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45章 : 往事·二十

  2002年,十二月

  德拉科迎着她的目光,挑了挑眉。

  "你抢走了我的名次—这比其他的更糟糕。我早在入学前就在家里接受辅导,为霍格沃茨的七年学习生活做足准备。我父亲也早就为我规划好了整个人生:年级第一、级长、魁地奇队长、男生学生会主席,毕业后进入魔法部实习,再加入威森加摩,最后成为魔法部长。他因为参加第一次巫师战争而断送了魔法部的职业生涯,所以我理当接手并完成这一切。但是,从一年级开始,就有一个劣等的泥巴种小女孩竟然能每门课的成绩都超过我。"

  他伸手覆上她的喉咙。赫敏的呼吸有些困难,他却收紧了五指,将她的脸向他拉近。

  德拉科的眼睛闪着亮光,语气近乎轻松随意,仿佛只是在吓唬她,好让她退缩。"我必须承认,二年级密室被打开的时候,我是真心希望你死。在我父亲赞助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扫帚之前,我就已经自己凭实力成为了找球手,但拜你那句小小评论所赐,整个学校都以为是我父亲花钱替我走的后门。"他一边说着,拇指一边从她的喉咙滑到下巴,指尖用力压住颚骨,迫使她的头向后仰起。

  他试图逼她退缩。赫敏一直紧盯着他的双眼。虹膜的颜色变暗了。

  整个房间似乎越来越暖。

  他仍在继续说着。

  "所以,我们很容易相信世界上的那些问题都该由麻瓜和他们的后代来负责。我生命中遇到的那些问题也确实如此。一个是混血的波特—走到哪里都有无穷无尽的运气和偏袒;一个是你;还有头号血统叛徒、穷鬼韦斯莱一家。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相信,没有你和你的那些同类,巫师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我不知道你是这么看待我的。"赫敏说。

  她能感觉到热量自他的手掌向外散发,传到她的肩膀之间,穿透她的皮肤,在她的小腹的某处扩散开来,直到传遍她的全身。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微微颤抖着。

  他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比起我和波特之间的竞争,我对你的仇恨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你只是一个令我恼火的原因罢了。尽管你的成绩不错,但至少长得丑,社交能力令人尴尬,还明显缺乏安全感。"他微微勾唇哂笑。"如果你不是波特的朋友的话,就算成绩比我好也没什么关系。是他把你拉到了聚光灯之下,是他对你依赖到他无法否认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波特,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赫敏突然觉得胃里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回想起自己最初怀疑过的事情:他向凤凰社索要她,是对哈利的某种报复。她几乎已经忘记了那种担忧。

  他轻轻一笑,身子前倾,这样他就能俯视着她,同时继续抓着她的喉咙,低头盯着她的脸。他们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她再一次意识到他的身形有多么高大,以及如果他想的话,又能伤害她到什么地步。他仿佛是她面前的一座密闭金库,她试图破门而入,却不知道大门的另一侧除了滔天的愤怒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这是她应该完成的任务。

  她屏住呼吸,微微发抖。德拉科的眼睛又暗了几分。

  他把她拉得更近。她的心跳得很厉害,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这只是在演戏—她告诉自己。之前他喝醉的时候也没有伤害她。他只是想吓唬她而已。

  他呼出的气在她脸颊上发烫。他的嗓音低沉,几乎在对她呓语,萦绕在她的耳畔,又仿佛缠上了她的神经,一丝丝收紧。

  "黑魔王其实并不关心血统纯正或他的追随者们,也不在乎魔法的真正威力。只是你们这些麻瓜出身的巫师碰巧足够低等粗俗,看起来像个威胁。这就正好给了黑魔王一个积聚权力的借口,也鼓动了黑暗生物们加入他的麾下。他通过这种方式与东欧大部分国家结成同盟。首先是罗马尼亚,然后是其他国家。成千上万的黑暗生物都迫切希望看到《保密法》被推翻,看到针对它们的魔杖禁令随之终结。大多数纯血家族都对巫师要被迫藏于阴影之中以迁就麻瓜的现状极为不满。他们已经有足够的怨憎,就算不足以让他们加入伏地魔麾下,也足以怂恿他们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德拉科的脸又贴近了些,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黑魔王想要的是权力。至于为了得到权力需要牺牲什么样的垫脚石,他才不会在乎。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师—"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嘴唇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你们…实在是太简单了。"

  赫敏几乎无法呼吸。她全身绷紧,仿佛身处某种恐惧的悬崖边缘。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狂跳不止,周围的一切全都变得模糊。

  她想逃跑,留在这里只会让她感到害怕和脆弱。她懂得人体解剖学和生理学的知识,但她的身体反应却是她所不熟悉的。她的生理机能不该如此令自己困惑。她需要些空间来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又不想离开;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知道什么样的肢体接触会令人感到安慰。但眼下这种接触不是。德拉科扼住她的喉咙的手并没有令她感到安慰,而是令她惊恐—也令她兴奋。

  "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她强迫自己开口,"我们只是用来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他轻轻把她向后推了推。"正是。"

  她端详着他。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黑色,两颊的凹陷处微微泛红。他的拇指沿着她下颚的线条慢慢划过。她舔了舔嘴唇。

  "那么,杀了我们就能解决你们的问题了吗?"她问。

  他的手停了下来。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眼睛闪起了光芒,笑了起来。

  "至少,你现在肯定威胁不到我的位置了,不是吗?"他的另一只手滑入了她的双腿之间。

  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紧盯着她的双眸。他的手指轻车熟路地扭动按压着她大腿的顶端。她如遭电击,神经仿佛都被击穿。

  她禁不住喘息出声。

  霎时,所有一切都带着冰冷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

  赫敏猛地从他身边挣脱开来。

  德拉科立刻将双手从她身上抽了回去,一脸冷漠地看着她越退越远,直到她退到了床的另一头。

  她微微发抖。她仍能感觉到他在触碰她。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双腿内侧,眼睛紧紧注视着她;好像是在提醒她,他已经把她变成了他的所有物—并不是因为他想要她。只是因为他可以;因为当他向凤凰社提议时,他觉得这样会很有趣;因为他有他们无法拒绝的力量,而她只是一枚棋子。

  现在,他只需要看着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他的妓女,用尽她所能想到的任何方法,只求自己至少能够成为他不愿意放弃的所有物。他无需再进一步贬低她侮辱她。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看着她自己作践自己,对他卑躬屈膝。

  她的颧骨似乎凹陷了下去。她感到一阵恶心。

  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镇定下来,双手还是颤抖不止。她咬住下嘴唇,深吸了几口气。

  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后,她强迫自己开口。"这周—你有什么消息吗?"

  此时此刻,还需要问他这个问题显得几乎有些滑稽。尽管—这才一直都是他们会面的意义所在。只是她已经习惯了。

  她突然间又体会到了那种痛苦。这一刻几乎可笑得令人恶心。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黑色幽默。她只知道,这是一种痛苦的东西,一种让人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的东西,却同时带着几分残酷的滑稽。

  德拉科勾着唇角,拿出一卷羊皮纸。他把自己的想法阐述得明明白白,仿佛他亲手将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捅入了她的胸腹,然后折断了刀柄,好让刀身仍旧留在她的身体里。他没有再出言侮辱她,这就表明他知道。

  她抬起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羊皮纸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便离开了棚屋。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回到格里莫广场后,她立刻服下了缓和剂。她站在魔药储藏室里,等着自己的手停止颤抖。

  双手终于回归平稳后,她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下这间狭小的房间。她整理着一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皮夹子模样的东西。这些是她为今年圣诞准备的礼物,相当可悲的礼物—她做了紧急治疗包。又是紧急治疗包。她每年都做这些。把最基本的治疗用品都打包在一起,再施上缩小咒,好方便携带。

  赫敏没有钱给她的朋友买那些他们永远不会去读的书,也没有时间为他们织帽子或围巾。于是她为他们准备了魔药,希望他们物尽其用,而不是带着那些能用魔药轻易治愈的伤口幻影移形回来。女孩们会照做,还会请赫敏再给她们补充更多。纳威、弗雷德、迪安·托马斯和迈克尔·科纳偶尔也会让他们的治疗包派上用场。

  但赫敏怀疑,哈利和罗恩甚至从没有打开过她送的治疗包。每次她把新做好的送给他们时,他们都会不好意思地把旧的那些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一直以来,他们要么直接忽视自己的伤势,要么立刻惊慌失措地幻影移形回到格里莫广场。在这方面,金妮一直是哈利和罗恩的绝佳搭档。每次只要有她和两个男孩一起出门执行任务,他们返回时的状态往往会好得多。

  赫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从架子上取下几只小瓶,开始做另一套治疗包。

  她有任务在身。至于她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作何感受,这并不重要。

  这从来都不重要。

  又到了周二。德拉科幻影移形出现在屋内时,他和赫敏都停了下来,凝视着对方。

  "我有一份圣诞礼物要送你。"片刻后,她率先开口。"嗯…其实也不能真的算。但我觉得从时机和场合来说,也差不多了。"

  她取出了小皮盒,递给他。

  "这是—这是个紧急治疗包。我给每个朋友都做了一套。"

  德拉科挑了挑眉,从她手里接过皮盒,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接受她的"礼物"是对她的一种施恩。

  "如果你不打算去找个治疗师,至少把这个带在身边。"她语速飞快,想在他出言打断之前把话说完。"如果你愿意让我教你几种咒语,你自己就能对付最基本的伤了。"

  他轻轻打开盒子,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我大部分都可以自己买到。"

  赫敏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她没有指望他会感激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接受的心理准备。

  "既然如此那就更简单了,用这些把你用完的东西重新装满就行。"赫敏强迫自己走近了些,抬手指着各式各样的小瓶。

  "瓶子上都贴了标签。这瓶是治疗脑震荡的,适用于头部遭受的任何类型的撞击,不过你还是应该用诊断咒先行检查一下。莫特拉鼠汁,用于轻微的皮肤擦伤或瘀伤。化淤膏则是针对更深层、更严重的血肿。白鲜香精对于多数伤情来说都是王牌药,除非是诅咒造成的伤口,否则白鲜可以用来治疗最严重的外伤、狼人咬伤,以及分体。但眼部和脑损伤除外,这种情况下你必须求助于专科治疗师。如果你伤在眼睛,或者遭遇任何刺穿了头骨的创伤,千万不要想着用幻影移形或其他移位传送方式,因为过程中的压力会造成不可逆的伤损。这种抗毒血清可以中和一般毒物咬伤或蜇伤,但没办法对付4X级[1]以上的魔法生物。这瓶解毒药可以抵消吸血鬼咬伤的抗凝血特性…"

  德拉科发出一声轻哼。

  赫敏固执地继续说下去。"镇定剂。补血药。这瓶是用于内部器官损伤、肾脏挫伤之类的。我会教你一种诊断咒语来检查这种情况。这个,是针对酸性诅咒的镇痛剂。至于反咒我想你一定已经掌握了。镇痛剂会在减缓疼痛的同时彻底中和诅咒。虽然你还是需要小心地把所有受损的骨头取出来,让它们重新长好;但是镇痛剂会缩短整整几天的恢复时间,减少神经损伤的可能性。还有一块巧克力,以防你遇到摄魂怪。只要你把这些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它们就会变回原先的大小。我用了缩小咒,这样盒子就不会因为太大而无法携带了。"

  赫敏没有提及的是,她已经把这份送给德拉科的治疗包扩充了许多,远远超过了她给其他人的那些基本治疗魔药。如果是她的朋友们受伤了,她还能指望他们会来找她医治。但她不认为德拉科也会这么做。倘若他真的不再信任其他治疗师,至少她可以给他足够的治疗用品,帮他做好独自处理更多伤情的准备。

  德拉科"啪"地一声关上了盒子。赫敏抬头严肃地看着他。"就—把它带在身边吧。我教你一种诊断咒,这样你就能知道自己的伤到底严不严重。"

  "格兰杰,我知道怎么施诊断咒。"他的表情有些生气。

  "你知道的那种估计不会是我准备教你的。这道咒语没有那么常用,更加艰深,但也更适用于战争造成的创伤。你会的那道应该是最基本的家用诊断咒,通常是用来诊断发烧、感染和日常跌打损伤的。大多数的医学教科书都会教授这种常规诊断咒,因为它们会假设治疗师可以自此逐步缩小诊断的重心。但对你来说,最有可能需要用到诊断咒的时候是在某场突袭或决斗之后。所以你需要侧重的是诅咒检测和身体损伤。没有必要在寻找龙痘病毒或检查有没有局部变形迹象上浪费时间。"

  她对着自己演示了一遍施咒方法。

  "看到了吗?咒语本身很简单,难点在于怎么看读数,但我们只用学好最基本的就行。这些颜色和方位都很直观。我没有中诅咒,也没有受伤,所以现在的诊断结果读起来会很无聊。我用不同的方式倾斜魔杖,就可以重点查看身体不同区域的读数。现在所有的都是天蓝色,表明我的状况很健康。如果开始变成蓝绿色,则代表失血量或体温下降已经达到了危险水平。如果变成皇室蓝,那就是发烧。读的时候要从头部开始向下检查。颜色越亮,就表示伤情越轻。如果出现了黑色,哪怕是最轻微的黑色,都可能是致命伤。红色代表外伤,紫色代表内伤。如果你的头部呈现紫色,那就说明你有脑震荡;如果躯干呈紫色,就意味着你应该服用治疗内伤的魔药。青柠绿代表轻度魔咒损伤,但铬绿色表示诅咒,这种时候最好直接去圣芒戈五楼魔咒伤害科,或请治疗师来帮你处理。黄色表示你中了毒药或毒液。骨折会呈现出淡橙色,但若是骨头碎裂和错位,会更接近南瓜色。如果是骨折的话,你应该自己就能治疗。咒语很简单,我来教你。"

  马尔福虽然表现得不情不愿,但还算配合,有时甚至显得有点好奇。赫敏下定决心,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地训练他的治疗技能,并让他照做一遍以确定他可以依靠自己完成所有内容。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她也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他是一个天生的大脑封闭师,那股刀锋般的专注力几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想要做到精准对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她怀疑他可能对治疗理论略知一二。她几乎想要开口问他这是为什么,但她也能感觉到他眼下的配合是一种基于条件的妥协。于是她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一堆治疗小窍门。

  "反正,这些就是基础部分。"她最后说。

  他看了一眼手表。"你知道自己已经连续讲了将近两个小时吗?"

  赫敏两颊绯红。"但这还只是基础部分。"

  他们同时停顿了一瞬。赫敏意识到自己离德拉科太近了,两人的肩膀都时不时碰到对方。她能闻到粘附在他皮肤上的橡木苔的气味。她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一时间,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再如之前那样充满紧张和怨恨,仿佛战争也在此刻消失,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她几乎就要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容。因为只要他愿意,他也是可以很友好的。她这一天已经太累了。

  她尽量不去想这让她有多么可悲。

  接着,德拉科把嘴唇抿成一条扁平的直线,她看到他咬紧了下巴。她看着他的眼睛闪了一下,眼神渐渐锐利;像是紧盯着猎物的猛禽,眼神开始变得残忍。

  她向后退开,垂下了目光。"圣诞快乐,德拉科。"

  他凝视着她,似乎正在沉思,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她从来都猜不透他会做些什么。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指烦躁不安地乱动起来。

  他扭动着下巴。赫敏做好了迎接他怒意的准备,觉得内心冷得只剩一片空洞。

  "我有东西要给你。"他说着把手伸进长袍。

  他拿出一样裹着油布的东西递给她。她抬手接了过来,慢慢摊开油布,露出裹在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套打造得漂亮而锋利的匕首,装在同样精致的刀鞘内。

  "这对匕首应该够小了,你可以把其中一把直接绑在前臂上。刀鞘是用浸了蝎尾狮血液的八眼巨蛛蛛丝做的,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调整大小,而且不会限制你的移动。至于另一把匕首,你应该绑在小腿上。"他交代这些信息时显得十分奇怪,目光一直在避着赫敏,却又在她仔细端详匕首的时候忍不住扫向她。

  "这些是妖精锻造的银器吗?"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嗯。事实上,它们也浸泡过蝎尾狮的毒液。"

  她猛地抬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说—"

  "它死了。死得很惨。"他微微翘起嘴角。"我怀疑是恶劣天气导致的。昨天我已经填好了所有的文件,并把它的尸身交给了麦克奈尔。"

  "但你趁此之前收集了它的毒液。"赫敏从刀鞘里抽出一把匕首,盯着锋利的刀刃—它几乎可以割开一切,就算是铁甲咒和其他保护咒,在它面前也仿如无物。

  "没有收集太多,否则会引起怀疑的。但对于搞定几把武器来说还是够的,我又多存一小瓶以备将来需要。"

  赫敏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德拉科的礼物究竟值多少钱。两把妖精锻造的银刀—每把至少一百加隆。蝎尾狮的毒液—大约又是一百加隆。八眼巨蛛蛛丝做成的刀鞘—又是一百加隆。

  德拉科送她的圣诞礼物绝对价值不菲。她甚至不确定他自己是否知道。

  赫敏对她的预算和资源抠到了强迫症的程度。但她不得不如此。她砍掉了每一处可以节约的开支,对每一滴魔药、每一纳特都能省则省。她的脑海里有个角落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新的省钱办法或计划着尚未使用的资源。

  而德拉科竟然可以这样随意地就送她一件带有防护的斗篷或一套匕首,这些东西加起来的总价已经超过了整个抵抗军在医院用品和药剂上的年度预算,这让她几乎惊掉了下巴。

  她准备把它们卖掉。至少卖掉其中一把,也可能两把都卖。她可能会从黑市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回报,足够买回更多的八眼巨蛛毒液或白鲜香精,或是补充一些其他的医院用品。也许把它们交给穆迪或金斯莱会更好,这种武器对他们会非常有用。她或许还能利用这套匕首和他们谈判,让他们同意永久增加医疗预算。

  "谢谢。"她用油布重新裹好手里的匕首,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背包。

  "郑重声明,你不许把它们卖掉,也不许送给其他任何人。"

  赫敏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带着内疚飞快地瞥了一眼德拉科的脸。他的目光正紧紧锁在她脸上,银瞳闪闪发亮。

  "听明白了吗,格兰杰?"他的语气冷得像冰。

  她勉强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每次采药的时候都能带上它们。我会亲自检查的。"

  她顿时紧张起来,气急败坏地使劲咽了口唾沫。"好吧。"

  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好吧,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我还真不记得有多少次我曾祈祷能在平安夜听一场题为'如何看懂诊断咒语'的讲座了。"他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假笑。赫敏一声不吭。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按照你的要求,我给你一个提醒。从下周开始,我会教你徒手格斗。"

  然后他把手伸进长袍,抽出一卷羊皮纸。"我的最新情报,给穆迪的。"她抬手接过时,他朝她勾起唇角。"我不得不说,到头来你的身价可真高啊,格兰杰。"

  说完,他便无声地幻影移形消失了。

  圣诞节当天,赫敏在医院值早班。前一天晚上,安吉利娜在麻瓜伦敦发生的一次突袭中受到了严重的诅咒伤害。她的膝盖被酸性诅咒击中,在她倒下的时候,一个食死徒又对她射出一道破坏内脏的诅咒。弗雷德设法抓住了安吉利娜,并在她差点死在他怀里之前把她带回了赫敏身边。

  最后的治疗工作对帕德玛和波比来说还是太过复杂了。

  赫敏坐在安静的病房里,慢慢地修复着安吉利娜膝盖处的组织和肌腱。"现在,我需要你把膝盖弯起来,看看组织有没有重生到位。受了这种伤之后,骨头不一定会正常地再生。"

  安吉利娜咬着嘴唇,脸色因疼痛而发灰,但她还是按照赫敏的要求移动了膝盖。

  "呃…啊。"她微微喘了口气,停了下来。"里面。里面好疼—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碾磨一样。"

  赫敏施了一道诊断咒,仔细研究着结果。最开始时,因为要急需争分夺秒抢救安吉利娜的内脏器官,赫敏只得将那道酸性诅咒暂抛脑后,几分钟后才施了反咒。现在,诅咒已经损毁了安吉利娜膝盖上的大部分骨头,并造成大量的组织缺损。当原始组织所剩无几的时候,修复工作很难顺利进行。起初赫敏还担心她不得不为安吉利娜做截肢,但好在剩下的部分还算完好,足以让赫敏在骨头重新长出来后修复好它。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现在我要打晕你,你不需要在这个过程中保持清醒。"

  安吉利娜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近四个小时后,赫敏才用复苏咒唤醒了安吉利娜。

  "好了,现在再移动一次试试。"

  安吉利娜抬起腿,微微弯曲膝盖。"好多了。只有一点点刺痛。"她脸上看起来也恢复了血色。

  "之后你的膝盖至少有一个月不能用力,但我想走路应该不是大问题。它会很疼,特别是天冷的时候。你走路时可能会有些跛,你也永远都会感觉到那里有点不对劲。但只要你愿意,你仍然可以战斗。"

  "我不会放弃战斗的。"安吉利娜坚定地说。

  赫敏点点头,并不为此感到惊讶。然后她开始用魔药按摩安吉利娜新长出来的皮肤。赫敏一边工作着,一边注意到了安吉利娜略带紧张的目光。赫敏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安吉利娜歪着头,仍在打量着赫敏。"有时候,我试图回忆起战前的你,但我再也看不到从前的那个女孩了。"

  赫敏绷紧了下巴。她一直都尽力把自己对必要时使用黑魔法的支持限制于凤凰社会议之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立场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抵抗军战士们所知。DA的成员们常常以"教导"赫敏为己任,告诉她善良和正义的力量与邪恶的黑魔法有云泥之别。

  看着安吉利娜的表情,赫敏就知道自己又要迎接一场说教了。

  她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那你觉得我从前是什么样的?"

  "我也说不太清。叽叽喳喳,有点鲁莽,还过分积极。老实说,挺讨人厌的。组建成立DA的时候,你有些冷漠无情,但同时也有一种诚实的正义感。现在,只要没有在治疗别人,你看上去就是一幅无情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里你都很安静,但有时我能感觉到你周身的那股愤怒。就好像战争让你完全变了个人。我觉得,是你让它改变了你。"

  赫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感到自己的眼睛眯了起来。"战争就是一只巨大的熔炉。你真的觉得在这一切过后,我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还能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吗?"

  安吉利娜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耸了耸肩。"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会留下伤疤,但在内心深处,我永远都会是同一个人。"安吉利娜抬头看着赫敏。"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是我没有看到,还是你真的已经变了那么多?我觉得,你已经放弃了自己。"

  赫敏手上的动作一停,向后直起身子。"放弃?"

  安吉利娜换了个姿势,看上去很不自在。"我想我还是担心你的。弗雷德说,他来这里看望乔治的时候,发现你似乎遇到了什么事。就像那个曾经的你的最后一点特质—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我最近一直在观察你,但我看到的都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时候我觉得那是愤怒。其他时候我又觉得是绝望。但你好像已经完全迷失在其中了。"

  赫敏觉得嘴唇发干,不停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她重新盖好一个个魔药瓶塞,试图拖延时间。她握着小瓶的双手由于抓得太紧而微微颤抖着。

  "战争已经把我吞噬了,安吉利娜。"她终于慢慢地开口。

  赫敏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发现自己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冲,嘴里还含进了一撮头发—安吉利娜紧紧地抱住了她。

  "哦,赫敏。不要让自己开始去想这种事情。你必须要能够设想胜利。去感受它。去为它而战。去看到自己站在战争的终点。如果你放弃了希望,你的一切就都会终结于黑暗。光明总是会战胜黑暗的。但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去相信这一点。"

  赫敏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强硬了起来。她推开了安吉利娜,摇着头,撅着嘴唇。"可是这并不足以赢得战争。我不会把这场战争押在我或是其他人信仰胜利的能力上。"

  "你还是想劝我们用黑魔法,是不是?"安吉利娜盯着赫敏,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一对失望的父母看着自家孩子。

  赫敏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点了点头。

  安吉利娜的肩膀微微耸拉下来。"如果我们为了胜利而失去了自我,那还是真正的胜利吗?如果我们为了胜利而毒害自己,变成我们正在与之战斗的怪物,那还是真正的胜利吗?"

  赫敏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抓住安吉利娜的肩把她摇醒。"你觉得,如果我们输了的话,会发生什么?"

  "我们会死。"安吉利娜微微耸耸肩。

  赫敏突然明白了德拉科为什么那么讨厌格兰芬多。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真的只是觉得我们会死而已吗,安吉利娜?他们赢得战争之后可不会关闭苏塞克斯。我们就是牲畜。你都没有见过他们从之前那座诅咒研究所里救回来的那些人。他们—"赫敏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他们全身都在溶解、腐烂、皮肤剥落,但却都活着,他们的身体里还有东西在蠕动—"她的声音突然中断。"那些还有能力说话的人,都求我杀了他们。"

  赫敏咬紧牙关发出一声低嘶。此刻她又一次被迫面对抵抗军战士那永恒不变的乐观主义,胸口那股令人窒息的挫败感不断上涌。她内心的压力和绝望就像毒药和酸液,缓慢地侵蚀着她的细胞。"如果我们输了—他们会把我们全部抓起来,把抵抗军的战士当作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其他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直到榨干我们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之前我们刚刚摧毁了那座研究所,他们立即就又造了一座更大的出来。就算抵抗军的每一个人都战死,战争也不会结束。食死徒的下一步应该就是征服麻瓜欧洲。这才是他们的'愿景'。现在所有的黑暗生物都已经和汤姆结盟,因为他给了他们承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疯狂到认为自己能做到,但他就是如此声称的。至少他可能会假装这么做。"

  赫敏觉得自己一想到这个就会喘不过气来。她的胸部突突地起伏抽搐着,她不停短促地吸气再呼气。

  "但是,赫敏,"安吉利娜伸手覆在赫敏的手上,"我们正在赢。"

  赫敏呆住,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吉利娜。她几乎就要笑出来,但随后便惊恐地意识到安吉利娜完全是认真的。"我们正在—什么?"

  "赢。"安吉利娜微微扬起下巴,表情变得防备起来。"我们就要赢了。想想之前所有的监狱突袭吧。从春天开始,我们已经救出了好几百人。今年我们已经成功反击了敌人数百次袭击。忠于光明绝对会有回报的。现在,战争的局势已经对我们有利了。很快,整个巫师界就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希望就是这样,只是需要一点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赫敏只觉得头部如遭重击,好像还引发了轻微的脑震荡—怪不得她突然有一种正置身于超现实世界的感觉。她无言地盯着安吉利娜,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你不上战场,所以你可能看不到这些。我知道,黑暗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但黎明前的时刻总是最黑暗的。我非常肯定,现在就是黎明前夕。"

  赫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她能听到血液在她的耳朵里砰砰作响,估计偏头痛很快就会袭来。

  他们没有在赢。

  他们只不过是还活着而已。整个抵抗军靠着德拉科紧握着刀柄才能在刀锋上勉强维持着平衡,同时还利用着加布丽·德拉库尔用身体从食死徒口中逼出的情报。因为这些,他们才得以苟延残喘。而凤凰社还在徒劳地寻找可能散布于欧洲任何角落的魂器。

  他们没有在赢。他们离胜利的距离还差十万八千里。

  可是安吉利娜满怀希望地注视着她。

  "是的…"赫敏听见自己开口。"我—我想你是对的。我不上战场,所以我看不到。我—我只是没有意识到我们正在—赢。"

  安吉利娜点点头,再次拥抱了赫敏。"你只是太离群了。庞弗雷会和霍格沃茨的教授们呆在一起,帕德玛有帕瓦蒂来告诉她最新的情况。可是你,除了去补充魔药原料以外几乎从不出门。我知道哈利和罗恩不常在你身边,但你还有其他朋友啊。你需要朋友。当你感到迷失的时候—他们会帮你渡过难关,帮你坚持下去。我们其他人,我们会谈论这些事。我知道你真的非常聪明,赫敏,只是,当事情涉及到善与恶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从书本里得到全部的答案。这是你必须去亲身感受的东西。就像飞行一样—好吧,我想这个例子对你可能不太适用—但是,你必须能够相信它不会背弃你。这些都不过是旅程的一部分,没有触底就不会上升。坚持善良和正义确实需要牺牲。我希望,等到战争结束了,你就能看到这一点。光明和黑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没错。"赫敏沉闷地回答,避开了安吉利娜的目光。"我想,我只是过于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没关系的。你不用为此感到难过。谁都有可能遇到这种情况。之前乔治和凯蒂都受了重伤,我也很难过。这毕竟是战争,伤心难过太常见了。但是之后,哈利为DA的所有成员加油打气。他谈到邓布利多是如何打败格林德沃,还谈到第一次巫师战争期间的凤凰社,以及那时的情况究竟有多糟糕。当时大家都认为汤姆会赢,魔法部使用了不可饶恕咒,但凤凰社坚决不肯。死亡和背叛是必然存在的,但爱和光明总是在那些时候闪耀着最明亮的光芒,所以它们永远都会是赢家。我们只需要坚持这个信念。就在哈利说完这些之后—我想就是那个月—我们第一次成功地发动了监狱突袭。"

  赫敏猛地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需要—空气。冷静。她需要一瓶镇定剂。"我得去储藏室里取点东西。过一会儿就回来。"

  赫敏茫然地朝她的魔药储藏室走去。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大厅,推开门,进入储藏室。她猛地一下靠在门上,摇摇晃晃地拔开小瓶的瓶塞,将镇定剂灌进了喉咙。魔药生效后,赫敏剧烈地喘了一口气,眼泪夺眶而出。

  她站在原地抽泣了好几分钟,然后伏倒在工作台上。她把脸埋进胳膊里,试图消化刚才的那场谈话。

  她没有意识到—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抵抗军会如何看待当前战争局势的变化。当然了。当然了,对他们来说,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们都认为只需要坚持自己的善恶信念,局势的变化只是因为遵循了历史内在的必然性。

  他们不知道那些情报是靠折磨被俘的食死徒得来的,也不知道其中大多数都是赫敏把自己卖给德拉科才换来的。

  她无意中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信仰,并在整个过程中把自己变成了卡珊德拉[2],在特洛伊城门口向众人示警,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

  赫敏发出一声喘息的抽泣,一边试图用鼻子慢慢呼吸,一边努力思索着。

  帕德玛—在配制魔药和治疗方面还算过得去。金斯莱把赫敏的笔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位替补创伤治疗师。赫敏实在不知道他把这件事藏了多久。

  她已经把自己多年来发明的各类诅咒反咒的笔记和解释诅咒分析技巧的说明都汇编了起来。

  此前,她连续几周都向穆迪报告自己缺乏进展,后者似乎对此越发沮丧。每当她汇报关于德拉科的事情时,他和金斯莱的反应也都有所变化—那是一种此前不曾有过的怀疑,仿佛她并没有达到凤凰社对她的期望。

  现在她明白了。他们需要德拉科处于掌控之中。

  德拉科的情报依然优质,但他从一开始就定好了条款—他想要一种权力的平衡;而穆迪和金斯莱不愿信任、且迫切地想要改变这种平衡。

  他们想要为德拉科套上颈镣。

  而赫敏还在拖延时间。

  [1] Class XXXX. 魔法部为魔法生物的危险程度评定的五大等级之一。等级越高,代表该生物越危险。4X级魔法生物包括鸟蛇、如尼纹蛇、毒角兽、恶尔精等。最危险的5X级魔法生物包括囊毒豹、长角水蛇、客迈拉兽、狼人等。

  [2] Cassandra. 希腊、罗马神话中的特洛伊公主,阿波罗的祭司。因神蛇以舌为她洗耳或阿波罗的恩赐而拥有预言能力,后又因抗拒阿波罗,预言不被人相信,在特洛伊战争后被俘虏并被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