧瑟。

  萧瑟坦然,“她给我吃了。”

  灵虚子颔了颔首,倏然伸出三指捏住了他的肩膀,旁边的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了萧瑟就已经被按住了,萧瑟的身形一晃,任他拿捏着,不语。

  “老君丹的丹气削减至此,看来你也不轻松。”良久,灵虚子收回了手,“你身体里有一股阴绵之力盘亘,阻止了你的内力运行,你武功不差,可惜了。”

  雷无桀眼神一亮,“真人可有办法治好萧瑟?”

  唐莲连忙甩了他一个眼神,没见那位师姐还怒着呢,秦筝到现在没好。这时候再请人家师叔给萧瑟治病,他听着都不好意思。

  竹舍并没有什么隔音效果,林语元坐在内屋将外面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闻言气得当场就要出去把人赶走,一把拂尘挡在了她面前,盘坐在床榻对面一名老者微微摇头。

  外屋里,灵虚子轻轻摇头,“虽然贫道会些炼丹制药之术,但施主的病并非药石可医。

  若是强行下针,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怎么会?

  萧瑟抿了抿唇,所以华锦才说,就算药王辛百草亲临也没有办法。

  “贫道修为不够,若是掌教师兄出手,想来或有一丝生机。”灵虚子看着内屋轻叹一声,“若是师尊在此,想到的办法应当比贫道多。不过师尊将清玄送到掌教师兄处便离开不知去向了。”

  萧瑟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他轻声说道:“若真人出手相助,从今往后萧瑟绝不会再让阿筝受伤,我以性命起誓。”

  她是华山最自由的鸟,他愿做一阵风,只要她想飞,就助她永不坠落。

  他要有能力,去卷起那一阵扶摇直上的风。

  竹舍里寂静了片刻,清风徐徐而来,房门前的地上忽然出现了三个字:三日后。

  萧瑟眉目一缓,继而恭恭敬敬地朝屋门的方向行了一礼,“多谢师尊。”

  屋内的林语元在心里怒骂了一句蹬鼻子上脸,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心口又揪了起来,她的阿筝啊……

  这天傍晚,林语元不太情愿地随掌教真人回了纯阳宫,灵虚子带着两个小童留在这里继续照料秦筝。

  林语元一走,萧瑟才有机会进入那间内屋,竹制小榻上秦筝安安静静地躺着,右手用竹板夹着缠满了布条,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她经脉的伤和你不同,是被外力直接震断的,她自小身体不错,又有我纯阳功法护体,按理说不会被伤得这般重,此次受伤之前是不是经脉还受过重创?”

  “是。”萧瑟想起当初她挨了一掌阎魔掌,那一掌之后她虽然吃了万灵丹,但仍旧躺了好久才起来。

  灵虚子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她的右手伤势很重,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拿剑了,最好连内力都不要用,仔细养个一年半载才行。

  她年纪还小,再来一次怕是要坏了根基。”

  萧瑟看着她紧闭的眼,睫毛乖顺地搭在苍白的皮肤上,黑白分明,“她要多久能醒?”

  “谁都不清楚。”灵虚子摇头叹了一声,收拾好针药转身出去了,“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也许要等一个月。”

  秦筝醒的时候没灵虚子说的那么久,萧瑟到华山的第四天凌晨,秦筝小小地清醒了一下,上一回醒的时候她被针扎得全身都在痛,她看到了师姐,看到了师叔,这一次醒的时候床边又是另一个熟悉的轮廓。

  “坏东西……”

  萧瑟睡得极浅,那声微不可查的低嗔当即让他清醒过来,他连忙寻着方向望去,“阿筝?”

  秦筝的眼缝只微微抬起了一丝,意识不太清醒,眼前模糊一片,仿佛在做梦。她闭上眼,轻喃道:“坏东西,我好疼啊。”

  金针入体将她断掉的经脉重新续上,能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