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沉浸在过于真实的惊悚梦境中一样, 介于腐败和新鲜之间的、黏糊糊的断裂肢体,以一种毫不在乎的大咧咧姿态躺在门口,令人作呕的影像在视网膜上不断放大。
不愿细看, 却必须去看。
诺维雅感到自己的胸口隐隐翻滚了一下。
血肉模糊的场景, 她不是没有见过。但是, 不同于战争和搏斗的副产品, 这副惨状更像是为了嘲笑道德而刻意造就,没有任何称得上“意义”的东西——硬要说的话, 它展现的是作者堪称腐烂的扭曲灵魂。
“不是三日月做的。”
她之前说的“下重手”,是以狛枝的价值标准评判的,最多也不过是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他让我来收尾的时候,我就有所猜测了。那个人一向最讨厌麻烦,这次帮我也不过是形势所迫, 绝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把危及生命的因素消灭掉‘,最多也只不过是这样了。”
垂着眼神在屋子里扫视一圈, 诺维雅不紧不慢的把门整个推开了。
“麻烦的事情、多余的事情、不会危及生命的事情。哪,你知道三者的重合点是什么吗?”她的脸上挂着一个复杂的笑,“答案是,’决定凶手的下场‘。”
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溅满血迹的墙壁上摸索一圈, 按下了某个开关。头顶的节能灯应声而亮, 洒落的暖色光线充满了整个房间。
站在房间一角的江之岛盾子正不耐烦地捏着自己的金发,不知是被光线刺激还是被她的话逗乐,此刻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前辈你真幽默,什么叫决定凶手的下场啊?”
虽然觉得来人的身高有些违和之处, 但江之岛明智的决定不去纠结这些细节。她用左手抚了抚沾染黑色血迹的短裙, 对自身的境况毫无所觉似的,言辞举止之间是满满的炫耀。
“真是的, 这种甘美的绝望味道,害得人家整~个兴奋起来了呢!”
在少女嘁嘁喳喳的悦耳声音里,诺维雅一眼看到了自己的魔杖——熟悉的白色小木棍儿,像是上一秒才从自己手里离开一样,乖乖的躺在操作台的一角。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之岛盾子打住话头,亮晶晶的蔚蓝眼睛朝这边眨了眨。
“真是没办法。前辈非要把保管在我这里的东西拿走的话,那就请便好了。”
她的那副样子,似乎极为笃定诺维雅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至少也会追问一下其他物品的下落——比如那几柄被她照顾的很好的刀剑。一眼看穿了江之岛的小心思,诺维雅并没有陪着演戏的心情,只是操纵幻术召出的藤蔓,飞快地把魔杖卷了过来。
小木棍落到手心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暖流顺着右手直冲大脑。回到母腹的安心感觉让她不由一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下意识地收紧五指,精巧的魔杖似乎也正为久违的重逢感到欣悦似的,从杖尖喷出了闪亮的红色火花。
无暇理会身边两人发出的惊叹声,她手腕一振,在脑海里默念出了拿回武器后的第一个咒。
【Accio Heshikiri hasebe!】
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距离太远,飞来咒无法起效。但很快事实证明,不论是什么情况,这振刀剑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从夜色里呼啸着飞来的打刀悬浮在面前,她伸出手来,掌心向上,任由冰凉的刀鞘在魔力的驱使下慢腾腾地落进手心里,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
“出来吧,长谷部。”
发出命令的下一秒,戴着白色手套的温热手掌,像是响应舞会的邀约一样,隔着刀剑的本体,轻轻覆在了她伸出的右手上。
“谨遵主命。”
男人垂下头来,黛紫色的眸子专注地、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几乎可以看到两个小小的倒影。
“在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长谷部一直像这样……等候着您。”
他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一阵战栗的冲动顺着脊椎蹿过,在那一瞬间,诺维雅甚至无法克制住道歉的冲动。
“是我的错。分开的时候太过匆忙来不及解释,这段日子,你很担心吧?”
“您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
男人皱起眉表示不赞同,但不是针对她的不告而别,而是对于指责和内疚的态度。
小小的瑕疵很快让步于更要紧的事,压切长谷部环视四周,再看向审神者时,面上已经带了一次丝隐隐的兴奋,像是即将和主人一起出去遛弯的爱犬。
“那么,这次需要我做什么呢?火烧寺庙,手刃家臣?请您随意吩咐!”
狛枝凪斗以不显眼的动作,悄悄往诺维雅身后挪了一点。
“居然还有这种帮手,这也太作弊了啊前辈!”江之岛盾子站在原地捶胸顿足,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这样我岂不是一点赢面都没有了吗?!”
“已经不是赢面的问题了。”
魔杖在指间灵巧的打了一个转儿,诺维雅厌烦地一挥手,对着门口肢体交错的血腥造物抛了个消失咒。
“对于杀人犯的审判,会有无罪释放这一条吗?反正我是不考虑的。”
“前辈你在说什么呢?喏,今天晚上我可是一次都没有动手哦!不管是看守你的保安们,还是学生会的那群滓渣,都和小盾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好像受了委屈的普通女生一样,语气委屈巴巴,“会把衣服弄脏的,人家想给前辈留下一个好印象嘛!”
“战刃骸?”
“Bingo!”
江之岛盾子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幸灾乐祸的朝地板上残余的干涸血迹一指。
“那头母猪啊,什么都做不好,就连死了也还是这么臭。”
“……什么啊。”
诺维雅下意识的伸手抚摸一下背后的刀剑,想拭去并不存在的脏水。
“把她变成那副样子的是你啊。”
“拜托,断了手的杀手还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吗?”被指责者不满地撅起了嘴,金色的双马尾在耳边俏皮的一跳一跳,“绝望啊绝望~那就,干脆来得更绝望一点吧~”
她突然停下了哼唱,酡红的脸颊宛若醉酒一般,对着诺维雅抛来一个媚人的甜笑。
“看见前辈进门时的表情,我就知道,成功了哦!”
“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呢?就算只有一点点,能帮忙让前辈认清自我的话,也很值得嘛!”
“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几乎快要说出口了,”她像是在唱什么流行的童谣一样,笑嘻嘻的给自己打着节拍,一板一眼的吟唱,“真·是·绝·望·啊——”
“……”
不由自主的,诺维雅攥紧了身边付丧神的手腕。
这个江之岛盾子,简直就是无限增殖的病毒。只要不彻底杀灭,一定会掀起一场又一场席卷人类的致命瘟疫。
【“审判权”这种麻烦的东西,要是没被三日月扔过来就好了啊。】
感受到长谷部的担忧和安抚意味,她勉力站直,给前者一个惨淡的笑。
“没事的。不过,江之岛同学难道认为死亡是解脱吗?”
无聊地靠在墙角的少女稍微挺着身子,表情似乎正经了一些。
“这是女生的秘密哦,和年龄一样,是不可以轻易告诉别人的。”
诺维雅揉揉太阳穴,脱离了打刀的保护范围,迈着缓慢的步子朝前逼近。
“无所谓了。虽然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像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呢。”
“你是指?”
“——凭借自己的意愿,夺去他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