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29章 往事·四

  2002年,四月

  她第二次来到棚屋的时候,几乎是刚一进门,马尔福便突然幻影移形出现,整个人差点儿压在她身上。

  他一把紧紧抓住她,把她推到墙上,双唇立刻覆上了她的嘴唇。

  赫敏几乎毫无思考或反应的时间。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正好对上他的双目,他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思想。

  她吓了一跳,大脑封闭术的墙壁尽数崩塌。他的唇仍在吻她,身体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让她很难完全集中注意力去感受他的思想在她的意识中疾掠而过。

  他浏览了她最近的记忆:她配制了隐形魔药把他给她的戒指藏了起来;她将李·乔丹送到了圣芒戈。他找到了她对他们上一次见面的记忆。

  她能感觉到他正在体验她脑海里的这一切。与此同时,她也敏锐地意识到他的唇慢慢放开了她的,转而吻向她的下颌,他的手掌沿着她的身体滑过。

  他开始移向她和斯内普那场谈话的记忆。不。她不想让他看到那段记忆。尽管她确定他一定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不能让他真的通过自己的记忆得到证实。

  她强迫自己不要把那段记忆推开或掩藏。相反,她努力抓住她所能想到的第一样东西,使劲儿将它拽进脑海里。马尔福一定知道这是个假动作,但他还是坚决地追了上去。她先是让它远离了他几秒钟,然后放任他抓住了它。

  三年级的马尔福站在她面前,肆意地讥笑着。

  "你们见过那样的可怜虫吗?"马尔福说。"他这种人居然还算我们的老师呢!"

  哈利和罗恩满面怒容地朝他冲过去,然而赫敏的速度最快—砰!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拳揍上了马尔福的脸,手瞬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苍白的皮肤挨了她这一拳,立刻变得通红。他踉跄着望着她,表情既痛苦又惊讶。

  "你竟敢说海格是可怜虫!你这个—卑鄙—龌龊—邪恶的—小蟑螂!"她大声吼道。

  马尔福突然自她的脑海撤离,有些颤抖地向后退开。

  赫敏两眼紧盯着他,以为他会为因为她用别的记忆误导了他而勃然大怒。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在笑。

  这种感觉更可怕。

  "非常好,"他笑了足有一分多钟,"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做到。"

  赫敏跌坐在墙边,试图从他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侵犯中恢复过来。她的偏头痛已经开始慢慢发作。

  "你一直都是这样教别人大脑封闭术的吗?"片刻后她问道。

  他轻轻撇了撇嘴。

  "这是你的特殊待遇。"他不无嘲讽地挖苦道。"我可不能让你怀疑我的诚意,不是吗?我必须得做点什么让你卸下防备。所以—"他耸耸肩,"就像两只地精对上一只猫狸子,我想你不会指望我能按兵不动吧?"

  赫敏忍住了冲他冷笑一声的冲动。

  "那我下次过来的时候该穿长筒丝袜吗?"她讽刺地反问道。

  他虹膜的颜色似乎又加深了些。

  "嗯…不用。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穿着麻瓜衣服脏兮兮乱蓬蓬的样子,很适合你。我打算好好享用你这副模样,所以你不用穿别的—至少暂时不用。"

  赫敏浑身一个寒颤。一股恐惧蔓延在两人紧张的气氛之间,连空气里都充满了算计和敌意。

  他走近她身前,抓过她的左手举了起来,拇指轻轻划过她食指上重新显形的戒指,同时低头看着它。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魔药的原理和赤胆忠心咒类似,"她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只有你事先知道它的存在,它才会显形,否则是察觉不到的。也就是说,能看到它的人只有你和我。"

  马尔福赞许地扬起眉毛。

  "我想我从没听说过这种魔药。"

  "新发明的而已。"她语气生硬。

  "你的发明?"

  赫敏勉强点了点头。"实际上作用也没那么大,这种魔药只对金属有效。"

  "有意思。"他低声说道,同时又朝她靠近了一点儿。

  他每次走近,她都会重新意识到他究竟有多危险。黑魔法的气息如海浪一般自他身上不断奔涌而出,附着在他的衣服和头发上,几乎从他皮肤上的每一处毛孔渗透出来。仿佛他周身的黑暗和愤怒是被他披在身上的斗篷,而他只是在她身边抑制着自己的戾气而已。

  这种黑暗太过可怖。所有他亲手造成的死亡都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他的全身都被笼罩在这股黑暗之中。

  "我们再试一次,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他微微一笑。"我不会再吻你了—至少这次不会。"

  然后他再次进入了她的脑海。她用意识中的墙壁阻挡了他一会儿,同时整理着自己的思想和记忆,随后她让那些盾牌佯装坍塌。

  她并不确定是因为自己确实擅长这种骗术,还是因为他出于礼节克制自己不去翻阅她所有的记忆。她竭力想要分散他的注意,而他也却之不恭地跟随着她的指引。在她成功地误导了他十几次之后,他退了出来。

  赫敏觉得头痛欲裂。那股痛楚就像千斤重压一般叫嚣着要刺穿她的颅骨。太痛了。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她咬紧嘴唇强忍着不哭出来。

  "喝掉,"他一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一边把一小瓶止疼剂塞到她手里,"否则你幻影移形的时候可能会昏倒。我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她相信他不会给她毒药,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咽了下去。

  "你也有过这种经历吗?"她问道。疼痛开始逐渐减轻,她又可以开口说话了,视线里遍布的闪烁黑点也慢慢消散。

  "不止一次,"马尔福短促地回答,"我受过—严格的训练。"

  她点了点头,似乎很难相信从前她认识的那个校园恶霸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同一个人。

  他周围的冰冷严酷宛如城墙堡垒,却仍然难以压抑住他的怒意。

  曾经的霍格沃茨校园里,那个双手抱着一盒一盒糖果的男孩,那个用金钱换来魁地奇找球手位置的男孩,那个因为胳膊被划伤又哭又叫的男孩,再也回不来了。他身上所有的柔软、懒散和娇生惯养全部被战争侵蚀殆尽。他在伏地魔军队里的每一次高升,代价都不再是金加隆。而是满身的血债。

  一切都变得那样生硬,那样严苛。他讥笑的嘴角,斜睨的眼神,似有若无的礼节,都像是在演戏。他仿佛带着无形的面具,将自己的冰冷深藏其下。

  如果她想要成功,就必须揭下他的面具,拨开他表面的冷漠和愤怒。或许他只想把她当作某种报复或娱乐的减压工具,但她下定决心要做得更多。

  她得取得他的信任,直到她能够理解他的动机,并在他身上找到一处供她下手的弱点。

  没有人是千年不化的寒冰—即便是马尔福也不会例外。

  他身上藏着某种东西。就在他的瞳仁深处。有一种火焰一般的东西深藏其中。她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抵达那里,再将之变为她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一定认为她恨透了他,会用虚伪的善意和同情来试图摆布他、操纵他。她必须做得聪明些。比他更聪明。

  "是在五年级之后吗?"

  他看向她的目光锐利起来。

  "是。"他的回答十分简短。

  "是你姨母?"

  他"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彼此。

  "你在那个夏天学会的东西可不止这一件吧。"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一点。

  "你是想让我向你招供吗,格兰杰?我应该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你吗?"他向她靠得更近,带着冷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她强迫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害怕退缩,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你想吗?"她问道。

  一丝微弱的讶异自他脸上快速闪过。这个问题似乎让他猝不及防。

  他非常孤独。她原先就如此怀疑过,但现在可以完全肯定了。母亲身死,父亲疯癫。他在伏地魔的军队中身居高位,而食死徒内部无处不在的冷箭中伤早已臭名昭著。就算有什么遗憾或后悔,他也从来没有任何可以诉说的对象。

  "不想。"他厉声回答,从她身前退开。

  她没有追问下去。如果让他认为她是在逼他,他就会把自己的嘴彻底封死。她并不是真的需要知道他的事情。她只需要让他意识到,他想要与人诉说—

  —他想要与她诉说。

  如此一来,她就会在感情上对他产生价值。那会成为一个诱饵,一个开端。

  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趣。

  "你想再试一次吗?"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我在接受训练的时候,她会让人对我用钻心咒,自己同时试图闯入我的思想。如果你被抓了,很可能会面临相同的下场。"

  语毕,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猛地闯进了她的脑海。当他停下来后,还没等她缓一口气,他便将一卷写满情报的羊皮纸丢在她身边,然后幻影移形消失了。

  那个星期,赫敏又抽空去了一趟水石书店,买了一些关于孤独对心理的影响、孤儿、以及少年兵心理研究的书籍。

  她一边阅读,一边毫不犹豫地在此类人群的弱点描述下方划线,标注出那些容易利用和操纵他们的方法。

  她在一本笔记本上施了一道恶性的防卫诅咒,开始草拟德拉科·马尔福的心理素描,把她注意到的有关他的一切,以及她的疑问和相关的理论思考全部记了下来。

  他的中心—他的动机—仍然是一片神秘的空白。但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开始慢慢摸清他的棱角。

  接下来的那个周二,他并没有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方式开始,而是用别的办法激怒她。

  在进入她的脑海开始新一轮大脑封闭术训练时,他完全没有克制自己。相反,他摸索着进入她的思想深处,在他偶然发现的记忆中随性漫步,迫使她重新经历那些她不愿回想的死亡。然后—出于一个完全的偶然—他在看过她和斯内普的谈话后走进了另一段记忆。她突然一个畏缩,他便毫不犹豫地猛冲了过去。

  他看着她批判性地审视着自己的面部特征,然后走进淋浴间,洗完澡后又走出来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赤裸的身体。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她记忆中的自己,看着她在心里吹毛求疵地挑着自己的毛病。她能感觉到他看着这一切时那种居高临下的愉悦感,就连她此刻因尴尬羞耻而导致的局促不安也被他一并察觉到了。

  他在那处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了那段记忆本该持续的时间。随后,他离开了她的脑海。

  "好吧,"他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大笑起来,"这确实是分散摄神取念师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她抬头怒瞪着他,只想飞起一脚猛踹他的腹股沟,然后跺掉他的牙齿。

  "对你的战利品还满意吗?"她的语气尖利刻薄。

  "你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如果我早点看到这段记忆,说不定我就选别人了。"他一边嘲笑着,一边退后一步用自己的视角打量着她。

  "看来我们双方都对此深表遗憾。"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双臂防备性地抱在胸前。

  "也许吧…但话说回来,如果我选的不是你,我就不会有机会看到这种文件柜一样条理清晰的大脑。"他的声音轻松而随意,但那双闪烁的眼睛却突然变得冰冷。他把头微微歪向一边。"穆迪没有训练过你。你是天生的大脑封闭师。"

  赫敏点了点头。她知道他最终一定会发现这一点。之前编造谎言的时候,她没有料到他会花这么多时间在她的脑子里到处翻看。

  "那么,你是自学的吗?"他问。

  "看书学的。"她生硬地回答。

  他放肆地大笑了一声。"当然了。"

  他注视着她,脸上带着一种她捉摸不透的表情,仿佛在重新审视她。刚才那条新发现似乎让他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重新去评估和定义。

  但赫敏可不想这样。如果他真的对自己下了新的定义或评价,他可能会决定改变策略。而她喜欢现在这种不用跟他上床的交流方式。

  "怎么?"她不耐烦地厉声问道,希望能打断他的思路。好像真的奏效了—他眯起的双眼微微放松了一下。

  "没什么,"他摆了摆手,"我只是还没遇到过天生的大脑封闭师。"

  他勾起唇角。

  她眯起眼睛盯着他。

  "你自己也是。"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她正试图突破他的防线,而对方却和她一样能够将自己的情感和欲望井井有条地分隔开来。

  他嘲讽般地向她鞠了一躬。

  "有什么奇怪的吗?"他若有所思地微微耸了耸肩。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

  他们都在重新评估对方。

  "那你还打算继续教我大脑封闭术吗?"她终于问道。

  "是的…"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开口。"如果半途而废那就是个巨大的疏漏。只不过,你会比我预期中学得更快。"

  "没错。"她点点头,振作起精神。

  他向她慢慢走近。她的心随着他的步伐颤动起来。

  这让她想起了兽类在潜近猎物时的样子:缓慢地,轻微地,逐渐地,然后突然间—已经太近了。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脸,这样她就不会去注意他的身体,也不会去想赤手空拳把她撵碎对他来说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他抬起手指轻抚她的下颚,将她的头微微后仰。她感到自己的脖子暴露在他眼前。

  "你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最后锁在她的双瞳上。

  赫敏微微翻了翻眼睛。

  "你对每个女孩都这么说吗?"她故意用一种略带讽刺的甜蜜语气反问他。

  他又一次进入她的意识时,她没有去理会那些外侧的墙壁。那些墙壁被精神入侵强行攻破的过程让她最是头痛难忍。而现在,她已经对自己相当有信心,可以气定神闲地伪装出墙壁被轻易打碎的样子。

  但这一次,他的入侵没有带来任何痛苦,这让她十分惊讶。她一直都以为摄神取念术必然会伴随着痛苦。相反,她觉得自己的思想就像一只冥想盆,而他正埋首于其中。她和他的意识已经略微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似乎正沉浸在她这种自然的精神状态中。

  不用忍受精神入侵的痛楚,赫敏得以更加细致入微地调整自己的对策和意图。她装作粗心大意地把自己的记忆拖来拖去,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把某些部分悄悄推向脑海深处的角落里。

  这种感觉就像—学习跳舞。或者学习太极。所有的动作都慢条斯理,无需刻意。

  他在给她时间学习新的技巧,亲自感受把它做到位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带着她反复重温这些形式,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到她不用思考就能凭借本能完成一切。

  最后,他终于退了出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我们已经超时了。"

  她轻轻"哦"了一声,心里还在全神贯注地琢磨着那些她想要掌握的技巧。

  他低头看着她,直到她直起身子,抬头回望他。

  "这个星期你有什么消息吗?"

  "算不上有。这个月会有更多吸血鬼从罗马尼亚被送到这里。但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细节。"

  "如果—"赫敏刚开口又犹豫地顿住。

  他朝她挑了挑眉,低头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如果—我们需要某样东西。你能帮我们拿到吗?"她问道。

  "这就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一本书。"

  他哼了一声。

  "书名是《尖端黑魔法揭秘》[1]。我已经想尽办法去找过它,但凤凰社的资源实在太有限了。"

  "我会看看我能帮上点什么。"他微微恼怒地叹了口气。

  "小心点。"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上去有些吃惊。

  "你也不会想让伏地魔知道你在找它吧。"她澄清道。

  "这本书有多重要?"他眯起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完全没用,也可能至关重要。但是—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他翻了个白眼。

  "说得好像我想暴露似的。"他低声说着,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你该走了。我敢肯定波特会很想念你的。"

  赫敏将她装着魔药原料的小包收拾好,走出了棚屋。

  关上门幻影移形的前一刻,她看见马尔福仍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回到格里莫广场后,她一边将魔药装瓶并准备配料,一边陷入了沉思。

  马尔福和她所想象的不一样。

  他远没有她预料中的那么残忍。她一直以为他的恶意会在某一刻突然打破他无形的面具爆发出来。但如今看来,要么就是他确实没有那么恶毒,要么就是他想从与她的交流互动中得到一些更复杂、更微妙的东西。她已经几乎可以肯定,他并没有任何想伤害她的意思。

  可是问题就在于,她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西弗勒斯说得没错。马尔福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出色的间谍。他向穆迪提供的所有情报都是优质且有用的。凤凰社凭借着这些情报成功对一座监狱发动了突袭,救出了五十多人。

  然而—他的动机仍然是个谜。

  她想不通他能从这些间谍活动中得到什么。作为伏地魔军中的高官,只要他能让凤凰社彻底倒台,就必然能获得巨大的奖赏。

  反之,如果凤凰社赢了,就算他凭借先前的交易条款得到了赦免,他也无疑会成为巫师界底层的贱民而度过余生。无论做出了多大的贡献,间谍和叛徒都永远不会得到人们的尊重。

  而且除此之外—卢修斯·马尔福也还是伏地魔忠实的信徒。他将纳西莎的死完全归咎于罗恩和哈利,并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于对他们两人的报复之中。尽管德拉科在这一点上可能与他的父亲并不相同—但赫敏仍然对他会因此和父亲生出嫌隙的想法持怀疑态度。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一直煞有介事地模仿着他父亲的言行举止。五年级末,他的父亲被关进阿兹卡班,他还为此愤愤不平。

  赫敏将白鲜摆在托盘上,用魔杖尖施了一道加热咒。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按摩着太阳穴,看着白鲜的叶子慢慢变干。

  马尔福对她并不感兴趣,至少对她的身体没有兴趣—至少没有一个男人会对随便一个女人产生的那种生理上的兴趣。她研究过一些性吸引的生理学原理,但即便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去观察她在镜子里赤裸的倒影,他也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那方面的迹象。

  想到这里,她的脸顿时绯红。那段经历无疑是她活了二十多年来最尴尬的时刻。

  可是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亲吻她抚摸她?就算他的目的是激怒她,这个"为什么"的疑惑依然存在。

  他为什么要激怒她?是什么驱使着他采用这些不同的策略?

  一开始,他显然认定她对他的恨意会多到连她自己也无法抑制的地步。之后,当他为了打破她的大脑封闭术屏障而激烈地吻她的时候,他似乎是认为他可以利用这个让她过度沉浸于情感之中以至于无法维持清晰的思考。他对她镜中倒影的评价,显然也是为了故意刺激她。

  他想让她恨他。

  但是,当他意识到她是个大脑封闭师后,他显然决定再次改变策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无法激怒她的原因,并再次适应了新的情况。

  但是他为什么要适应?这有意义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

  赫敏把所有干燥的白鲜叶子倒进一只大药臼里,用药杵将它们磨成粉末。

  "蜜恩?"查理从魔药储藏室的门缝里探进头来。

  "有事吗?"

  "斯内普之前来找过你。"

  "哦。他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我想他应该是有一份新的魔药配方要给你。听说你不在,他就交给了波比。八成是为了治疗他参与发明的新诅咒。"

  查理的表情因为怒意而扭曲了起来。许多凤凰社成员都将伏地魔的诅咒研发部发明的每一道新诅咒归罪到斯内普头上。在他们看来,如果斯内普真的在为凤凰社效忠,他必定会想办法彻底毁掉整个研究所。

  赫敏微微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就会因为不能及时发明反咒而多损失几十号人。他的情报至关重要,为我争取了大量准备时间。"她提醒他。

  "是啊,所以你觉得他为了得到这些所谓的情报害死了我们多少人?他们在用我们的人做诅咒实验!就因为他能提供反咒情报,所以就算他一直在杀人也没关系—真的是这样吗?"

  赫敏停下了手中研磨白鲜的动作。

  "他是个间谍,查理。为了不暴露身份,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如果他为了救一群囚犯而暴露,或者试图毁掉研究所,那伏地魔还会再造一座,但我们就没有办法再获得情报了。从长远来看,这实在得不偿失。"

  查理嘴唇紧抿,眼神严厉。"随你怎么说。"他甩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赫敏又花了几分钟时间继续研磨白鲜,然后用漏斗将粉末装进一只罐子里。

  她猜西弗勒斯一定是发明出了一种能治疗酸性诅咒的魔药。她希望这和她之前在蜘蛛尾巷看到他正在捣鼓的那锅不是同一种。

  她的八眼巨蛛毒液已经用完了。从正规药商处购买这种原料需要魔法部开具的认证文件,因此她只能把目光投向黑市—可能得花费数百加隆。凤凰社可没有那么多资金供她"挥霍"。

  妖精们在这场战争中始终坚持中立。尽管古灵阁的大门仍旧为凤凰社敞开,但想要在不被逮捕的情况下进入银行取钱确实是项艰难的挑战。像赫敏这样麻瓜出身的女巫,一经发现就会直接面临被监禁的命运。

  抵抗军的大多数成员都因为血统和战争的立场而失业。

  好在,哈利还有一座巨大的金库。否则那些成员可能早就饿死了。

  如果熬制这种魔药真的需要八眼巨蛛毒液—好吧,希望西弗勒斯能分给她几滴。否则的话,她实在无法指望凤凰社会为她的购买计划分配预算,除非食死徒们在战场上疯狂地使用这类酸性诅咒。

  她十指交叉默默祈祷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找波比。

  医院的病房里又一次人满为患。

  监狱的营救行动非常成功,但许多囚犯已经因为酷刑而身受重伤或营养不良。除此之外,撤离过程中还发生了一场交火,敌人用了许多恶毒的诅咒。

  那些只受了轻伤的人们被送到了其他安全屋,但留在格里莫广场的伤患都带着最复杂、最难治愈的伤情,需要赫敏和波比亲自照料。

  波比在罗兰达·霍琦的床边忙碌地徘徊着。霍琦的气管上有一个针孔状的小切口。尽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它愈合,但切口还在不断地重新出现并缓慢增大。无论谁在医院病房里值班,都必须设定一只两分钟的计时器,根据其周期来监测霍琦的伤情。

  "有什么变化吗?"赫敏边问边弯下身子和波比一起检查伤口。

  "哦,赫敏,你回来了。"波比悲伤地说。"西弗勒斯来看过了,他说这不是伏地魔那边正在研究的新东西。所以—这很可能是一道失误咒。"

  赫敏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但随后心中便涌上一阵强烈的负罪感。如果这只是一道失误咒,那就意味着她们不太可能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她们可能永远无法治愈罗兰达。赫敏曾经试过用咒语分析法来解构这道伤口,然而失败了。伤口的结构非常混乱不稳定,根本没有办法消除。

  "你认为治疗咒的效果还能持续多久?"庞弗雷轻声问道,眼神悲伤地看着她的老同事。

  赫敏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霍琦夫人被送到这里后的时间。治疗咒的持续时间是治疗魔法中相当模糊的一处知识点。但如果被频繁使用,治疗咒最终一定会失效。即使是魔法也无法强迫身体在超过特定的时限后继续自我修复。

  "如果我们继续每两分钟施咒一次,效果应该还能持续二十小时。"赫敏温和地对她说。

  波比点点头,轻轻把毯子盖在罗兰达身上。

  "西弗勒斯留了一份新的魔药配方给你。"她告诉赫敏。"他说你应该准备一整瓶。"

  波比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羊皮纸和一只小瓶。

  赫敏把小瓶举到光线下。

  两滴八眼巨蛛毒液。价值大约超过五十加隆。

  她承担不起任何失误的后果。她把小瓶塞进口袋,打开配方,看看要准备这种魔药都需要些什么。

  所有的原料她手头都有,除了满月当夜的流液草。她计算了下一个月亮周期—还需要一周,她才能集齐配制一批魔药所需的全部原料。

  如果这种诅咒造成的伤害真如西弗勒斯所说的那般严重,那她就只能祈祷满月之前不要发生任何冲突战了—虽然这可能只是妄想。

  西弗勒斯用他尖细的笔迹在配方的最后写下了酸性诅咒的反咒。她默默复述了一遍。正如他所说,反咒很简单。

  赫敏在一张新的羊皮纸上将反咒誊写了一遍。酸液造成的伤害需要立即处理。多拖几秒钟等待治疗师施救或幻影移形回到安全屋,可能就会增加好几天的恢复时间。好在这道反咒足够简单,抵抗军的每个成员都能学会。

  她写下一段简短的说明,然后轻挥魔杖,把羊皮纸折成一只纸飞机,让它飞快地穿过房子去找哈利。

  "你可以提早一些来换班吗?"波比问道。

  赫敏抬起头来,发现波比的脸色已经因为悲伤而变得灰白。

  "当然。"赫敏立刻答道。

  "我想写信给菲利乌斯、波莫娜还有米勒娃。他们可能会想要过来道别。"波比说道。"我把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写在值班日志上了。我刚刚才把切口重新封好,所以现在开始倒计时两分钟就行。"

  赫敏目送着波比·庞弗雷拖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走出病房。

  赫敏走上前浏览了一下日志,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她安静地在病床间辗转走动。所有人都还在睡觉,有些人已经服下了活地狱汤剂—这只是为了暂时维持他们的生命,让他们能坚持到针对他们伤情的魔药熬制完毕。她为每一位伤患都做了预防性诊断,并在脑海中列出一份她需要使用的魔药清单。她得把第一批狼毒药剂分发给凤凰社的所有狼人。

  对于医院病房来说,这是再安静不过的一天。除了要不断对霍琦夫人的伤口重施治疗咒,其他大部分人的伤情都只需要细心的监护和时间就会渐渐复原。

  赫敏坐了下来,心里猜测着与马尔福的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他是一个天生的大脑封闭师,而这一事实—如果用最温和的形容来描述的话—让现状变得更加复杂。

  这意味着他的控制力远比她此前所想象的强得多。如果她对他造成的任何影响都能被他轻易摆脱,那对她来说,想要找到方法获得他的忠诚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还想把握住一丝一毫成功的机会,她就必须变得狡诈,慢慢行动,让自己深深植根于他的心灵深处,让他无法摆脱。想办法走进他的心—那个任何大脑封闭术都无法阻挡或隔离的圣地。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残忍过。冷漠、无情—其他人曾经如此形容过她,并相信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但她一直认为自己再如何冷漠无情也不至于"残忍"。然而,她现在正在深思熟虑谋划的一切,可能是她这辈子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她打消了犹豫。

  是他提出想要她的。

  现在,以及战后。

  她完全有权利让他为自己的要求付出全额代价。如果他不想要她,他就不该提出这个条件。

  她硬起心肠,冷静下来,从包里召唤出一本书。

  作者注:

  已经有很多读者向我询问过同一个问题,所以我想我应该在这里提一句。【往事】章节中不会出现任何跳跃回【现在】的情节。我原本确实写过几段场景准备插入进去,但后来觉得这些场景只会让大家在阅读的时候更加焦虑,而它们也没有对故事情节产生任何帮助,所以我决定把它们全部删掉。

  此外,我还是要感谢每一位留言的读者。我很喜欢阅读你们的评论和想法,很喜欢听到你们找出文中的暗示和前后相似之处。你们的留言让我高兴得几乎要晕过去,这对我而言实在是莫大的鼓舞。

  [1] Secrets of the Darkest Art. 以防万一有看官不知道,这正是原著中赫敏在六年级末用飞来咒拿到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