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那事一毕,米儿只穿了内衣走出来,与他冷漠相视,而后擦肩。

  张哲瀚握好了手中的刀,回头看了一眼米儿,径直冲进卧室,无视至亲惊惧伤痛的神情,在龚俊赤裸的身体上痛快决然地扎出第一个洞,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捅得无比畅快,仿佛真在借着电影“杀”一个该死的人,他接连捅出去十几刀,可动作却越来越慢。直到龚俊一动不动地闭上眼,他伸手抹了一把,才开始盯着掌心的色彩恍惚。这血袋太充足太逼真了。猩红的液体在他视野里四处横流,他强烈地怀疑,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的人不是孟醒,而是龚俊。

  电影与真实的边界在他眼前渐渐模糊,直到合为一体,他仍旧怔愣着坐在那里。多可笑,这个人一句解释都欠奉,却在用这种滑稽的方式同他告别,甚至决裂。张哲瀚想起昨晚龚俊在楼上抛向他的问题,他得到了答案,孟想一定会后悔,所以诗人的晚年才值得观众一哭,张哲瀚也根本不想让龚俊去死。

  怎么能这么便宜呢,这个人本该和他互相纠缠至死方休,最后由命运决定谁有幸先离场,谁不得不独吞孤独才对,龚俊这样是凭什么。

  拍摄到此时已经停止,所有人都在等着怕他的最后一个镜头。但他全然浸在了恐惧中,仍然用了全力箍着龚俊不撒手,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痛连绵不绝地上涌,挡住了他呼吸的通路,他大口大口喘起来,眼前还是那些过分真实可怖的红,手脚开始痉挛,可还要死死笼着龚俊的“遗体”不许任何人接近。

  没有人敢来打扰无法出戏的演员,贾导坐在监视器后发了话,让人把龚俊解救出来,最后一个特写镜头,第二天再拍一场。

  张哲瀚终于找回了无主的六神,却已经是躺在酒店床上的时候。他揉着太阳穴回忆,自己从未这样痛苦地拍过戏,替人物痛苦,也更放大了自己的痛苦。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对龚俊的恨意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多少个爱到萌生杀意的时刻,就因为人物代其受过,一笔勾销了,自己也要替孟想去疯了。这样不公平,对自己和孟醒都不公平,可他的确无能为力,只能两手一摊地躺在那里暗尝苦涩。

  他腾地又坐起来,决定去冲个澡,裹着浴巾出来还是只能径自躺着出神,敲门声响了很久才听到。

  一开门是龚俊,他迅速做出了反应要关门,但龚俊显然更敏捷,顺着那条缝就钻了进来。

  张哲瀚更头疼了,这个时候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龚俊,语气很生硬:“你来干嘛?”

  “看看你。”龚俊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他。

  又是这副吃定他不忍心责怪的样子,可龚俊怎么就敢确定,自己现在还是不忍心责怪。苦胆都要顺着上泛的气血飘到嗓子眼了,他嗤笑了一声坐下,对龚俊少有地尖酸刻薄起来:“挺满意的?觉得别人为自己这么崩溃很有成就感?”

  龚俊也在床沿坐下,没有多解释,只是说:“孟醒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也没想到你会崩溃。”

  “为什么……”他一时被龚俊的说法惊住了,不知该说争这个角色还是争这次对决。

  “可能,为了让你‘杀’我一次?”龚俊确实是长进了很多,这样的人生对手戏都敢跟他演了。

  张哲瀚几乎要大笑出声,与此同时感受到了人的荒诞。

  原来龚俊根本就知道自己的恨意,但是都那么久了,他不会去计算,但两年总有了,这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却用这种方式来填完最后的结局。

  “然后跟我重新开始。”龚俊添了他没想到的后半句。

  事实上,张哲瀚想过很多种可能,面红耳赤的,冷漠相对的,却唯独没有重新开始这个选项。他拧着眉头看向龚俊,想要打断这段发言,却被捏住了双手。

  “其实张老师,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你那天为什么生气,还有你走的那天,到底想跟我要什么。但是我说实话,我没有你敏感,也没有你勇敢,但我就是知道我受不了跟你这样,到现在跟你说话的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龚俊这简直都语无伦次了,但在他冷笑前停了停还是又继续说,“我现在还是不理解你,但是陪着你总没有任何问题。希望你原谅我不理解,我很努力了,当时你想要的,或者我现在想给你的,喜欢、爱、或者是依赖,我根本分不清楚,所以这只能怪我迟钝。可是在感情上,我能明白过来的所有事,都是你教我的,张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不高兴,我想让你高兴。”

  他不明白龚俊想说什么,要是细算起来,这些话根本不足以取信他,但龚俊竟然会来解释,他原本上了一肚子火,一盯着这双想看自己又不敢看但鼓起勇气还是看过来的眼,他又能说什么,吃龚俊的闷亏,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但他直觉,这个人的表现在极度煽情以外,还非常危险,打着又要让自己泥足深陷的坏主意,他尤其注意到了,龚俊的手已经掀开浴袍下摆伸了进来。

  他想躲开这种不请自来,但这只手上沾了蜂蜜一样,黏黏糊糊挣不脱,又散发着裹着安全外衣的甜味,他毫无办法只能被引诱。阴茎被捉住了,毫不留情地来回套弄,修长的手指并不因他不迎合就退缩回去,反倒更兴奋地带着十足的攻击性捻弄起了开始渗出水的前端,他仍旧紧紧皱着眉,却能明确察觉到自己的受用,这种感受太熟悉了,龚俊总是这样,自己倾囊相授,却被一再没大没小地冒犯,偏偏他对这种冒犯根本无力招架,甚至有种自己也解释不来的迷恋。

  熟悉引起怀念,怀念就会放任,他干脆想,这样最后放任一次也好,总归好过不欢而散,因此转了半身,捏住龚俊的下巴吻上去。

  下方涌上来的快意使他吻得磕磕绊绊,脑子很昏沉,松开手时却分明听到龚俊说,“想什么时候带我回去都可以”,这就是另一个维度的问题了。他迷迷糊糊地回想刚才那些剖白,仍然不知最后这句话的逻辑是如何落地的,要如何处理,拒绝还是再看看。想得多了,就全从下半身溢了出来。龚俊沾了满手的精液,只用另一边的手就将他按落在床单上,身上一凉。

  张哲瀚闻到铺面而来的酒店床上用品的味道,后穴正被人借着自己刚刚射出的精液扩张,弄得入口黏滑又乖巧,太久没用过这里,仅仅是一根手指的刺激就快又要射了,龚俊对这探索的路径太驾轻就熟,只一下就碰到了腺体,他以为自己近两年对欲望的兴趣消解了,却原来只是少了唤醒他的闹钟,这时他不得不用力绷直了脊背和双腿的肌肉,以免真的丢人,却反倒给入侵者提供了便利——另外那只手得以抓住了满满一捧紧致弹翘的臀肉,接着嘭地拍下去,连张哲瀚自己都感觉到了那股震颤,这时身后的人还要来问:“张老师怎么总是湿漉漉的。”

  这话太超过了,将他本就不牢靠的面具以最下流轻佻的方式掀了。他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后辈的玩弄和注视使得穴口已经很湿很热,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可他实在不很理解,怎么就落到了这种地步,连身后那根性器抵着翕张的小口要进来,他都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好让自己容纳得更舒适和纵深,真是当惯了老师操心都操到了屁眼里。龚俊在性事上被他教得向来得心应手,这次也完全感受不出一丝疏于精进的意思,他不由得生出龚俊这两年还找了别人的怀疑,怒气上来拧紧了狠狠一夹,身后的人猛地一激灵,接着又是一掌捏在他屁股上:“吃了两年多素了,缓着点吧张老师。”

  他被这不要脸的荤话安抚到了,也消停了,夜很长,缓着点好,不必太急,那么久不做了,他也受不了。于是脸往被单间一埋,任凭龚俊向自己深处探进来,直到找到那个最敏感的坐标,深深浅浅地往复蹭了几回,他抓紧了手指唯一能抓住的被角,感觉背上的压力逐渐扩散开,是龚俊紧紧贴上来,后腰还能感受到腹肌时不时绷紧的坚硬,与在体内被箍得逼仄的坚硬截然不同,是真正覆压着他在驰骋,他当了人家的马背和草原,宽广又优容。

  紧密贴身的肉搏间,甬道内的旋磨渐渐简短明快起来,逐个爆破成升入颅顶的烟花,攀着不存在的钢索将他提拽着腾空,刚觉出穴口的褶皱几乎要被两颗囊袋撑得透润发亮,内里的饱满才塞得他忍不住一叹。

  肉身太过契合了,这种立等可见的舒爽,让他几乎开始不舍,男男女女过眼烟云,还是这个人最能让他快乐。龚俊似乎察觉了他的软化,手臂用力一掀,正面覆了上来,这才到了肉打着肉的锚定时刻。

  像是呼啸而至的浪头,每一楔都刺到实处,扎出躁动的颗粒状,雪花点般闪烁在午夜的无声剧场,荧幕前空无一人,他却像正对着无数个镜头,被凝视搅乱心绪,羞耻慌张地要退出去,可刚要挣扎出头,又被一枪打落水面,四面号声起,他在其中浮浮沉沉地不得解脱。龚俊那根性器乐此不疲地在他体内推拉消遣,穴口被肉浪撞出靡靡之音,无比愉悦地随摇颤的臀肉一同晃荡,又低头去舔吮他比寻常男人更敏感的乳首,龚俊还是记忆犹新,每到最后关头,这会是让他彻底丧失理智的开关。

  相比宁静夜色,这幕肉欲蓬勃的场景的确过于喧嚣了,连带出他的急喘,随私密处正在上演的对决酣艳开腔。他嗓子一直哑着,如果不是最后一幕戏用不着他说话,张哲瀚一定要将龚俊掀翻下去,可此时他正沉浸在无边快意中,迅速将仅剩的那点理智抛之脑后,干脆将自己全数交代给了裂缝迸开前最后的攀升。

  自己似乎又在一场重感冒里消耗,呼吸急促,面红心跳,但又能清晰地感受到病愈的过程,热潮从脚趾开始微弱地积聚,沿着脚踝与小腿渐次向上,与后穴内大开大合而来的热量交汇,重塑起新的能量场,在越发急剧的抽插间膨大。直到龚俊的最后一击,将他不堪细究的情色泡沫猛地戳破,两股涓涓而来的情潮前后夹击了他,腹上粘上白浊,内里滚落千万株即时的凋零。

  房间里只有寂静。他头昏脑涨,甚至记不起这一天的年份,想抱怨,开口却懒洋洋的:“怎么弄进来了?”

  龚俊喘足了气,才十足惹人厌地解释:“没事,干净的。”

  “干净个……”张哲瀚连骂人的力气都提不起,决定还是作罢,清理完趁着还有时间赶紧睡觉,刚闭上眼,龚俊就从背后贴上来:“张老师,我今天杀青了,本来明天要去福州飞的,你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张哲瀚警告了自己无数次,龚俊此人十恶不赦,不可原谅,不能心软,此时却踌躇着回答不出,“不”字烫嘴,“要”字更难以启齿,天人交战几番,只回了句睡吧还是沉默着睡过去了。

  醒来时龚俊不知去了哪里,或许没等到自己的回答就先走了。小孩子可以任性,但勇将必得加班,张哲瀚认命地坐起来,洗漱、妆发。

  剧组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迎来了东山岛少有的晴天,每个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着《一个诗人的晚年》最后一镜。张哲瀚看了一眼本该在飞机上,此时却在监视器后坐下一眼不错盯着他的龚俊,想说自己不回答这人不也挺自觉的嘛,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在贾导发号“各部门准备”时戛然而止,他定了定神,在正对着自己的摄像机前佝偻着站好。

  张哲瀚抬眼直视镜头,无需酝酿,没有任何表情,开始了诗人孟想最后长达三分钟的落泪。

  Fin.

  *歌词来自《晚春》by腰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