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70章

  德拉科移开目光,摇了摇头。"如果一个人明明精通摄神取念,却不用它来防止自己被杀,那跟不会又有什么两样?"他讥讽般地嗤笑一声,带着愤怒又刺耳的喉音。"他做了二十多年的间谍,两次巫师战争他都好好活下来了,最后居然死在一群叛军和吸血鬼的手里。"

  赫敏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怒意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咽了口唾沫。猝然而至的噩耗令她如遭雷击。几天以来,她一直担心着西弗勒斯不日便会回来,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一场地动山摇。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向了半空,谁也不知道它们将落向何处。

  "他的死讯已经得到确认了吗?他也可能逃出来了啊…"

  德拉科看向她,缓缓点了点头。"已经确认了。他们还特意把遗体送来了英国,顺便传了一句话,说是'用黑魔王仆从的鲜血为浩大正义的革命祭旗'。他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我也亲自确认过了,是他。"

  说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去解自己的食死徒外袍。"估计用不了几天,东欧其他国家就会群起效仿。真是—"德拉科冷哼一声,"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我们原本预计他们要等到七月才会有所动作。西弗勒斯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冷笑道。"真他妈的白痴!"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咆哮。

  赫敏咽着唾沫,强迫自己吸气。她觉得像是有什么千斤重物正压迫着她的胃,痛得她只想弯下腰开始呕吐。她就要死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德拉科,他们都会死的。

  对她来说,西弗勒斯一直都是最关键的一环。他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原本想着,也许他能帮她找出救德拉科的办法。当年她只身前往苏塞克斯之前就亲口对他说过,她需要德拉科活下去。所以这一次,她也必须要让他知道,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飞去丹麦,却丢下德拉科一个人赴死。她甚至还在脑海里排演了许多遍当她见到他后要如何恳求他:"我告诉过你的,我需要德拉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承受,你想要什么都行。求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如果我失去了他,我会心碎而死。只要你愿意帮我救他,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一直坚持认为西弗勒斯会想到一些她和德拉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主意。

  可是现在,连他也不在了。她突然感到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仿佛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洞自她脚下打开,不仅吞噬了她想要拯救德拉科的唯一希望,也吞噬了她和他们的孩子的未来。

  德拉科看起来似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透过牙缝猛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又一脚把长袍踢到了房间另一头。

  她的手抽动着向他伸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晕倒。

  当她的手轻轻触上他的胳膊时,他低下头看着她,满脸的疲惫。

  "没—没关系的,德拉科。"她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强迫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没关系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别再让自己承担更多了。

  她胸口一阵痉挛,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任何人要求你去做的了。"

  我宁愿死在你的怀里。

  德拉科凝视着她,片刻后眯起了双眼。"你还是要离开。"

  赫敏目光茫然地望着他。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我还是有办法能送你走的。有西弗勒斯帮忙自然最为安全,但也还有其他选择。我不是想要让你以为你走不了了。"

  赫敏仍然抓着他的袖子。他覆住了她的手。"这种方法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痕迹,路程也会更长,而且对你来说会更加艰难,"他面露担忧,"尤其你现在还怀着身孕。金妮会回英国来接你的。"

  没等赫敏来得及反应,他便高声喊道:"托普茜!"

  托普茜应声出现在房间里。

  "托普茜,西弗勒斯死了。"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叙述无关痛痒的事实。周身的怒意已然消失,他又找回了一贯的冷酷和专注,继续"执行任务"。

  首选作废。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切换次选。应机立断。顽强不屈。直指成功。

  在他的计划中,西弗勒斯只是一样能帮助他达到目的的工具。

  "格兰杰会沿着我和克利切在今年春天制定好的路线离开欧洲。你和克利切今晚就去金妮所在的安全屋。到了那儿之后,克利切带上金妮回英国,你就留在那里照顾詹姆。路上会用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怀特克洛夫特的安全屋里。我会事先告诉金妮,她会等着你们的。"

  托普茜抬头看着德拉科,然后固执地将双臂交叉在身前。"如果托普茜走了,谁来照顾格兰杰小姐呢?"

  德拉科思忖片刻,"波宾。波宾会负责照顾她的—在你去陪詹姆的时候。"

  托普茜摇了摇脑袋。"小姐根本就不认识波宾,小姐只认识托普茜。波宾会照顾孩子,但她完全不懂该怎么照顾一位怀孕的女巫。托普茜要留在这里。"

  德拉科低着头,看着身高堪堪越过他膝盖的托普茜,发出一声长而痛苦的叹息。"让波宾去陪詹姆一天两天确实没问题,但如果计划没有完全按照预期进行的话,詹姆有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需要你照顾。波宾无法胜任。"

  托普茜刚要开口,德拉科却挑起眉毛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不是最理想的方案。但只有你陪着詹姆,金妮才能安心。我不能因为派一个她不认识的小精灵过去而让她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是—"

  德拉科的神情越来越冷。"托普茜,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和你商量的。去安全屋照顾詹姆。这是命令。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之内你就会再见到格兰杰的。现在就去吧。"

  托普茜站在原地,抬头盯着德拉科,眨了眨盛满泪水的大眼睛,"那托普茜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德拉科主人?"

  德拉科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喉结微微一沉,嘴唇紧抿成一条扁平的直线。"别这样,托普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

  托普茜摇着头,跺着自己的一只小脚。

  "主人连道别的话都不说。主人只是在赶托普茜走。"一颗圆滚硕大的泪珠顺着托普茜的鼻子滑了下来,溅落在地板上。"托普茜直到最后一刻都要留在这儿。主人答应过的。"

  德拉科看着她,眼睛有一瞬间的闪烁,继而变得如燧石般生硬铮亮,神情也严厉了起来。"现在没有这个选项了。托普茜,服从主人的命令。"

  托普茜一动不动,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德拉科,又有几滴泪水簌簌而下落到地上。

  "托普茜,现在就走。"他的声音坚冷如冰。赫敏感觉到一股魔力在空气中弥散而开。

  托普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迈开腿便要朝德拉科奔去。"不!求求您,德拉科主人—"

  带着哭腔的尖细嗓音戛然而止。托普茜消失了。

  德拉科垂着头,盯着面前空荡荡的空间,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他叹了口气。仅仅一瞬之间,他脸上的冷漠和严厉便尽数被疲惫取代,赫敏甚至担心他可能会向后倒下去。

  她茫然无措。托普茜方才惊恐而绝望的神情深深印在了她的眼睛里。

  "你应该让她向你道别的。"半晌,她才终于开口。

  德拉科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道别。"

  他又叹了口气,转了转下巴。"之后你再见到她的时候,可以告诉她我很抱歉。"

  他似乎认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歇斯底里的怒意终于克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是她帮着你母亲把你从小抚养长大的。如果她认为自己应该留下来陪你到最后一刻,那么你至少应该给她一个向你道别的机会。你不能—你不能把每个人都当成一件帮你达到目的的工具去利用,一旦他们的情感妨碍到你,就把他们强行送走。"

  德拉科猛地转过头盯着她,银色的眼睛里怒气喷薄。"我的整个人生已经充满了各种情感余波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头发狠的野兽。"有时候—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应付这些了。"

  赫敏努力想要抿紧嘴唇,却仍然止不住地扭曲着。"那你也要这样对我吗?等轮到我离开的时候?"

  德拉科眼中的亮光闪了一下。"不会。虽然这的确是最合适的做法。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太说什么道别的话。"

  她垂下目光,摆弄着双手。"你应该让她和你道别的。再多等几分钟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现在这样她会觉得—"

  "我知道没有道别就失去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格兰杰!"他厉声咆哮道,牙关紧咬,指节也被握得泛白。

  腹部仿佛被狠狠踢了一脚。她觉得自己的脸血色尽失。

  德拉科满身的怒气都在空气中翻腾不息,怒视着她的双眼几欲喷火。然后他眨了眨眼睛,所有的情绪便都消失在了他大脑封闭术的墙壁之后。

  "对不起。我很抱歉。就—告诉她我很抱歉。"他声音短促。

  赫敏点了点头,痛苦地咽了口唾沫。她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要找些别的话题。

  "我都不知道你和金妮一直有联系。"她终于说道。

  德拉科耸耸肩,似乎也因为她主动换了个话题而松了口气。"不太多。我以前会抽空去看她,主要是为了确保她没有试图逃跑。"他扬起一条眉毛。"当初我告诉她凤凰社战败的消息时,她抄起牛排刀就扑过来想割断我的喉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赫敏一眼。"整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我也很难让她相信我把她锁在安全屋里是为了保护她。"

  赫敏瞥开了目光。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德拉科告诉金妮他们战败了,她全家的亲人都被杀害了,情况会有多么令人担忧。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怎么才能让金妮相信他是值得信赖的人。

  "自从黑魔王禁止我未经允许就离开英国后,我们就只能通过一卷施了变化咒的羊皮纸偶尔联络一下。那时候,托普茜一直在安全屋陪着她,帮她照顾詹姆,直到你被送到我这里。金妮也知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从那时起,整个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把你送到她身边。我不时会告诉她一些关于你的最新消息,包括你的记忆丧失和身体状况,好让她有相应的准备。所以…她—她知道你怀孕了。"德拉科垂下眼,理了理衬衫的袖扣。

  赫敏端详了他一会儿。"什么?"

  德拉科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她知道了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送到庄园的,但很遗憾—她似乎以为我有更强大的能力可以暗中破坏那些束缚你的指令并且保护你不受伤害。直到我传信告诉她你怀孕了,她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他的下巴时不时地抽搐着。"简单来说,之前她好不容易养成的那种不情不愿的忍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清了清喉咙。"我起初制定计划想送你离开欧洲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黑魔王会知道你的事情。现在,除了丹麦的那座安全屋,大部分的路线都不可用。我让克利切建立了一条金妮也可以使用的次选门钥匙路线,但直到四月底才完成。"他把头歪向一边。"麻瓜飞机我也考虑过,但麻瓜首相一直与魔法部过从甚密。用复方汤剂让你假扮成麻瓜是一种备选,可一旦你怀孕了,这事就行不通了,而且麻瓜世界里还有一些我无法控制的变数…"

  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完没了地说了许久,他立刻截住了话头。"所以—门钥匙已经是我能准备的最佳方案了。"

  赫敏抬头注视着他。

  "我不得不说,到头来你的身价可真高啊,格兰杰。"

  国际门钥匙传送之所以受到严格限制是有其原因的。如果事先的计算工作不够精确,门钥匙可能会直接把巫师送到外太空去。制作一把洲际门钥匙需要精心的设计和专业的知识,成本颇高,以至于大多数门钥匙都是为魔法部所有或赞助的。

  赫敏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凤凰社在战时一直千方百计想要拿到一把通往澳大利亚或加拿大的门钥匙,用来疏散儿童和难民。如果通过合法渠道购买,至少要花去哈利金库中八分之一的钱财,而黑市上的价格更是会变成两倍甚至三倍。

  "比起西弗勒斯带你一起离开的那条路线,目前的选择会有被追踪到的风险—"德拉科边说边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指滑到她的手腕内侧,碰到手铐时抽搐了一下,"—你应该利用多出来的这些时间增加一些体重,恢复耐力。"

  她抬眼望着他,眉头紧锁。"没有西弗勒斯的话,你要怎么才能打开手铐呢?"

  德拉科干笑了一声。"打开手铐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困难之处在于打开之后如何立即把你安全地送出欧洲。可以利用的食死徒多了去了,只要拿捏准了痛点,他们就会对你唯命是从。"

  赫敏僵硬地点了点头。"那—金妮还要过多久会来?"

  德拉科皱起眉头,随后挑起一侧眉毛,计算起来。"家养小精灵得通过多次幻影移形才能到达安全屋,因为他们不能使用门钥匙。这个过程需要一周时间。之后克利切会护送金妮回来,并且为她指明具体的路线。一路上需要用到的不只有一把洲际门钥匙,还有好几把隐形的门钥匙。传送距离越短,相应的误差范围也会越小。以我估计,她大约需要三周时间才会到,具体情况得取决于她对门钥匙传送的承受能力了。"

  还有时间。赫敏听到自己那颗绝望又贪婪的心小声说道。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海,内疚的感觉便同时席卷而来。

  此刻,她的情绪不再被担忧和害怕所占据,西弗勒斯的死讯慢慢浮上了她的心头。

  西弗勒斯。她的导师。她的同事。她心目中为数不多真正了解她的人之一。他被战争所束缚的时间远比赫敏和德拉科都要长久得多。她时常暗自思索,他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选择叛变,效忠于凤凰社。

  然而,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些秘密都已经随着他的离去一同消逝了。

  德拉科走到一旁,坐进椅子里。

  "你和他—和西弗勒斯熟吗?"她突然问道。

  他抬头看向她。他的眼睛是冰冷的灰色,嘴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不熟。他并不喜欢我。"

  赫敏垂下眼帘。"抱歉。"

  "除了对我发号施令呼来喝去,他在我面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根本不值得让你这样的人来关心,十个我也配不上一个你。"他说着扬起了眉毛。"西弗勒斯不说这话的时候,就轮到金妮了。只不过她口中的倍数要再大一些就是了。"

  德拉科的空闲时间也随着西弗勒斯的死而突然结束了。没过一小时,他就接到召唤离开了。直到第二天下午,赫敏才再次见到他。他向赫敏介绍了那个未来将要代替托普茜照顾她的小精灵。

  波宾看上去很年轻。赫敏不知道小精灵们的年龄具体都有多大,但托普茜明显比克利切还要年长,而波宾的年纪似乎和多比相仿。赫敏打量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见过她。赫敏刚被送到庄园的时候,阿斯托利亚派来转达命令的小精灵正是面前的波宾。

  波宾弯低了身子向赫敏屈膝行礼。"波宾会尽全力照顾好小姐的。"

  "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波宾。她知道你有什么东西不能碰。"德拉科的心思显然游离在别处,没再多说一句话便离开了。

  之后一天多的时间里,赫敏都没再见到德拉科。

  她强迫自己进食,尽管这会加剧她恶心的症状。

  同时,她也再次开始锻炼。

  因为未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一段更长、也更艰难的逃亡之路。她不得不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先后使用多个门钥匙进行传送。

  妊娠指南中专门用了长长一整节的内容详尽解释了怀孕期间传送移位的风险。相较于幻影移形,门钥匙的安全系数的确要高得多,但这两种方式都对女巫的身体极为不利,甚至可能导致宫缩或早产。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必须使用门钥匙,则强烈建议女巫事先服用一剂止吐药还有缓和剂。

  赫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门钥匙传送的承受能力究竟如何。最坏的情况下,反复多次传送可能会让她早产。

  如果到时德拉科不在她身边,她又在逃跑的过程中失去了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活不下去。

  如果她身体不再这么孱弱,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

  她从基本的弓步和仰卧起坐开始。她现在无法伏在地板上做俯卧撑,但她让自己开始有规律地完成所有她能做的锻炼项目。

  三周时间。她还有三周时间去想出一个比德拉科的新计划更好的办法。

  只要她能去掉他的黑魔标记就行。只要她能做到,那他们就有许多方法可以一起逃走。

  如果他们能杀死伏地魔,黑魔标记就会消失。不过,这可能同时意味着现存的唯一能打开手铐的办法也将不复存在。手铐的解除机制需要黑魔标记才能激活,一旦所有的食死徒手臂上都没有了标记,在研究人员发明新的解除方式或重现伏地魔的黑魔标记之前,那些被套上手铐的人可能需要等上好几年的时间。

  但这也许能救德拉科的命。可是,赫敏不知道该怎么去杀死伏地魔。无论她想到了什么主意,只要有危及她安全的可能,或是让他在她顺利逃走之前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德拉科都是一副此事免谈的态度。

  她甚至连伏地魔的城堡在哪里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去除德拉科的黑魔标记。

  最后一战的周年纪念日到来了,庄园里则寂静一片。赫敏几乎把白天的时间全部花在了看书研究上,手指甲已经被她不知不觉咬得露出粉红的皮肉来。当她感到自己的神经快要被无从排解的焦虑压垮、随时都会惊惧发作的时候,她便放下书本开始反复地做运动。从波宾口中,她也仅仅得知德拉科昨天下午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

  卢修斯倒是已经回到了庄园,仅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因为杀死阿斯托利亚而受了什么惩罚。

  赫敏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天一大早她就看到他正站在户外的小道上,抬头盯着北翼。

  她一见状便迅速躲了起来,逃离他的视线。

  对赫敏来说,整个纪念日中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发生。她自始至终都一个人等在卧室里,渐渐感觉整个房间变得幽闭恐怖,令她几乎窒息。

  午夜时分,德拉科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门边。

  他大步穿过房间,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她身上,双手搂住她的腰,垂下前额抵上她的肩膀。

  赫敏连忙扶住,脊背微微弯曲。他周身凝而不散的黑魔法气息几乎让她当场反胃吐了出来。

  "你还好吗?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她一边慌乱地问着,一边用手指飞快地抚过他的身体,想要检查他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没事。"他埋在她肩窝里回答道,声音被她的衣服掩盖,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我只是很累。"

  然后他抬起头,直起身子,低头凝视着她。"这一天太过漫长了。"

  "先坐下。"她拉着他走到床前,他重重地坐进了床垫里。她仔细端详着他精疲力竭的面容。"发生什么事了?"

  他抬头望着她,表情疲惫不堪,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冰冷的胜利之色。"罗马尼亚的消息让黑魔王受了不小的打击,所以他昨天消耗了太多力气,今天的庆典也没有出席。"德拉科把头歪向一边,勾起唇角。"大限将至了。如果说从前旁人只是怀疑他的身体在不断衰弱—那现在,一切基本都得到证实了。他已经时日无多—就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赫敏望着他的脸。如此昏暗的室内光线下,他的面色仍然苍白得可怕,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但是—?"

  他耸了耸肩。"嗯—我是他公认的继任者。所以一旦他不在,我就不得不同时扮演两个角色。"他脸上胜利的神色逐渐又被疲惫取代。"需要施放的杀戮咒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上一些。"

  那一瞬间,他突然流露出了孩童一般的脆弱。"我不知道—"

  话未说完便被他自己生生截住。他沉默了几秒。

  "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累了。"他最后说道。

  赫敏将手指伸进他的发间,温柔地缠住。"哦,德拉科。"

  有时候,她也确实会担忧地想着,伊希斯之心是否终有一天将会失效。它不是什么永动机,自然不可能无限期地发挥作用。它已经吸收了德拉科的符文中理应渗出的所有黑魔法,如果再加上其他他经常做的那些事情—

  赫敏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比起担心德拉科未来将会死于黑魔法的侵蚀之下,如何让他逃过近在眼前的死劫才是最为紧迫的问题。

  她用手指抚摸着他的面颊,触手冰凉。月光下,他色泽淡薄的头发、皮肤和眼睛让他看起来就像一缕游魂,而她只能拼命抓住不让他离去。

  她现在无法动用魔力,不能施咒,也治不了他的伤。

  "睡吧。你应该好好睡一觉。"她对他轻声说着。"休息一晚,你会感觉好些的。"

  他点了点头,仰面倒进床垫里。

  她拨弄着他的头发,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又看着它自动松开。她抚过他的指关节,又用自己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想把自己曾经从他身上汲取的暖意重新传递给他。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手也时不时地抽搐痉挛。

  他的手指那么修长。如果有另一个世界,他可能会成为一名治疗师或是音乐家。他灵巧的双手可以完美胜任那些工作。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这不过又是一样被伏地魔毁掉的美好之物。

  她坐在他身边望着熟睡的他,感受着他的身体渐渐回温。

  他猛地惊醒,把手指从她手里突然抽了回去,紧紧攥住左前臂坐了起来。他匆匆吻了吻她的前额,没说一句话便离开了。

  一连两天,赫敏都没再见到他。她读了《预言家日报》对于周年纪念日的报道。不出她所料,通篇几乎没有提及伏地魔的缺席,甚至一句像样的解释也没有,却花了大量笔墨赘述阿斯托利亚未能出席庆典的事情。

  那一天之内,德拉科一共杀死了七十五名囚犯。先是一贯的演讲致辞和娱乐项目,然后他便奉命去处死叛徒和抵抗军的战士。死刑共分三轮。二十五人跪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等待着被他处决。接着又是一轮。又是一轮。

  对于杀戮咒来说,这根本是个天文数字。

  罗马尼亚的革命则仅仅被描述为一场小规模的地方起义,与伏地魔的政权毫不相干。

  赫敏把报纸从头到尾读了两遍,然后又转头埋首于文献研究和锻炼。她一边强迫自己完成身体难以忍受的数量的仰卧起坐,一边在脑海中将自己的魔药理论不断改进完善,直到完美无缺。

  如果有另一个世界,她或许能成为一名专业的研究人员,而她所构思的这项理论甚至会成为整个学界的里程碑。就像龙血的十二种用途一样,尽管其中四种完全是基于理论,但对魔法理论的深入理解本身也同样值得侧目。

  可是赫敏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基于理论的魔药。她需要的是一种她能用现有原料配制出来、并且能够真正起效的凝血魔药。

  但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得到凤凰的眼泪。

  邓布利多的葬礼过后,福克斯就消失了,从此绝迹。凤凰原本也就不是欧洲的本土生物。

  放眼整个二十世纪,唯二已知的被驯化的凤凰只有福克斯和新西兰魁地奇球队的吉祥物火花[1]。数百年前,巫师驯养凤凰的案例还较为普遍。但时至今日,无论他们当初是如何赢得了凤凰的忠诚,其方法也早已遗失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中了。

  赫敏躺在地板中央平复呼吸,一边喘着气一边思考着。她的腹部和双腿的肌肉都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灼痛着。

  如果德拉科想要和她一起逃跑,他们必然会面对大批的追兵。伏地魔可以通过黑魔标记轻而易举地找到他的位置。为了逃脱追捕,他们将被迫不断从一处避难所赶去下一处,而且随着妊娠月份的增加,她的行动也会越来越困难。就算她运气够好没有因为逃亡的压力而流产,那么分娩之后,他们就得带上一个脆弱的新生婴儿继续踏上艰险万分的亡命之旅。

  而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如果他们成功逃入其他国家,德拉科却没有立即遭到逮捕,那就代表这个国家根本没有能力让他们摆脱伏地魔的通缉。德拉科或许会受制于黑魔标记,但他仍然是迄今为止最为危险的黑巫师之一,这一点在近几个月来尤为突出。

  正如卢修斯所说。伏地魔把德拉科当作鹰犬,实为明珠弹雀牛鼎烹鸡。若不是他那么害怕德拉科有朝一日会篡权夺位,他本可以用一种更好的方式来利用德拉科。

  就在西弗勒斯被害的几天之前,赫敏曾问过德拉科:"为什么你现在不能一个人到国外去了?为什么只有你被下了禁令,而别人却没有?"

  他叹了口气,移开目光。"黑魔王已经渐渐收到一些报告,说我私下拜访了一些食死徒和他不少强大盟友的宅邸。他认为我是在招揽党羽,以便日后能推翻他。所以,如果我再未经允许就离开英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被视为公然反叛。"

  "然后我就找遍了整个欧洲,毕竟,欧洲到处都有食死徒和他们的同盟—恶名昭彰的那伙…"

  她喉咙发紧。"你是为了找我才那么做的。"

  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未作答。

  他们那种想要紧紧抓住对方拒不放手的坚持,如今却将他们逃生的希望如鳞翅尽折的蝴蝶一般困在方寸大小、岌岌可危的碎片之上,如此脆弱,如此渺茫,以至于她有时甚至怀疑这仅剩的一丝希望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不。她一定能救他的,她坚信她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他的,她所要做的只是弄清楚这个办法究竟是什么。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优秀的棋手。即便是当初她还能使用大脑封闭术的时候,她也做不到在利用别人的同时保持冷漠客观丝毫不为所动。这也正是她与德拉科最大的区别。

  可是现在,如果她想要救德拉科,她就要变得更加无情。像德拉科一样无情。

  她又陷入了沉思,在房间里来回缓缓踱步,直到她感到小腹传来一阵几乎无法言喻的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不是什么真正的感觉,而是对于发生某件事情的感应。

  那是一种震颤。

  她怔在原地,低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腹部。两侧髋骨间有一处微微的隆起。

  有时候她甚至忘了自己正怀着身孕。有太多迫在眉睫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的脑海里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空间去想怀孕的事情。每当她把注意力放在不久的将来即将面对的困境上时,"怀孕"两个字所代表的更像是某种她需要在意的临床诊断,而非一个孩子。

  她从来没有计划过要孩子这件事。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成为一位母亲是一种过于遥远而缺乏实感的终极人生目标,以至于她几乎从未考虑过,也许未来某一天—等到她毕业了、找到了心仪的工作、遇见了她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之后—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没过多久,周围的世界便陷入一片战火硝烟。在那时的赫敏心中,生孩子简直是一种罪过。

  对金妮而言,詹姆既是承诺的象征,也是希望的明灯。赫敏却不然。在她看来,出生于战乱中的孩子太过脆弱孤独,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免受那些无法估量的痛苦。这种做法太过自私。根本不值得冒这个险。

  结婚。生子。

  早在多年以前,她一直在暗地里越来越多地使用黑魔法的时候,她就不再奢望自己此生还能拥有这些了。当她答应把自己卖给一个食死徒的时候,她便将这些念头彻底扼杀在脑海深处。既然她已经作为同谋者犯下了战争罪,最后甚至主动提出参与协调管理,那么那种在普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人生,于她而言就根本与幻想无异了。

  当她向德拉科描述那个她想要、却从未想过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时候,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母亲。活了二十多年,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与孩子没有半分关系。就连此刻,她也不确定想要孩子的想法是否只是她绝望的自私心理忽然抬头所致。

  "可怜的小治疗师,没有人可以照顾。没有人需要你,也没有人想要你。你忍受不了一个人呆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需要去爱一个人。只要有人愿意被你爱着,你就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她垂下头,下巴颤抖起来。

  也许德拉科说得没错。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她。她总是固执地依附于那些她认为可能需要她的人身边。也许她只是想要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她伸手覆上小腹,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直到她又一次感觉到颤动,像心跳一样快,然后再次消失。

  "我会照顾你的。"她低语道。"我会尽全力做一个好妈妈。等你长大了,我就配制一种魔药,那样—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出门去了。我不会把你拴在我身边的。等你长大以后,如果你想离开,我一定会放手的,我向你保证。"

  门把手突然嘎吱一响,而后立刻静了下来。赫敏吓了一跳,迅速站起身来,双手按在胸口,心脏怦怦直跳,两眼紧盯着房门。

  什么也没发生。

  她等了又等,可就是不见一丝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房间,轻轻把耳朵贴在门上。

  寂静无声。

  隔着门板,她连最微弱的声响都无法听见。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德拉科设下的保护咒的缘故。

  就算有人在门外大喊大叫,她也不会察觉到一星半点。她抬起手贴上木质门板,努力想靠耳朵捕捉到什么,可房门始终没有再动过。

  有可能是卢修斯。

  也许他等不及让德拉科过了六个月的服丧期再去娶一位新妻子,希望能通过杀了她这个"泥巴种婊子"来加速整个过程。

  赫敏惊惶地退开几步,却又犹豫了。她回想起方才房门晃动的样子,就像是有谁整个身子摔倒在门板上一样。

  她咬着嘴唇,一步一步走回了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与门框间的缝隙上。

  她不该这样的。

  她不该这样的。

  如果德拉科在这儿,一定会告诉她不要这么做的。

  她的手缓缓地握住把手,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接着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空隙。她悄悄向外望去,所见之景却令她心跳骤停。

  德拉科面朝下方倒在地上。她一把拉开房门,飞快朝周围扫了一圈,然后立刻弯下身来,吃力地把德拉科拖进了房间。她一脚踢上门,把德拉科的身子翻了过来,指尖搭上他的腕脉。

  他没有意识。

  他浑身冷得像冰,几乎要休克了。他的长袍已经严重破损,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他的脸上有许多深色的污迹。他还有呼吸。她向上推开他的眼睑检查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不均匀地扩散了开来。

  她的双手滑过他的肩膀,轻抚着他的脸。"德拉科?德拉科…你怎么了?"

  她低声咒骂了起来。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恢复魔力。对于现在这个束手无策、只能跪在他身边、试图猜测他究竟遭遇了什么的自己,她只感到无比愤怒,腕间的手铐也随着她情绪的波动变得越发滚烫。她的手指抚过他的胳膊和手掌,感受到了钻心咒造成的僵硬结节和肌肉撕裂。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

  "波宾!"她厉声喊道。

  小精灵"啪"地一声出现在房间里。波宾的目光落到德拉科身上,当即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德拉科的治疗师是谁?"赫敏问道,小精灵却茫然地望着赫敏。"他以前带着伤回来的时候会找谁帮忙?"

  波宾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波宾不知道。波宾的主要工作是做饭和打扫卫生。主人受伤的时候从来没有召唤过波宾。主人只会叫上托普茜或者克利切。"

  赫敏沮丧地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抬起头来。"你知道他把治疗用品都放在哪里吗?就是治疗用的魔药之类的东西?"

  波宾眼睛一亮,急切地点了点头。

  "很好,"赫敏用紧张的声音吩咐道,"马上帮我拿止疼剂过来,每种都要。还有其他所有你能找到的治疗用品,全部都带到这儿来,这样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波宾"啪"地一声消失不见,德拉科却应声抽搐了一下。

  赫敏立刻低头看着他。

  他正茫然无神地望着她,眼睛没有焦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认出她的迹象。

  "德拉科?"

  他眨了眨眼。"格兰杰?"

  他看上去一脸困惑。

  "德拉科—"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强迫自己稳住声线。镇定下来。"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受了多久的钻心咒?"

  他皱起眉头,眯起眼睛,"我们在什么地方?"

  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像是试图在一片黑暗中看清四周一般。

  赫敏的喉咙顿时抽紧。"我们—我们在我的房间里。我想你一定是幻影移形刚回来,然后就在我房门外昏倒了。"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瞳孔随即放大。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我没有想过要到这儿来的。"

  赫敏的眼睛开始发烫,她用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额头。

  "我知道—"她的喉咙微微一哽。

  德拉科一听到她的哽咽,身子又跟着抽搐了一下,眉头紧锁成一团。"你还好吗?我现在看不—你还在呼吸吗?"

  他盲目地朝着她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去,擦过了她的脸颊。

  赫敏握住他的手,把脸贴进他的掌心,偏过头亲吻着。"我很好。我是个治疗师,记得吗?这早就不是你头一回倒在我怀里了。"

  她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用坚定的语气说出接下来的话:"现在,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他到底做了什么,德拉科?告诉我,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他说,叛乱之所以会蔓延错全在我—如果我能力更强一些,早就能控制住局面了。他认为我应该证明自己的忠诚,然后就是几个小时的摄神取念。接着他又突然想到我是个大脑封闭师。"他哼了一声。"他就—找了个人在一旁对我用钻心咒,自己则同时重新检查我的思想。"

  他咽了口唾沫。"好在那时候他已经体力不济了。第二次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的嘴角掠过一丝扭曲的微笑。"作为证明了我自己仍旧忠诚的奖励,这周剩下的时间我都可以休息了,所以—至少不算太坏。"

  他那故作安慰和自嘲的语气却让更让她心痛如绞。

  赫敏竭力抑制住歇斯底里的情绪,她的双手开始颤抖。深呼吸。深呼吸。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惊惧,如果他认为你有可能会发病,他会更难受。

  德拉科眯起眼睛,来回转了转头,像是想要扫视她的房间。"现在还没到晚上,是吗?我想我应该是失明了。"他用手背压住眼睛。"这倒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赫敏翻找着德拉科的长袍,把几十个口袋里的武器一样又一样地掏了出来,连指尖都被烫伤了。最后,她的手紧握住一只熟悉的皮盒,用力将它拉了出来。

  她打开治疗包,猛地抽出装着缓和剂的瓶子。她用牙齿咬掉瓶塞,扶起德拉科的头枕自己膝上,将瓶口凑到他的唇边。

  "缓和剂,能降低你的心率,缓解肌肉痉挛。"

  然后她等待着,手指轻抚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和他说着话,让他保持冷静和清醒。当他的身体终于在她膝上放松下来时,她感觉到魔药开始起效了。

  她拉起他的右臂,拔出他的魔杖塞进他的左手,然后握着他的手用力抓紧了魔杖,以免魔杖从他痉挛的手指间滑落到地上。

  "德拉科,"她小心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需要你帮我施一道诊断咒。你能试试吗?我可以帮你做魔杖的动作,但必须用你的魔力。"

  这是一道针对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诊断咒,他足足尝试了六次,咒语才奏效。

  她一声不响地盯着诊断光带研究了好几分钟,然后才开口说道:"摄神取念导致你的视神经紧绷,所以你才会看不见。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的失明。你只需要多休息就能痊愈了。可是—钻心咒对神经造成的伤害已经—"她的下巴颤抖着,咽了口唾沫。"他怎么能折磨你那么久呢…"

  德拉科不屑地冷哼一声,刚要接话,整个身体却剧烈痉挛了一下。但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力抿着嘴唇,紧得泛白。

  "啪"地一声脆响,波宾再次回到了房间里,同时带来了成堆的魔药和治疗用品。

  赫敏抬头看着面前的小精灵。"你能用飘浮咒帮我把他放到床上吗?他太重了,我抬不动。然后把他的衣服也脱下来,他的袍子太脏了。"

  "波宾当然可以。"她说罢打了个响指,小心翼翼地让德拉科的身体向床边飘去。

  赫敏起身上前,开始整理波宾带来的所有东西。所有瓶子上都贴好了标签,其中还有许多是她所熟悉的尖细笔迹,她知道那是西弗勒斯熬制的魔药。

  她选出四种魔药,走回到德拉科身边。波宾已经脱下了德拉科的衣服,拭净了他脸上的污迹,让他平躺在了床上。

  赫敏俯下身,观察着他的眼睛,仔细留意着她所能察觉到的所有表面症状。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胸口不停地突突起伏着,拼命想要减轻呼吸带来的痛苦。她抬起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

  "你应该随身带上止疼剂的。"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是你告诉我服用止疼剂之前不要幻影移形的。你以前也总会事先为我准备一瓶。"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低下头,拿起其中一只她带到床边的药瓶,拔掉瓶塞放进他的手里。他皱着眉将魔药咽了下去。

  她又把下一瓶魔药递给了他。"我当初应该在你的治疗包里放一瓶的,可是放不下了。我应该把莫特拉鼠汁换成止疼剂的。"

  德拉科眨了眨眼睛。当她把第三剂魔药递给他时,她能看得出来,他正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牵起他空着的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你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了,让你的眼睛休息一下吧。闭上眼睛,头就不会那么疼了。"

  他却依然固执地眯起双眼,想要在听从她的劝慰之前更多地看清她的脸。

  她看着他眼睛和嘴巴周围皮肤上紧张的纹路慢慢消失,他的呼吸也渐趋平缓。

  确信魔药已经起效之后,她继续问道:"你的治疗师是谁?伏地魔每次折磨过你之后都是谁来帮你治疗的?你得立刻叫他过来。如果不及时医治,之后几周你根本连床都下不了。"

  德拉科面无表情,手指却抽搐了一下。一连几秒都不见他回答,赫敏觉得自己的胸口逐渐抽紧。

  "德拉科—"

  "我通常都自己处理,除非危及性命。"他终于答道,声音低得几乎被掩盖在呼吸之下。他没有睁开眼睛。"西弗勒斯偶尔会帮我—当我不知道该怎么自己治疗的时候—但除此之外—我一直都是自己动手的。"

  赫敏惊恐地盯着他。德拉科睁开一只眼,微微眯着,望着她,然后轻哼了一声。

  他扬起一条眉毛,合上了眼睛,表情渐渐紧绷。"你也许还记得,你曾经在我的心脏里放了一块相当珍贵的石头。就算它没那么容易在诊断的时候被发现,我也必须尽可能避免接触治疗师。如果黑魔王开始不断地接到报告,说尽管那些黑魔法符文已经刻在我背上整整三年,我的身体却还是完好无损,那他的疑心可就远不止现在这点儿了。没准我的心都会被直接挖出来。如果伤重危及性命,我会叫治疗师来医治,事后一发遗忘咒解决。但如果我每次受过钻心咒后都如法炮制,那全英格兰一半的治疗师估计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赫敏觉得自己的内脏几乎都因为被他这番话掏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意识到。"

  "没事的,格兰杰。"他没有睁眼,但仍是挥了挥手让她不要担心。他微微扬起嘴角,"我已经被告知过好几次了,我在治疗方面很有天赋。"

  她的下巴不住地颤抖,紧咬着牙,过了一会儿才又一次把他的魔杖塞进他的手指里。"那你—你能帮我念咒语吗?"

  他低声念咒,她则引导着他的手指,在他右手和小臂压力集中的地方轻轻敲击着。他的手指仍在不断地痉挛,她帮着他向被拉伸的肌肉中传送轻微的震动,以缓解紧张。

  几分钟后,他的手指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便抽出他手中的魔杖放在一边。她拉起他的右手,开始试图修复他身上的所有损伤。她的手指已经开始抽筋,但她丝毫没有理会,而是专注地继续,直到他手掌的抽搐渐渐停止,整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拿起最后一瓶魔药,往自己的手掌里倾倒出少量药膏,从他的拇指腹开始轻柔地揉搓,顺着他的手腕和前臂一路揉到他的肩膀。药膏的温度很暖,她一边按摩着他的皮肤,尽力修复他经络中所有僵硬的结节和肌肉撕裂,一边也感到自己的双手传来阵阵刺痛。

  当她按摩完他的双臂后抬起头时,德拉科已经睡着了,眉头却紧紧锁在一起。

  她端详着他,几秒钟后又伸出了手,指尖轻揉着他的眉心,想要抚平那一处紧张的褶皱。

  没有德拉科帮忙施咒,单靠按摩来消除结节和颤抖要花更多的时间,但她仍然继续了下去。

  现在他睡着了,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一边照顾他一边哭泣了。

  他这一睡就是将近四十八个小时。赫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当她在他身边躺下、轻声说着各种她脑海里所想到的事情、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治疗他的肌肉损伤时,他的神情便放松了下来。两天之内,她几乎把他所有的药膏都用完了。

  当她的情绪变得烦躁不安,不能再坐在他身边时,她便悄悄站起身,安静地在房间里踱步。第二天早上,她向窗外望去,却发现卢修斯正沿着北翼外墙走着,仿佛在用脚步度量整个翼楼的长度。他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赫敏浑身的血液顿时冻结。她与他对视了不过一瞬,便仓皇地向后退开。

  每次德拉科一醒过来,赫敏都会及时检查他的眼睛,让他帮她施展基本的治疗咒语。他一直躺在床上打着瞌睡,直到波宾突然出现,告诉他卢修斯去了德拉科的房门口,并威胁说如果再见不到德拉科,就直接把门撞开。

  德拉科勉强撑着坐起身来。"我在这儿呆了多久了?我只有三天休息时间。波宾,帮我拿一整套长袍过来。"

  赫敏试图拦住他。"德拉科,等等。你的眼睛还没有复原。还剩下半天时间,你需要尽量多休息。"

  这时,波宾手捧着一套长袍"啪"地一声回来了。德拉科翻了个白眼,僵硬地站了起来。"我留着止疼剂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时候。"

  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到波宾先前带来的所有魔药跟前。他把药瓶举到离脸只有几英寸的地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标签上的文字。尽管赫敏坚持说某些类型的止疼剂不应该混合服用,他还是一口气连续喝下了五种。

  他又翻了个白眼。"我对止疼剂可是再了解不过了。我能保证它们要不了我的命的。"

  他反复地眨着眼睛,摇了摇头。

  赫敏看得出来,他还是看不清楚东西。"千万小心,德拉科。"

  他对上她的眼睛,微微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

  在他幻影移形之前的一瞬间,她仍捕捉到了他脸上紧张又强作平静的神情。

  几个小时后,波宾来了,拿走了所有的治疗用品。她避开了赫敏的目光,告诉她德拉科主人没事,主人只是想要清点一下赫敏用过了哪些魔药。

  然后赫敏就又被独自留在了这座笼子里,一边担心着,一边猜测着房门外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1] Sparky. 新西兰莫托拉金刚鹦鹉队(Moutohora Macaws)的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