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道。

  魏妟一落地便看到三三两两四散奔窜的修士,他们仿佛受到巨大惊吓,逃命一般,就连他和阿祯两个大活人出现,也没察觉。

  阿祯顺手拦住一人,“怎么回事?”

  “魏……魏无羡疯了!他把温宁做成了凶尸,大开杀戒!”

  魏妟一惊,“他人呢?”

  那修士抬头,猛然瞧清来人样貌,看到是魏无羡的兄长,心中更是惊惧,可对上魏妟的目光,压根不敢不答,“在……在前……前面!”

  阿祯随手将他丢出去,与魏妟二人往前赶。

  不过奔袭数息功夫,就见到了被磅礴大雨淋得透湿的几人。

  温宁昏迷不醒,温情抱着他,魏婴半跪在一边,神色胶着,还带了几分愧疚。蓝湛站在魏婴身旁,低头看着魏婴不语。

  “阿婴!”

  魏婴抬头,看到魏妟二人,十分惊讶。明明他的讯息才传出不到半盏茶功夫,兄长怎地这么快便来了!

  “兄长!你……”

  魏妟摇头,将他的疑问堵回去,“出了何事?”

  魏婴忙抓过他的手,“你帮我看看温宁!”

  魏妟哪会没看出温宁的不寻常,他伸手探了探脉息。魏婴又是焦急又是忐忑,“他……他还有救吗?”

  “你给他喂了回灵丹?”

  “是!兄长,你说过,不论多重的伤势,只需有一脉尚存,便可保起性命七日不绝。”

  魏妟皱眉,看向四周已经因撤去术法而没了攻击力,重新变回尸身的傀儡凶尸,“你用了陈情和阴虎符?”

  魏婴张着嘴,“我……我只是想借这些死去之人的手,教训教训他们,也让他们常常被人虐杀的滋味。可我没想把温宁也制成凶尸。何况,我用的术法明明只会……”

  他满腹狐疑,他自创诡道术法,借陈情与阴虎符之力研究出一套驱魔制煞的本事。但这项道法也是有兄长指点的。按理不会犯这种错误才对。可显然,眼前的情况超出自己的预料。

  魏妟将一丝灵气探入温宁体内,蹙眉,“他的灵识不全!”

  温情忙道:“阿宁小时候曾被舞天女摄取过三分灵识。”

  魏妟恍然,“这便难怪了!刚死之人,魂魄离体,灵识消散,是制作凶尸傀儡的最佳时期。温宁本就灵识不全,这才受了影响。”

  温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阿宁……”

  “无妨,他还未成凶尸,且回灵丹保住了他的心脉。可救!”

  这一句可救险些让温情喜极而泣。

  她是医者,如何不明白温宁的伤有多严重,说句和死人没啥区别也不为过。若非是回灵丹,若非是魏婴和魏妟……

  她站起身朝魏妟重重拜去,“还请魏公子出手救救阿宁!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魏妟环顾四周,见旁边有房舍,“先把人抬进去吧!”

  进了屋,魏妟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房舍,更似牢房。屋中尚有男男女女数十人,衣着褴褛,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有些是鞭痕,有些是烙印。老少不一,其中竟还有几十岁的老婆婆和年仅三四岁的孩童。

  魏妟脸色沉下来,猜也猜到,这些怕是金氏关押的所谓温氏余孽。

  将温宁安置在空床上,阿祯意会,将众人请出去,给予魏妟足够的空间。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魏妟便迎上了温情与魏婴两张焦急万分的脸。

  “魏公子!”

  “兄长!”

  “已无性命之忧,随后我开几副药,养上一段时日便好。只是他的灵识因被摄取时间过长,如今已无法追溯,这种情况极易引来邪祟附体。往后要多注意些。”

  温情一点点露出笑容来,能保性命无忧已是不错了,养上一阵算什么!至于灵识之事,都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想过阿宁缺失的那三分灵识还能寻回来。因此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惊喜若狂,踏步进去瞧温宁。

  魏婴本也想进去看看的,却被魏妟拦住:“你随我来!”

  空置牢房内,陈设简陋,连张像样的桌椅都没有。魏妟只能坐在床沿,魏婴低头站在一边,“兄长来得这么快,可是用了传送符?”

  “嗯!”

  “那兄长……”

  “无碍!只需不是短时间内数次使用,便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

  寻常修士用传送符后,轻则耗费大半灵力,重则灵力枯竭,总之事后必要好好休养的。可魏妟却还花费心思精力救治温宁,这其中的消耗又要如何算?试问温情温宁与魏妟有何关系,以魏妟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罢了。

  即便魏妟嘴上说无影响,且他本事高强,看他的面色,似乎也未见灵力消耗过度之像,此话非是宽他心的虚言,然而魏婴心中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他立于魏妟身前,缓缓跪了下来,“兄长,我又闯了祸,给你添麻烦了。”

  魏妟怔愣,兄弟二人相逢这么长时间,他还真没见过魏婴这番模样,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竟也没叫他起身,只道:“到底怎么回事?”

  魏婴将自打来了兰陵后的这一出出事情娓娓道来。魏妟越听,眉头皱得越是厉害,瞪着魏婴直斥:“鲁莽!冲动!糊涂!”

  魏婴也不反驳。

  魏妟气急,一指戳着他的脑门,“你这脑袋干什么用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你有多大本事,不夜天大战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不知道吗?何况还有我在身后,不过围了三成的猎物,就敢出来挤兑你。带头的还是金子勋!

  自打上回差点被我一招废了后,他见到你都是绕道走!怎么这回不绕道了,反而上赶着给你找不痛快!你也是,意气之争,几番口舌就把你逼走了?好巧不巧,你出去就遇见了温情!得知温宁之事便直接闯入金陵台大殿,当着所有人的面兴师问罪。

  金氏多爱面子,居然没在大殿上直接把你拿下,而是放走了你,还让你得知了温宁在穷奇道的消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就不觉得其中大有问题吗?”

  魏婴一愣,转而明白过来,“兄长,你的意思是说,这是金氏设计的?”

  魏妟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才看出来?”

  “也不是……其实我之前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

  “但是什么呀!”

  一直以来,魏妟待魏婴都是温和宠溺的,魏婴还真没见过魏妟这副气急恼怒的模样,竟一时有些害怕,忙将未说完的半段话咽了回去,声音跟着弱了下来:“没……没什么!”

  魏妟如何不知,情势紧急,温情温宁不比别人,他们既有朋友之义,又有救命之恩,便是察觉有异样,心存疑窦,以魏婴的脾气,怕也是来不及仔细思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也是他性情所制。

  魏妟哼了一声,“若我今日不来,温宁便唯有成为凶尸才可活下去。可即便他情况不同,还可保留一部分自己的灵识,有自己的思想,可到底与活人有异,若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魏婴耷拉着脑袋,更为颓丧了,面上全是愧疚懊悔之色。

  凶尸,便是有自身灵识的凶尸也是凶尸。谁又愿意自己的亲友成为这样的东西?正如蝙蝠洞内,魏妟再想保存父母容颜,终究还是放弃了一样。没人愿意。更何况温宁还对魏婴有恩,本是想救温宁,却反而害了他,这滋味如何好受?

  魏妟一叹,“如今人已救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可不仅仅是温情温宁,还有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以魏婴的性子,自是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

  魏婴想了想,“云梦自然是不能回的。我今日大闹庆典而去,救的更是温氏之人,此举在仙门百家眼中,已等于是离经叛道。莲花坞才重建好,刚刚恢复了些往日的气息。我不能把这个烂摊子压在江澄的身上,让莲花坞成为仙门百家的对立面。祸是我闯的,人是我执意要救的,我不能害了莲花坞。”

  魏妟点头,魏婴这般作为便算是叛出云梦江氏了。叛出江氏,自然一切皆是他所为,也免了众仙门将账全都算在江氏头上。江氏如今也确实无法与仙门百家抗衡。

  魏婴瞄了魏妟一眼,硬着头皮说:“我想来想去,唯有乱葬岗可去。乱葬岗占地极广,我在那住了三个月,对其地形有所了解,不论是自建房屋,或是寻山洞居所都可。

  剩下的问题便是乱葬岗的怨气,这方面乃是数百年累累白骨所致,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法全部清除净化,但要想劈出一方地域不受干扰,还是能的。”

  魏妟不置可否,又问:“我粗略看过这些人,除温情温宁姐弟外,余者皆未曾入道,且壮劳力也不多,如何为生?乱葬岗之地,便是你劈出一块,将怨气赶到别处聚集,但最多也只能居住,想要农作,恐有些难!”

  “精细作物许是难以存活,我们可以慢慢来,先种些容易的。比如……萝卜?乱葬岗距夷陵城不远。吃不完,我们还能拿去卖!”

  魏妟看着魏婴,脸上写满一言难尽。

  种萝卜?亏他想得出来!这是打算和温氏一起做田家翁了吗?

  魏妟嘴角抽了抽,无奈道:“起来吧!跪着不累啊!”

  见他脸色好了不少,魏婴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讪笑:“不累!”

  魏妟呵呵,“不累,那你跪回去!”

  魏婴:……

  嘴唇抿了抿,艰难道:“其实,还是有那么……嗯,一点点累!”

  魏妟转过脸,偷偷憋笑。

  二人打开门,还没跨出去,便瞧见门神一般的蓝湛。

  魏妟怔愣,“含光君这是……”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趴门上了,有偷听之嫌啊。雅正端方的含光君,会干这种事?

  阿祯挪了挪步子,凑到魏妟耳边:“你和二公子在里头说了多久,这位含光君就在门外等了多久。你们说话声音不小,又没设隔音结界避忌人。我几次看到含光君脚步往内挪了点,又挪回去,时不时往屋里看。

  大概是怕你一时生气暴打二公子,又觉得你们自家兄长教训弟弟,他不好插手,犹豫纠结了好半天。就这么在门口僵持着。”

  魏妟看着阿祯相当无语。

  说我们在屋内说话声音不小,你这声音也不见得小啊!何况在场哪个不是修道之人,会听不见?

  魏婴:……

  蓝湛:……

  阿祯咳嗽了两声,抬头望天,面对三人扫过来的视线装没看到。

  魏妟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瞪着他:你怕是故意的吧!

  阿祯感受到魏妟的视线,竟然还回头眨了眨眼。

  魏妟:……

  阿祯摸了摸鼻子,其实他只是自打知道二公子和含光君的心思后,有意无意关注过几回,觉得这两位,一位明骚,一位闷骚,还挺好玩的。偶尔逗逗,更好玩!

  蓝湛的冷漠脸有些绷不住了,却还是极力维持着自己雅正的形象,言道:“有看守之人逃走,此刻怕是已经到了金陵台。金陵台那边马上会派人前来。此地不宜久留。”

  这话题转移地可说是相当生硬了。

  魏婴还一个劲地点头,“对!对!我们还是快走吧!”

  魏妟冷嗤,“走什么走!走了,岂不正好成了他们所说的离经叛道,做了他们口中的奸邪之辈,如了他们的意?我们不走,不但不走,还要反其道而行!上金陵台!是非公道,总要辨个清楚明白!更何况,我还另有一笔账要同金光善算!”

  他既胆敢设局,便别怪他砸了他的场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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