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

  “雷无桀!雷无桀!”小道姑接连翻过好几排屋顶,左左右右找了一通,“雷无桀!”

  萧瑟在某处院落里听着远近打转的喊声,叹了口气,瞥向旁边一身狼狈的少年,他的衣服都被司空千落划破了,有几处破了皮出了血,可这夯货全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就知道对着面前的姑娘傻笑。

  面前的姑娘一身绿衫,眉目温婉如春,拿出一条帕子递给雷无桀,想让他擦擦这身狼狈。

  萧瑟看了眼他那三魂出窍似的样子只觉得没眼看,脚下一轻就落到了屋顶上,那站在剑上到处找人的小道姑立刻朝他这里飞了过来。

  “雷无桀呢?”秦筝一在他面前落下就探头探脑朝他身后看,萧瑟侧步一挡,正好把人堵在自己身前,“干嘛呀?”

  “你找雷无桀做什么?”萧瑟低头盯着这个到处嚷嚷别人名字的小道姑,穿着他给的新衣服,一出门就朝别人跑去了,呵!

  “找他比剑,他不是学完回来了嘛!”秦筝眨巴眨巴眼,春天不是到了吗?这么突然这么冷?

  “他现在连剑都拔不出来,你比什么剑?”萧瑟哼了一声。

  秦筝一愣,“这样子的么,怪不得那个时候……”

  萧瑟懒得听她嘀咕,翻身落地,冲那个还在绿衫女子面前忸怩的夯货喊道:“雷无桀,走了!”

  说着,一手拉开大门走出了这安静的小院。

  火气好大。

  秦筝也跳了下来,看看前面头也不回的萧瑟,又看看后面一步三回头的雷无桀,最后瞅向那个方才和雷无桀说话的绿衫姑娘,忽的想明白了什么,拳头在掌心里一敲,“雷无桀,你红鸾星动啦!”

  之前还走得慢吞吞的雷无桀顿时飞身大步先前,顺手捂住了秦筝的嘴把她往腋下一夹就向外跑,出门时没留意脚下,一头摔了出去,连带着被他抓着的秦筝也摔了一跤。

  两人咕噜噜滚到一双长靴前,一抬眼就是萧瑟黑沉沉的视线。

  那眼神,仿佛在看两个死人。

  一声冷笑,仿佛一把断头刀落在两人脖颈上。

  萧瑟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秦筝和雷无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两人跟在萧瑟身后极有默契地不吭声。

  雷无桀用眼神问她萧瑟这是怎么了,他可是刚下山,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秦筝摇摇头,她哪里知道,她刚闭关出来呢,是不是他们之前那会儿出了什么事?

  雷无桀想了想,点点头,他遇到萧瑟的时候萧瑟正被枪仙的女儿追呢,瞧他那会儿怒气冲天的,连给他八千两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秦筝觉得有理,这几天她闭关,没跟在萧瑟身边,司空千落怕是又找他麻烦了。

  雷无桀冲她挤挤眼,示意她去前面哄哄。

  秦筝纳闷,为什么是她呀?

  雷无桀一摊手,不然呢,男人哄男人算怎么回事?

  一人在前面走,后面两个连比带划地打着眼神官司,稍微有点感觉的人都知道了,萧瑟的额角突突直跳,阴恻恻地回过头,“你们当我是瞎吗?”

  这哪是瞎子,这分明是连背上都长了眼睛。

  秦筝和雷无桀齐刷刷退了一步,雷无桀退得更后一点,顺手把秦筝往前一推,一副事不关己我很无辜的表情。

  秦筝被人一推,身体本能地踏出一步稳住身形,结果刚好用力踩在了那人同时伸上前来的脚上。

  被狠狠踩了一脚的萧瑟:……

  浑身一僵的秦筝:……

  雷无桀在后面忍不住捂住了脸,他现在回苍山跟师父一起闭关还来得及吗?

  秦筝小心翼翼地抬起脚,看着落在萧瑟鞋上那个不大不小的脚印,欲哭无泪,“我,我给你擦干净。”

  一双手拉住了她即将弯下去的身形,雷无桀只觉得萧瑟看他的眼神都快飚刀子了,他打了个哆嗦,就见萧瑟心平气和地拉着秦筝转身走去了前面,边走边说:“你本来就不聪明,以后别跟那小夯货走太近,傻气会传染。”

  本来就不聪明的秦筝:……

  傻气会传染的雷无桀:……

  半路三人又遇上了唐莲,唐莲见他们之间气氛不对,视线略有几分诧异地掠过萧瑟拉着秦筝的手,“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萧瑟面无表情地回道。

  没什么就有鬼了。

  雷无桀一见唐莲就觉得像见到了救星,“大师兄!”

  “连司空千落也打不过,真不想做你师兄!”

  唐莲笑道,将手中一物扔给了雷无桀。

  雷无桀顺手接下,是一个酒壶,他心中正郁闷着,有酒在手,立刻拔出塞子含了一口,“若是有杀怖剑在手上,至少能打个平手。”

  唐莲忽然正色道:“为什么不拔剑。”

  “我……”雷无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长剑打了个转,“师父说这听雨剑是认主之剑,若没有拔剑生死的意志,是拔不出它的。”

  秦筝之前就听萧瑟说雷无桀拔不了剑,原来是真拔不了,她想了想,回头道:“我师兄说了,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你是不是拔剑的时候想太多了?”

  一口酒把雷无桀呛得脸色爆红,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吓得旁边的唐莲忍不住退了一步。

  秦筝瞅着他红得几乎要烧起来的脸,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这就是红鸾星动了,师兄说过的,女人影响拔剑的速度。”

  唐莲笑了,“秦道真的师兄果真有点意思,可还说了什么?”

  “噢。”秦筝歪了歪头,忽然抡起拳头就像抡起一轮剑光似的朝旁边挥了出去,“剑谱第一页,先打心上人。”

  萧瑟闻言正在发愣,一道拳风袭来,他立刻放开手挡住她的拳头。却仍旧痛得倒抽了一口气,他退后几步,这小道姑下手是真的快,连躲的时间都没有。

  反应过来打了人的秦筝脸色刷的一白,连忙扑上去,“萧瑟,我……我不是故意的。”

  被一拳击中的掌心仿佛五指都失去了知觉。即便有手挡着胸口的肋骨也隐隐作痛,气血翻涌,萧瑟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你可最好不是故意的。”

  秦筝抬着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落,最后干脆捂在他胸口上下揉了揉,“疼不疼呀?”

  “你说呢?”萧瑟没好气地打开她的手,乌云密布的脸上仿佛能滴出水来。

  秦筝急巴巴地绕着他转,“对不起嘛。”

  唐莲轻咳了一声上前扶了萧瑟一把,“没事吧?秦道真刚刚回头和我们说话,忘了你还在旁边了。”

  小道姑闻言立刻用力地点点头,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生气啦。”

  萧瑟狠狠地瞪了秦筝一眼,推开了唐莲,面色一片冷白,他用力攥了攥拳头缓下胸口那股不适,又一次感叹她下手是真的狠。

  秦筝蔫蔫地和雷无桀走到了一块儿,上一次她这么蔫的时候还是宿醉醒来发现萧瑟脖子被她割了一道。

  萧瑟怎么老被她弄伤呀?

  雷无桀难得下一次山,几人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便相约着去喝酒,萧瑟朝秦筝身上丢了个眼神,后者连忙乖乖退后几步,“我不去了,我不能喝酒的。”

  唐莲一想道士的确不能喝酒,可就这么落下秦筝不厚道。但秦筝却有些怕了,摇头再三表示自己想回院子,唐莲就不再坚持,同她指了回去的路便和萧瑟雷无桀走了。

  萧瑟余光一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小道姑,微微撇嘴,“她也不是个认路的,你这么一指她可不一定找得回去。”

  唐莲扫了他一眼,笑道:“刚才脸色摆得那么臭,一转身就开始关心起来了哈。”

  “换你那么近距离受她一拳试试。”萧瑟的脸又拉了下来。

  唐莲哈哈一笑,“我可担不起秦道真的心上人。”

  萧瑟一想到刚才的话头,脸色肉眼可见地阴了下去,这小道姑的师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净教她胡说八道。

  秦筝一个人回了客院,廊下几盏灯火,显得她的影子更加寂寥。

  她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很是沮丧地俯下头,敲了敲搁在膝上的玉清玄明,“师尊啊,为什么弟子总是那么不小心呢?”

  玉清玄明不会回答她,她唉声叹气了一会,重新坐好结了定印,闭目调息去了,桌上的烛火被莫名而来的风一吹,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

  秦筝下山已经有小半年的光景了,来到这边以后几乎一直在奔波,唯独在雪月城的这大半个月过得轻松惬意,日子一长她有些怀念纯阳宫里的时光了。

  师尊今年七十多岁,教中事务很多都移交给了卓师叔和大师姐打理,她平日里见到师尊的时间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隔着房门聆听那一声声温和慈爱的话语。

  她还记得自己正式拜在师尊门下以后和几位年纪也不大的师兄师姐一起听师尊将道法,她年纪最小。却排在最前,她脑子不够用,很努力地去理解师尊讲的东西,可一刻钟听下来已觉得云里雾里,以致后面的大半堂课浑浑噩噩地竟直接趴在桌上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师兄师姐都已经收拾完东西走光了,师尊手捧拂尘坐在自己前方的案几旁,仿佛就在等着她睡醒的那一刻,纤长浓密的拂尘朝她头顶甩了过来。

  “学了这么多年剑连个剑仙也搞不定!”

  “下了山乱跑跑哪儿去了!”

  “还敢喝酒?你几个师兄都没你有本事!”

  那拂尘甩得跟鞭子似的,一下下落在她身上,她左躲右躲,哀嚎道:“不是,师尊,你听我解释……”

  李忘生懒得听她废话,直接卷起案台上的墨砚朝她砸过来,秦筝的眼前一黑,额角的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还在雪月城的客院里。只不过整个人头朝下摔在了地上,摔得她眼冒金星。

  她痛呼着爬了起来,捂着脑门狠狠地抽了几口凉气,牙齿里传来血腥气,她吓得赶紧摸了摸,还好牙没有磕坏。

  秦筝想了想方才梦到的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师尊对她那么好,不会打她的,都是噩梦,都是噩梦。

  秦筝摸索着点亮蜡烛,从携带的丹药里面找出了退红去肿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额角打着圈,揉好了药膏,她推开窗户,倒灌进来的夜风顿时给她的额角带来一片清凉。

  忽然,她发现了这小小的客院里,好像仍旧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明月西斜,已是后半夜了,萧瑟和雷无桀竟还没回来。

  她想了想,背上剑从窗户里跃了出去,子时一过,上关城里静悄悄的,灯笼里的蜡烛早就已经燃尽了,巷道里一片漆黑,唯有几处能得月光垂怜。

  半截登天阁就像一道标志,秦筝御剑而行,一下子就到了下关城,她在下关城门到登天阁之间的路上找,一眼就看到了在屋顶上的两个熟悉人影。

  秦筝收剑跳到了屋顶上,只见唐莲和萧瑟两人似酩酊大醉,一人坐着一人躺着,雷无桀却不知去向。

  “谁?”有几分眼熟的小二听到动静从酒肆里走了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眼一见那道袍,愣了一瞬,旋即礼貌地行了个礼,“小先生好。”

  并没有半分因为秦筝之前险些把酒肆拆了个彻底的不悦。

  秦筝回了一礼,问道:“雷无桀呢?”

  “那位公子之前寻着人往苍山那边去了,今夜雪月城有客到呢。”

  秦筝顿了顿,心想这酒肆的小二知道的还真不少,她看了看醉过去的唐莲和萧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小二在下面道:“那位公子走得急,小的不会武功,若是小先生方便,先将二位公子搬下来吧。”

  的确,虽然入春了,但夜里还是冷的,两人喝了酒醉在外头,唐莲有武功不假,但萧瑟却是经脉俱断,身体并不好。

  秦筝跳到了地上,提了一口气,双掌伸出,唐莲和萧瑟的身体被隔空托起,秦筝抬手稳稳地将他们搬了下来,真气一收,小二扶住了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的唐莲,秦筝则伸手接住了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