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上我/他家去了?”盖勒特和阿不思同时问道。

  “我替你们去的呀。”阿利安娜嫌他们大惊小怪。阿不思看清楚了,她的薄外套里面穿了件印着阿尔卑斯山剪影的T恤衫。

  “怎么叫‘替’?”盖勒特哼一声,“不跟阿不思说就算了,怎么连我也瞒着?”

  “你说什么?”阿不思捏紧他的手指。

  “看来你的智齿已经恢复透了,盖勒特。”阿利安娜轻笑,“本来不是说夏天一块儿去的嘛,被你们的实习冲突了。但叔叔阿姨一定要邀请我去玩,那我当然不客气啦。”

  几个月前似乎是有过这么场对话,他俩想起来了。

  “只是去了盖勒特家?”阿不思没打算让这话题就这么过去,“那男朋友——?”

  “哎呀,没有男朋友!”阿利安娜快速地摆摆手,搪塞阿不思,“之前那位出去玩了几趟就没后文了,不合适。”

  “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阿不思语重心长,阿利安娜轻轻叹了口气翻起白眼:作为当初和交往不到半年的男友闪婚的长兄以身作则了吗?

  “她真的肯被叫阿姨?”盖勒特插嘴道,关注点放在了比较奇怪的地方。

  “哈!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其实以姐妹相称,你还敢不敢造次?”

  “不敢,”盖勒特话音中充满讽刺,“安娜阿姨。”他灵巧地躲过阿利安娜的拳头。

  “你俩啊。”阿不思摇了摇头,他们走到玻璃自动门外,“我去拦出租车,能保证不打起来吗?”

  “看他/她表现。”两个金发的家伙同时吐着舌头。阿不思深深怀疑他们才是亲兄妹。

  “听着,别仗着我到目前为止还挺喜欢你。”阿不思现在背对他们了,盖勒特伸出一根手指半真半假地威胁道,“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表现得活泼点,不过要是过了头,总提些不该提的——”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闯进他的父母,“我不能保证出租车会把你送到哪个犄角旮旯。很遗憾,纽约地头我熟得很。”他指一个几乎能随叫随到的阿伯内西。

  “‘我这个年纪‘,天哪,老大爷!”阿利安娜夸张地叫道,“你把阿不思拐到手的时候几岁?五十?哎呀,我刚坐了一趟国际航班,这一累呢其实本来不想多说话的,”她怡然自得地卷着发尾,“不过也难保啊,脑子一昏就说了些某人不想被他亲亲爱爱的丈夫——也就是我单纯得像杯白水的好哥哥——听到的东西。”

  不妙,这小妮子去了趟他老家,当真学了不少他母亲的招数,盖勒特咬牙切齿的同时又心下一惊。

  “好安娜,”他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一边紧盯着阿不思正和岗亭的工作人员交谈一边压着声音说,“你……知道些什么?”

  “还不赖,盖勒特。”阿利安娜见状满意地笑了,“我呢,恰好知道你到底要去实哪门子习。”

  盖勒特喉咙里古怪地低吼一声,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你想要什么?”盖勒特从齿缝里说。

  “好问题,这一下子还想不太出来……哈哈,但我认为单方面抓着你的把柄就够有意思了。”阿利安娜轻松地说,“不过它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把柄呢?当模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巴不得有出名的机会——”

  “嘘——!”尽管阿不思离得远,出口车来车往又嘈杂得很,盖勒特仍然疑神疑鬼地制止道,“我……就是还没准备好告诉他……”心理准备做了一个多月,进展全无。

  “怕他嘲笑你?阻止你?”阿利安娜乐得见他发窘,“阿不思没那么小气保守啦,他都能跟你结婚——”

  “……哎呀,理由你别管!”盖勒特烦躁不堪,抓了抓头发,接着恐吓道,“你最好别落什么到我手上!或许某个‘不存在的’男朋友?”

  “我堂堂正正,不信去问你妈。”阿利安娜不吃这一套,“恕我直言,现在是谁处在劣势呢?”

  盖勒特噎住了,只有干瞪眼的份。

  “好了,我保证,嘴严得很。”阿利安娜过足了嘴瘾,冲盖勒特竖起拇指。

  “……你最好是。”

  “嗨,快过来,有车了!”阿不思在那一头挥舞着胳膊,要把三个人和四个箱子装下的出租车错过一辆可有的等。他欣慰地看到妹妹和盖勒特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地向他走来。

  或许他现在该担心自己被他们合伙捉弄了,就像圣诞假期那样。

  “麻烦带我们去Potter Building,在Park Row和Nassau Street的交界处。”阿不思礼貌地对司机说。

  车子启动了,向曼哈顿岛标志性的城市天际线驶去。

  伴随着暴躁的鸣笛、惊险的变道、错综复杂的地道和高架。城市便是如此,阿不思向往地透过挡风玻璃眺望,激动之余又带有一点儿紧张。这和来结婚那次心态很不一样,他将要正式踏上学生和社会之间的那座桥梁,不同于以前任何的夏令营、志愿活动或者暑期项目,而且是在陌生的土地、陌生的公司。

  不过,细想来身边的两位也不简单:盖勒特,从上学起就不停转学,足迹遍布欧洲,即将覆盖北美;阿利安娜,拖着两个大箱子只身满世界飞,跨过四分之一个地球来求学。他们都很坦然,至少表面如此。

  又或许因为他们现在都睡着了。

  阿利安娜靠着他的左肩,盖勒特原本对称地霸占着右肩,在车子过一个大弧形弯时滑倒了他腿上,倒一点儿没打搅他继续做梦。现在他伏在阿不思膝头,脊背均匀地一起一伏。阿利安娜脸色红彤彤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酝酿无数个问题,就像她以前喜欢打断他讲的童话故事一样。阿不思轮流看着他们。尽管旅途中他也疲惫,还是强忍着不闭眼休息,而是坐直身体小心用手两边护着,不让他们在偶尔颠簸时磕碰。但是他忍不住微笑。他们驶上了布鲁克林大桥,阳光洒在东河的水面上,如那两颗暂时安分的脑袋一样,金灿灿的。阿不思轻柔地抚摸着他们的头发,心里涌起暖意。

  下桥、短暂地加入晚高峰拥堵的车流,市政公园另一侧正对着MACUSA大楼的一幢铁红色新格雷克式风格建筑映入眼帘。

  “到啦,我的天使们。”尽管不太忍心,但还是要摇醒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