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58章 往事·三十三

  2003年,五月

  赫敏醒来时,德拉科仍然守在她身边。他正对着一大摞书本对照参阅。赫敏眨眨眼,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书名,发现他正在研究古灵阁的规章制度和继承法。

  "你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后,她问道。

  他立刻从书页上抬起目光。

  "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去了保加利亚。不久前,有人发现他的身体被切成碎片,然后被串在一起吊了起来。"

  赫敏咽了口唾沫。加布丽。这只可能是她的手笔。最近几个月,加布丽的手段变得越发残忍极端。

  "我刚才突然被召唤就是为了这件事。"德拉科"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本。"黑魔王对这种胆大妄为的暗杀感到震怒,但—奇怪的是—他很在意现在还有谁能进入莱斯特兰奇金库。"

  赫敏一怔,眼睛顿时睁大。"你是不是怀疑—"

  他短促地点了下头。"把魂器托付给莱斯特兰奇夫妇确实是情理之中的选择。如果黑魔王选中了我父亲,那他就有同样的可能选中贝拉特里克斯和她丈夫。家族古老,有无数的传家宝,自然非常安全。贝拉特里克斯已经把她从布莱克家继承的遗产转移到了莱斯特兰奇的金库。除了安多米达的女儿—她现在是通缉犯—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拥有布莱克血统的巫师。莱斯特兰奇家的人也都死绝了—除非有个私生子突然从天而降。我相信,凭我的血统,再加上些手段,我应该能够进入金库。"

  赫敏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贿赂妖精。他们对任何妖精制造的东西都有极强的占有欲。如果你答应给他们一些由妖精制造的布莱克或莱斯特兰奇的传家宝,他们就会帮忙隐瞒你去过那里的事实。之前,我们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进入其中一些金库的。"

  德拉科的眼睛亮了一下。"就这么办。"

  他挥了挥魔杖,将几只小瓶从房间另一头召唤了过来。"你现在能动吗?"

  赫敏抬起胳膊,下巴往内收起,看向自己的胸口。德拉科已经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外骨骼全部移除了。被子也被小心地拉到了她重新长出来的锁骨上。她的手指抓住了被子,却又犹豫了一下,抬头望着他。"很糟糕吗?"

  他耸了耸肩,眼睛却直视着她的脸。"还好。"

  赫敏微微绷紧了下巴,拉开被子,盯着自己的胸口。

  看上去就如同一颗小型炸弹自她的胸骨内爆炸了一般。伤疤集中在她胸部的正中央,肩膀和胸部上方之间的区域散落着一些更小的伤疤。

  德拉科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睛正盯着她。她眨着眼睛,仔细地瞧着那些伤疤。

  她缓缓咽了口唾沫。

  考虑到她先前的伤势,这样的疤痕已经算是相当小了。外形上几乎没有严重受损,也不会留下任何终生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疤会逐渐消失。她知道自己有办法能治疗它,让它变淡。

  她非常幸运。与抵抗军中其他人要带一辈子的伤相比,这寥寥几处伤疤根本不算什么。

  完全没事。她今后只穿高领衬衣就好了。

  她又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德拉科,他仍在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她勉强笑了笑。"你—你在我身上用了多少白鲜?"她把被子盖回胸前,双手按在上面。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可没有你用在我身上的那么多。"

  她苦笑了一下。"你的伤疤比我的好看多了。"

  他轻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有个更好的治疗师。"

  赫敏低声笑了出来,却牵动了肺部。她试图呼吸,但却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她咳出几块血块吐进手心里。

  德拉科赶忙来到她身边,把手伸到她的脑后微微抬起,将一只小瓶递到她的唇边。"喝吧,它能清洁你的肺部。"

  赫敏本能地想要抽开身子仔细检查那瓶魔药辨认真伪,但她相信,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有德拉科的多疑谨慎就已经足够了。于是她张开嘴,把药剂咽了下去。肺部那种令人窒息的刺痛感终于消散了。

  德拉科低声念出一道咒语,她感觉到手里的血块不见了。

  德拉科又召唤了好几种不同的魔药。赫敏盯着那些小瓶,默默地在心里将之逐个分类。止疼剂;增强剂;修复肺组织的魔药;帮助肌腱和韧带与再生骨骼结合的魔药;还有一些几乎是多余。德拉科的缜密恐怕只能用彻底和偏执来形容了。

  她一声不吭地把每一瓶魔药挨个儿倒进嘴里,咽了好几次才完全喝下去。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饿了吗?"

  她哼了一声。"连灌八瓶魔药,会饿才怪。不过我确实有点想喝水。我的魔杖在你那儿吗?我想—我被幻影移形带过来的时候,它应该还在我手里,对吧?但我—我没办法完全记起来。"

  德拉科从自己长袍里抽出她的魔杖,塞到她手里。她能感觉到他手指动作的犹豫。

  "对不起。我不知道幻影移形会碾碎你的骨头。"

  赫敏一想起当时的感觉便一阵瑟缩。她垂下头,强迫自己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因为有很强的压力。所以我圣诞节那天才告诉你,大脑或眼睛受伤的时候不能使用任何移位交通方式。骨骼受损也会有类似的情况。"

  "对不起。"

  赫敏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微微一笑。"不是你的错。只是运气不太好而已。"

  他浑身一僵,表情也变得极不自然。然后他低低嗤笑一声。"这可不仅仅是运气不好。凤凰社有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经变得有多容易被看穿?昨天的形势几乎是一边倒。对食死徒来说简直是场惊人的胜仗。以后这种情况还会不断重演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和愤怒。

  赫敏顿住,然后抿紧双唇,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是你,对吧?那场袭击。是你策划的。"

  德拉科的面色紧绷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看见他的下巴上出现了细纹。

  "我必须保住我的位置才能完成所有的命令。黑魔王已经知道军队里有间谍了。他很清楚凤凰社的人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渗透了进来。沙克尔做得太过火了。苏塞克斯和整个军队的各个分支正在被分离开来。已经有几十项反间谍措施落实到位了。我如果想要了解这些,唯一的方法只有保持住目前的地位。"

  她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腿。"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没有意识到。"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我别无选择,只能杀了沙克尔。"德拉科终于再度开口。"你也知道,他已经中了诅咒了。当时韦斯莱正因为某个女孩死了在那儿暴跳如雷。沙克尔把波特和韦斯莱送走,但他自己就没有那个机会了。"他顿了一下。"被活捉、被审讯,只会更糟。"

  赫敏慢慢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抬眼。

  食死徒必然知道金斯莱·沙克尔的价值。他们会用尽手段把他所掌握的每一条情报全部榨出来。

  到那时,等待他的就会是一场缓慢而可怕的死亡。

  那样就会危及凤凰社,危及整个抵抗军。

  那样就会危及德拉科。

  "过程快吗?"

  "很快。"

  那便没什么可再说的了。

  她不去理会胸口的那股沉重,轻轻挥动魔杖,给自己施了一道诊断咒。

  骨头长得很好,但她的肺组织、肌腱和韧带仍然脆弱,还在逐渐复位。之后数小时内贸然幻影移形显然是不可取的。

  她抬头看着德拉科。"你还要工作吗?我可以帮你研究继承法。"

  "我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找到了。"

  赫敏环视了一下他们所在的房间。这里仿佛刚刚做完无菌消毒一般。连家具都没有几件。一张宽阔的床,一间高耸的衣柜,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这里是客房吗?"

  德拉科的嘴唇抽了一下。"不是。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太常来。"

  赫敏更加仔细地环顾四周。

  这间卧室就像他所住的酒店套间一样寡淡冷清,她确信自己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任何她可以称之为私人财产的东西。"我还以为你的卧室应该到处都是绿色和银色呢。"

  德拉科发出一声空洞的大笑。

  她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缠。"我很抱歉,德拉科,你是为了我才不得不到这里来。"

  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我平时也会过来找书看的。"

  赫敏的脸上顿时腾起神采,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抬头望着他。"我—我能看看你的藏书阁吗?"

  德拉科眼睛一亮,继而忍俊不禁。"我还在想你要等多久才会开这个口呢。"

  赫敏的脸颊烫了起来,垂下了目光。"我只是—从国外培训完回来之后,我就没有机会读到多少关于魔法的书籍。之前,我们设法从霍格沃茨带了一些出来,布莱克家的藏书阁也还不错。但是现在,里面大部分书我都已经读完了,然后—就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轻易买到书了。"

  "我带你去藏书阁,格兰杰。"

  她穿好衣服,德拉科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德拉科猛地吸了口气—似乎是在振作精神—然后才抬手开门。

  他们走进一条昏暗的、长得望不见尽头的走廊。两人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听见几幅肖像正在窃窃私语。德拉科先是一怔,随即转过头,盯着肖像中那位面色苍白、脸型瘦削、正怒瞪着他们的祖先。

  "敢对她有一句不敬,我就把你们全部烧成灰。传话下去。"德拉科的声音如死一般的平静。

  那位祖先的脸色骤然发青,点了点头,迅速从肖像框中闪了出去。

  马尔福家的藏书阁大得离谱。除了数不清的过道和书架上的书,还有一座螺旋楼梯通向二层,上面还有更多的过道和书架。

  "德拉科…"赫敏望着面前的一切,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可能正闪着星星。"这—"

  她迟疑了一下。他讨厌这所房子。和她一起呆在这里,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

  "这间藏书阁还不错。"她最后说。

  德拉科低笑了一声。"你可以去喜欢这间藏书阁,赫敏。你不必因为我而讨厌这座庄园。"

  她走近一排书架,目光顺着架子上的书脊望了过去。她的手指已经不知不觉探了出去,在离那几册皮面大部头书触手可及的地方徘徊着,然后被她强自忍住。"我能碰吗?"

  "当然了。我可不会给你只能看不能碰的书。"

  她耸耸肩。"有些藏书阁会设有诅咒,专门针对麻瓜出身的巫师。"

  "我想以前的那些马尔福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被邀请到庄园里来。"他对她苦笑了一下。"你想看些什么?"

  赫敏一脸渴望地扫视着四周,然后才开口说:"灵魂理论,如果你这里有的话。这个主题在魔法理论中通常都是个极小的分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德拉科的表情闪了一下,随后转身领着她穿过过道。

  这里有太多太多她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说过的书。她一本接一本地读着,直到眼睛因为疲劳而灼痛起来,她不得不向后仰起头以缓解眼睛的酸疼。她抬起头的一瞬间,便发现德拉科正直直地望着她。

  他那双已经变成深色的眼睛紧盯着她。当她放下手中书迎上他的目光时,她感到皮肤传来刺痛,一阵颤抖顺着她的脊柱向下蹿去。

  他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他吻上她的嘴唇,她立刻沉醉其中。他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她微微撇开头,拉出刚好足够说话的距离。

  "我们得小心些。骨头和组织都还很脆弱。"

  他点点头,再次吻住她。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缓慢而温柔。他抚摸着她,仿佛她是他手心里一块易碎的琉璃。

  当他脱下她的衬衫,低头看着她裸露的肌肤时,她退缩了。她猛地抬起双手遮住了胸骨。

  "它们会变淡的。"她飞快地说道。

  这一刻,她突然真正地、彻底地明白了金妮那一串又一串顺着伤疤蜿蜒而下的泪水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胸口的伤痕似乎比手腕上的要显眼得多。她没有办法把它掩藏起来—不能用被子遮住,也不能背到身后,也不能藏到一边—没有办法不让他看到它。

  她并不认为德拉科会因此而另眼看她—但并非完全没有这个可能。伤疤是那么明显,正好留在她的胸口。也许再过一段时间,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看到那些可怖的伤痕,事情便会渐渐发生变化。终有一天—如果战争结束了的话—比起一个因为战争而千疮百孔、不断地提醒着他过去的她,他或许会更想要其他不带丝毫战争痕迹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

  这个念头如同利刃一般刺穿了她。她咬着嘴唇,双手在胸骨上按得更紧。

  "我会治疗它们—这样它们就会变得更淡的。"她咽了口唾沫,手指微微发抖,试图把那些伤疤全部遮住,让它们不再那么显眼。

  德拉科顿了一会儿,然后握住她的手将它们从她的胸前拉开。他低头凝视着她,银色的眼睛专注而仔细地打量着她,直到她感觉到脸颊和耳朵里的热气正在腾升,滚烫的血液顺着脖子的血管慢慢向下流淌。

  "你是那样看待我的伤疤的吗?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只看到了那些吗?"他问她。

  赫敏的手在他手中颤了一下。"不是的。"

  "我也一样。你是我的。"他松开了她的手,用自己的左手轻抚着她的喉颈和锁骨,然后沿着她的胸骨缓缓向下,来到伤痕最为集中的地方。"你是我的。至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那并不重要。你还是我的。"他的头慢慢向她俯了过来,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时,他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把另一只手抽了出来,手指探进他的袍子里揪住,把他拉得更近。她回吻他,把他抱得那样紧,以至于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的手指抚过他的身体,触摸到了他身躯和肩背上的伤疤,她的心顿时痛了起来,于是她低下头,沿着这些伤疤一路吻了过去。因为他,她希望伤疤能全部消失;但她却从来没想过,她会因为自己而讨厌它们。

  他是她的。她不是因为想要把他变成某个能让她觉得更自在的人才去爱他。他是属于她的。

  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那句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我爱你。

  它就在她的嘴边,在舌尖上打着转,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把话咽了回去。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感觉,倘若她现在就说了出来,可能就会有厄运降临到他们头上。如果还有重要的话语没有说出口,那么他们也许就还有明天。

  于是她用一个急切而缱绻的吻取而代之。

  我爱你。她的嘴唇紧贴着他,舌尖在他下颚下的颈动脉处滑过;手指带着绝望缠绕着他的头发、在他肩上勾画着属于她的痕迹—她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她放纵自己沉沦,紧拥着他仿佛一辈子都不愿再放手,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她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凤凰社遭受重创,赫敏必须回去面对一切。

  转身离开之前,她又望了一眼整间藏书阁。

  "我会再带你过来的。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走出大门时,德拉科对她说。

  她顿了一下,随后朝他微微一笑。"不,你不必这么做。"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到门厅。这又是一处干净整洁、空无一物的地方。尽管已近夏季,却仍然又冷又暗。赫敏环视着四周。

  "这里一直都这么冷吗?"

  德拉科抬起头来。"我想,过去还是比现在暖和些的。我记得那种感觉。但是地脉已经受损,会影响到整座房子。我倒是能用些保护咒来减少这些影响—"他耸了耸肩,"但总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可以去做。"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幻影移形将她带到怀特克洛夫特。

  赫敏向后退开,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她还没来得及幻影移形,德拉科就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赫敏,求你—"他的声音哽住,下一秒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

  她知道他想对她说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别再受伤了。别再—"

  她踮起脚尖,用自己嘴唇封住了他未能完全说出口的话。他搂紧她的双肩,她能感觉到他想直接幻影移形把她带走、求她留下的欲望。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个缓慢温柔的吻,接着把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与他耳鬓厮磨。

  "千万小心,德拉科。"她贴着他的唇角低喃。"千万小心。不要死。"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紧,隐隐抽动着。然后他低声叹息,放开了她。

  她又吻了他一次,随后强迫自己抽身退开。她幻影移形消失的那一刻,他们仍然四目相接,紧紧凝视着对方。

  赫敏刚一踏进格里莫广场,便感到气氛空前紧张,整座屋子都透着明显的绝望。她在门厅里站了几秒钟,消化着这一切。此刻,她不再被德拉科的滔天怒意所影响,她终于有了空间去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愤怒。

  她绷紧下巴,走向病房去找帕德玛。

  帕德玛一看见她就哭了出来。"你还活着!我一转身就发现你不见了。"

  说完她匆匆奔了过来,准备给赫敏施诊断咒。

  赫敏推开了帕德玛的魔杖。"我很好,已经完全康复了。如果我还有危险的话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但你不会知道的,因为你昨天显然连一道像样的诊断咒都忘了用。你真的有好好用眼睛去观察诊断吗?"

  帕德玛愣住,脸色唰地变白。"我没有吗?不…等等—我先是用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说得没错。对不起。和你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已经习惯看着你使用高级魔咒了。我当时只施了一道基本的诊断咒—然后—然后我想我一定吓坏了。"

  赫敏瞪着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体内有吸血鬼的毒液,帕德玛,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以我当时的精神状态根本无法想起这回事。如果你用了一道更好的诊断咒,这绝对是相当容易解决的问题。要是我没有被带去接受治疗,我可能早就死在这间门厅里了。"

  帕德玛内疚地哭丧着脸。"我没有任何借口。我非常抱歉。"

  "抱歉可没办法让死人复生。"赫敏声音颤抖着,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她脖子和下巴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但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态度。"有些东西就应该死记硬背。有人受伤,你就必须在第一时间用高级诊断咒,确保你能知道确切的伤势程度,而不是等着你的病人开口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也做了那么多年的战地治疗师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现在还在跟你交代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很抱歉。"帕德玛哭得更厉害了。

  赫敏此刻只想把内心所有的情绪发泄到帕德玛身上,以至于舌头都在嘴里打起结来。她怒不可遏,感觉到自己的魔力都在指尖噼啪作响。

  她把双手背到身后,慢慢地攥紧拳头,强迫自己把那些恶语咽了回去。

  赫敏深吸了口气,把目光从帕德玛身上移开。"阿拉斯托在哪儿?"

  帕德玛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睛。"战情指挥室。凤凰社的任务汇报结束后,他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那里。昨天…沙克尔死了。哈利说是德拉科·马尔福杀了他。"

  赫敏浑身一僵。"哈利亲眼看见金斯莱死了?"

  帕德玛点了点头,面露疲色。"昨天—昨天死了很多人。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大部分记录。罗恩伤得很重。拉文德也死了。你知道的,他们很亲密。自从罗恩被狼人咬伤后,他们对待彼此就一直非常认真。他一看到拉文德死在眼前,立刻就失去理智了。哈利想要带他逃走,但是—罗恩他—他确实杀了那个食死徒替拉文德报了仇,但当哈利试图阻止他继续发疯的时候,他折断了哈利的右臂。金斯莱把他们俩都救了出来,但哈利拉着罗恩穿过反幻影移形保护咒时回头看了一眼。他说—他看见马尔福正站在金斯莱面前。他知道那是马尔福,因为那个食死徒摘下面具笑了一下,然后才射出了杀戮咒。"

  赫敏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双腿快要垮了。整间病房都在她眼前微微晃动。

  帕德玛碰了碰她的胳膊。"对不起,我该说得更温和些的。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很好。"

  赫敏眨了眨眼睛,感到一阵晕眩。"什么?"

  "沙克尔。你们是朋友,对吧?你们好像经常和对方见面谈话。"

  "噢—我们—我们—"她咽了口唾沫。"那都是些病房的后勤工作而已。"

  她又该怎么去形容她和金斯莱的关系呢?

  她的胸中空虚一片—这也正是她面对他的死亡时应有的情绪。对凤凰社来说,失去他是一个打击,一个可怕而沉重的打击;她由衷钦佩他作为一个战略家的操纵技巧,以及做出看似不可能的选择的能力。然而,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他让她成为了他的同谋—默许使用酷刑折磨,漠视她作为治疗师所给出的建议,还有他对德拉科残酷的利用。他可谓是一个天才傀儡师,有无数的办法找出可供他操纵的细线,借此让整个凤凰社维持运作。一直以来,都是他凭借一己之力才让他们活了下来,但赫敏却发现自己此刻如释重负,因为她终于摆脱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该对他的死有什么感受。

  "我觉得金斯莱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成自己的朋友。"她终于说道,把目光从帕德玛身上移开。

  "好吧…罗恩几乎已经彻底垮了。不仅是因为拉文德的事,还有其他的一切。"

  赫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罗恩和拉文德已经对彼此认真起来了。她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研究、做魔药实验、担心德拉科、照顾金妮;至于格里莫广场里的那些恋情,她几乎无暇留意。而且,这似乎也并不重要。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她去过分关心每个人的私事。

  金斯莱死了。死在一个凤凰社本不该被引入的圈套之中。

  眼看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凤凰社却在六年的奋力挣扎后仍然一无所获。过去一年里,他们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生存。若非金斯莱用那些巧妙的手段控制着哈利和整个抵抗军,她甚至无法想象他们要怎么才能活下来。

  而下一个将要代替他继续做这些事情的人,就是德拉科。

  她能感觉到未来已经如此注定了。

  从他看着她幻影移形离开时的眼神中,她就能看到这一切。

  帕德玛正在向她复述死伤名单—而赫敏只是心神不宁地听着她的报告。

  "我需要和穆迪谈谈。帕德玛,务必确保完整记录好所有情况;我稍后会来核实。"

  穆迪正坐在成堆的羊皮纸后面。见赫敏走进房间,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在周围施了十几道隐私咒,然后才开口说话。

  "看来你确实还活着。我一直埋头处理这些堆成山一样的报告,就听佩蒂尔说你受伤了,接着又失踪了,然后那个该死的小精灵又被派来'通知我'说你是被带走保护起来了。马尔福这样利用它多久了?"

  赫敏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去年四月开始。他是这么说的。"

  穆迪的嘴扭曲了起来。他可谓是她所有认识的人中疑心最重的一个。先是失去了金斯莱,紧接着便发现格里莫广场里存在着一个潜伏多时的间谍,难怪他会如此震惊。

  "我还以为它现在的主人是波特。"

  赫敏低头看着地板。"家养小精灵的魔法很复杂。我还没有做过什么广泛的研究—大多数文献的研究也只是以利用为目的。家养小精灵的魔力是基于自然累积。如果某个古老家族拥有一座依地脉而建、并用血液保护咒维系的宅邸,这些魔力就会互相交织,变得与这个家族的魔法标识越发相融。"

  话及此处,赫敏不由得想起了那些留在霍格沃茨的小精灵们,她的喉咙也随之发紧。霍格沃茨被迫关闭前,麦格曾主动提出打破他们与城堡之间的魔法纽带,赫敏也在撤离时在请求他们全部离开。有些小精灵同意了,但其他的小精灵却拒绝了。对于他们来说,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如同自己的家。

  她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都还活在被改造成监狱的霍格沃茨城堡里,还是已经在所谓的"不配合魔法"的清除行动中死在了食死徒手下。

  她把这个念头狠狠推开。

  "依我推测,无论小天狼星用了什么方法强行把格里莫广场的所有遗产归于哈利名下,这都已经破坏了克利切的魔法纽带。格里莫广场是布莱克老宅,克利切的魔法当然与此相连,但他与布莱克家族的魔法标识之间也存在同样的纽带。纳西莎死后,卢修斯就把家主之位和马尔福庄园全数交到了德拉科手里。如果德拉科用了血魔法保护咒让整座庄园真正归为己有,那么马尔福庄园与克利切之间的联系便不会亚于格里莫广场,甚至可能更多,因为哈利从来没有利用格里莫广场的血魔法保护咒来强化纽带。同时,格里莫广场这里属于布莱克家族的魔法标识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减弱消失,克利切必然会自行找到其他某个拥有布莱克标识的地方。所以对他来说,德拉科的指示远比哈利的命令影响更大。"

  "我希望它永远别再出现。"

  "我正要说到这个。他和哈利之间的纽带已经非常脆弱了,我想我自己就可以打破它。这样他与格里莫广场之间的联系就能彻底被切断。"

  "那它之后会怎么样?"穆迪的魔眼骨碌碌地旋转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他就只与马尔福庄园之间存在魔法纽带了。"

  穆迪似乎正在考虑她的提议。最后,他清了清嗓子。"很好。今晚之前让它滚蛋,否则就由我亲自处理了。"

  赫敏绷紧了肩膀,用力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件事要报告。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在保加利亚被杀。德拉科因此被召唤了。从汤姆对这个消息的反应来看,德拉科怀疑莱斯特兰奇金库中可能有魂器。"

  穆迪吃了一惊,继而厉色瞪着她。"你把魂器的事情告诉了马尔福?"他咆哮着质问她。

  赫敏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是的。"

  "你没有权限这么做。"

  她扬起下巴。"他已经发过誓了,穆迪。他不会背叛凤凰社的。我们早在五年多以前就已经知道了魂器的事,但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一个魂器的影子都没找到。而德拉科的效率比谁都高—"她的声音变得尖利,"你心知肚明,毕竟你派他去做的事一周比一周多,不是吗?"

  穆迪站了起来。"注意你的语气,格兰杰。"

  赫敏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在与他的目光相遇时,略微放低了已经剧烈颤动着的声音。"你们对他的利用已经过分了。如果我的治疗水平再差一些,在过去两个月里,他早就已经死了十次了。我告诉过你,也告诉过金斯莱,但你们都对此置若罔闻。他会完全依照你们的命令行事—没错,这是事实,但这并不等于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直到榨干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汤姆已经知道他的军队里有我们的间谍了—哼,要是他到现在都还没察觉,那简直就是奇迹了。他在考验食死徒们的忠诚。金斯莱做得太过火了,昨天的事就是后果。"

  她隔着桌子朝穆迪探出身去。"金斯莱已经为了所谓的'团结'让凤凰社落入圈套,最后还送了性命。我早就说过抵抗军根本不该插手。"她的胸口因为怒意翻腾而感到钝痛,仿佛胸骨又要再次骨折一般。"我说我们不该去,然后他就教育我说,把抵抗军置于首位,就等于赞同'巫师第一',离'纯血统第一'仅有一步之遥;然后他又提醒我,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都值得保护—说得好像那个豁出一切去保护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一样。"她在满腔沸腾的怒火中挣扎着呼吸,痛苦地咽下一口唾沫。"好吧,对方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会为了践行原则而毫不犹豫地踏入死亡陷阱了,那么从长远来看,你觉得昨天的这种英雄主义究竟还会让我们损失多少有价值的生命?"

  她尽全力将大脑封闭术的墙壁更牢地固定在原位,然后短促地呼出一口气。

  她紧紧抓住桌沿,迎着穆迪的目光,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不会再去注意什么语气了。"

  她直起身子,扫视了一眼房间。"我是你在格里莫广场唯一的心腹,也自认一直都是个顺从听话的走卒。但我已经受够凤凰社的毫无节制了,我也没看出这种做法究竟带来了什么成效。"她嘴唇扭曲,胸口抽紧。"与一年之前相比,我们与胜利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小。我一直都服从每一条命令,一句怨言也没有。如果这只关乎我一个人,那我当然会接受—毕竟,在这种时候停下来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又或者,如果我真的相信我们最终能赢的话,我也会接受的。但我不信。我认为就连你自己也是不信的。"

  她仍然直视着穆迪的眼睛,淡淡一笑。"倘若你在凤凰社里还有什么更好的盟友,务必让我瞧瞧。"

  穆迪一言不发。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德拉科和我会尽全力去寻找魂器。我需要拿到格兰芬多宝剑。我可以—"她的喉咙发紧,低头看着桌面,"—帮忙协调和管理侦察队,因为他们都认识我。我还可以把食物分发到每间安全屋,毕竟药剂分发原本就是我负责的,两件事情能同时完成。"她打量着他们之间那张桌子上的羊皮纸。"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告诉我吧。"

  作者注:

  "他就教育我说,把抵抗军置于首位,就等于赞同'巫师第一',离'纯血统第一'仅有一步之遥;然后他又提醒我,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都值得保护",引自《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第二十二章 。[1]

  [1]《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中的原句为:"我会说'巫师第一'与'纯血统第一'仅有一小步之遥,再往前一步就是'食死徒'。"金斯莱答道,"我们都是人,不是吗?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都值得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