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46章 往事·二十一

  2002年,圣诞

  韦斯莱一家在贝壳小屋庆祝圣诞节。帕德玛来到病房接班后,赫敏换了衣服,幻影移形前往贝壳小屋。

  她在外面的雪地里站了好几分钟,试图振作起来。之前和安吉利娜的对话让她心烦意乱,此刻她觉得自己急需重新找回控制感。不是自控,是对局面的控制。

  她盯着贝壳小屋的前门,心里默默预演着将要面对的情景。圣诞节会很平静,与以往大相径庭。年复一年,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安静,喝得越来越醉。去年的圣诞,亚瑟因为家里突然出现了太多人而感到不知所措,还发了病,最后莫丽不得不陪他一起离开。

  赫敏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地走个过场。微笑。唱圣诞歌。再为亚瑟和乔治做个检查。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哇哦!赫敏来了!"她刚一进门就听见弗雷德的高喊。

  所有人都转过身向她围了过来。大家的精神都出奇地好,兴高采烈,喧闹不止。她还没穿过房间,就有人把一大杯牛奶塞到了她手里。

  每个人都穿着莫丽送的圣诞套头毛衣。

  赫敏悄悄把几小瓶醒酒剂放在壁炉架上。

  比尔坐在一处角落里,在人声鼎沸中显得非常安静。芙蓉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

  哈利正和金妮挤在一把扶手椅里说着悄悄话。他和罗恩几天前刚刚结束了另一趟魂器搜寻任务。

  "赫敏,亲爱的,真高兴你能来。这是给你的。"莫丽把一份用薄纸包裹着的礼物塞进赫敏怀里。

  赫敏在一只脚凳上坐下,拆开了莫丽的礼物。一件中间织上了H字母的绿色套头毛衣。

  "谢谢你,莫丽,"她说,"真漂亮。"

  "妈妈!你为什么要用斯莱特林绿给赫敏织毛衣?"罗恩瞥见了赫敏手里的衣服,有些不满地嚷嚷着。

  莫丽拍了他一巴掌,脸上带着被冒犯的表情。"罗纳德!这是翡翠绿,很适合她的肤色。这颜色会让我想到哈利的眼睛。"

  "反正我看起来这就是斯莱特林绿。"罗恩在赫敏套上毛衣时做了个鬼脸。"呃啊…光是看着就能让我做噩梦。"

  赫敏和莫丽的关系有一些紧张。当初亚瑟刚刚受伤时,大家都希望赫敏和比尔能够合作逆转或彻底解除诅咒。莫丽对赫敏付出的所有努力一直都非常感激。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莫丽也不再开口。这本质上并不是某种责备。而只是一种切肤之痛。赫敏的存在,象征着一个深切希望的破灭。

  她们之间的互动仍然温暖,但双方都将互动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赫敏辗转得知,莫丽对她推崇黑魔法的做法持强烈的反对态度,但事实上,她们之间并不会去真的谈论这件事。

  赫敏不确定,莫丽选了这个颜色,究竟是认为这与她的肤色相衬,还是意味着某种形式的谴责。这个问题真的不值得去想,她已经厌倦了在这种事情上进行毫无意义的争论。

  她留下莫丽和罗恩在原地继续争吵,自己则起身去找亚瑟。

  韦斯莱先生正坐在角落的地板上,读着一本儿童翻翻书。赫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对他的大脑施了一道诊断咒。成年的亚瑟·韦斯莱仍然被锁在别的地方。卢修斯的诅咒没有让亚瑟陷入疯癫,也没有抹去他的记忆,只是魔法让亚瑟的思维停在了他童年早期的某个特定时刻。属于亚瑟的其他部分仍旧存在于他的身体和意识之中,等待着被释放。赫敏可以从诊断结果中看出这一点。但她不知道要如何在不造成真正的严重脑损伤的情况下突破那层魔法。

  亚瑟大脑中受损的那一部分正在缓慢恶化。随着神经连接因年久不用而逐渐消失,他的大脑活动也在萎缩。

  对此,赫敏也无能为力。

  "亚瑟,"赫敏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我有一份圣诞礼物要送给你。"

  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她。每次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她都会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和一股强烈的想要向他道歉的欲望,然而他不会理解她为什么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救你出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治好你。

  "今年我没有打算给任何人买礼物,但我在一家商店看到了这个,我就知道我必须买下来送给你。"赫敏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礼物。"这是橡皮鸭,可以浮在水面上。你可以带着它一起洗澡,或者把它放在水槽里。"

  亚瑟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橡皮鸭,猛地站起身来。赫敏握紧了魔杖。她曾经好几次在亚瑟太过激动或生气的时候被他撞到房间的另一头。

  "比尔!比尔,来玩这个。"他的声音仍然是个成年人,但他的话和那股坚持的语气却像个孩子。他把橡皮鸭举过头顶挥舞着。"放进水槽里!"

  比尔装出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他在父亲身边总是如此—身子前倾,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

  亚瑟把玩具推到比尔的脸上,差点戳进比尔的眼睛。赫敏蹙起眉头。

  "鸭子!放进水槽!"

  "没错,我们一起看看它是怎么浮在水上的,好不好?"比尔站了起来。阿瑟转过身,飞快地穿过走廊奔向浴室。"不要跑,亚瑟!"

  赫敏继续往内走,发现弗雷德和乔治在外面的花园里。乔治正在尝试用拐杖倒立。赫敏刚一推门,他就失去了平衡,脸朝下摔进了雪堆里。

  "乔治!"赫敏走上前去把他拉了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的雪。"就算你要胡来,也至少该选在清醒的时候。"

  "抱歉,妈妈。"乔治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任她拉他起身,在他身上前前后后拍雪,弗雷德则把拐杖拾了起来。

  赫敏朝乔治翻了个白眼。下一秒,他结结实实地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她愕然瞪着他。

  "圣诞快乐,赫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可不能没有圣诞之吻。弗雷德已经把他的给了安吉利娜,所以我这个被遗弃的孤家寡人只能去吻那个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女人了。"他把一只手虔诚地放在胸前,露出一个带着祝福的微笑。

  赫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是太可怕了。如果那是我的初吻怎么办?"

  乔治立刻换上一副绝望的表情。"难道那不是吗?莫非在我之前,你还亲吻过你的其他病人?"

  赫敏觉得耳尖发烫,移开了目光。"其实我的初吻是和威克多尔。"

  "哇,我的心好痛。"乔治拄着拐杖,非常入戏地向后踉跄退了几步。"就是因为我不够粗暴吗?还是说你只喜欢找球手?"

  赫敏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某个粗暴的找球手。"我要进去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治好,如果你非要冒险胡来,至少别让我看到。"

  她回到屋内,坐进角落的沙发里,带着困惑看着这幅热闹的庆祝场面。

  查理在捉弄金妮和哈利,仰着头哈哈大笑。赫敏已经不记得上次听到查理的笑声是什么时候了。又或是罗恩和哈利的笑声。

  他们现在都很开心。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他们这么开心。

  赫敏静观着眼前的场景,一股令她毛骨悚然的恐惧突然袭上心头。

  贝壳小屋里洋溢着的欢乐不只是属于圣诞节的庆贺和酒精的作用。整座房子都热闹得快要炸开,几乎因为那股漫溢的希望而震动起来。

  如果没有先前与安吉利娜的那番对话,赫敏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不仅仅是抵抗军。凤凰社的成员们也都相信他们正在赢得这场战争。

  赫敏独自坐在角落里消化着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道白日梦咒里,而她周围的世界却欢腾一片。

  凤凰社现在绝不会改变战术,他们永远不会同意使用黑魔法。她已经再清楚不过。

  一旦德拉科背叛了他们,或者完成了他所追求的赎罪,不再为凤凰社效力,情势就会急转直下,到时就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力挽狂澜了。

  一旦凤凰社的其他成员发觉了德拉科的事,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那都可能会为整个组织带来灭顶之灾。大家对金斯莱和穆迪的信任会被完全粉碎。

  赫敏觉得自己可能要吐了。她想要离开。

  但她的身子却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

  哈利走了过来,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和她一起注视着整间房间。金妮正陪着亚瑟。罗恩、弗雷德和乔治似乎正在捣鼓什么恶作剧。莫丽正忙着准备食物,查理在帮她打下手。

  "这一切—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片刻后,哈利开口。"这就是我前进的动力。每一天都是。"

  赫敏无言以对。

  "你想念你的家人吗?"哈利仔细地端详着她。赫敏短促地点了下头。哈利抬起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肩,把她拉近自己。"总有一天,你的父母也会和我们在一起的。"

  赫敏看着莫丽停下手上的事,吻了吻亚瑟的额头,带着一脸称赞的表情看着他的橡皮鸭。

  "他们—他们不会了。他们再也不会从澳大利亚回来了。"她声音极轻。哈利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垂到自己的膝盖上。"逆转这种大范围的遗忘咒只有一个特定的窗口期。超过的话,就会有很高的严重脑损伤风险。如果我想要逆转遗忘咒,就必须在去年圣诞节前完成。窗口期只有五年。"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提过这个。"哈利的声音极为震惊,带着悲痛。

  赫敏揪着毛衣的袖子,没有抬头看他。"专注于工作比想着那些事情更容易。早在我决定把他们藏起来的时候,我就明白这其中的风险了。"

  "我很抱歉。"哈利握紧了她的手。"我非常非常抱歉,赫敏。"

  "没事的。保护别人,同时就意味着可能失去他们—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但这不包括我。你永远是我的家人。"

  赫敏还没来得及答话,莫丽就拿着相机、拖着罗恩匆匆走了过来。"来给你们三个照张相吧。赫敏,你挪过去一点,亲爱的,这样罗恩就可以坐在你旁边了。没错就这样,手臂互相搂着。哈利,理一下你的头发。哦算了,就这样吧。来笑一个…"

  赫敏实在笑不出来。当罗恩和哈利用沉重的胳膊搂住她的肩时,她的嘴角微微抬起。随即是一道眩目的闪光。

  "太棒了。我们有好多年没拍过你们三个在一起的照片了。"莫丽说完,又走过去给比尔和芙蓉拍照。

  罗恩看着母亲指挥着芙蓉摆好姿势,哼了一声,然后扯了扯赫敏辫子上滑落的一绺卷发。"这撮,真是格格不入啊。就像—你毕竟不是个斯莱特林。"

  赫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所以分院帽才把我分进了格兰芬多。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哈利也没有被分到斯莱特林。"

  她和罗恩都看向了哈利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看上去就像触电了之后还试图用润发膏来拯救一下似的。其中一半的头发似乎在某个时候被梳理过,但剩下的全都直愣愣地竖着,戳向不同的方向。

  "你到底对你的头发做了什么?"赫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哈利瞬间脸红。"我本来梳了头的。然后金妮和我—呃,亲热了一下。"

  罗恩佯装呕吐。"亲热。"他嗤笑了一声。"那可是我的宝贝小妹妹。一想到你们俩那啥—我简直就想把我的眼睛挖出来。"

  "相信我,我也一样。"赫敏小声说。"我发誓,他们俩都不知道最基本的隐私咒和锁门咒要怎么用。"

  哈利闻言一脸惊恐。

  "罗纳德,"莫丽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我想给你们所有兄弟姐妹来张合照!到圣诞树这边来。站在金妮旁边。"

  赫敏和哈利看着罗恩慢悠悠地走过去,摆好姿势拍了一张家庭合影。赫敏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钝痛,仿佛胸骨被碾碎了一般。

  哈利转头看向赫敏。她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许变化,然后他才开口。"等这一切都结束,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既年轻又苍老,几乎能唤起她一生的记忆。赫敏回望着他,整颗心都快要跳出喉咙。

  她张开嘴,想说她也希望能够如此。因为她真的希望。只要能达到战争的终点,并仍能保留最后的一丝自我,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哈利就抓住了她的手。"你是我的家人,我也永远是你的家人。我知道最近我们俩经常吵架,但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你想保护我们。我只是无法让自己去想象黑魔法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如果没有你,没有罗恩,没有韦斯莱一家和我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打赢这场战争。我真希望我能早点告诉你这些,但现在也不迟,我希望我们可以修复一切。你总是为我着想,比任何人都更顾虑我在意我。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赫敏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哈利,你根本不知道我愿意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她张开嘴,然后又合上,把她真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们还没有赢呢,哈利。"终于,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不想等到以后再说这些。"哈利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为你着想,我对此非常抱歉。我一直都在担心去参与突袭任务的每个人,但我却从来没有停下来想过你会怎么样。金妮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在你们病房里情况有多糟糕,你看到的只有每一场战斗最糟糕的一面,看了一次又一次,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以前,罗恩和我去战斗的时候,他总有他的家人,而我有你。但眼下这场面对黑魔法的战争,他和我满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抵抗军,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我们三个在一起,总是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我希望我们能再次回到从前那样。你呢?"

  赫敏怔怔地望着哈利。她动摇了。

  她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她的第一个朋友。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任何事,只要能保护他。

  任何事。

  甚至是放弃他。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如果你还贪心地想得到这个,当他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你只会伤得他更深。如果你放任自己相信这是真的,你也只会伤得自己更深。

  她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把手抽了回来。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闯入了一个慢镜头中—知道正在发生什么,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停下。

  "我觉得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做朋友了,哈利。"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哈利呆呆地瞪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意思?"

  赫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种冰冷的感觉渐渐蔓延至全身。"我们—我们已经有很多年都不是朋友了,哈利。"她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地说道。"上一次你把我当成朋友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哪一次,你走进医院病房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看望别人?"

  "我—"

  "我之所以成为一个治疗师,是为了保护你,可你却因此抛弃了我。"

  "我—我没有。赫敏,我承认我原本可以做得比这更好,但这并不是说我和罗恩撇下你出去花天酒地了。"

  "那—当然了。"赫敏喘不过气。她一直用她从德拉科那里学来的那种残酷无情的声音对哈利说话。"你根本没有时间。DA成员显然是最优先的—为了团队凝聚力嘛。如果不是你一直日理万机,我敢说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这么多年了,你本来早就可以说出刚才那些话了。但你没有那个时间,所以你别无选择,只能在罗恩当着整个凤凰社的面骂我婊子之后再拍拍他的肩膀。毕竟,他才是你的决斗搭档。"她的语气尖刻如刀。

  "那是因为你说我们应该使用杀戮咒。"哈利苦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坚定。

  赫敏轻笑一声。"我现在仍然想让你们这么做。"

  然后便是一片死寂。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哈利整整一分钟都说不出话来。"仍然?"

  赫敏轻轻点了点头。

  哈利慢慢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是无法相信。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哈利。我希望这场战争可以终结。我不想让凤凰社认为自己正在取胜,然后让所有的一切又在十四年之后重新上演,就像上次一样。"她的语气很强硬却又疲倦。

  她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切中要害。

  她的心如刀割,胸口也痛得几欲裂开,腹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如果哈利此时还握着她的手,他就会感觉到她在发抖。

  "你到底知不知道黑魔法会对一个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哈利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赫敏的神情仍然冰冷。"我当然知道。我是个治疗师,这是我的专长。而且我告诉你,它值这个代价。我不是让你去用黑暗仪式或者去喝独角兽的血,我只是说,面对那些想要杀你的人,不要手下留情。你真以为只要把他关进监狱就了事了吗?你真以为仅凭一道缴械咒就能打败他吗?你愿意拿你自己的性命去赌吗?罗恩的命呢?金妮的命呢?整个抵抗军呢?只要能杀了他和他的追随者,一切都是值得的。难道你对他们还没有恨到起杀心的地步吗?"

  "我没有。因为这永远都不值得。"哈利厉声反驳。"我们不会靠这种方法取胜。我不能那样去战斗。当我站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时候,我想的是所有我爱的人,想的是我该如何保护他们,我多么想再次见到他们。如果胜利仅仅意味着要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人慢慢死去,那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每一场战斗都是一次考验。不屈服于仇恨是一种选择。你不能同时选择爱和恨。我不会为了胜利就像汤姆·里德尔那样行事。第一次巫师战争留下的经验就是,只要人们相信爱,爱就会战胜一切。我们必须在简单和正确之间做出选择。如果选错了,那我们永远都无法打败他。"

  "你是在指责我想选择'简单'?"赫敏彻底惊呆在原地。

  "你想要使用黑魔法,就因为它们更'有效'。没错,我得说这显然是一个简单而非正确的选择。"哈利面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善与恶的战争是一场考验。赫敏,你不仅自己失败了,你还想把整个抵抗军都拉上绝路为你陪葬。我还以为你是和斯内普相处了太久才会变成这样。但我现在正在意识到,是你自己。你是真的如此相信的。"

  赫敏此时再也不用假装生气或痛苦了。她毫不掩饰地冲着他冷声嘲笑。"我当然相信。想想科林吧,哈利。想想科林是怎么在你面前死去的,然后做个乘法,乘以过去三年每一场战斗和袭击的伤亡人数。那—"她狠狠地指了指自己,"—就是我从培训完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全部的生活。你的朋友们就是那样死去的。"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赫敏。"哈利的声音在颤抖,他身子前倾向她靠近,牙齿反射着亮光。"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训练他们,和他们并肩作战,把他们带回来。我愿意为他们去死。只要能救他们,我几乎可以做任何事。可一旦涉及光明和黑魔法,那就事关重大了。不管你认为你能从中得到什么,背弃信仰屈服于使用黑魔法都是不值得的。凤凰社会永远坚持光明。"

  赫敏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绷断。"如果你让别人牺牲自己,来确保你的双手和灵魂不染污秽,那你就根本不是在坚持光明。"

  哈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你怎么敢?"他暴怒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他妈的怎么敢?!我从来没有—我从来不会—要求任何人为我去死。我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就是人们不要再为我而死。我不想成为救世主。我不想要这场该死的战争。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这个房子里的人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他们牺牲了自己,因为他们信仰的是爱而不是恨。可你现在想说什么?想说他们错了?想说如果他们像你一样聪明,他们现在就还会在我身边吗?我的教父也死了。你的父母至少都还在某个地方平安地活着。可我甚至连那一点点的慰藉都没有。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我可以面带微笑迎接死亡。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我不会让任何人自己毒害自己的灵魂。我不会让他们做那种事。我也不会为抵抗军树立那样的榜样。"

  他盯着赫敏,目眦欲裂,赫敏能感觉到他周身翻腾的怒意。这让她—以一种可怕的方式—想起了德拉科。

  "罗恩说得没错。"过了一会儿哈利再度开口。他语气中的愤怒突然消失了,听起来更接近于千疮百孔的绝望。"你就是个婊子。你真的不明白凤凰社的宗旨。"

  "保护魔法世界和麻瓜世界不受汤姆·里德尔和他那些食死徒的侵害,"赫敏轻声说,"这才是凤凰社的宗旨。"

  她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哈利,花了片刻的时间用双眼把他的样子记在脑海里,然后移开了目光。"但我想,你们是对的,我就是个婊子。我不认为现在否认这一点还有什么用。"她发出一阵带着哽咽的轻笑。"一直以来,每个人似乎都是这么说我的。我希望,你对战争的看法是正确的,哈利。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赫敏转身走出了贝壳小屋。

  她穿过花园,走向远处的山丘。她一步不停地向前走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扯得她胸口生疼。血液奔流冲击的声音在耳朵里隆隆作响,她几乎听不到呼啸的风声—但她能感觉到凛冽刺骨的寒风迎面吹上自己的脸颊。

  最后,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雪白。这确实是个美丽的圣诞节。赫敏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圣诞节下雪是哪一年的事情了。

  她的四肢都冻僵了。她想呆在原地。呆在这里一步也不要动。已经没有什么还能比她此刻的感觉更糟了。

  她根本不愿意去想她现在的感觉有多糟糕;她的头有多痛;她的心又有多痛。她觉得胸口好像有一道裂口。仿佛有人锯开了她的胸骨,再用牵开器把骨头撬开—就像麻瓜的心脏手术一样。她的身体被生生撕开,无法言喻的痛楚蔓延至她的全身的每一处角落,仿若眼下的寒冬一般刺骨。

  如果她低下头,就会看到那里有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晕染出一片殷红。

  "赫敏!"金妮的声音穿过了喧嚣的寒风。

  赫敏转过身。

  "赫敏…"金妮正踩着雪朝她走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赫敏呆呆地望着金妮。"什么做什么?"

  "你刚才是故意的—我看得出来—这样哈利就会发怒,然后任你离开。可是为什么?他和罗恩是你的一切啊。虽然他们有一半时间都可能会忘记这一点,但我都知道。可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在怕什么?甚至在哈利生气之前,你坐在沙发上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参加我们的葬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赫敏无言地看着金妮,裹在斯莱特林绿的毛衣中瑟瑟发抖。

  金妮抬手向她施了一道保暖咒。

  "我—"赫敏刚开口又停了下来,一连几秒钟都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了,金妮。我没有办法假装一切都会好起来。就算我们明天一早就赢了,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认为我们本来可以做得比现在好得多。黑魔法可以缩短战争的时间,可以拯救抵抗军的战士。如果哈利希望这一切结束后我还会站在他身边微笑,那么他现在就应该打破他的幻想。"

  金妮两眼紧紧盯着赫敏,睫毛上的冰晶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她的头发被风吹向身后,露出了脸上的伤疤。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它已经褪色了许多,但此刻的寒冷让疤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更加鲜明。缺陷让金妮的美丽更令人称奇,美与残缺之间的强烈对比让她更加夺目—真是悲剧式的自我催眠。

  "你—你认为战争结束之后,"金妮慢慢地开口,瞪圆了眼睛,眼神吃惊而清醒,"你就不会再和我们在一起了…"

  "我已经把自己全部交给这场战争了,金妮。等战争结束了—我就什么都不剩了。"

  金妮摇着头,向赫敏伸出手。"别这么说—赫敏—"

  "金妮,如果你再给我一句空洞的鼓励,我可能会承受不住的。"赫敏声音平淡。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看着凝结的水汽上升消失在半空中。"我没有办法—我没有精力再为你们所有人假装下去了。我已经受够了。"

  金妮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赫敏更快一步幻影移形离开了。

  她回到格里莫广场,躲进藏书阁里。

  第二天工作的时候,她只感到浑身冰冷。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她可以用大脑封闭术来封闭自己的思想,但是身体—她还从未意识到悲伤原来可以让身体这么痛。

  她正配制魔药的时候,穆迪找到了她。

  "格兰杰,西弗勒斯想在今晚和你见一面。"

  赫敏转过身,带着警惕的表情盯着穆迪。"为什么?"

  "讨论你的进展。"

  赫敏眯起了双眼。"我以为你一直都有告知他我的情况。"

  穆迪的表情毫无变化。"他有一些问题需要你亲自回答。"

  赫敏觉得胃微微下沉。"什么时候?"

  "七点。"

  "好,我会去见他的。"她转回身面对她的坩埚。穆迪站在原地打量了她几秒钟,然后转身离开。她没有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