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65章

  感谢译者的三次元闺蜜YY和KK对本章的建议~

  2005年,六月

  她双手捂着嘴,不停地哭着。

  德拉科始终没有碰她。啜泣声终于缓下来时,她瘫坐在墙边,肩膀仍在颤抖。

  她听见他慢慢地吸进一口气。

  "你什么都不必做。我没有想要你做任何事。"他终于轻声开口。"我不会再接近你了。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叫托普茜过来。"

  他挪开脚步转过身去,但她立刻伸手抓住了他长袍的下摆。"不要。不要,不要走。"

  她的手抖得厉害,可是没有松开。

  "不要走。我不想让你走。"

  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边,而她仍然靠在墙上,手指紧紧缠着他袍子的布料。

  足足半小时后,她才勉强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房间。她在房门口停了下来,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到底有多少保护咒?"

  他沉默了几秒钟。

  "现在大约有八十道。"

  她穿过房间,侧着身躺倒在床上,把脸埋进他的斗篷里。斗篷闻起来就像他一样。雪松,橡木苔,还有纸莎草。

  他将被子拉过她的肩头,她却一把抓过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温暖。她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下颚,双眼紧闭,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几分钟。

  然后她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你一定要来看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没事。否则—我会担心的。"

  第二天,托普茜送来了一小瓶增强剂。

  赫敏绕着房间缓步踱了一圈,然后来到了走廊,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墙壁。

  比起过去一个月,头部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那些关于德拉科的记忆也越发清晰。尽管她仍然觉得它们很遥远,仿佛她只是在脑海深处透过望远镜在观察着它们。记忆中的空白也在慢慢消失。她想起了西弗勒斯的牢不可破誓言,想起了她当日是如何设法骗德拉科先行离开,以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孤身一人前往苏塞克斯。

  同时,她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他究竟为何会如此偏执,为何要滴水不漏地检查她所有的记忆,为何要确保自己对她计划中的每一处细节都了如指掌。因为她已经骗过他一次—正如西弗勒斯所说,德拉科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这种认知让她胸口的重压又沉了几分。

  他并没有对用施摄神取念,但仍然通过手铐中的血魔法浏览她的思想。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

  他也仍然在对她说谎。

  几天之前她便已经有所怀疑。但现在,她终于能够再次连贯地思考了,于是她可以肯定这一点。她觉得他之所以说谎,一方面是为了让她保持冷静,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控制她。

  自从她恢复意识之后,他便开始向她灌输那个所谓的新计划。她仔细琢磨着,试图从他谨慎缜密的精心表述中找出某些漏洞。有哪些地方被他留白掩藏?又有哪些地方彼此矛盾冲突?

  她在楼梯平台前最低一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陷入沉思。

  她听见了脚步声—被有意放大、好让她听到的脚步声。然后她抬起头,看见德拉科转过拐角,敛着神情向她走来。

  她凝视着他。他穿着巫师袍,一身漆黑。来到庄园之后,她就从没见他穿过黑色以外的衣服,就像他随时随地都做好了被相机拍到的准备。

  自他将官长的身份被揭露以来,媒体对他的好奇和报道就愈加狂热:他是伏地魔忠实的信徒、他现身于魔法部、他出席了募捐会、他到访国外…

  他频繁地出远门,时间却都不久,通常不到一天,而且身边总是明显带着一位陪同者。

  德拉科站在楼梯平台上看着她。先前离开房间的时候,她把他的斗篷裹在了自己肩上,才壮着胆子走进了走廊。当他注意到这一点时,眼睛微微一闪。他注视着她,一连几秒钟都一动不动,就像是在又一次地将她铭记于心。

  她也同样在端详着他,试图看透眼前这个与从前不再相同的他。

  两人间寂静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时,她终于开口:"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我上午的行程全部取消了。"他小心地打量着她,目光扫向她的双脚和双手。"你走得动吗?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赫敏咽了口唾沫。"有多远?"

  "主翼那边离这里最近的一侧。"

  赫敏犹豫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觉得我能走过去。"

  他们缓缓穿过庄园走向主翼,而他始终谨慎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原本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却花了不止半个小时。半路上她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脚步缓上一阵,他便一言不发地站在几步开外。当脚下的走廊变得宽阔时,他便靠向墙边,拉开更大的距离。

  一路上,她都在观察着他,将他的敏锐、他的精确一丝不落地记在心里。他举手投足间的严苛坚决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是他背后的如尼符文—她突然惊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符文已经将原本属于他的一部分彻底消除了。它们不断地折磨他,剔除他的自我,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妨碍。

  应机立断,精明善谋,不辱使命,冷酷无情,顽强不屈;直指成功。

  整整十六个月,他一直都在拼命找她。他走遍了整个欧洲,追到了澳大利亚,甚至不惜反复使用基因追踪咒—尽管其中的黑魔法有足以致死的风险。

  他一直都知道她就在某个地方,他一直都知道她还活着。但是—他却任由他的自我在这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寻找中逐渐消失了。

  她和德拉科在一排略显熟悉的大门外停了下来。在赫敏的印象中,自她来到庄园之后,这排门一直是锁着的。

  当她认出他们所在的地方时,她的胸口顿时颤动了起来。

  她觉得喉咙被丝丝抽紧,于是垂下头咬着嘴唇。"我不能再碰你的书了,上面有毒咒。"

  "我已经让小精灵全部复原了。"

  赫敏蓦地抬起头来。

  他注视着大门,没有看她。"我原本想早些带你过来的,只是你一直卧床不起。"

  "阿斯托利亚—"

  "我会应付的—如果她之后回来了的话。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没问题,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书拿到你的房间或其他地方去。家养小精灵会帮你搬书的。"

  他推开了藏书阁的门,后退一步让她先进去。赫敏朝内望了一眼,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来到了门口。眼前所见的景象令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和从前一模一样。这就是她两年前来过的那间藏书阁,里面全部都是她渴望阅读的书。

  她已经无聊烦闷了那么久,而现在,她想要的书就在这里,她可以触碰,可以捧在手里阅读—

  她急切地走上前去—

  房间如巨穴一般。

  后颈一阵刺痛,她不得不抬起头向上看去。天花板笼罩在黑暗之中。太高了,让她几乎无法辨认。她努力想要看清,却觉得喉咙绷紧,手指抽搐。

  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越变越小。房间那么宽阔,头顶的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书架越来越高…

  她是那样渺小,房间却那样巨大。她怀孕了。她不能使用魔法,也不被允许反抗。她不能惊惧,否则可能就会伤到孩子。

  胸部开始痛苦地收缩,仿佛有铁条缠住了她的肋骨,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强迫自己缓缓用鼻子吸气。

  只是一间藏书阁而已。她以前就和德拉科一起进来过。托普茜也就在附近。

  "我得走了。"德拉科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已经站在门口望了她好几分钟。

  他朝藏书阁内瞥了一眼。"你不必担心。我已经重新设了保护咒,我不在的时候,庄园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

  赫敏又犹豫了一会儿,后退一步离开了大门。

  "也许—我们可以之后再来。"

  德拉科盯着她,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赫敏抬起手,指尖触上墙壁,一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一边抚摸着墙纸。

  她飞快地把头别向一边。"天—天花板太高了。我忘记—它有那么高了。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手指开始痉挛,连带着指甲也在墙纸上刮来刮去,发出"嚓嚓"的声响。"我可能—我没有—"

  她挣扎着想要说下去,可是话语犹如堵在喉咙里一般,怎么都说不出口。

  德拉科眼睛闪了一下,朝她伸出了手。"赫敏—"

  胸口和喉咙同时紧缩,她的身子禁不住抽搐了一下,慢慢靠向墙壁。

  他的手垂了下去。

  赫敏侧过身子,右肩靠在墙上,抬起左手绕过胸前贴上墙面,垂低下巴。

  "我知道因为天花板太高而害怕根本毫无道理…"她声音颤抖。"我正在努力克服。我知道。我知道—我正在努力—我正在努力—可是—"

  德拉科后退了几步。她的胃沉了下去,手指又贴着墙抽动了起来。

  太远了。

  太近了。

  太远了。

  德拉科低下目光看着她脚边的地板。"你不用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我该意识到天花板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的。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可以准备一间小一些的房间,把你想要的书送到那儿去。要是你今天有什么想看的话,家养小精灵也可以直接送到你那儿去,你想要多少本都行。我先陪你回去。"

  她的双腿已经因为疲惫而打颤。"不用。你该走了。我现在很累,如果你一路陪我走回去的话,会迟到的。"

  他叹了口气,短促地点了下头。"好。"

  他正要转身离开。

  赫敏的手朝他伸了过去,继而又缩了回来。"德拉科—"

  他停下来,回头望着她。她咽了口唾沫,扯出一丝勉强而苍白的微笑。

  "千万小心,德拉科。不要死。"

  他闻言怔住。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凝视着对方。

  然后他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弯,露出淡淡的笑意。"好。"

  他又望了她一会儿,随后悄声消失了。

  赫敏仍旧站在走廊的墙边,手指抚摸着墙纸不甚明显的纹理。她觉得好累,只想顺着墙面滑坐下去,躺倒在地板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慢慢地转过身,一边朝北翼走去,一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所有的一切。

  天色已过黄昏。赫敏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窗外,出神地望着树篱迷宫,这时她突然感到空气一阵波动。她转过身,发现德拉科站在门口。

  "你没有要书。"他仔细地端详着她。

  她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思考。"

  她注视着他,发现他的眼睛闪烁不定,神情也越发冷淡缄默。

  "我思考的时候,发现有些事情和我的想法不太对得上。"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聪明。"他的语气轻松随意。他依然站在门边,离她将近十五英尺。

  赫敏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

  "今天,你没有说你永远会来找我。以前,你离开之前总会对我说这句话的,无论是什么时候—"她垂下头,用他斗篷的衣摆紧紧地裹住自己的手指。她蹙着眉,试图清晰地回想起有关于此的所有记忆,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痛楚开始自颅底扩散,她只得放弃,再次转头看向德拉科。"我想—我想我记得那些。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你要离开,你都会向我保证你会来找我。难道—不是吗?"

  德拉科愣了一瞬,随即眨了眨眼,移开目光,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好吧—我倒是认为目前看来,这根本就是张空头支票。"

  她喉咙哽住,手向他伸了过去,随后又被她握成拳头。"所有地方你都找过了。那不是你的错。"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狂笑,后退了一步,仿佛被她的话击中了一般。突如其来的大笑让赫敏微微一惊,她缠着他斗篷衣料的手指开始痉挛。

  他盯了她片刻,接着挑起了眉毛。

  "没错,"他缓缓开口,"所有地方。我找遍了所有地方。"他转动着下巴,就像是在感受这个词语在口腔里的形状。"单单漏掉了最重要的—你所在的地方—其他所有的,我确实都找遍了。我想,至少我的努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强烈,掺杂着一种她所熟悉的残酷之感,让她的胃都在体内凝结成一团。

  "可怜的小治疗师,没有人可以照顾。没有人需要你,也没有人想要你。"

  她想不起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这是战时的记忆吗?不,是在她成为阶下囚之后。

  德拉科又大笑了一声,将她的注意力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不是我的错?"每一个词都是那样斩钉截铁,就好像他把所有的尾音都生生咬了下来。"我该那样以为吗?所有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我母亲的事不是,邓布利多的事也不是—所有死在我手下的人都不是我的错,只要我足够理性地去思考一番,就会发现每件事上我都别无选择,是吗?那你呢?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难道也不是我的错吗?难道我该反过来怪你吗?还是去怪黑魔王?或者干脆去怪整个世界?"

  他呲着牙嘶声呼吸着,那些话语如脱缰野马一般自他口中奔涌而出。

  然后他似乎突然控制住了自己,猛地合上嘴唇,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她,几秒钟都没有动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波特,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赫敏眨眨眼睛驱散了这段记忆。当她试图吞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德拉科冷笑一声,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捂住心口。"难道只要一直认为自己也是受害者,我就会感觉好点儿吗?"

  他的语气刻薄讽刺,却因为压抑愤怒而颤抖着。

  赫敏的嘴唇抽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咬紧牙关,慢慢地吸气。她已经用尽全力将斗篷紧紧缠在手指上,然而手指却仍在不停地痉挛。她也试图集中注意力,可整个身子都随之紧绷,完全无法放松下来。

  有那么多的事情,她都竭力不让自己去思考、去担心;仿佛她即将在意识的沼泽中溺亡,唯一能做的只有挣扎着让自己的脸浮出水面。

  记忆的恢复没有任何清晰的顺序可言。对于德拉科,她相关的回忆何止成百上千,但她理不清准确的次序。它们总是在遥远的距离之外模糊朦胧地飘飘荡荡,然后毫无预兆地闪烁出明朗的光芒。那些事情她都知道,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将它们充分地联系在一起。

  她本能地感觉到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正在发生—德拉科对她隐瞒不言、不愿让她知道的事情。如果她能更了解他一些—如果她能更清楚地回想起从前的他—她就能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可是她无法将它们拼凑起来得出足够明了的结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没有打算谈论这个。"花了几秒钟让自己集中精神后,她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凤凰社已经全军覆没,而你也杀不了伏地魔,那你又怎么能打败他,然后瓦解他的政权?我实在想不通。"

  她抬眼看向他。"你总不会计划让我去杀他吧?"

  德拉科盯着她,似乎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赫敏默然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手腕。"如果你和西弗勒斯打开了我的手铐,伏地魔一定会知道的。就算他不知道是西弗勒斯帮了你,但你毕竟是全权看管我的人。一旦我走了,你必然罪责难逃。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把我送出欧洲的同时,还能保证伏地魔不会发现你背叛他。"

  德拉科一言不发。

  赫敏再度抬头望着他,只觉得一股冰冷寒意悄然蔓延至她身上的每一处角落。几个月来,她搜集到的所有信息终于在脑海里汇成了一条明晰的直线。"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因为伏地魔依赖你,因为对他来说你是关键,直接关乎他能否稳定政权。所以你才要故意暴露自己就是将官长的事实,这样他就没办法再用另外一个人来取代你。"说到这里,她已经口干舌燥。她咽了口唾沫,手指不安地捻动着他斗篷的衣料。"你—你找到去除黑魔标记的方法了吗?"

  德拉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一旦解开了你的手铐,我就能把它彻底去掉。"

  他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新年晚会的时候。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经过了精心的演练,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尽管她当时恨他入骨,她却始终都在注视着他,留意着那些她看不明猜不透的细节。而此时此刻,结合她过去对他所有的了解,她终于看到了那层假面之下属于德拉科的微光。她所熟识的他已经被符文掩埋,几乎消失殆尽,但仍然有迹可循。

  她把头歪向一边。"怎么去掉?"

  他轻松地耸了耸肩。"西弗勒斯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毕竟和多洛霍夫共事了好几年。"

  接着便是一阵长久到不自然的沉默。

  "你说谎。"她终于开口。

  他扬起头打量着她,冰冷嘲弄的神情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是吗?你真的以为现在的你还了解我吗?了解到足以看得出我是不是在说谎?"

  如此防备。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他最残忍的时候。

  赫敏的嘴角翘了起来,心却像铅块一样坠在胸口。"是的。你以前从不说谎—至少在我面前。"

  他的嘴唇扭曲成了一个凶狠的微笑。"没错,曾经的我确实如此。"

  赫敏试图呼吸,却发现自己快要被悲痛淹没;周围一片汪洋,而德拉科还站在十五英尺外。

  心在胸腔里越跳越快。她缓缓吸进一口气,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

  于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地宣扬,于黑暗隐秘之中悄然无声地行动。

  "你在骗我。你没有办法去掉你的标记。你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尽力一试。你打算赴死。你故意暴露自己将官长的身份,这样一来,如果伏地魔因为我逃跑而处死你,整个政权就会动摇不稳,最后彻底崩溃垮台。"

  德拉科站在原地,注目不瞬看了她片刻,然后,他的嘴角扯出一丝鸩毒般苦涩的微笑。

  他叹了口气,脸上原先冰冷的恶意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我原本还希望,藏书阁里的那些书至少能消磨你一周的时间。"此刻,他看上去只剩下失望和疲惫。

  赫敏没有接话,想等他再说些什么,但他却默然不语。

  "这就是你的计划?"她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颤抖了起来。"两年了,你的计划居然还是把我藏到某个地方,而让自己作为一个叛徒被处死,然后你还以为我—以为我能接受吗?"

  德拉科沉默了几秒,随后发出一声低笑,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随之一阵颤动。

  "难道这次你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温度。"毕竟,我所想象到的那些可怕的事情,终究也只是发生了一部分而已。先是失去你,一连十六个月满世界地找你,却始终一无所获;接着就发现你已经被折磨得支离破碎,却还得把你囚禁在这里,强奸你。"他的声音因为伤恸和愤怒而愈发粗哑刺耳。"在你的思想被蹂躏的时候,我还必须用我这双手把你固定在原地,在我自己的脑海里感受到你的生不如死;然后—又发现有人在我的庄园里强奸你—"

  "我没有被—"赫敏赶忙打断他的话,觉得胸口发紧。"他没有。你及时赶到了。"

  他的双眼顿时溢满了如释重负之色,然而嘴角的微笑却如见血封喉的尖刀般锋利。"呵,那还真是幸运。"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低头看向地板。"我说到哪儿了?哦对。后来我又发现你的眼睛差点被挖出来,就因为我妻子想要把你弄瞎;深更半夜发现你在用头猛撞窗户;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我让你怀孕而一天天虚弱消瘦下去;幻影移形赶到你房间里,却看见你崩溃昏倒,然后才得知你封闭的记忆和胎儿魔力造成的损害可能让你永远都醒不过来—而我可能会亲手害死你。"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双唇紧抿,嘴角抽搐着,接着勾起一丝冷笑的弧度。"这还不够吗?毫无疑问,的确还有很多潜藏的苦难我们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加把劲让它们全部实现?"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神情再一次敛了起来。"如果我打开了你的手铐,又不考虑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我倒也可以往你手里塞一根魔杖,直接把怀着身孕的你幻影移形带去黑魔王的大厅。虽然距离你上一次使用魔法已经过去了两年,你现在几乎连楼梯都爬不上去,也基本是粒米未进。但这都没关系。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战肯定是有意义的。"

  赫敏瑟缩了一下。

  德拉科的表情有如大理石般坚冷。"如果我真的那样把你带了过去,而我,或西弗勒斯,又或是我们两个人都同时在场掩护你,你倒是有那么一丝可能在黑魔王召唤其他食死徒之前就将他杀死。不过在那之后,我们也就穷途末路了,因为那个疯子早就设下了诅咒,只要他一死,城堡就会即刻崩塌—他准备了无数安全措施,这只是其中之一。"

  他把头向后一仰。"又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我们根本杀不了他,因为我已经试过几十次了,无论派谁去,无论他们尝试用什么样的方法,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这种情况下,我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亲手杀了你,要么亲眼看着你再一次被抓,让他们在我们两个人的手腕上都扣上手铐。你觉得他会给我们个痛快吗?"

  赫敏摇了摇头,喉咙紧得喘不过气来。

  "不会。"德拉科的眸光有如寒冰,脸上的表情却仍被他小心地控制着。"他会慢慢来。我亲眼见过—当他想要亲自示范、杀鸡儆猴的时候。有时他甚至会拖上好几个星期,还特意找了治疗师来—就为了留他们一口气,直到他觉得玩够了。"

  她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到恐惧。他移开视线,转向纳西莎的肖像,却不作停留,而是不定地扫视着。

  他望着远处的墙壁,目光茫然没有焦点。"他会先拿你开刀。到时候,他一定会知道我们所有的过去。两年多的时间,我都在不停地想象你可能会遭遇、或者正在遭遇什么可怕的事…"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一丝生机。"我敢肯定,他会毫不吝啬地把我所有的想象全都变成现实。"

  房间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赫敏想要吞咽,可是喉咙却不听使唤。

  他低声叹息,单手扶上门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那套格兰芬多的顽固执拗,这都不是什么能拯救所有人的新机会。"他又叹了一口气。"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的。我永远都会—"他的声音轻了下去,然后他似乎镇定了下来。

  "我从来就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尽我所能帮助凤凰社打败伏地魔'。穆迪可没有在这一条里加上任何期限或者豁免情况。"他露出一丝苦笑,没过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冰冷。"黑魔王已经时日无多,他活不了几年了。整个巫师界也对他的观念和统治彻底失望了,尤其现在他还搞出这么一个荒唐的人口再增长计划。一旦局势动荡不稳,他的政权就会崩溃,国际巫师联合会也会伺机介入,像往常一样把所有功劳揽到自己头上。"他凝望着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几年之后,你也许就会得到那个你想要生存于其中的世界,而我—我会努力为你实现。"

  "不!"她的语气激烈而坚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银色的眼睛闪烁着。"你以前总是说,你不会为了选择我而放弃其他所有人。我已经注定难逃一死,你总不能要求我拉你陪葬。"

  "我那是在说谎—!"她颤抖着双手牢牢地环抱住自己,试图呼吸,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她的身子却开始摇晃。"我没有想要—德拉科—"

  她低下头,用手按住胸骨,强迫自己吸气。她的呼吸急促凌乱,空气在她的肺部燃烧翻腾。她不停地喘息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德拉科冷酷紧绷的神情骤然消失。他大步穿过房间走向她。

  他跪在她身前,带着一丝犹豫伸出双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仿佛是在接近一只受惊的动物。

  这次,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僵硬。

  "格兰杰,呼吸。深呼吸。你必须要呼吸。"他的脸上是毫不掩藏的恳求。

  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啜泣,把头垂得更低,直到与他前额相抵。

  "深呼吸,求你,深呼吸。"他不停地对她重复着这句话。感受到他掌心的热量透过衣料渗入皮肤,她紧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慢慢吸气呼气,直到胸口不再痉挛。

  "德拉科—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我需要你活下去。你是我的。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你还记得吗?我们要一起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他的表情僵住,随后垂下目光,不停地眨着眼,接着空洞地低笑一声。他的手掌顺她的肩膀上抚,轻柔地捧起她的面颊,微微倾斜,这样他就能看到她的眼睛。"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做—只要我可以。"

  他话语里的哀伤和渴望几乎令她肝肠寸断。

  "那么求你—"她用指尖描摹过他的颧骨,而后紧贴上他下颚的弧线。他们的脸颊相距不过咫尺。"德拉科—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我可以—现在我都想起来了—我可以帮你的。"

  她的声音低沉不稳,双手也仍在颤抖,但她捧着他的脸不肯松开,又向他靠紧了几分。"我知道—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你答应过我的—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活下去。就算是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以为你一定已经死了的时候—我也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我决不会撇下你一个人走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你一定要找到别的办法。"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拉得更近了些,嘴唇贴上她的前额。"格兰杰,自从黑魔王决定把你交给我的那天起,这就是我的计划了。"

  赫敏愕然一惊,但他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是我自己找到了你,那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是,一旦黑魔王对你有了兴趣,又想要把你交给我或者西弗勒斯,那就没有任何办法既能送你安全离开,又能同时保全我和他两个人。而西弗勒斯无法打破誓言把你带去罗马尼亚,所以那个人必须得是我。"

  "不…"

  他用拇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我没有办法杀死黑魔王,西弗勒斯和我已经尽力试过了。而且,就算我能去掉标记,我也没有办法和你一起逃。现在的计划,就是我能为击败黑魔王所尽的最大努力了。你会远离战争。然后,你就安全了。"

  赫敏一把握住他的双手。"我不想要什么安全。我只要你活着。现在就重新制定计划—"

  他叹了口气,对上她的眼睛。"只要救出金妮,我想要什么都行。格兰杰,这是你亲口对我保证过的。我希望你能活下去,离这所有的一切都远远的,好好活下去。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唯一想要你为做的事。而且你还有其他必须履行的诺言。你得照顾金妮。你向波特发过誓你会照顾她的。"

  "我在那之前就已经先承诺过会照顾你的。永远都会。我向你保证过我会永远照顾你的。"她声嘶力竭地说道,声音颤抖,止不住喉间的啜泣,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渐渐汇集到了他的手指上。"可你甚至都没有打算告诉我,对吗?你之前说你原本准备二月就送我走,可那时候我根本还没有想起你。我甚至会一直那样稀里糊涂浑浑噩噩,直到一切都为时已晚—上个星期,你还说过我会再见你的。"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是想让你冷静下来,就算你现在不能使用魔法,我也不能相信你。"他的声音紧绷。"上一次我对你说实话的时候,你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贴着他的掌心瑟缩了一下,呼吸又一次滞住。"我努力想要回来的,"她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我拼尽全力想要—我尽了全力—"

  他加大了双手的力道。"呼吸。深呼吸。你不用告诉我,我都知道的。所有的报告我都看过了。你炸平了半个苏塞克斯,杀死了保护咒屏障里几乎所有的人。你几乎把全英国所有的摄魂怪都消灭了。你还杀了十五个狼人,二十个吸血鬼,还有六个母夜叉。失去魔杖之后,你又杀了一个狼人和一个母夜叉;蒙塔古把你打昏之前,你还刺了他两刀。我知道你尽了全力。"

  "那—你也要尽全力。"她泣不成声。

  他的手缩了一下。"格兰杰,我已经尽了全力了。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他叹了口气。"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和彼此告别—我不想直到最后都在和你争吵。"

  她的手指紧紧缠住他的长袍。"那就让我想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可以去做研究。也许我能找到办法去掉你的黑魔标记。求你了—让我试试吧。"

  德拉科顿了几秒,凝视着她。片刻后,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可以答应给你所有你想要研究的文献和材料,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如果你的惊惧因此加重,你就必须停止;第二,一旦西弗勒斯回来,无论你认为自己的进展离取得突破有多近,都必须停下手里的一切,跟他走,不能逼我对你用强,也不能试图欺骗我或者摆布我,只能告别,然后离开。"

  他两眼紧盯着她,目光专注不移。"同意吗?"

  赫敏抿紧嘴唇,咽了口唾沫。"我保证。"她终于答应道。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从水银色变成了灰色,接着又垂下了头,把下巴紧贴进她的掌心。

  "不要再对我说谎了,德拉科。"她一边恳求,一边把他拉得更近,与他额头相抵,吸进他呼出的空气,感受着他此刻就在她身边。"求你,不要再对我说谎了。"

  他发出了又一声空洞的大笑。"我不会了。"

  作者注:

  下周我可能无法照常更新。我这几天一直在生病,现在连我的孩子们也病了,所以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后续的写作和修改效率估计会有一阵子相当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