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两袖清风的踏出汴京城,出城门的那一刻起,齐衡竟然觉得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了。

  

  “连少侠,我们出来了!”

  

  连城璧淡淡的点了点头,“以防队伍里有人怀疑,再跟着走远一些。”

  

  齐衡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倒是和后面那个郭老哥攀谈起来。

  

  “郭老哥,你这样的路程走到扬州需要多长时间?”

  

  郭老哥憨笑道:“至少十天左右,来回也得二十多天,小兄弟,怕累吗?!”

  

  齐衡摇头笑道:“不怕。”

  

  郭老哥又道:“好样的,不过你要想想,咱们酒庄的商队分了两个,干完一个月休息一个月多好!”

  

  虽然是自己家的店面,可这些制度齐衡都是不清楚的,现在听着郭老哥讲起,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的。

  

  齐衡随和的问道:“工钱能给多少?”

  

  “工钱啊,老板可阔气了!”郭老哥说着拍了拍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平日里还给我们发些红利,妻儿老母过的可比以前好多了!”

  

  他被晒得黝黑的脸上竟然难得能看得出来有些泛红,洋溢的笑容幸福而满足,齐衡看着颇有感触。

  

  正说话间,忽听‘嗖’的一声!

  

  郭老哥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充满了不甘和痛苦,浓稠的鲜血毫无征兆的便从他的嘴角淌出。

  

  齐衡手忙脚乱的接住他缓缓倒下的身体,不知所措:“郭老哥,你……你怎么了!”

  

  他的手在郭老哥的背后摸到一股湿热和一支箭……

  

  只听耳边破风之声乍现,杀气凌冽!

  

  “躲开!”连城璧抓住齐衡的肩膀拖拽着向后急退,还要分心挡开一支支飞来的箭雨。

  

  商队一时间也乱了套,逃的逃,躲得躲,惨叫声接连不断。

  

  连城璧带着齐衡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齐衡完全还没有从刚才的突发状况下走出来,傻傻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手上沾满的鲜血,他不敢相信,前一刻还活生生跟他讲话的人,下一刻就那么死在他面前。

  

  就像……不为死的时候,他能做什么……

  

  “他……他死了?”齐衡白着脸轻声呢喃,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齐衡看向旁边唯一可以帮他的人,瞳孔猛地一缩,“你…你受伤了!”

  

  连城璧撇了他一眼,抬手摸到从后穿透肩胛骨的那支利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拔了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的眉头轻皱了一下,脸色也失了血色,除此之外,就连痛哼也没有发出来,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

  

  齐衡手忙脚乱的拿出上次连城璧给他的药“有,有药,你快敷一下。”

  

  “别出声!”

  

  连城璧严厉低喝,齐衡立刻住了嘴,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样。

  

  外面马蹄声肆扬,一商人试图反抗,在看到敌众我寡时,狼狈逃窜,却终究逃不过一死的下场。

  

  他的尸首倒在了石头一旁,手中的宰牛刀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连城璧脚边。

  

  赫连裘知道连城璧就躲在石头后,□□一指,叱喝道:“连城璧!你无处可逃!把小公爷放了,兴许留你一条活路。”

  

  齐衡听的清清楚楚,再看连城璧重伤,也是因为自己的拖累,他必须有所行动!

  

  他刚要站起来,连城璧就死死的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说:“我的命,轮得到你救?”

  

  连城璧捡起了那把宰牛刀,“待着别动。”

  

  齐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耳边只能听到厮杀声,惨叫声,接连不断。

  

  直到连城璧浑身是血的再站到他面前,就像修罗一样,令人畏惧。

  

  连城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身上有没有可以证明你身份的物件儿?”

  

  齐衡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按照连城璧说的,拿出了一块玉坠。

  

  连城璧接过去,便又走了出去。

  

  齐衡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扶着石头站了起来,外面的场景再一次震撼了他,说是血流成河也不足为过。

  

  地上到处都是死人,有商队的人,还有后来的那些官兵,不过半个时辰…就死了这么多人……

  

  他找到连城璧的身影,那人正在将几个死人拖上一辆车上,又燃了火把扔了上去。

  

  连城璧回头就看见齐衡正看着他发呆,眼神中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嫌恶,他扔了手中的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你自由了,就算他们找,也只会找到一具烧焦了的小公爷的尸体。”

  

  齐衡轻轻摇头,“不,那不是我……”

  

  他不希望自己的自由是被这样换来的……

  

  反方向又跑来几匹马儿,马上的人不等停下,飞身下马,跪倒在连城璧跟前。

  

  “属下来迟!”

  

  连城璧并不理会赶来的属下,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倔强的站在那里的齐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那是你的事,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到此结束。”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在齐衡头顶,这时,他突然顿悟,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

  

  “留给他一匹快马,我们走。”

  

  马蹄踏起一片尘埃,那人的身影在尘埃中远走越远。

  

  齐衡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牵住马儿的缰绳迷茫,“你说,去哪?”

  

  他自由了,可是能去哪?

  

  他回头望着燃烧起来的火堆和满地的尸身。

  

  他怪不了谁,只笑世道太过可笑。

  

  可笑他眼前的太平盛世都是假的……

  

  齐衡惨淡轻笑一声,翻身上了马,“走吧,走到哪是哪,看看这世间的善恶该怎么区分。”

  

  而他的背后,是连城璧离开的方向。

  

  齐衡骑着马走走停停,饿了就摘果子吃,渴了就和冰凉凉的溪水,路过村庄就就停下来,多看两眼,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听听百姓的闲话家常。

  

  每当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他路过的第三个村庄,却和之前两个村庄很不一样,这里没有欢声笑语,没有闲话家常,路上萧萧瑟瑟,偶尔会走过一个衣着阑珊的人,戒备的看着他。

  

  齐衡越往里走,就越发的让人心寒。

  

  这里没有一座完好无损的房子,百姓都缩在屋檐下,瘦骨嶙峋,在他们的眼睛里,齐衡看到更多的是害怕和警惕。

  

  齐衡刚想要靠近一人想要问路,那人就如同见了鬼一样匆忙逃开了。

  

  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哭着跑到每个人的面前敲门,哭喊着:“有没有吃的,我娘饿了……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可是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愿意开门。

  

  齐衡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吃食,朝那个小姑娘轻声唤道:“你过来,这里有些烧饼。”

  

  小女孩儿看见了他,黑乎乎的脸上那双黑眼仁格外的明亮,怯怯不敢靠近。

  

  齐衡掏出烧饼,“我不是坏人。”

  

  或许是看这位大哥哥也实在不像坏人,小女孩儿放下了戒备慢慢靠过去,拿到烧饼后小女孩儿匆匆跑开了。

  

  齐衡无奈的笑笑,站起身准备离开时,方才还缩在屋子里的村民走了出来,眼巴巴的望着齐衡手中的烧饼。

  

  “你……你们要吃吗?”

  

  ……

  

  无垢山庄内。

  

  坐在厅前的连城璧品着茶听那探子向他汇报。

  

  连城璧道:“姓高的往哪去了?”

  

  探子回道:“江南!”

  

  “江南……”连城璧细细的想了想,轻勾着唇角自顾自的说着:“江南一言堂,柳青青啊。”

  

  “立刻备马,该去会会他了。”

  

  堂下秦安上前道:“庄主,属下跟您一起去吧!”

  

  上次连城璧一人前往汴京,结果差点没能出来,朝堂那些人奸诈的很,秦安不放心连城璧再次冒险。

  

  连城璧也没拒绝,点头道:“叫上赵丹阳,一起吧。”

  

  他们当天就出发了,一路策马疾驰,不分昼夜,累的话便就地休息,不过五天时间,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

  

  秦安探路回来,“庄主,前方常有马贼出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绕路吧。”

  

  连城璧蹙眉道:“绕路就要多走三天的路程,不绕,接着走。”

  

  连城璧通常说一不二,秦安赵丹阳二人深知,也没有再劝,上了马,三人继续赶路。

  

  前方的村庄冒着滚滚黑烟,走近些,这个不大的村庄俨然是一副刚被马贼突袭过的样子。

  

  赵丹阳左右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儿,“庄主,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没人,也总得留点血迹什么的,这也太干净了吧。”

  

  连城璧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是这不在他要管的范围之内。

  

  见连城璧不说话,赵丹阳悻悻的闭了口,没过一会儿,赵丹阳又指着前面惊道:“庄主,你看,那不是咱们无垢山庄的马?!”

  

  赵丹阳时常去马房遛马,去后山打野,对庄内的马儿再熟悉不过,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是的,那是当日他留给齐衡的那匹马。

  

  连城璧心下微沉,难道他也在这里?

  

  可眼下场景,连城璧十分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