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兰登看到在他办公室门口无所事事、晃晃悠悠的年轻人,强忍着升高的血压尽可能心平气和,“你用不着天天都来。”

  “我来……看看修片进度。”盖勒特插着裤兜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已经周四了,他每天去肖氏大楼溜达一圈,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新的、符合他不能暴露身份要求的任务。干这行的好处是自由,坏处是,不开工就没有进账。而盖勒特还有一个毛病,当他不忙着挣钱的时候,就会心痒手痒地想花钱,这在积蓄不足时着实不是个好习惯。

  “请相信我团队的专业程度。”兰登干脆地说,“下周就出杂志。要不要给你寄一本?”

  “不必了。”

  “那麻烦你不要在这里影响我——和大家工作了!”

  盖勒特所到之处,许多女员工开始找各种借口——去洗手间、倒咖啡、印资料,或者单纯坐久了需要“走动走动”——只为了瞄他几眼,上午的黄金时间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如果恰好有什么适合我的——”

  “手机!”兰登恼怒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我相信你能收信息和接电话的,对不对?”

  盖勒特吃了瘪,悻悻地晃走了。

  他只得先回住处——阿不思把钥匙留给中午才出门的阿利安娜了——而阿利安娜为了庆祝盖勒特果然接不到新活,雪上加霜当着他的面舀了一大勺雪糕送进嘴里。

  “胖死你。”盖勒特恶狠狠地瞪她。

  “我又不当模特,”阿利安娜咂咂嘴,“但有的人啊,当不了模特,也吃不了甜。”

  “不要逼我!阿不思现在可不在家——”

  “你想揍你职业生涯的领路人吗?”

  “哼,领路人,就凭你?”盖勒特眯起眼睛,指节咔咔作响。

  “你啊,不就是怕被阿不思发现吗?但如果不是‘自愿’露脸又怎么说呢?”阿利安娜提示道,不惧威胁。

  “还能‘不自愿’?”他陷入了思考。

  “街拍呀!”阿利安娜恨铁不成钢地揭晓了谜底。

  “嘿,有道理啊!”盖勒特后知后觉,一拍大腿,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机,“我这就跟他们说……时装嘛,肯定不缺的!”

  “我拯救了你的工作,今天是不是该请我吃午饭了?”阿利安娜趁机敲诈。

  “没问题!”盖勒特也是爽快人。

  格雷夫斯每天上班经过那段路时都抱着期待:说不定能再看到那姑娘一眼呢——他自我催眠那是为了搜集“出轨罪证”。然而接连三天,不早不晚,偏偏都只见到格林德沃一脸拽样地插着兜往反方向走,害得他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得冲去卫生间洗眼睛。

  但不算全无收获,他从阿不思这边套到了些信息,格林德沃目前正在肖氏广告部实习——令格雷夫斯非常不爽,他不希望看到对头在干“正事”——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一个满腔热情、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最容易被外表和花言巧语蒙骗。没错,尽管不太愿意承认,格林德沃的外型还是挺吸引人的。

  但都是表象!格雷夫斯重重地按下电梯钮,预备下楼用一顿像样的午餐填补内心的愤懑。头三天和同事们意思意思、共进午餐已经做足表面功夫了,现在他得确保明天的Happy Hour格林德沃会到场,这样他便可以一举引爆,谅格林德沃当场也难以狡辩。他低头走出MACUSA大楼,翻开通讯录,只用余光看路。这一片他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凭步数报出目前走到了哪一家餐厅。今天就去吃Poke Bowl好了,格雷夫斯设定好“内部导航”,皱着眉头在手机上一条条查询,看看有没有肖氏内部的眼线能帮他进一步挖掘格林德沃的出轨实证——

  “要吃什么,安娜?”

  “当然是豪华套餐!”

  格雷夫斯闻声一惊,猛地抬头,这不是格林德沃还能是谁?

  他俩站在队伍前几个,正抬头看墙上的菜单,没注意身后。格雷夫斯手机几乎滑脱,但还是强忍着厌恶,一边别过脸去尽量用胳膊遮掩着,一边按下两人侧脸相对的照片,然后匆匆逃到隔壁泰餐厅去了。现在可不是现身的好时候。

  安娜……格雷夫斯恍惚又痛心地下定决心,他必定要从格林德沃的魔爪下将她解救出来。哼,怪只要怪MACUSA和肖氏挨得太近,员工出门吃午饭就那么几家选择,而你格林德沃行事又一点不知收敛!

  格雷夫斯夺门而出,店内食客听到动静不小。回头一瞧,门口的风铃还在叮当直晃。

  “什么情况?”阿利安娜推推盖勒特,小声问道。

  “某个傻瓜进来才发现没带钱呗。”盖勒特向来嘴不饶人。

  与此同时,阿不思照例与领导和同事们在公司里一起吃饭。

  “怎么样,快一周了,都适应得挺好吧?”波特先生非常亲切。

  大家纷纷点头。

  “看来下周我还能看到各位,”他幽默地说,“或者至少享用完明天下午一顿免费的啤酒和小食?”

  阿基里斯和实习生们都笑了。阿不思脸上稍稍流露出迟疑,被他们发现了。

  “阿不思,你有何高见?”

  “呃,没有,波特先生……”阿不思连忙说。

  “叫我亚伯拉罕,拜托了,这样我可以欺骗自己还年轻。”波特先生佯装痛苦。

  “我知道了!下回一定注意……”

  “我看阿不思可能觉得美式的聚会太嘈杂了?”阿基里斯也加入到打趣阿不思的行列。几天相处,他们都很喜欢这位勤奋随和、有时略微正经过头的年轻人。

  “绝没有那个意思,阿基里斯!”阿不思真情实感地晃了,没注意到波特先生和阿基里斯相视一笑,思来想去只好半倒出实情,“哎……其实我不怎么会喝酒……”更根本的原因是他没想好如何让盖勒特和格雷夫斯友好地碰面。

  “周五嘛,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住得远吗?”阿基里斯拍拍他,“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

  “倒不远,”阿不思摆摆手,又指了指对面的波特大楼,“我就住在那儿,说起来……”他恍然想起了什么,“波特先生,我是说,亚伯拉罕,这楼的名字和你的姓是同一个,太巧了!”

  “其实那是我家族的地产。”波特先生笑笑说,见阿不思惊叹,他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住在那儿。”

  阿基里斯却怔了怔。他从周一刚见面就注意到了阿不思的婚戒。

  “嗯……阿不思,”阿基里斯试探地问,“波特大楼有短期出租吗?我记得它是出售的公寓。”

  “可能是户主提供的短租嘛。”波特先生说。

  “有道理,不过我猜租金也不便宜。我们的地段好啊!”阿基里斯冲波特先生笑,“所以阿不思,你一个人住?”

  “我其实是暑期借住,”阿不思诚实相告,“和我的伴侣,还有妹妹。是啊,想想这里的房子肯定很贵!我真是幸运极了。”

  阿基里斯心中猛沉。伴侣……妹妹……他沉默了。

  “结婚挺早嘛,阿不思。”波特先生也看到了阿不思的左手无名指。

  “嗯……”阿不思脸上微微泛红,“我也没有预料到这么快的,而且是在上学的时候,我们认识一个学期后就……”

  “挺好的,遇到对的人不必等待,不是吗?”波特先生爽朗地笑着,又望了望阿基里斯。阿基里斯则面色发黑。

  “他们……”阿基里斯突然抬头生硬地说,“你的伴侣、妹妹,明天会来 Happy Hour吗?我们是鼓励带客人的。”

  “我……我去问问?”阿不思被他突如其来还带有些攻击性的提问给震住了。这更像要求而不是建议。

  “那很期待明天见到他们。”阿基里斯扬了扬嘴角,便端起他的餐盒走向水池。

  阿不思刚想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还是他哪里说错了话,外出吃午饭的格雷夫斯回来了。

  “哟,这就想着过周五了?”他讲话颇像个监工的。

  “我们正在竭力邀请阿不思把他的家人也带来呢。”波特先生显得更平易近人。

  糟糕,提到家人,阿不思不知如何跟格雷夫斯解释了。

  “那好啊!”倒是格雷夫斯爽快地接话,“其实吧,阿不思,我和盖勒特那档子事都过去一年了,”他尽量装作毫无波澜地念出那个名字,“刚好趁这个机会冰释前嫌。有什么解不开的,以后还做同学呢,你说是不是?”

  “那,我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听格雷夫斯如此诚恳,阿不思也觉得该推个顺水人情。再不济,还有阿利安娜帮忙一起拦呢。不知怎么,阿利安娜似乎能把盖勒特吃得死死的。

  “一言为定!”格雷夫斯愉快地说,“哎呀,我要快点儿回工作岗位去了……”他向波特先生挥手致意。

  并非所有人都为即将到来的周末心情愉悦,至少阿基里斯不是。

  他知道去年的实习生蒂娜·戈德斯坦住在波特大楼,而她有一个妹妹。上个夏天,两人擦出些过火花,约过几次会,但随着蒂娜返校继续学业不了了之。两人只在节日时互道过祝福。今年春季,阿基里斯在return offer发放名单里看到蒂娜的名字,简直欣喜若狂,但五月又听说她居然放弃了MACUSA,甘心留在Ilvermorny所在的Greylock做一份不起眼的小工作。阿基里斯试图用不那么过分关心的口吻劝她要为职业前景着想,蒂娜含糊了句“请尊重我的个人生活”便没了下文。如今……条条对应,上学期间认识的伴侣、同个专业、波特大楼、妹妹……

  阿基里斯远远注视着那名实习生,他本来还相当有好感的,此刻却觉得浑身冰凉,讽刺至极。

  阿不思·邓布利多,你凭什么偷走了蒂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