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四月
这一次周二见面的时候,马尔福所做的事情和上一周差不多。
他继续教她大脑封闭术,让她练习形式和技巧。他没有让精神入侵变得疼痛,也几乎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唯一一次触碰她时,也只是把她的头往后仰,让他们能够四目相对。然后—当他在她脑海里漫步时—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掌仍然贴着她的脖子,拇指腹抵着她的喉咙。
他其实并不需要触碰她。她知道的。他可以在几英尺外轻易地对她使用摄神取念术。
他并没有四处窥视,没有把头探进那些她明显不愿让他进入的记忆里。他只是让她把他的存在当成一种练习模型来学习如何随心所欲地操纵自己的思想。
他退出去时,她有些好奇地抬头盯着他。
"你是从哪里学到的?"她问道。"我猜你姨母不用这种方法吧?"
"她确实不用。"他说话时,牙齿在唇缝间若隐若现。"是我在一本书里读到的,马尔福庄园有一间很大的藏书阁。这个方法对大多数人不管用,除非是天生的大脑封闭师。虽然说起来好像谁都能学会一点儿大脑封闭术或摄神取念术,但要么学得相当痛苦,要么只能学到些微末皮毛以至于他们根本感觉不到差别。"
他看着她,勾起唇角补充道:"你也可以说,我是在你身上做实验。"
赫敏冲他翻了个白眼。
"书里说过这种方法需要肢体接触吗?"她讽刺道,尖锐的目光直盯着他的手。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他的手微微绷紧,刚好介于放松与紧握的状态之间。他的瞳孔逐渐扩大,虹膜的颜色也随之变深。
"没有。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可以。"
他微微一笑,一把将她拉到身前,低头吻她。
一个不带丝毫温度的吻。他的嘴唇只是紧紧贴着她的嘴唇,既没有渴望,也没有激情。
这只是一个提醒。
他可以这么做。
这是他的权利。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向她索要任何东西,而她已经答应会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赫敏没有回应这个吻。她只是任由他冰冷的嘴唇与她的嘴唇相接,没有抵抗,直到他抽身离去。
"这个星期你有什么消息吗?"她问道。他后退一步,手也从她身上离开。
他从袍子里抽出一卷羊皮纸递给她。
"咒语分析和反咒信息—关于黑魔王诅咒研发部新发明的诅咒。"他对她说。"他们正在训练这种新咒语。"
赫敏展开羊皮纸,浏览着上面列出的各项信息。西弗勒斯已经把诅咒的所有细节告知了凤凰社,但马尔福不可能知道这一点。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信号,以表明他是多么有用,多么积极主动。如果他们失去了西弗勒斯,马尔福可以同时提供这两种类型的情报。
还真是出色的间谍。
"这是非常宝贵的情报。"她边说边小心地把羊皮纸放进包里。
他耸耸肩。
"我说的是真的,"她加重了语气。"这可以拯救无数条人命。我甚至没想过问你要这个,但是你把情报都给了我们—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面对她的感激,马尔福似乎有点不自在。
"无所谓。这只是一条显然可以提供给你们的情报而已。你们抵抗军的死亡率越来越令人瞩目了。"
赫敏面色苍白。他仍旧注视着她。"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战争要打多久,我们就会坚持多久,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我们从来都没有准备什么后路,马尔福。我们绝不会屈服。"
他点点头。"行吧。"
然后他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凯瑟尼斯是不是有一间安全屋?里面还有很多孩子?"
赫敏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神色绷紧。"食死徒已经注意到那里了,这周末可能就会派人过去。别让他们发现任何东西。"
赫敏重重点了点头。"我得走了。"她说完便冲出了门。
她凭借纯粹的意志力召唤出了实体守护神。自从她亲手对父母施了遗忘咒,她在施守护神咒时便常常遇到困境。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重新掌握了这种能力,然而她的守护神却再也没有五年级时那般夺目的银色光辉。
"找到米勒娃·麦格,"她对守护神下达指令,"告诉她准备疏散。"
银色水獭蹦蹦跳跳地向远处奔去。她再次召唤出一只守护神。那只光亮透明的小动物用两只后腿站在地上,抬头专注地看着她。
"去找金斯莱·沙克尔。告诉他,我们要为凯瑟尼斯的人们准备一座新的安全屋。"
然后她幻影移形离开怀特克洛夫特,去找穆迪。
疏散儿童的过程极为缓慢艰难。小巫师们都不会幻影移形,这就意味着必须动员每一位能找到的、容易联系到的抵抗军成员,带上孩子们通过飞天扫帚、随从显形或者骑着夜骐撤离到安全的地方。而临时制作门钥匙太过耗时,所有安全屋也都不能冒险连接飞路网。
凯瑟尼斯地处偏远,从战略上来说勉强算是个选择。虽然这样一个平凡小镇上住着那么多古怪的孩子实属奇怪,抵抗军仍旧心怀侥幸地希望伏地魔不会注意到那里。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安稳纯属运气。要重新安置这群年龄跨度如此大的孩子们,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抵抗军并没有备用安全屋能提供给这一百多号小巫师,他们只得被分散到几十座不同的安全屋中。参与行动的抵抗军成员们把孩子们分成多个小组送往英国的各个地方,然后在房间内施伸展咒,将床铺变形成合适大小,重新安置他们。
赫敏一共跑了三趟。结束后回到凯瑟尼斯时,她全身筋疲力尽,只能靠着墙勉强支撑自己。她带着几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路幻影移形去了北爱尔兰。孩子们每次随从显形都会呕吐、尖叫、哭泣,她不得不停下来安慰他们,直到他们平静下来,让她能在保证任何人不会分体的情况下继续安全地幻影移形。
米勒娃突然现身。她走到赫敏面前停了下来,脸上表情复杂,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得到的情报?"米勒娃轻声问道。
赫敏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有其他人问起,穆迪会说是他在审问一个搜捕队员时知道的。"
米勒娃重重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她双唇紧抿,盯着赫敏注视了几秒钟。
"你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不会有任何人怀疑这一点。你—还好吗?"
"他没有对我怎么样。"赫敏安慰她说。
米勒娃的表情里有什么东西稍稍舒展了开来。她再次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大步走开,开始解除这座房子里的保护咒,并把家具缩小。
赫敏瞥了一眼时钟。今晚就是满月了。她得去采集流液草。
她站起身,走出了屋子,一路来到反幻影移形屏障的边缘,然后开始一系列的快速移形返回伦敦。
她在迪安森林附近一处她常去采药的野地上停了下来,抽出魔杖施了一道定向咒,跟着魔杖所指的方向寻找草药植株。
一轮明月在满地草海中投下了鲜明的阴影,附近丛生的树木在明亮夜空的衬托下好似巨大的黑色帘幕。赫敏从一处小斜坡上滑下来时,一阵风吹过野地,草海泛起涟漪,发出轻轻的沙沙声。然而,当这片声音渐渐隐没后,一声低沉的嚎叫从赫敏下风处的树林里传了出来。
她浑身一僵。
狼人。
这里以前从未有过狼人出没。她在白天已经几乎体力透支,连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根本忘记了要采取任何预防措施。
又一声嚎叫传来。这次是从她的右侧,距离很远。
又是一声嚎叫。
迪安森林里有一群狼人。
她差点就准备幻影移形立即离开。但是她停了下来。她需要流液草。如果今天晚上没能采到,她就得再等上整整一个月。她必须把魔药制作出来。若不是情况已经非常紧急,西弗勒斯也不会向她提供建议,更不会花时间发明魔药。
她顺着定向咒指示的方向飞快地冲下了小丘。
另一声嚎叫响起。离她更近。
她从口袋里抽出银刀,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把流液草切成片。这里的数量还不够。
她重施了定向咒,朝魔杖所指的方向跑去。就在这时,她抬头看到一个狼人鲜明细长的影子正顺着斜坡朝她快速奔来。
她冲到生长着几株流液草的地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她仍然拼命稳住身子,在几秒之内将流液草迅速切片收集。
那个狼人已经离她不足二十英尺,弯着身子朝她猛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她脚跟一旋,瞬间幻影移形到她所能想到的最近的地方。
赫敏出现在马尔福那间不可标绘的棚屋的台阶上。她气喘吁吁跌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上,急促地喘息着,试图恢复平静。
她倚在门上,合上眼睛,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跑了这么点路就累成这副样子。气管仿佛在咽喉里灼烧着,每次呼吸都带起一阵刺痛。
除了在野外乡间寻找各种魔药原料,赫敏多年来都没有参加过什么需要体力消耗的任务。自从凤凰社要求她远离战场后,她就更没有时间去参加训练,甚至没有时间关心自己的体能和耐力。
梅林…她真是没用。如果把现在的她扔到战场上,可能不出几秒她就会被杀死。
呼吸已经微微放缓,但她在原地又靠着棚屋的门坐了一分钟,努力让心跳也平缓下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她直直倒进了房间里。
她一头撞在木地板上,顿时眼冒金星。视野逐渐恢复清晰的时候,她发现马尔福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他妈的,格兰杰,你在干什么?"
"马尔福?"她有些困惑地抬头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他咆哮道,"你激活了保护咒!我还以为你要我做什么事!"
"噢,"赫敏虚弱地开口,"我没想到门外也在保护咒的范围内。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
她翻过身站了起来。
马尔福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他问道。
"我需要采摘满月当夜的流液草,"她一边解释,一边发现自己仍在微喘,"那里有狼人,但我不能再等到下个月了,所以我只能边跑边采。但我的体力不够,没跑几步就喘不过气了。这里是幻影移形最近的目的地,所以我来这里缓口气。"
"你去哪里找流液草了?"他的语气有些尖锐。
她越过肩膀指了指屋外。"这里附近的一处野地,在迪安森林里。那是我经常去找魔药原料的地方之一。"
"'经常'—"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你这么晚还在野外闲逛,就是为了采药?"他的脸色微微发僵。
"是的。"赫敏点点头,抬眼望着他。"我和你提过。"
"没有…你说你会出门去找魔药原料,我以为你的意思是你有专门的供应商。"他的表情变得严厉,眼神仿佛在指责她对他撒了谎。
赫敏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我是个恐怖分子。从黑市上买魔药原料得花一大笔钱。只要有任何免费的途径,我就绝对不会浪费一丁点预算。而且我自己采集的原料质量更好。"
"所以你就在英国魔法界的野地里到处晃悠采集魔药原料?大晚上?一个人?"
"这不明摆着吗,"赫敏嗤着鼻子,"所以我们才会约在周二上午我采完药后见面。"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不能再去了。"他的口气仿佛是法官在做最后宣判一般。"到此为止了。以后你只准呆在那间可怜的小安全屋里做你的治疗工作,不许再出去采药。"
赫敏闻言,惊愕了好几秒钟,瞪大双眼愤怒地看着他。"不可能!你无权干涉我的行动。"
他的表情愈发严肃冷硬。"事实上,我有权这么做。忘了吗?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就算我让你坐在这里盯着墙壁呆上整整一周,你也必须照做,因为你答应过。"
赫敏只感到浑身的怒意涌上头顶。"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你答应过不会妨碍我为凤凰社工作。采药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所以这没得商量。如果你想控制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那也得等到我们赢了之后再说。因为你也答应过的。"
马尔福站在原地盯着她,眼里满是算计。然后他突然转移了话题。"这么说,你刚才跑赢了一群狼人?"
她面色泛红。
"没有。我的意思是—他们直到最后都没有离我太近。我可能最多只跑了一百码。"
"然后你就一直喘到现在?"他怀疑地问。
"我—我没有什么需要在野外完成的工作,除了采药。所以我也不太需要体力锻炼。"她防备一般地挺直了腰。
马尔福的嘴唇突然微微张开,接着又瞬间合上。他举起一只手捂住眼睛,好像在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几秒他才把手放下,目光再次盯住她。
"你上次接受训练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道。"我以为你一直在做基础的决斗练习。毕竟你那么重要,他们甚至都不舍得让你上战场。既然他们能允许你在大半夜一个人出门,你的防御技巧想必是无人能及的才对。"
赫敏垂下眼睛,双手不自在地摆弄着背包的带子。"我一直都很忙。他们不让我上战场,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我来做。"
"你有多久没参加过训练了,格兰杰?"他的语气十分生硬。
她撇开视线,环视着房间。这该死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任何可以让她假装在看的东西。于是她只得低头盯着木地板上的一处节疤。
"大概—有两年半了。"她低声承认道。
他抬手扶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连看都不忍看她一眼。
赫敏微微翻了翻眼睛。
"好吧,那我先走了。"她最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来训练你。"马尔福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同时直起腰身注视着她。
"什么?"她困惑地看向他。
"我来训练你。"他缓缓说道。"因为你显然不可能放弃你的工作。我也不可能因为你不够聪明、不能保持临战状态而去浪费时间和新的凤凰社联络人打交道。考虑到他们的战斗方式,我敢说如果我得到的是其他人,他们肯定都不会大脑封闭术,很可能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战就会让我们全部暴露。"
好吧,作为一个斯莱特林,马尔福自我保护的本能还是很强烈的。赫敏恼火地叹了口气。
"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参加战斗的,采药的时候也很少会遇到问题。你不必担心失去你宝贵的战利品会给你带来什么不便。"
"是吗?"他一边语气轻快地反问一边走向她。"你不想?因为你很快就能完全掌握大脑封闭术了。我以为,比起我可能会要求你去做的其他事情,你会更愿意把我们相处的时间花在练习决斗技巧上。"
赫敏怒目瞪着他。
考虑到他还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倾向,她怀疑他是否真的打算把他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威胁付诸行动。如果他想教她决斗,那也没有什么坏处。她当然会更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她仍需要继续花时间和他相处,否则她就无法完成她的任务。
"好吧。"她突然答应道,脸上表情扭曲成一丝自嘲。
"你这模样真是苦大仇深。"他嘲笑道。"你以为我只会要求你跟我上床而不是做些别的事情吗?失望了?"
"做梦吧。"她说着又瞪了他一眼。
"每天晚上都做。"
她的白眼几乎翻上了头顶。
"你所有的床伴都是买来的吗?"她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一股优越感,而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喜欢专业的床伴。"他淡淡地开口,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念咒语。"界限分明,不抱幻想。我也没有义务去假装关心。"
他在说出最后一个词时轻轻冷笑了一声。就好像"关心"是人类所知的最令人讨厌的概念。
"当然。不愧是你。"
"没错。"他微微一笑表示同意。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一阵。赫敏很想直接告诉他他是个卑鄙小人,但她敢肯定他早有自知之明。她实在厌倦了在他面前被动的状态,于是她突然想让自己变得残忍一些。
"你会哭着跟她们倾诉,告诉她们你的生活有多么悲伤和孤独吗?还是二话不说直接滚床?"她讥讽地问。
他的眼神微微一闪。
"想要我亲自示范给你看吗?"他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尖锐而冷酷。
赫敏刚从狼人手下逃脱,肾上腺素还在不停地分泌。她早已习惯了医院病房里高强度的压力,但那从来都只和别人的生命有关。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与死神擦肩而过,她却意外地感到非常兴奋。她突然理解了哈利。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面对马尔福的威胁,一个念头突然蹿入了她的脑海。
她抬头凝视着他,目光依然不掩嘲讽。
"你不会的。"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残酷起来。但还没等他开口,她便继续说道:"这对你来说过于真实了。和某个你认识的人、某个你会再次见到的人做这种事,只会扰乱你那些清晰分明的界限。"
"你在考验我吗,格兰杰?"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温柔。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想是的。"她冷冷地说。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的心就开始怦怦直跳。
他俯低身子向她凑近,目光愈发犀利,直到距离她的脸只有几公分处才停了下来。
"脱衣服。"
一瞬间,两人都没有任何动作。于是他慢慢走近她,直到她拖着步子一点一点向后退去。他继续向她逼近,银灰色的眼眸闪闪发光。
"这简直要了你的命,不是吗?你一直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以为我会立马就这样对你。所以你一直等待着—试着猜测我什么时候会抽出时间来这样做—这比想象着真正跟我上床更让你烦恼。"
他冷笑一声。"好吧—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脱衣服吧。"
赫敏抬头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身上其他部位却越来越冷。
"你根本不想要我,又为什么要把我放进你提出的条件里?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她的声音既愤怒又困惑。
他哂笑一声。"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想要你。"
他的这些话本不该伤害到她才是。但她却感到了真实无比的心痛。尤其是当他像这般低头望着她、脸上带着报复意味的嘲弄的时候。
"不过,'拥有你'这一事实永远不会过时。'现在,以及战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我能让你为自己答应的事情后悔到什么地步。所以,脱吧。"他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脱?"
赫敏的双手防御性地抓紧了自己的衣领。她又害怕又愤怒,几乎要哭出来。她确实是他的。她亲口同意了。她的下巴开始打颤,双手微弱地发抖。
"你很享受权力带给你的一切,对吧?"她强迫自己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去伤害那些不能—或者不会—反抗的人,用他们最在乎的东西折磨他们、囚禁他们,逼迫他们对你唯命是从。你和伏地魔没有半点区别。"
马尔福脸上的恶意瞬间消失。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连怒火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和魔法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从他身上涌出,在空气中翻腾不止。
随后,一种令人震惊的冷酷和愤怒占据了他的表情。他的瞳孔变成了黑色,嘴唇扭曲成了暴怒的形状,脸色煞白。
赫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畏惧地向后缩了一下,想要保护自己。
他周身翻起一阵滔天的怒意。
"滚!"他喝道。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一只被恐惧吓呆了的幼兽。
随着他一声愤怒的咆哮,棚屋的门突然"砰"地打开,门铰链应声断裂,啪地一声重重落在地板上。
"滚出去!"他厉声咆哮。
赫敏不需要他再多吼一句便冲出门去。一离开保护咒的范围,她立刻幻影移形。
她回到格里莫广场,一进门便瘫倒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愚蠢。愚蠢。愚蠢。她不停地骂着自己,强迫自己保持呼吸。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惊惧发作了。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试图去激怒他。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是深更半夜,她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懊恼地以头抢地。
她以前责骂过哈利无数次,警告他一味愚蠢地寻求刺激会带来什么后果。现在她比起哈利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真是个白痴。
她用手捂住仍在怦怦直跳的心脏,把脸埋进臂弯里,轻轻地呜咽着。
眠龙勿扰。
尽管她没有对着一条睡龙挠痒痒,但她所做的更像是大摇大摆地走向这条龙,然后抡起击球手球棒猛打它的脑袋。
他们需要马尔福,远比需要其他任何东西更加迫切。而她居然因为区区一点肾上腺素就失去理智了。
他说得没错。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无法停止心中对未发生之事的揣测。她一直绞尽脑汁地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又打算对她做什么。她整个人都被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所吞噬。
不管他究竟是想要伤害她还是跟她上床,她只是想知道而已。就算他是,她也不会反抗。
可是如今这样,每周都去见他,却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对她做什么—
这种纠结和焦虑几乎将她活生生地撕成碎片。
她咬紧嘴唇,颤抖地蜷缩在门边。身体里的去甲肾上腺素已经失控,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她觉得自己在深渊里不停地下坠,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她双手捂着面颊,轻轻地抽泣起来。
她的焦虑很可能已经让凤凰社输掉了战争,或牺牲了无数战士的生命 。
她必须找到办法去弥补这个局面。
她用双臂搂住自己,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胸口终于不再突突起伏。她站起身来,抹掉脸上的泪水。
她走向她的魔药储藏室,将流液草存放起来,然后花了几分钟时间整理思绪,强迫自己的手停止颤抖。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奇怪了—她和金妮向来都会很留心地把门关好并且上锁。抵抗军的其他成员并不常来格里莫广场,但偶尔确实会有些爱管闲事、不尊重他人隐私的人在这里四处窥探。
赫敏偷偷透过门缝向内望了一眼,下一秒就好像受了惊吓一般向后跳开。
金妮和哈利半裸着身子—就算他们还没有在亲热,看上去也只差几秒钟就要开始了。
赫敏迅速在门上施了一道隐私咒,转身匆忙离开。走上楼梯平台时,她停下了脚步。格里莫广场的其他房间里现在都住满了人。凯瑟尼斯很多年龄稍大的孩子们都被带到了这里。
楼下的会客室此刻一定挤满了失眠的人。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睡觉了。
她太累了。之前一轮又一轮的哭泣让她的内心一阵空虚。
她爬进一处靠窗的座位里,试图入睡,但是思绪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她的耳朵里不断重播着她和马尔福的对话。她的心里还烦恼着需要配制的魔药。她的脑海里又上演了一遍马尔福怒意滔天地冲她大吼的那一刻。
他没有伤害她。
他有无数的机会,也有足够多的愤怒,但他却克制住了自己,仅仅是把她赶出了门。
一个有着某种道德准则的、杀人不眨眼的食死徒—如果真要找出一句话来形容他,大概也只能用这种矛盾修饰法了。
这必然与他愿意帮助凤凰社的真正动机有关。
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想不通,并为此感到非常恼火。
她在座位上辗转反侧了足足半小时,叹了口气又坐了起来。在真正休息好之前,她并不想尝试配制西弗勒斯发明的魔药。她从座位上爬起来,走到房子顶层的训练房门前。
她朝内张望了一眼,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走到房间中央,抽出魔杖,开始摆出一些决斗的姿势。
结束了在欧洲各国的治疗培训回到英国后,她只参加过两次冲突战,之后凤凰社便给她下达了永久禁令。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决斗技巧已经变得相当生疏,远不如其他同龄人那般娴熟。DA的其他成员们都身手矫健,能够施放威力强大的咒语,即使在远距离之外也能一边闪避敌方的攻击一边迂回前进,同时还能保证精准的命中率。
相比之下,治疗是一种精细的魔法。它要求治疗师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克制自己,密切关注所有微小的细节。
决斗与治疗技巧可谓南辕北辙。赫敏时隔多年再次尝试,结果自然是一团糟。
罗恩和哈利曾花了不少时间帮助她,但还没等她成功赶上其他人,金斯莱便提议让她完全退出战斗,其他人也没有出言反对。
赫敏明白其中的原因,但多年后,她仍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心痛。她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他们,然后被大家—撇在了一旁。
原来的DA已经变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的作战部队,而她却不是其中的一员。
赫敏咬住嘴唇,使出全力施出一道铁甲咒。光盾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她在解除咒语时松了口气。至少她还能做到。
她又朝房间另一头的假人施了一连串的毒咒。只有一半的咒语成功碰到了假人,然而没有一道精准命中。
她的脸微微泛红,又试了一次。然而第二轮的结果更糟。
赫敏在心里暗骂自己。她现在还只是站在训练房里,都还没有上战场,也没有无数道指向她的咒语。
她简直糟糕透顶。
万一马尔福真的开始训练她,他可能会因为忍受不了她的笨拙而把她撕成碎片。
她挺直了身子,又试了一次。
她施出一些更加复杂的诅咒。
嗯,她可以做到的。
她并不是在战斗魔法方面不够熟练,她只是对实战一窍不通而已。
这大概算是某种安慰。
好吧,并不是。
她不断地练习着,直到累得双手发抖,然后她倒在一张训练垫上睡着了。
"赫敏?见鬼,你怎么在这里?"
赫敏的眼皮微微抬起,便看到了罗恩站在她身前,金妮、纳威、迪安、西莫、拉文德、帕瓦蒂、帕德玛、弗雷德和安吉利娜都在旁边。
她呻吟一声坐了起来,揉揉眼睛。
"凯瑟尼斯的孩子睡了我的床,"她撒了个谎,朝金妮使了个眼色,"所以我只能来这里睡觉。"
"喔。"罗恩接道。"我们要练习一种进攻阵形,纳威和西莫马上就要去执行任务了,所以我们要用这间训练房。"
赫敏点点头,站了起来。
"我可以留下来观摩吗?"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罗恩皱起眉头盯着她。
"当然,我想没问题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只是—最好始终用铁甲咒保护自己,我们会用到很多毒咒。"
赫敏退到角落里,看着罗恩开始讲解他的战术。她无法听懂他们的交流方式。那不是什么传统的战斗术语,而是一种随着时间推移在实战中逐渐养成的简略表达方式—属于他们自己的术语。
她看着所有人在房间里散开,便在自己周围施了一道铁甲咒。罗恩魔杖一挥激活了房间里的一道保护咒,然后大家开始对着墙壁施出一连串的毒咒。
咒语从每个人的魔杖里射出,又从墙壁上反弹回来,在房间里来回跳跃。很快,房间里便满是各种飞来飞去的魔咒。
赫敏看着DA的成员们保持着阵形奔来跑去,射出的每一道咒语都很精准,铁甲咒的光盾相当强大,几乎没有被空中乱飞的咒语击中。一切都已是他们的本能。他们知道什么时候需要重施铁甲咒,知道其他人会如何行动,知道谁会掩护自己。他们在默契无间的配合下从容地施放着无声咒。
他们的战斗技巧和她的简直天差地别。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她根本不可能赶上大家。
她看着他们将阵形练习了两遍,然后转身悄悄溜出了训练房。
她回到魔药储藏室,拿出所需的全部原料,准备开始配制。
又一周的周二如期而至。她幻影移形来到怀特克洛夫特,缓步走向棚屋。
她不知道马尔福会不会在那里。她只能祈祷他在。
如果他拒绝出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希望,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愿意做凤凰社的间谍,这个动机都能足够强烈,不会因为她愚蠢的行为而告终。
如果他不在,她就等他出现。
如果他在—她宁愿他能惩罚她,让这件事彻底翻篇,而不要逼她不断地害怕下去。
棚屋的门已经被修好了。她鼓起勇气伸手推开。
空空如也。
等待了一分钟后,她走到桌旁的椅子前坐下,胃部已经因为恐惧而扭曲打结。她在心里默背算术占卜公式,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只要能让自己别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好。
一声巨响突然传来。她猛地站起身转过头,看见马尔福出现在房间里。他站在那里盯着她,脸上带着难以辨认的表情。
赫敏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并庆幸着自己不在发抖。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恐惧瞬间让她如芒在背,她顿时感到浑身发冷,后颈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她硬着头皮让自己振作。
她能看到他紧咬着下巴,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显然不打算做先开口的那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需要他。而他显然还在生她的气,但她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对不起。"她的声音透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我失去了理智,越过了底线。我非常抱歉。无论我需要做什么来弥补—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请你给我机会来挽回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