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杨戬]谁说不能谈恋爱>第69章 过去

  扶绪不知此刻身处哪里,周遭只有一眼无垠的雾,以及隐隐约约的风吼声。

  他们站在广袤的雾中,浑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制住,不仅捏诀难,法术支撑不起,连身体都像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的捆绑住,动弹困难。

  扶绪艰难地将喉咙里的腥甜气儿咽下去,紧紧扯住聿潜的手臂。她正准备骂他,却突然感觉到了掌心下的胳膊在剧烈地抖着。于是到了嘴边的谩骂鬼使神差地换成了问话:“这是什么鬼地方?”

  “光阴盘。”他直视前方,也不知能从白茫茫的雾里看出什么来,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许久,直到他的眼睛被雾气浸的湿漉漉,他才闭上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又喃喃一遍,“光阴盘,回溯光阴。”

  扶绪颇感郁闷地揉了揉眼睛,深深喘了几口,却仍是吐不出压在胸中的闷气,她满脸怨念:“你带我来这里作甚?我又对回溯光阴没有兴趣。”

  “光阴盘是绛容封在这里的,单凭我自己,破不开封印。你是与我一起,还是等在这里?不,还是与我一起吧。”他皱着眉念叨着,自顾自地替扶绪做了决定。

  扶绪一阵无语,心想我还偏偏就要出去!正要放开抓着他的手,却见他将衣服下摆撕掉一块,顺势将她的手腕与自己的缠在一起,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一样,低声道:“你现在能好好站着,全靠我的结界支撑。没有我,你出不去。而且这里威压甚重,以你目前的修为来看,撑不过一盏茶。”

  “你……”

  扶绪不信邪地朝远处打出一团小火苗,火苗甫触到雾,便“呲啦”一声灭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聿潜,愁闷地闭了嘴。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他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接着道:“光阴盘之所以被封印,便是因为盘内玄妙异常。当我们踏上过去的土地,便已经是过去的一部分。虽然过去的人看不见我们,但过去发生的凶险,又能的的确确应到我们身上。这也许就是……姨母迟迟不告诉我光阴盘位置的原因。”

  扶绪四下看着,心下如周遭的雾一般,茫然迷惘。

  她想着,即便进来了,却也要面对这如同无头苍蝇的情形。

  他想看到什么?他们又该往哪里走?

  聿潜的眼珠转了转,胸口微微起伏。末了,他像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一咬牙,拉着扶绪便往右手前走。

  他们走了不知有多久,眼前的雾越来越浓重,扶绪胸闷更甚,一呼一吸间,已经隐隐散出血腥味。聿潜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嘴唇惨白,冷汗顺着他的脸滴落到雾中,转眼便失去了踪迹。

  她很明白,自己能撑到现在,全靠他的修为。连庇护在结界中的她都这般难受,他定然很不好过。

  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闷声问道:“你还好吗?”

  “你觉着呢?”他反问道,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

  扶绪仰起脸,在看见他的脸时倏地变了神色:“你、你的眼睛……”

  一滴血滴落到她的手背上,烫得她生疼。她愣了愣,还没说话,他先一步抬手抹掉眼里流出的血,淡淡道:“无事。”

  扶绪吸了吸鼻子,莫名有点难过。

  幸而又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们面前的雾由浓转淡,一直覆在他们背上的威压也轻了不少。

  聿潜的脚步忽地一停,反手紧握住她的手,纵身向前方跃去。

  眼前豁然开朗,但——

  入她眼的,却并非她想象中的浩渺广阔,而是仿佛无休止的尸体与鲜血。

  浓厚的血气混在空气里,随着她的呼吸进入她的身体,她呛了一呛,剧烈地咳嗽起来。尸山血海给她的震撼太过强烈,以至于她忽略了,站在尸山血海间,袍子几乎被鲜血染红的两个男人。

  聿潜的手臂又开始颤抖,似乎在压抑什么。他的眼睛通红,紧紧咬着牙关,大步向那两个男人的位置走去。

  两个男人皆是背对着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剑,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上的剑也是极其普通,压根看不出身份。他们一个撑着剑,默默地站着,一个焦急地在尸体中间翻找着东西。

  聿潜拉着扶绪走近,偏巧站着的那男人直起了腰,咳出一口血来。扶绪瞳孔骤缩——

  赫然是她父亲!

  “伏羲,不要再找了,我们回去吧,见她……”风临疲惫地闭上眼睛,对在尸体间翻找东西的男人说道。

  扶绪看着聿潜,正想说些什么,他却一脸了然地先开了口:“不要问我,我也不清楚。”

  “……”

  伏羲的动作微顿,却没停下。他的肩背绷得笔直,侧脸满是坚毅,打断风临的话:“还不到最后一刻,我怎么也不会放弃。”

  风临定定地看了他良久,才苦笑着捂住胸口,眸子中带着看不到希望的死气,朝伏羲相反的方向走去。在他停下时,他将剑随手一|插,跪了下来,也开始翻找尸体。

  伏羲听见他走远的脚步,微微抬起头:“你伤得本就重,不要……”

  “她是容儿在乎的妹妹,也是我在乎的妹妹。”风临背着他悄悄抹去唇边溢出的血,喘了几口气,“你说得对,还不到最后一刻……”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天却仿佛执意要和他作对一般,打断了他的话。

  远处传来清清浅浅的凤鸣,他抬起头,便看见一只火红色的凤凰在空中盘旋着,而后俯冲下来。她落地立刻化成人形,踩着尸体,满脸泪痕地朝他们跑过来。

  “伏羲,你快回去!”

  看到绛容,伏羲一怔,旋即他面色剧变,本来就没点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心里有了数,来不及顾念他们二人,立刻念诀,化成一道青光消失在原地。

  风临看着绛容过来,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漫上心疼。他下意识扯了扯衣服,把腿间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遮住,提着一口气撑剑起来,却晃了一下,重重跪了回去。

  绛容抹掉眼泪,跑过来搀扶他,用她哭劈了的嗓子问他:“你怎么样?”

  风临起身时顺势抱了抱她,强扯出一个笑:“没事,我们快走。”

  绛容点点头,故意不去看他脸上的淤青与血痕,搀扶着他跟在伏羲身后离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天际,聿潜忙念诀跟上他们。

  还是头一遭这么亲近地见到爹娘,还来不及喜悦,心里先被震撼与心疼填满。扶绪鼻子酸酸的,非常心疼她父亲。但此刻聿潜的脸色比她还差,她瞥了一眼,把问话咽了回去。

  他们落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伏羲几乎是冲进正中的一座小殿。

  风临的伤太重,触地时脚步发虚,拉着绛容也踉跄几步。绛容的眼泪忍了一路,终于在他又咳出一口血时决了堤:“你怎么伤成这样?天摇她不行了。我该怎么办啊?”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紧紧抱住身材高大的男人,把脸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而“天摇”这个名字甫进到聿潜耳朵里,他就像再也顾不上别的,猛地朝殿里冲进去。

  他的力气太大,崩断了系在他与扶绪间的布条。

  扶绪揉了揉发疼的手腕,看了看爹娘,又看了看聿潜,最后还是跟着聿潜进了殿。

  伏羲跪在锦床前,握住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的手。他早已收起了刚才那副样子,眼眶虽然通红,脸上却仍带着笑,安慰她道:“你别怕,哥哥会帮你找到安魂珠。你只要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有哥哥在,你会平平安安的,看着潜儿长大。”

  天摇的眼睛空洞,眼神落不到实处,只有出的气儿了。她摸索着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摸伏羲的脸:“哥……”她的声音轻的就像一声叹息,然而殿中的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站在一旁的女娲不忍地转过了头,以袖掩面,肩膀剧烈地抖着,无声地哭。

  聿潜闯进了殿,脚步却再也迈不动了。

  “哥,我、我的眼睛疼,喉咙也疼。”她的声音嘶哑难听,短短几句话,一字一顿,说得艰难极了。

  伏羲抓住她不停摸索的手,握在掌心,眼睛红的快要滴血:“害你的婢女,已经被哥哥关进了狱里,等你好了,亲自去处置她们。你快休息,不要再浪费力气了,哥哥就守在这里,等着你睡着,好不好?”

  他轻哄着,声音颤得厉害。天摇抿了抿唇,绽放开一个笑容,装作没听出来似的:“哥,潜儿呢?”

  伏羲看了一眼女娲,她抹了抹眼泪,忙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进天摇怀里。

  直到此刻,她一直没有动过的眼球才轻轻转了转。她收紧胳膊,气若游丝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我撑不过去了。”

  伏羲正要说什么,却被女娲打断。她摇了摇头,极力稳住声音,轻轻地问天摇:“小妹,你、你有什么,想说与我们的话吗?”

  天摇默了一默,手缓缓放下了。

  绛容悄然地走近,站在女娲身边,女娲侧过头。两个哭肿的核桃眼一对上,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若我说不恨他,那一定是假的。但若要我伤害他,我也绝对做不到。”好半晌,她才道,“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她眉头倏然紧蹙,一口血喷在裹着婴儿的被子上。小婴儿原本睡的正香,却像感应到什么一般,皱了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便是,让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说完这句,她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面上带着堪称绝望的快意,将手缓缓放下了,“我的儿子,不许认他。”

  不许认他……

  聿潜的身子僵住,腰间的剑不住的嗡鸣。

  扶绪没想到他的母亲原来死得这样惨。

  天下最尊贵的神女之一,居然是带着满腔的怨恨离去的。

  她仿佛被悲伤贯穿,心疼她的爹娘,心疼面前的女人,心疼哭晕过去的女娲,也心疼聿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他轻轻念叨着,退了几步,就如来时一般,跌跌撞撞又冲到殿外。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龙的怒吼。但当她出殿时,却已经看不见聿潜的身影。

  风临提着剑,静静站在她的面前。

  虽然她明白他看不见,心里却还是带着一丝期待,轻声唤了一句——

  “父亲……”

  她走过去,抬起手,隔着几千年的光阴,抱了抱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风临闭上眼睛,面上无甚情绪波动。但扶绪却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在她的耳畔的声音。

  她垂头一看——风临震碎了手中握的剑。

  手掌心被碎片割裂,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汇成了一个血泊。他似乎浑然感觉不到痛,再睁开眼睛时,难过、痛恨、后悔通通被收起,只余下强烈的杀意。

  一滴眼泪从扶绪眼角滑落,滴落到血泊里,混着他的血,慢慢渗进山峰。

  ***

  聿潜跑得急,压抑着的疯性被亲眼见到母亲的死一刺激,再也压制不住。彼时他根本就忘了自己还带着一个应付不了光阴盘威压的姑娘,待他想起来,再回来找扶绪时,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他见到了母亲的死,便骤然乱了心智,发了疯一般横冲直撞。穿过层层白雾,没头苍蝇一样撞进了记忆中的凤凰台。

  白胡子老人撑着拐杖,身后跟着几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年轻族人,以身体为墙,决然地地堵在了凤凰台的入口。

  他面前站着一个抱着孩子,面容平静的红衣女子。

  “空无长老,您这是做什么?”她比上回见到的时候瘦了好多,衣服被风吹起,空荡荡地随风飘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来者不善的族人,缓缓散出威压。

  “绛容,”空无长老满是皱纹的脸耷拉着,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以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身份与你说话,把威压收回去。”

  绛容冷笑道:“那您现在也是以看着我长大的长辈身份,将我拦在这里,不许我进家门?”

  “自从做了族长,你便越发不听劝了。”空无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日前卜了一卦,说我凤凰台千百年的传承,会毁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手上。这孩子浑身透着不详,我不能放任危险进来。今日我就站在这里,若你执意要抚养他,先过了我这关!”

  老头子气得胡子颤抖,反观绛容仍旧面色平静。她怀中的孩子似乎受了惊,扭着软绵绵的身体,哽唧了两声,又要哭。

  绛容忙收起威压,轻轻摇晃着手臂,旁若无人地小声哼起童谣,耐心地哄着他。

  聿潜看着这一幕,面色复杂。

  记忆里的绛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明明只是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他紧紧捂住头部,脑子里混乱的很。

  他知道自己遗忘了许多的事情,以前却从未放在心上过。如今看来,这些消失的记忆,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的过去,与记忆里的过去,似乎有偏差。

  好容易把孩子哄睡了,面对族人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绛容疲惫地笑了笑:“怕是饿了,我得喂他点东西。”

  她说着就要绕过空无长老往凤凰台走,却被一根横空而来的拐杖阻拦住脚步。

  拐杖带着凌厉的劲风,朝她怀中狠狠打来。

  绛容眼神一凛,抬起右手迎了上去。

  孩子被她立刻布下的结界严密地护住,但她挡着拐杖的右臂却见了血。

  空无长老一惊,下意识喝道:“你居然……”

  “长老,他不是来历不明的孩子。”绛容平静地收回手,稳稳地站着,任由血滴落到云间。她的眼神漠然又疏远,叫空无长老忍不住一抖,“我相信您说的不是他,您这见面礼,我替他收下了。”说罢,她的眼风扫向空无长老身后的诸位,“你们也是来送见面礼的?”

  被她一瞪,一群小辈顿时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空无长老敢打绛容,是因为他对她有教养之恩。但他们……

  离空无长老最近的男人僵着脸,扯出一个笑,打着哈哈:“族长……”

  “绛容,若你执意要带他进来,我真的不客气了。”空无长老见带大的孩子当众拂自己的意,不遵从自己的命令,只觉着面子上挂不住,呵斥道,“你母亲去的早,我将你与弟弟带大,你如今翅膀一硬,便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闻言绛容失笑道,“长老,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要么将他送走,要么别怪我犯下杀戒。”空无长老倔得像头驴,执意拦住他们。

  绛容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孩子,在他眉心印了一个吻,轻声叹道:“那便随你吧,若你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她倏地凝起一掌,打向空无长老手中的拐杖。

  “咔喳”一声,拐杖碎成无数节,空无长老身后的年轻族人悉数被劲风掀开。

  他肺腑被震痛,震惊地看着绛容,手指颤抖:“你、你……”

  “长老,您别忘了,谁才是族长。”

  绛容嫣然笑着,眸中杀气四溢:“您当年不许我嫁给风临,如今又不许我带聿潜回家。我明白,您都是为了我着想。可您为我和弟弟操劳几百年,也该累了,是时候歇一歇了。”

  她周身威压打在族人身上,压得他们伏于云上,抬不起头来:“何况天摇将聿潜托付给女娲和我,难道您觉得我们会养出一个魔头来?”

  “我、我自然相信你们,”空无长老禁不住弯了腰,“但这是天命。”

  “天命?”绛容笑着,“我又何时怕过天命?先不提我会把聿潜好好抚养长大,就算他日后剑走偏锋,长成一个魔头,我也会亲手了结他。”

  她划破手指,指着天空道:“我绛容今日以血立誓,以我无尽的生命与百年修为,来换我怀中孩子的纯真心性。若他日后生了对凤凰一族不利的心思,我便散尽修为,灰飞烟灭,而他岁岁年年被顽疾困扰,生不如死。这样可够?”

  空无长老早已无话可说。

  聿潜转过身子,不敢再看,一头扎入了茫茫白雾中。

  后来他真的被顽疾困扰,生不如死。

  而将他抚养长大的神女,的确散尽了修为,灰飞烟灭。

  ***

  扶绪喘口气都颇费力气,一步一停地,茫然走在雾里。

  聿潜说跑就跑了,连个背影都没给她留下。绕是她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也难以不生气。她愤愤地嘟囔着:“杀千刀的,白心疼你了。啊!!”她脚下骤然一空,而后身体一沉,飞快地坠了下去。

  她坠落的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念诀,屁|股已经着了地。

  她一时摔得动弹不得,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子一般,唉声叹气地嚎了几嗓子,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喊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聿潜!!诶?杨戬!”

  余光瞥见一身熟悉的黑衣,她顾不得疼,立刻爬起来,却被面前这熟悉的宫殿惊了一惊。

  这是……

  娲皇宫。

  杨戬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跑到他面前,问道:“杨戬,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找我的吗?”看见他柔和的眼神时,才想起他听不见。

  她小小地郁结一下子——也就在这里,才能看见他这么温柔了。

  “参见女娲娘娘!”面前的人突然面朝她跪下,扶绪顺着他的动作回过头,看见女娲温柔的笑脸。

  “本座养了扶绪几百年,本以为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没想到,本座做出的幻象,居然叫你给一眼识破了。”

  杨戬甫跪下,扶绪便觉着不对劲儿来。女娲一开口,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扶绪她年纪小,又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从来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等到她玩心一收,还是不是如今这样子,可就未知了。”

  “娘娘的意思是……”

  “本座的意思是,她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若她对你说了什么,你可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女娲的笑依旧温柔,扶绪却打了个寒颤。

  她看了看女娲,又看了看跪着的男人。

  在绝龙岭和与他闹掰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她现在还能想起被三尖两刃刀刺伤时的心如死灰。此刻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请娘娘恕杨戬愚钝,杨戬还是不懂娘娘的意思。”

  “本座的意思便是。”女娲轻挥衣袖,一座被妖气环绕的高山的虚像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杨戬面前。

  杨戬皱了皱眉,又很快散开:“桃都山?”

  “扶绪她本就心性不坚,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如今再被俗世所扰,只会越发退步。本座不可能永远保护她,而前路未知的你,更是如此。”女娲转过身,手指轻抚虚像,“若你承诺与她一刀两断,本座便亲自出面,向玉帝陛下讨一个犯了错的女仙。”

  杨戬的眼睛定定钉在虚像上,轻声回道:“谢娘娘好意,杨戬心领了。陛下说过,若我能攒够功德,便会放了我娘。这毕竟是杨家的家事,还是不劳娘娘费心了。”

  女娲瞬间收起笑容,反问道:“你当真以为你可以攒够功德?”

  杨戬一愣。

  “你可知,单凭你引诱女仙动凡心一点,便可将所有的功德抵消殆尽。”

  “娘娘……”

  “凌霄宝殿的那两位不敢动扶绪,可不意味着不敢动瑶姬。”女娲收起虚像,“本座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自己掂量掂量。”

  她方转过身,身后跪着的人便开了口:“娘娘,杨戬、杨戬承诺……”

  他将发抖的手臂背向身后:“杨戬承诺,与凤君一刀两断,只求您,救救我母亲。”

  女娲背对着他,悄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