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8章

  《人口再增长计划进行中!》

  "波特的泥巴种成为黑魔王为增加巫师人口而选择的首批代孕者之一。"

  赫敏继续往下读。

  "英国人口再增长计划的第一阶段已经开始。符合资质的混血和麻瓜出身的代孕者被分配到英国多个著名的巫师家族中,希望能借此改善巫师人口现状。该计划由黑魔王与莉迪亚·斯特劳德治疗师磋商后亲自批准执行。而斯特劳德治疗师毕生都致力于魔法遗传学和巫师繁育方面的研究。

  在所有的代孕者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泥巴种赫敏·格兰杰—恐怖组织凤凰社的最后一位幸存成员。这位女巫在早年就曾因与多位知名巫师有染而名声大噪,这一点在1994年尤为明显。当时的相关报道涉及她与两位—而非只有一位—三强争霸赛的参赛者,即哈利·波特和威克多尔·克鲁姆。而现在,这位泥巴种女巫可能已经躺上了她迄今为止所认识的最强大的巫师的床。

  德拉科·马尔福,这位年仅十六岁时便因成功刺杀阿不思·邓布利多而声名远扬的巫师,一直以来都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食死徒。本报经由多处消息源证实,代孕者格兰杰已在一周前被送抵马尔福庄园。自2001年纳西莎·马尔福去世后,卢修斯·马尔福便将家主之位转交至儿子手中。截至目前,该家族仍未有新一代的继承人出生。

  遗憾的是,年轻的马尔福家主并不持有这位暖床者的终生所有权。据斯特劳德治疗师证实,代孕者格兰杰将在为马尔福家族生下三位继承人后被转送至其他纯血巫师家族,以进一步促进英国巫师血统的多样化。

  如果其最终结果如预期一般成功,斯特劳德治疗师希望该计划将在一年之内推广至整个欧洲…"

  原来,杀死邓布利多的人就是马尔福。死在将官长手下的人命又多了一条。

  原来卢修斯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报导中并未提及繁育计划中的其他女孩。赫敏飞快扫视着其他几栏,收集着每一点信息。

  下一篇专栏文章列出了将官长在英国境内执行死刑的记录,还附有一张照片。几个面如死灰的男人女人跪在刑台上,身材高大的将官长穿着黑色长袍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戴着华丽的面具。照片里,他抽出魔杖,随手一弹便杀死了第一个人。而他只是瞥了一眼那具倒下的尸体,就对第二个人放出了杀戮咒。仅仅几秒种的循环画面里,马尔福就在刑台上杀死了三个人。

  赫敏双眼紧盯着报纸,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个人就是马尔福,他的那些特质看在她眼中便再明显不过。随意优雅的姿态。慵懒的施咒动作。以及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致命的寒意。

  然而,无论是人口再增长计划还是关于行刑的专栏文章,都没有提到"马尔福就是将官长"这一事实。似乎这个头衔和它背后的人是完全分离的不同个体。

  赫敏仔细思索着这一细节。

  将官长是伏地魔的臂膀,也是伏地魔的代言人。赫敏想知道保持匿名究竟是出于伏地魔还是马尔福自身的利益考量。她怀疑是前者。伏地魔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傀儡,因为即使是他本人在杀死哈利的时候,也没有如此迅速而气定神闲地施放杀戮咒。

  伏地魔也绝不允许马尔福有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或累积自己的权利,然后再试图推翻他的主人。而逼迫马尔福隐瞒身份—只允许食死徒们和其他信得过的仆人知道真相—可能就是控制马尔福的一种手段。

  伏地魔对马尔福盯得很紧。

  也许马尔福有什么足够让伏地魔担忧的秘密野心。

  这也让马尔福成为了引诱抵抗军战士的完美陷阱。如果有人想救出赫敏,他们会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或一个二代食死徒。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伏地魔最臭名昭著、最致命的仆人—将官长的魔爪。

  赫敏匆匆浏览了报纸其他的内容。北欧还没有被食死徒控制。伏地魔正咄咄逼人地迫使斯堪的纳维亚就范。显然,那些在战时被带入英国的吸血鬼、母夜叉以及其他的黑暗生物都在过去几个月内被移送到了北欧。

  报纸没有提到罗马尼亚境内的起义,也没有提到任何已知的、仍在战斗的抵抗军成员。

  皮尔斯·辛克尼斯仍然是魔法部部长。在下一年中,还有一个举行三强争霸赛的计划。关于魁地奇比赛的报导占据了多个版面。显然,即使在反乌托邦政权当道的年代里,体育运动的吸引力仍不减从前。

  报纸剩余的部分都是社会版的内容。

  阿斯托利亚·马尔福是个名副其实的社交名媛。她出席每一项活动,从慈善义卖上购买桌子并将之慷慨捐赠给战后纪念馆。马尔福除了偶尔出现在妻子身边,基本没有被社会版文章提及。

  赫敏读着报纸上的每一个字—包括广告,寻找任何线索,潜台词,或者是什么带有暗示的弦外之音。

  如果新闻报道里真的有类似的内容,凭赫敏现在对时事一无所知的程度,也根本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她用已然僵硬的手指把报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回游廊上它原来所在的地方。

  她一边按摩着自己冰冷的双手,一边匆匆穿过庄园的房子。

  令她惊讶的是,她并没有因为独自一人走在大厅和走廊里而惊慌失措。也许她只是因为寒冷而分心罢了。她双手合十祈祷着。

  回房间的路很容易找。她一进房门就直冲进浴室放出冷水,将已然麻木的双手浸在水里,直到触觉渐渐恢复,周围的水也不再让她感觉到温热。然后她才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洗了个热水澡。

  她轻轻叹息一声,沉入水中,享受着整具身体从冰冷中解脱出来的快感。她揉搓着脚掌和脚踝,洗净剩余的一点点污垢。

  在牢房里呆了那么久之后,她再也不会认为干净是理所当然的了。将脖子完全没入水中是她目前的可悲生活里唯一最愉快的部分。她不知道这种新近发现的刺激是否会在未来的过程中慢慢消失。

  而食物就不一样了。虽然那些食材无疑都很昂贵,但它只以保证营养为唯一目的。她对孕前饮食所知甚少,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只能吃没有酱料、没有盐和煮过头的蔬菜,配无盐黄油的黑麦面包,还有同样不加盐的水煮肉和水煮蛋。她想念薯片想得要死。

  她坐在水里,全身慢慢地暖和起来,思考着自己从这一整天的所见所闻中获得的所有启示。

  她作为"代孕者"生活在马尔福的严密监视之下—这一事实被用做诱饵。

  头版文章里羞辱诱骗性的措辞让她怒不可遏。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语气,试图在将赫敏非人化的同时避免引起公众的怜悯,并努力激起抵抗军支持者的愤怒。

  赫敏很想知道,为了抓住那些可能出现的营救人员,马尔福庄园里究竟安排了什么样的防备措施。还有其他的食死徒留在庄园里待命吗?又或者说,他们认为将官长一个人就足以对付所有的入侵者?

  如果是前者,赫敏就必须仔细观察并设法找出他们的位置。除非她能以某种方式博取他们的同情,否则他们的存在只会让她的逃跑计划变得难上加难。又或者,如果事情真的到了紧要关头,她可以试着诱骗他们中的一个直接杀死她。这是一个野心勃勃却又不太可靠的计划,因为马尔福很可能早在她有机会实施第一步之前就从她的思想里发现这个主意。

  如果是后者,那就表明伏地魔对于马尔福的能力有充分的信心,这也着实令人担忧。

  马尔福究竟有多危险?

  赫敏把头放在膝盖上,试图更清晰地回忆起八年前邓布利多去世时的情形。还有很多细节都—模糊不清。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忆起来。

  事情发生在六年级刚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走廊的保护咒因为一道被成功施放的杀戮咒而突然失效。城堡里到处都是秘鲁神奇黑暗粉,学生们惊恐地尖叫着。当黑暗终于散去时,几十名受了伤、惊慌失措的学生发现了邓布利多的遗体,已经在混乱中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当时,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一年级学生们刚上完草药课回到城堡。他们是仅有的目击者,但是他们的说法彼此间都互相矛盾—

  有什么人走过了邓布利多身边。走廊里有一个高年级学生。或许有两个。是男生。是个拉文克劳。是个斯莱特林。是个格兰芬多。是个赫奇帕奇。考迈克·麦克拉根。德里安·普塞。科林·克里维。厄尼·麦克米兰。德拉科·马尔福。扎卡赖斯·史密斯。安东尼·戈德斯坦。完全是众说纷纭。

  开学仅仅三周,一年级的学生很难辨认出学长们的长相。但他们一致认为那人有一头金发。

  他们听到了诅咒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但是另一些人的说法恰好相反,他们坚称是周围先变暗,然后才有诅咒声。每个人都在尖叫奔跑,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保护咒尖利刺耳的警报声持续回荡着。

  黑暗散去后,教授们把所有人集中到礼堂里。魔法法律执行司的人员对学生们进行了询问,并检查了邓布利多的遗体。

  尸检结果表明,死因是击中背部的杀戮咒。除此之外,遗体没有其他在近期内中咒的痕迹。

  他们还发现了一些别的—关于邓布利多的手—

  赫敏拼命想要回忆起来,觉得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那段记忆就在那里跃动着,几乎触手可及。

  那之后,所有被一年级目击者提到的高年级生都接受了面谈,并且被排除了嫌疑。除了德拉科·马尔福。他不在现场。大家把整座城堡和室外场地都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他不见了。

  魔法部的傲罗们奉命前往马尔福庄园进行调查,但他们完全无法进入庄园。魔法部最终假定德拉科·马尔福有罪。至于他是否亲自施放了杀戮咒,是否有任何同谋,以及他这么做的动机,都只能成为无头悬案。

  凤凰社则推测,由于卢修斯·马尔福在之前神秘事务司之战中被抓获并被监禁,德拉科·马尔福此举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拯救马尔福家族。

  赫敏不记得马尔福杀死邓布利多这件事在后来是否得到过证实。那之后过了六个月,食死徒就控制了魔法部,他们很难再得到任何可靠的消息。《预言家日报》也随即成为了食死徒们成熟的宣传机器。

  这个消息被证实过吗?她真的不记得了。

  赫敏无法回忆起来—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空白究竟存在于她记忆的什么地方。除非有人直接向她提问,否则她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缺失了什么。

  她曾试过用魔法整理自己的记忆,但那种感觉就像在柏油里匍匐前行一般令人筋疲力尽,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成效。

  如果她试图在这个过程中倾注更多的魔力,手铐就会被激活,然后吞噬一切。

  关于她究竟缺失了哪些记忆,她最为清晰的感受来自于伏地魔、斯内普和马尔福为了突破她的封锁屏障而做出的百般努力。

  痛苦、震惊和创伤让许多细节都变得模糊。虽然在她缺失的记忆中,有一小部分的时间跨度覆盖了几乎整个战争时期,但其中的绝大多数似乎都集中在最后一年,一直到她被监禁之前。

  知识的空白撕裂了赫敏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她急切地想知道她缺失的究竟是什么,但同时又害怕恢复记忆、再次想起某些信息。这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在雷区之中,完全不知道是否下一步就会踏错。

  她尝试着接受信息缺失—理解缺失—这种感觉就像体内有一股苦涩的毒药不断蔓延着。

  他们为什么会输?

  难道她连这个都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这就好比她和马尔福在对弈,但她却看不见棋盘。

  她迫切地渴望获取任何一点知识。

  一旦她知道了些什么,她的敌人也会立刻察觉。因此,她的无知既是护盾又是武器;既是在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但也随时可能带来危险。

  不知怎么,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会招来杀身之祸。

  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就直直悬在她头顶一般。

  当她终于从浴缸里爬出来时,指尖的皮肤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变得皱巴巴的。她已经疲惫不堪,径直爬上床,拿起一只枕头抱在怀里。

  她的大脑不停地转动,满脑子都是她无法解答的问题。

  第二天她刚吃完午饭,马尔福就再次出现了。

  赫敏心一沉,但还是穿上斗篷乖乖地跟上他。仅仅是走在他身后,她的心就怦怦直跳。她很想知道他会不会发现这一点,不管他是在用什么方法监视着她。

  他们一走进游廊,马尔福就立刻变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一份报纸。这一期的头版是关于一座在对角巷揭幕的、为伏地魔所建的纪念碑。赫敏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瞥了一眼马尔福,张开嘴想问他些什么,但她的身体好像没等她来得及开口就自动把话吞了回去。

  安静。

  她不能主动交谈。

  她苦涩地凝视着树篱迷宫。她想她可能会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她开始向前走。但她刚迈出一步,一种微弱的不适感就爬遍了她全身。她抬起头,看到了广阔的灰白色天空…

  她的心脏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

  仿佛所有的氧气和声音都被瞬间吸走,眼前只剩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

  没有空气。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的心开始狂跳。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她能听见它跳动的声音。

  她能看见眼前的台阶,碎石,树篱。

  感觉就像是…

  什么都没有。

  整个宇宙都仿佛在她的脚下终结。

  如果她再向前一步,就会掉进去。

  她僵在原地。她想动一动,但浑身颤抖动弹不得。她紧咬住嘴唇,试着呼吸,试着强迫自己向前走。

  这太过—空旷。

  她闭上眼睛。

  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

  她昨天明明还好好的,还能又害怕又气愤,还能一口气跑几英里。但是现在—

  她做不到—

  这一切都太困难了。

  她完全不记得世界以前竟然是如的广,天空是如此的…高。脚下的小道一直向远方延伸而去,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终点。

  想到这里,她的手开始颤抖。她快要吐了。

  她想回自己的房间去。

  她想把自己缩进角落里,感受墙壁紧贴着她的身体。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感觉到泪水刺痛了眼角。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她的心头。她的心越跳越快,宛如一只被关在她胸腔里的小鸟,拼命想要逃走,却在不断的扑腾中力竭而亡。

  赫敏双手紧紧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一道突然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头,发现马尔福紧紧攥着报纸,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喘着气,踉跄着走开。

  "对不起—对不起—"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满是惊恐,"我要—"

  她只走了几英尺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害怕靠近马尔福,但即使是他,也没能让她克服在她试图向前走时那股吞噬她的恐惧。她只觉得肺里的空气被一点不剩地挤了出来。她微张开嘴,试图喘口气。但她完全无法吸气。

  她在恐惧里越陷越深,仿佛有什么生物把爪子伸进了她的背部,然后爬上她的脊背,把她撕成碎片。她全身的肌肉、神经和骨头都被剥开,暴露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而她已经奄奄一息。

  她无法呼吸。

  整个世界好像在往一边倒去。

  仿佛有无数根尖针扎进了她的手和胳膊。

  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空旷—

  她无法停止颤抖。无法停止恐惧。无法继续向前走—

  太过空旷了。一片空白。虚无。虚无。直到整个时空尽头。而她独自一人身处其中。

  连墙壁也没有。一片虚无。

  她能不断地尖叫,但没有一点声音。

  也没有人会来。

  黑暗逐渐吞噬天空。

  然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没有人会来。

  她无法—

  "站住!"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现实向洪水一样向她袭来。她浑身一惊,回头看去,只见马尔福面色苍白,两眼微光闪烁,紧盯着她。

  "你必须在室外呆着,但没必要去闲逛。别把自己弄得精神崩溃,最后让我没办法进入你的记忆。"

  他注视着她,面部微微扭曲。许久后他抽出魔杖,变出了另一把椅子。

  "坐下。冷静点。"他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迈开腿走了过去,尽量不去想那种涌上心头的解脱感。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努力控制呼吸的节奏。

  她正坐在椅子里。她正坐在马尔福旁边的椅子里。她并非身处虚无。没有虚无。她脚下是大理石地面。她不需要去任何地方。她正坐在椅子里。

  她慢慢地吸气。默数到四。

  呼气,让气流通过口腔。默数到六。

  吸气。呼气。

  一次。又一次。

  她正坐在椅子里。她不需要去任何地方。

  她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但整个胸口仍在抽痛着。

  等到胸部突突的跳动稍有缓解,她便强迫自己的手指停止抽搐。但它们拒绝配合。于是她将手指塞进自己与椅子的缝隙里,用身体的重量将它们压住。

  她崩溃了。

  她确实崩溃了。

  就算试图否认这一点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监禁期间,她的精神里有某种东西破裂了,但她不知道该如何修复,甚至无法通过思考来解决这个问题。它直接从内部吞噬了她。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泪水从她眼角滚落,顺着脸颊流到嘴唇,最后跌落在她的裙子上晕开深红的一片。刺骨的寒风吹得她皮肤冰凉。她抹掉眼泪,把斗篷裹得更紧,戴上兜帽。

  斗篷带来的温暖让赫敏几乎窒息,但她此刻坐在游廊上,仍能感到寒冷和恐惧。她努力地思考着。

  明明她之前还好好的。就在昨天。她那时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她那时候没有为此困扰?

  某种广场恐惧症。一定是的。不知怎么,她已经在那间没有光亮、声音和时间流动的牢房里对墙壁带给她的安全感产生了依赖。这种空间上的限制已经在那段时间里变成了她生活里唯一保持不变的东西。所以现在,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她抽离了当前处境带给她的那种紧迫的恐惧,只要她有时间开始思考…

  这种开放的空旷感就形成了另一种恐惧,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室外的情况比起楼上的走廊要糟糕太多。

  也许她只是没有做好准备。也许,她现在知道了这种感觉,就能克服恐慌。如果她能给自己设定一系列可控的目标:先走下台阶,再走过碎石小道,再走到树篱前。

  如果她能控制自己的步伐。

  她肯定不会那么快就在树篱迷宫里迷路。

  她的胃又扭曲了起来。逃跑计划的战线已经被越拖越长,她甚至还没有机会仔细调查能够逃跑的方法。她花的时间越长—

  她就越有可能怀孕。

  她甚至可能已经怀孕了。就算没有,那张木桌每出现一次,这个可能性也会越高。

  她想哭。

  她瞥了马尔福一眼,他正在如饥似渴地研究着魁地奇比分。

  关于他,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所做的一切只有发怒,读报,然后出去杀人。

  她永远逃不走。她可能会死在这座庄园里。

  她绝望地打量着他。

  他只是那样的冷酷。愤怒。

  那股冰冷的怒意似乎笼罩着他全身。她能感觉到他的周身有黑魔法缠绕的痕迹。

  究竟是谁会让他如此痛恨?他是不是也和卢修斯一样,把纳西莎的死归咎于凤凰社?那些杀戮咒是为了复仇吗?这是他拼命往上爬的原因吗?

  他已经完全变了。多年前她认识的那个男孩,如今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已经看不见一点当年的影子。

  他长高了,身形也更加宽厚。学生时代的那股高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肃杀的权利感,以及一种足够令人无法质疑的致命感。

  他脸上属于少年的稚气已经尽数褪去。这是一种近乎残酷的美。那种分明的贵族气质,在他脸上表现出一种强硬而坚定的神情。灰色的双眼就像刀锋一般。头发还是那样淡淡的铂金色,被随意地梳到一边。

  他浑身上下看上去都像一个懒散的英格兰领主,除了那几乎摒除一切人性的冷漠。如果刺客的利刃被做成人形,那应该就是德拉科·马尔福的模样。

  她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的样子刻入脑海。

  一个美丽的,被诅咒的,堕落天使。

  又或者,是死亡天使。

  当她端详着他的时候,他利落地合上报纸抬头看向她。她和他的目光接触了一会,然后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了?"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后问道。

  她的脸微微泛红,没有回答。

  "不说的话,我就直接从你脑子里找。"

  赫敏努力不让自己在他的威胁下退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树篱。

  "我—我想这是广场恐惧症,"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有一些—有一些关于开阔空间的事情,让我觉得恐慌。"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其实不太合理。"她一边语气尖刻地说着,一边低头检查斗篷的针脚。代孕制服的针线功夫看起来十分精致—这完全在意料之中,也是完全说得通的。不像此刻困扰着她的那种毫无理性的思绪。

  "我敢肯定你已经有自己的理论了。"他用一种极富挑战性的语气说道,仿佛在激她拒绝告诉他,然后他就能强行进入她的思想,自己把答案找出来。

  她很想撒个谎,但那没有任何意义。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在她逃避之前再次侵入她的脑海。就算她现在不说,明天他还是会知道。又或者是后天。又或者是随便什么他想再次检查她思想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我在牢房里呆得太久了。"片刻后她再度开口。"我觉得四周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片虚无。所有人都死了,没有人会来找我。我只是一个人呆在那里,甚至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墙壁—只有墙壁是真实的。我猜—我开始对墙壁产生依赖了。所以现在—如果我想走去某个地方,我就不—我就不知道会走向哪里…我不知道。我没办法—这感觉就像—"她努力想要解释自己的恐惧,"这感觉就像—我又被抛弃了。所有人都死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当我感觉周围的世界比较小的时候,我是能承受的—但只要我想到它有多么广阔—我就做不到。我没办法—"

  她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声音越来越小。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语言根本没有办法表达所有非理性的复杂情况。她茫然地看向别处。

  她说话的时候,马尔福的神色似乎愈发地冷了。

  "那昨天呢?"一阵颇为不快的停顿后,他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是因为我的恐惧超过了我的害怕。"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哼一声,向后靠进椅背,打量着她。

  "我必须承认,当我听说被分到我这儿的人是你的时候,我就期待着能成为那个最终击垮你的人。"他说着,微微向她倾过身去,脸上带着冷酷的笑意。"但我强烈怀疑你到底能不能克服你自己造成的这一切。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相信你还是会尽力这么做的。"她望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她知道自己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但她觉得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看到她的神情,他银灰色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