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盖勒特面对数张带着或震惊或玩味表情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蒂娜手上的小包装,又立马转身抄起阿不思僵住的手里的那一袋,急吼吼地塞回包里。有多大概率他们会没看清“Candy Lotion”这几个大字呢?盖勒特认为是零。他发誓看到尤瑟夫已经准备笑了。

  “你们都怎么了?”纽特有些不自在地撑手沿着沙发背坐起来,同学们的表情个个古怪,似笑非笑,他开始慌了,嗓音微抖,“我们不是说好……今晚不是恐怖之夜吗?”

  的确不应该,最不可能捉弄人的阿不思现在都面色铁青。他本来还很自信即使他们集体变卦,阿不思也会坚定地同他站在一边、抵制吓人玩笑的。

  “纽特,没什么……嗯……”蒂娜讳莫如深地抓住他的手背,低下头。

  “他大概没看到。”纳吉尼偷偷笑道,眼神暧昧地向阿不思那边扫。阿不思像被太阳晒了几个小时,脸腾地烧红。

  “噢,我还以为怎么了呢!”纽特松了口气,宽慰道,“不就是阿不思错把小包护手霜当糖给我了嘛。”

  “护手霜?”人们面面相觑,“好吧,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们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纽特看到了字,但完全没了解那东西的真正用途;不过也托了他的福——没人好意思污染纽特纯真的灵魂——阿不思逃过了一场公开处刑。

  他们还明白了一件事:看来之前蒂娜的“怀孕风波”,确确实实错怪纽特了。

  “你为什么就……我们只在外面住两个晚上!”阿不思把自己摔在枕头上,然后缩成一团捂住脸。

  “我就应该带帐篷!”盖勒特背对他坐在床的另一侧,低声发着牢骚,同时一个个擦干脚趾缝,好像根本没听到阿不思说话。

  “盖勒特!”阿不思低吼着往他背上砸了一枕头,“忍两天能怎么样?”

  “疼!”他嗷一嗓子,反身趴过来扣住阿不思双肘,眼里亮晶晶的竟还有些委屈,“你知道,要的就是换个环境、新的刺激——”

  “那你也用不着带一整袋过来啊……”阿不思用微弱的气声说。

  “唔,那个的卖点……就是外面的大包装嘛……”盖勒特心虚地挠挠头,瞟着阿不思,“想想吧,原本在这时候,我可以‘嗖’地把它拿出来,接着你就惊喜……小失望……然后是更大的惊喜!”他诚恳地压着他,开始动手动脚。

  “门口有人!”阿不思的脚背艰难地拍打盖勒特大腿内侧,在他耳边短促地警告。

  “有人?”盖勒特停顿了,接着心烦意乱一甩头,“不可能——有也不管!”

  “赌不赌。”阿不思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盖勒特的嘴唇。

  “赌什么?”

  “没有人就——随你便。”阿不思横下心把头甩到一边不看他。

  “好极了!”盖勒特咧嘴一笑,立即跪直身子,然后灵巧地滑下床,蹦到门边——

  “……还没动静呢,嚯!”

  “哪有什么——”盖勒特迎面撞上换了睡衣睡裤、鬼鬼祟祟,见到他又虚情假意堆笑的同学们,笑容一滞,正打算无声哄他们走开再回头诓阿不思。

  他装不下去了,因为一回头,阿不思没有好好在床上待着,而是抱着胸跟到了门口。

  “就撤、就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推搡哄笑着逃开了。阿不思捂着脸疲惫地正面朝下倒向床铺,任凭盖勒特怎么努力都没法把他翻过来。

  “好了,我放弃,我投降!”关上灯,盖勒特仰躺着面对天花板举起双手,“但是阿尔,你那样睡会影响呼吸。”

  “……我没脸见人了。”半晌,他才呜咽出声。

  “嘿,嘿。”盖勒特轻轻抚摸他的手,安慰着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哟,这是什么?”

  他夸张地捏着阿不思的无名指根,像发现了新大陆。

  “戒指啦,大惊小怪。”阿不思无力地笑笑。

  “就是戒指!”盖勒特紧抓着不放,“所以咱们那都是合法行为——”

  “我从来没说那不合法,只是……”阿不思终于肯翻过身来面对盖勒特了,咬着嘴唇声音越来越小。

  “说下去。”盖勒特握住他鼓励道。

  “只是……毕竟很私人……而且,他们会怎么看我呢……哎呀!”他心烦起来又想躲,盖勒特却把他抱得更紧。

  “怎么看,用眼睛看呗!相信我,大家都是成年人,那帮家伙肯定懂得很多,这点小儿科啦!”

  “可是我从来……人前也太……”阿不思缩进盖勒特怀中发抖。

  “现在是谁有‘偶像包袱’?”盖勒特揶揄道——阿不思总说他到哪里都要整理发型、戴墨镜,“新鲜事嘛,一天换一茬,明天他们就都忘啦!”他想得挺开。

  “不会的……”阿不思沮丧极了,“我完蛋了……”

  “别想啦!”盖勒特用力把胸前的脑袋挖出来,摆到视线能对上的正前方,“要我说,纽特才比较好笑。”

  “纽特?”阿不思迷惑,反倒忘记害羞。

  “他不知道润滑油是做什么用的。”盖勒特饶有兴趣地说。

  “别说那么响!”

  “怕什么,‘做都做了’。”盖勒特嬉皮笑脸,全然不在乎阿不思捶他肩膀,“我开始对他——他俩有点好奇了。”

  “随你便吧,”阿不思语气变冷,预备翻身,“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起早呢。”

  他们计划第二天去Clingmans Dome观景台,也就是大雾山的最高点看日出。

  “晚安吻。”盖勒特抬起下巴,笑容中带着得意,“这是底线。”

  “……戏多。”

  初夏夜短,他们几乎刚睡着就要起床了。盖勒特昏昏沉沉地挤牙膏,镜子中的自己眼睛还没全部睁开,困意导致他的语言功能尚未苏醒。阿不思也同样蔫蔫的,时不时打个哈欠。这种状态的好处是,他们都暂时忘了睡前的小插曲。

  直到大家下楼在厅里集合,准备驱车出发。

  “早啊……”

  “早。哎哟,昨晚真该早点睡的……头疼。”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

  “还剩蒂娜和纽特?”

  “哦?蒂娜和纽特啊!”一句话,将众人的瞌睡点醒大半。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下来,蒂娜揉着太阳穴,纽特走得有些歪斜。

  “哟,纽特,有黑眼圈嘛!”盖勒特的精力一下子回来了百分之九十,趁兴嚎了一嗓子。

  “有、有吗?”纽特惊慌地喃喃。

  “新的一天、新的八卦”定律永远成立。

  没过多久,小道消息就流了过来。

  “知道吗,昨晚他俩是第一次……”前往顶峰的路上,尤瑟夫追上来拍拍盖勒特。

  “第一次!”盖勒特故意大声说。阿不思瞪他,摇了摇头。

  “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上。”

  “想不到吧,他们交往了也有小半年……”

  “之前他们超市那一趟……”纳吉尼轻咳一声,“是我高估他了。”

  “可怜的纽特,准是紧张得一晚没睡着。”

  “哈,所以才顶着这么大的黑眼圈!”

  竟没有人提起跟润滑油有关的半个字。阿不思在一旁听着,未作评论,但眼睛还是睁大了,愣愣地盯着盖勒特;盖勒特则回以胸有成竹的、“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他们就像昨晚看到那个鲜艳包装一样,暧昧又富有深意地冲着纽特笑。等他疑惑发问的时候,他们又总能无缝衔接到别的话题,让纽特摸不着头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好吧,败给他们了,阿不思自叹不如。但好的方面是,八卦的更新速度真的很快。

  就比如阿不思平时认为相当正经的克拉尔突然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来了一句:“其实尤瑟夫对纳吉尼有那么点意思……别说是我说的。”

  不久,太阳就在说笑声里升了起来,观景台上充满了快乐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