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当一个懦夫而不做一个勇者。因为人们会为你的勇敢而去伤害你。」---英国作家E.M福斯特 (1879- 1970)

  MI 6军情六处是 “军事情报”机构,但在这场将被后人称作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争的白热化阶段,这个情报机构却似乎是群龙无首,不知所措。

  他们花了近三个小时才确认了那个被囚在几近荒芜的莫斯理医院的人,并不是德国间谍。最后一位问讯者鼻青眼肿龇牙咧嘴地讪笑着走了出来,对于“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他也只是无言地摊了摊手,不过身为间谍的可能性非常小就是了,坦白地说,MI6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在好友彼得的牵线安排下,柯林一接到电话就马上赶往医院,刚好赶上莱戈拉斯正要杀掉他最憎恶的守卫。

  柯林仅凭打开房门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就说服莱戈拉斯停止了他的行动。莱戈拉斯抚平了一下他新长出来的短发,以一位王子在他极度嫌恶的外交场合依然保有的优雅仪态走出了房门。他们走到通向大街的门口时,莱戈拉斯握住了柯林的手,他带着无尽的感激之情看着年轻警察那双真诚的棕色眼晴,随即又展露出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纯真笑容。

  「你会跟我来吗?小子?」柯林问。「我想我会找到让你少惹麻烦的办法的。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莱戈拉斯轻柔地说:「朋友。」

  他们离开后,那座建筑物当天晚上就被夷为平地了,曾经囚禁过精灵的那一栋厢房,连同对这位奇异俘虏的观察记录一起被彻底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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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冈蹲在柏油路边的长草丛内,轻声哼着一首关于罗林金色树叶的精灵歌曲。他一手轻抚暮星宝石,一手张开贴在肥沃的泥土上,深深陶醉于这未被索伦及其党羽的邪恶势力所污染的土地。

  马分轻声笑着骂了几句脏话,他正在给货车换外轮胎。轮胎似乎出了问题,就像马跑丢了马蹄铁,该好好检修一下了。阿拉冈主动提出要帮忙,可是很快他就分神了,因为他对马分给他的螺帽产生了兴趣,而且他一旦把螺帽套在手指上就很难把它脱下来了。马分说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附近传来一阵微弱的马的嘶鸣引起了阿拉冈的注意,他站了起来,只见远处有几匹马正在啃吃肥美的牧草。刚铎人呼唤着马儿们,它们听到他的声音之后都好像很惊讶似地昂起头,盯着站在牧场小山陂上的阿拉冈。阿拉冈试探性地跟马儿打了个招呼,马儿就朝他缓步而来。很快,它们由漫步变成了小跑,然后变成大步慢跑,那些活泼的马儿都想第一个跑到阿拉冈身边,最后都纷纷飞跑起来。这些矫健的马儿对阿拉冈来说是全新的品种,这种最近几代才被驯化的强壮野马的后裔,颈脊上还长着它们祖先美洲野马那样潇洒的长鬃毛。

  阿拉冈瞥了马分一眼,只见他仍埋首在工作之中,于是阿拉冈穿过两个牧场之间的铁丝网,走到马群之中触摸它们,对它们说着友好与赞美的话语。一匹漂亮的暗褐色阉马好像特别喜欢阿拉冈的气息和姿态,它用力推了推阿拉冈以引起他的注意,又把肩膀送到他跟前让他给它骚骚痒。阿拉冈满足了它的要求,用手指温柔地抚摸它的口鼻,眉眼,又用指节轻轻地给小马的下巴瘙痒。“你愿意带上我吗?我强壮快捷的朋友?”阿拉冈用古精灵语问这匹热切的褐色马,马儿喷着鼻息答应了。他们达成了协议。

  阿拉冈揪着一束粗糙的黑色马鬃,轻巧地翻身跨到了褐色马的背上。小小的马群好像一个整体一样在起伏的牧场上疾驰起来,它们高昂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尾巴,马儿的鼻息、嘶鸣和雷鸣般的马蹄声打破了新墨西哥州下午的宁静。马儿互相推撞着绕着牧场尽情飞奔,阿拉冈在马背上弯着腰减低风阻,催促着马儿加速。

  马群在地势稍低处被一道讨厌的铁丝网挡住了去路,它们绕回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它们用力喷着响鼻稍微放慢了步伐。阿拉冈张开双手掌心向上,感谢上苍赐予的阳光、土地和在他周遭涌动奔流的澎湃力量。

  他记起在洛汗平原也有过这样的策马奔驰---似乎就在昨日,但又仿如隔世。当时他为逃难的希奥顿子民探路,他的座骑是希奥顿国王马厩里面最神勇的一匹牝马。平常和金雳同骑的莱戈拉斯独自一人骑着一匹轻巧敏捷的雌马,与阿拉冈并肩同行。精灵的骑术就跟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一样优雅高效。那天天气晴和,原野上芳草萋萋,他们偶尔放任马儿在平原上自由奔驰,在那一刻他们忘记了过去可怕的伤亡和失败,也无需为前景担忧。人类和精灵相视而笑,沉浸在没有恐惧的、只听见彼此心跳的二人世界里。

  阿拉冈扫视着地平线,他以为会看到座狼、半兽人和形形色色准备开战的邪恶生物,可他只看见马分站在运载蓄牲的货车旁盯着他看,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又岂止是物理空间那么简单,然而,就象以前一样,游侠总是把责任和义务放在第一位,不会让自己的思绪不着边际地蔓延,他在马背上侧了侧身子,褐色马就立即转身往回跑,整个马群也跟在后面呼啸着奔向挨着公路的牧场边缘,阿拉冈轻快地从野马背上溜下来,匆忙地用一种这个地方的人从未听过的语言向马儿道谢祝福,这里的人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听到那种语言了。

  莱戈拉斯几乎无法忍受利物浦火车站的喧闹与混乱,不过凭着他对柯林的信任已足以使他支撑下去。法雷尔少尉给精灵穿上了一件连帽大衣,此刻精灵正用那双蓝眼晴从那脆弱的防护罩中警惕地窥视着这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他们的火车准时发车了,就算在最黑暗的日子,上天仍然保佑英国的火车系统。他们的蒸汽火车朝着艾塞克斯(英国西南一郡)前进。

  柯林带了食物和饮料,莱戈拉斯显然早就饿坏了,可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柯林递给他的食物,他总是不时眼看四周,好像他们依然置身于敌阵深处。

  柯林嘀咕道:「看你这样子,我们倒真像是身陷敌阵了。」柯林咬了一口干酪三文治,然后把三文治塞进莱戈拉斯的手中,他握着他的手抵着他的嘴唇,「喂,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可你一定得吃掉它!」

  莱戈拉斯抿着薄薄的嘴唇笑了,他不光吃了三文治,喝了一杯丹麦啤酒,还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整块蛋榚。他们渐渐远离城市,火车偶然停下来上客,挤拥车厢的肮脏玻璃窗外逐渐显现出田园景色。火车靠了几次站后,车厢里的旅客变得稀少了,而精灵的紫蓝色眼晴侧被外面的景色深深吸引住了。也许莱戈拉斯曾经以为伦敦就是整个世界,一个只有混凝土建筑物和柏油马路的世界。

  英国南部的依屏森林(Epping Forest: /wiki/Epping_Forest) 是柯林法雷尔能想得到的最荒无人烟的地方了。那里每颗树的寿命都比短寿的人类长得多,而那片土地更是古老得无法追溯。爱克西尼人(译注:古老的英国东部克尔特人部落)曾经在这里奋勇抵抗罗马人的侵略。即使是现代的伦敦人也非常珍视这片森林,把它视作力量、品格和美的源泉。

  他们刚从大路拐进森林不久,夜幕降临了。柯林带了帆布背包,他可不想在星空下露营的时候受到什么损伤。他扭头望向莱戈拉斯,发现他泪流满脸,他脸上焕发着天使一样轻灵的神采。一眨眼精灵就不见了,在树林中消失无踪,柯林觉得他终于把一只囚禁的动物放生了。

  借着逐渐消逝的晚霞,法雷尔警官在原始森林跋涉,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他终于找到一个地方来搭起他的小小账幕。他相信莱戈拉斯能轻易地找到他,更相信精灵会来找他。

  夜色深沉,星光闪烁,柯林背靠着一颗大树的树干在寒冷中抱膝而坐,他真希望此时能生个火取暖。在火车上他觉得大衣太厚重了,然而对十二月的郊外来说,这件大衣又显得太单薄了。对习惯了战争警报的敏感神经来说,万籁俱寂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树冠上的风声渐渐被一种从来没有任何英国人听过的声音所盖过:那是精灵的歌声---清脆、纯洁,比柯林能想象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更美好。这时,莱戈拉斯已经来到了他身边,用温暖的双臂拥抱着他抖颤的身躯,把他拥进一个比这古老森林更自然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