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杨戬]谁说不能谈恋爱>第68章 光阴

  他们还没进营,扶绪灵敏的耳朵里先灌进了陆压的声音:“大王,以眼下这般情况来看,万万不可退兵。”

  武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说得太快,她没听清,只闻得陆压继续道:“若是此刻退兵,先不论孔宣是否会乘胜追击,只看被他俘去的几位将军,皆是再无生还可能啊。”

  “师傅曾有言,我西岐有三十六路灾。日前老臣算来,金鸡岭一役,恰好就是那第三十六灾。”三年未见,姜子牙的声音更为苍老浑浊,他紧随陆压话头,接道,“大王,老臣趁夜回玉虚宫一趟,去寻对付孔宣五色神光的法子,切不可动摇军心啊。”

  “但……”武王迟疑道,“目前终究无人可与孔宣一战……”

  扶绪还没完全听清他的话,杨戬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里漫上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抱着她的手一松。

  扶绪忙飞快地翻身站好,一双杏目炯炯有神,看不出半点虚弱。她抿了抿唇,刚要扯出一个笑,就见他冷着一张脸,目光片刻不曾停留在她身上,直直走向帐子。

  扶绪本要牵他衣袖,方轻轻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了回去。

  “这我便不懂了,”黄天化一步三叹地踱步过来,拍了拍扶绪的头。他的身板几乎完全长开了,宽肩窄腰,以及手臂上的线条,透过薄薄的衣服和修身的铠甲,隐约可看得出轮廓。她却一点没变,如今与他站在一起,不像姐弟,更像兄妹了。“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担心是真的,决绝却也是真的。”

  “这几年你离开,除了在他妹妹面前,他愈发寡言,能动手的便不开口,面上总无甚情绪,活像一个成了精的大冰块。”黄天化道,“你倒下的那时候,我还没看清,他便掠了过去。这还是几年里,我头一遭在他脸上见到惊慌。可他怎么又……翻脸不认。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黄天化笑着摇了摇头,又嘟囔了一遍。

  “我也……不清楚。”扶绪轻声道,“若我知道,也不会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俩站在帐前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微寒的风阵阵吹着,黄天化额前的发丝随风轻摆,沾的脸颊痒痒。他借着抬手捋头发的动作,偷偷睨眼打量扶绪——她明明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可眼里总像多了些东西。

  她静静站着的时候,疏离中透着不属于这世间的冷漠,就像立于阳光下的寒冰,仿佛他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在他面前一样。

  这个想法惊得他瞬间放下手,鬼使神差地拉住她,迎着她疑惑的视线,他绞尽脑汁才憋出了一句:“阿扶,你这几年,去了哪里?”

  “凤凰台啊,”扶绪奇怪地看着他,“我被关禁闭了,你不知道么?”

  这倒是让他愣了:“禁闭?为什么?”

  扶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拍开他的手,垂下眼睛:“没什么,你别问了。”

  难道是因为插手人间事?黄天化琢磨着想,不对,这是元始天尊吩咐的。

  难道是因为杨师兄?也不对,若扶绪因了杨师兄被关禁闭,杨师兄怎么会如此待她?

  那难道是……

  三年前,他眼睛受伤之后发生的事仍旧记忆犹新。黄天化走马观花般地将所有事情在脑子里顺了一遍,旋即他那常年被浆糊堵住的脑子突然开了窍。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难道是因为我?云遇说过积灵草是你带回来的,莫非……”

  “怎么可能因为你?”扶绪笑着打断他,若无其事道,“你想多了,一把仙草而已,玉帝陛下不会深究的。关我禁闭,只是因了若心不静,不利于修行。娘娘望我能够安心修行,不被俗事耽误了。”她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帐子微动,杨戬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眼睛瞬间亮如星子,脚步微微朝前迈了一步,却在触碰到他毫无感情的眼神时,悄然退了回去。

  说到底,她还是既心虚又内疚的。毕竟在他全心全意对她的时候,是她三番欺骗他。

  彼时她全然忘了在绝龙岭时他是怎样对她的,满心满眼全是歉意。这情形落进跟在杨戬身后出来的陆压眼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是没成啊。

  在微寒的夜里,陆压也不嫌冷,摇着他那把宝贝扇子,干笑着朝扶绪走来:“丫头啊,你跟我……”

  “师兄,”陆压还没想好该怎么打圆场,扶绪身边的黄天化先站不住了,他按住从身边经过的杨戬,声音里已隐隐有了怒气,“她在帐外等了你这么久。”

  杨戬的脚步停下来,皱眉问道:“是我让她等的?”

  黄天化一噎,重重地甩开手:“师兄,你这又是何必?我不懂,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你眼下好好地活着,能够站在她面前,听她说话,若有一日你……”

  “黄天化!”扶绪呵斥着推开他,气道,“你说什么呢!”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看着杨戬平静无波的脸色,他怏怏地垂下头:“师兄,我、我不是咒你。我娘生前也常常和父亲怄气,没有三五日绝对不会气消的那种。那时候爹脾气爆,也不会去哄,任由着她气。她出事前,爹还惹了她不快。如今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若能对娘再关心一点、脾气再好一点……师兄,总归没有经历生离死别,一切还都有机会。”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倔得跟驴似的。”他咳了声,最后一句嗫嚅着湮没在沉沉的夜里。

  杨戬淡淡地看了看周遭的士兵——他们一个个目不斜视,在自己的位置尽忠职守。又看了眼黄天化和陆压——黄天化是想起了去世的母亲,闷闷不乐。陆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扶绪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她。

  她的眼睛干净而纯粹,一眼便可从中望穿所有的心事。

  她眼眶有点红,不知是太难过,还是真的冷了。

  他的心口蓦地如针扎般疼了一疼。

  然而他面上依然无动于衷,只冷声道:“我与她的事,三言两语便可说得完,不存在误会不误会,自然不必听解释。早在绝龙岭,我便说过,再也不想见到她出现在我面前。如今,我最后说一遍,凤君,您听好——”他偏过身子,弯腰凑近,盯着她的眼睛,“我与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相放过,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手下不留情。”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扶绪的耳朵里先剧烈地“嗡”了一声,伴随着太阳穴一阵阵的刺痛,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她听不见声音,只看得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勉强辨别他的吐字。

  互相放过……

  不留情……

  她看错了吧?

  扶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在他直起腰之前,她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我听得不是很清,你再说一遍?”

  他皱眉甩开她的手,再不做停留。

  “杨戬!”扶绪拉住他,声音带着微许颤意,“你再说一遍。”

  杨戬闭着眼睛,深深喘了一口气:“我说不留情面,便会真的不留情面。放手。”

  “杨……”她话还没说完,忽觉一个黑影夹杂着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她还没做出反应,一旁的陆压飞快闪过身,将她拉至身后,扇风一扫,扇骨稳稳地将什么挡了回去。

  纵然如此,他宽大的衣袖仍然被那个黑影撕下一块。

  待陆压看清那是什么时,眼风倏地变了:“哮天犬?呵,丫头,人家都放狗赶你了,你还这样好脾气么?”陆压唇角仍是勾着,眼里却透着森森寒意:“我记得元始天尊门人众多,想必少了一个人,他也不会在意,是不是?”

  “小叔叔。”扶绪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走吧。”

  她异乎寻常的冷静,冷静到陆压觉得心惊。

  他转过身,迟疑着将手放在扶绪肩膀上,慢慢拍了拍:“扶绪,你若是不开心,我可以……”

  “不必了,”她眼里无波无澜,笑容平静,“我明白了,是我的错,我最开始就不该来这一趟。”她双手捏诀,随着手指动作,一面幡旗的影子浮现在她手里,“我回凤凰台了,百鸟令留给你,无需口诀,修为驱动即可。但你悠着点,别伤了舅舅。”

  “扶绪!”陆压下意识接过令旗,看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动了动手指,又收了回去。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里的担心快要溢出来。但再转身面对杨戬时,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厌恶道,“这笔账,你等我日后闲了,再与你好好地算。”

  说罢,他冷哼着甩袖离开。

  这回黄天化也看不下去了,他正经又严肃地站到杨戬面前,打算语重心长地讲讲道理:“师兄,你——”

  “你”字刚出口,杨戬便收回了直直盯着远处的视线,转身走了。

  “……”黄天化左看看右看看,能搭理他的都已经走了。他学着陆压叹了一声,无奈地进了身后的帐子。

  ***

  凤凰台结界前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聿潜手握着黑气缭绕的沉重古剑,盯着结界出神。

  仿佛下一刻就会抬刀砍碎它一样。

  然而此刻她没心情考虑他为何会过来。

  感到有人靠近,聿潜缓缓回过头:“真巧,你回来了。”

  “你等我作甚?”扶绪经过时没有驻足,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随我去一个地方。”他拉住她,不容置疑道。

  “不去。”扶绪没好气地甩了甩,没甩开。

  手腕被他握的生疼,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疲惫道:“改日、改日好不好?我累,不想动。”

  他淡漠道:“你累不累与我何干?今日你不随我走,我便不让你进去。你若想在这里耗着,我有足够的时间。”

  扶绪张了张嘴,手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妥协着苦笑道:“聿潜,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当初不死在你手下呢?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聿潜似乎真的考虑了这个问题,良久,他才轻声笑道:“也许,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在扶绪耳边走了一趟,就消散在了风里。

  ***

  北冥海域数十年如一日地被一望无垠的黑暗笼罩着。扶绪难以视物,只能由着聿潜带着她穿行在黑暗里。

  龙啸声震得她耳朵生疼,她迷迷糊糊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主动跳进了陷阱。

  然不等她想好对策,聿潜已经带着她站在了海面上:“你站稳。”

  眼前一片黑,他又松开了手,扶绪下意识向前摸了一把,却摸到一手的冰凉——那是他的剑。

  古剑上的纹路繁冗复杂,她在触到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奇怪,不由自主地顺着纹路向下摸。

  “别动。”他粗鲁的扯开她的手。

  然而她却瞬间明白了奇怪是为何。

  她先前与他交手时,他的剑泛着睥睨无双的煞气,混着的血腥味隔着十里都能清晰感觉得到。可此时,他的剑却如陷入沉睡的巨兽一般,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她将手覆上去,它没有震开。不仅如此,当它的主人明确表示出不喜这个女子时,它的剑锋也没有将她划伤。

  剑钝了,还笨了。

  扶绪一怔,碧色衣衫的少女笑靥立时浮现在她眼前。她脱口而出道:“是因为她吗?”

  “什么?”他拧起眉头,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示很不耐烦。

  扶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他不掩烦躁,上前一步,轻声念起诀。

  海浪翻滚的声音愈发剧烈,无形的法力场压得她胸闷。很快,她就明白了为何聿潜要对她嘱咐“站稳。”

  只听“轰隆”一声,她脚下的海面倏然向两侧分开,她慌忙中紧紧扯住了聿潜的头发。

  聿潜手上嘴里都不闲着,闷痛地轻哼了一声,抽不出神搭理她。

  海面继续分向两侧,他们的身体也随着分开的海面下落。

  直到震耳欲聋的海水翻滚声渐小,扶绪的脚触到了实地,她才松开聿潜的头发,指尖燃起一簇火,驱开黑暗。

  “这里是!”看着面前刻着不知哪族文字的巨石,扶绪惊讶地捂住嘴,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我母亲的陵。”他推开陵墓的石门,率先走了进去。扶绪四周看了看,紧跟上他的脚步。

  从外面看,这座陵墓宏伟又壮丽,然而内里却简单的过分。寥寥几根石柱便撑起了这座巨大的陵墓,墙壁上刻着古旧的花纹,唯一的装饰便是墙上镶嵌的几颗硕大夜明珠。

  扶绪一眼便看见了正中那具冰晶棺椁。

  棺椁中躺着一个面色红润,容貌与聿潜有七分像的女子。

  她的衣服整洁干净,头发梳得整齐,一根发丝都不凌乱,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在看到她的时候,聿潜的目光瞬间温柔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他将头轻轻靠上去,声音轻柔道:“母亲,聿潜来看你了。”

  扶绪虽然一直是云里雾里,但她还是恭敬地对着棺椁中的女人行了一礼。

  “母亲,请恕孩儿冒犯。”他站起身,神情严竣,手掌凝力,缓缓推开了他母亲的棺椁。

  随着棺椁被推开,棺椁下渐渐显现出一个破旧的石盘。

  石盘上刻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即便是清晰的,她也看不懂。

  扶绪正伸着脖子瞧,冷不防被聿潜一把抓住手腕,“你做什……啊!”扶绪的惊叫才从嗓子里钻出一个音,就被他手疾眼快地堵了回去,“你若敢打扰到我母亲的清静,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聿潜抓着她的手腕,以指为刃,狠狠地划了下去。直到颇深的伤口再也流不出血,他才放开她,把自己的手腕,用同样的方式划破。

  扶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与他的血交汇,顺着石盘上的字的印记流淌,不出片刻,整块石盘便被鲜血染红。

  聿潜皱着眉,紧紧盯着血流的痕迹。他下意识覆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身体高度紧绷,嘴唇无声念着诀。

  扶绪只顾着吃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石盘,她看着他严肃认真,不禁与他一同紧张起来,心里竟也隐隐有了一丝期待——虽然她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念了一盏茶的功夫,眉头越皱越深,然而石盘还是那般破旧,没起丝毫变化。

  扶绪叹了一口气,怕被他割了舌头,咬牙含糊着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怎么可能!”他的手狠狠捏住剑柄,骨节“咯咯”作响,“难道这样也不成吗?”

  “喂,”扶绪凑过去,“怎么你的血与我的血在这石盘上能够融在一起……啊!!!”

  她一直压在嗓子眼的那声尖叫最终还是任性的跑了出来。

  只是聿潜顾不上割她的舌头了。

  只见不管他怎么念都毫无起色的破旧石盘忽然裂开一道缝,一道金光从中迸出,打在他二人身上,将他们吸了进去。

  而后金光迅速撤回,石盘上只留下了一道孤独的裂缝。

  盘身轻轻动了两下,棺椁又缓缓地挪了回来,覆于其上。

  石盘虽老旧,仔细看时,却也隐约可看出侧面刻着的两个大字——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这章我码了好几天。

  因为前几天我码到五百字左右的时候,非要眼欠,瞄了几眼我同学看的鹤唳华亭和昭奚旧草。

  然后我就不会写文了。

  太太的文风简直太霸道,我只是各看了几章,不仅遣词造句不会了,连看“黄天化”三个字都无比陌生……

  再一翻我码的五百字——什么玩意!怒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