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整个狱网的道门高手助星魂破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晨曦。远远目睹几乎是被风子空搀回石殿的夜流华,晨曦死死咬住下唇。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不明白他这般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抚了抚腰间的凝雨剑,晨曦苦笑一声。看来她这辈子终究是放不下,也逃不掉了。单是听见夜流华透着虚弱的咳嗽,已经足以让她牵肠挂肚。

  打定主意,晨曦并没有上前去看望,转身回了自己的木屋。

  第二日风子空如往常一样打算去死士训练的地方看看时,却意外发现湖边草丛中有一个粉色的倩影在用一个罐子专心收集叶片上的晨霜。

  “一大早的,公主这是……”风子空纳闷的看着晨曦用一个小小火把一样的东西凑近结了霜的叶片,将霜融成了露水。

  “我在皇宫的时候听说晨露对咳嗽有好处,所以特意收集了一些给他。”晨曦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叶片上的露珠倒到一个小罐子中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

  风子空沉默着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有些感动。虽然不知道霜融成的水还能不能叫晨露,但晨曦对公子的在意是真心的,甚至比他还要细心的多。

  “那就多谢公主了。”风子空真心道谢。

  “又不是给你的,谢我做什么。”晨曦笑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抬头看他,“再说,一句谢谢就完了?”

  风子空失笑:“公主还想要什么?”

  “真要谢我,不妨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晨曦狡黠一笑,“子空,你跟着他挺久了吧?”

  风子空愣了愣,点头:“公子幼时我便是公子和夫人身边的侍卫统领。”

  “那他的所有事你应该都清楚吧。”晨曦盯着他的眼睛,“他究竟为何如此厌恶我的血统?”

  风子空闻言皱了皱眉:“公主真想知道,不妨去问公子。在下不敢妄言公子家事。”

  晨曦摇头:“他的性子我太清楚了,宁愿别人误会也不会为自己辩解的。你放心,我已经决定放手,只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风子空沉默良久,最终开口:“公子的祖上世代为大秦戍边,但嬴子楚却听信了佞臣认为夜家不忠,借赵军的手屠尽了夜家,最终夜府只活下了公子祖父一人。”

  “怎么会,我祖父……他是明君啊!”晨曦捏紧了拳头。

  “无情最是帝王家。”风子空冷笑,“对关中百姓来说,嬴政或许也是明君,可放眼天下大秦行的依然是□□。少主有功无过,也没能让甘府逃脱被灭门的命运。历代秦王枉杀了多少忠臣良将,公主可数的清?”

  晨曦呆愣半晌,痛苦的闭了闭眼:“我明白了……”

  平复一下心绪,晨曦伸手把抱在怀中的小罐子递给风子空。

  风子空看着罐中清澈的露水,实在不好拒绝,只好伸手接了过来:“公主不亲自送给公子吗?”

  “既然他看到我会烦心,我就不见他了,让他好好养伤吧。这东西……就说是你采的。”晨曦笑笑,“还有,晨曦这个名字我不喜欢,以后还是叫我云舒吧。”

  风子空怔了怔,望着晨曦远去的背影发呆。

  今天的晨曦更像是昔日那个小姑娘而并非他前几日所见的公主,风子空摸不清她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转变,只好抱着罐子来到公子房前禀报。

  “进来。”房中传来夜流华的声音,还伴随着阵阵咳嗽。

  风子空推门而入,将罐子双手呈到他面前:“公子。”

  夜流华接过看了看,放在矮桌上纳闷:“这是什么?”

  风子空纠结了一下,违心开口:“晨露,听说对公子咳嗽有好处,属下就采了些。”

  夜流华笑了一声看着他挑眉:“你什么时候能骗的过我?”

  风子空嘴角抽了抽,只好实话实说:“是……云舒。”

  听到这个名字,夜流华微愣:“她?你刚说是你采的,也是她的意思?”

  “公子,这小丫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风子空无奈的将晨曦的话复述一遍。

  夜流华低头看了看罐子顿时明白,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点小心思,还是没变啊。”

  “公子的意思是……”风子空连忙问。

  “欲擒故纵的小伎俩罢了。”夜流华笑了笑站起身,将矮桌上的竹箫插在腰间,“跟我去看看吧。”

  “公子都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还要去?”风子空诧异。

  “既然她不再有多余的奢望,仅仅想要回到从前,满足她倒也不妨。”夜流华负手望向窗外,外边好像隐隐有熟悉的琴声传来。

  “……喏。”

  闻声而去,晨曦果然就在湖边石亭抚着琴。

  这个旋律风子空也很熟悉,云开月明,昔日公子和云舒经常月下合奏的曲子。

  看见二人,晨曦停下来对夜流华一笑:“又被你猜到了?”

  夜流华浅笑不语,负手走到她面前,忽然提了一个让人莫名其妙的要求:“伸手。”

  晨曦同样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不过这不影响她对夜流华的无条件信任,当即伸出了右手。

  夜流华隔着袖袍抓住她的手腕,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后很快便松开了她,转身跪坐到她对面。

  “怎么了?”晨曦好奇,难道夜流华只是想看看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在皇宫的这些年,可曾有其他人教过你剑术?”夜流华不答反问。

  “既然是你先教的我,我也不想有别的师父了。”晨曦摇摇头,“不过我倒是让父皇又派了个工匠教我雕刻。”

  夜流华笑了笑,扇子一点矮桌上的刻刀和半成品尚且看不出模样的人形木雕:“难怪你剑术平平,雕刻的本事倒是不低。”

  “是啊,剑术师从一人就够了。”晨曦应和着开口,完全没有再去思考夜流华刚才为何让她伸手,“深宫无聊,找不到你以后我只好学习雕刻聊以排遣了。”

  夜流华失笑:“如此,倒是怨我了?”

  晨曦顿了顿,低下头去:“抱歉。”

  夜流华有些纳闷的摇头:“上次我们便说过,扯平了。”

  “不是这个原因。”晨曦抬头看他,“我很抱歉,四年前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夜流华怔了怔:“无需抱歉,你没有必要陪我,我也并不想让你为我烦恼。”

  “那不一样。”晨曦打断他,“或许我该感谢我那皇兄,让我有了一个弥补的机会。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夜流华默了半晌:“看来我上次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

  “不。”晨曦扬起一个笑脸,“我只是想回到过去,简简单单呆在夜临安身边就够了。无论你以后想娶谁,我都会祝福你。”

  一边的风子空听的纳闷,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怕只是缓兵之计吧?方才那个木雕虽然还看出不清模样,但分明就是刻的公子,公子难道看不出来?

  可夜流华真的就像没有看透晨曦心思一样,淡笑着开口:“好。”

  晨曦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努力按捺着激动,晨曦连忙低头继续抚琴:“那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因为她叫云舒,因为他是流华公子,这首曲子才有了云开月明这个名字。

  夜流华毫不理会一边快要惊掉下巴的风子空,将扇子放在矮桌上,起身从腰间抽出竹箫应和着琴声吹响。

  心中的疑惑一直憋到夜流华和晨曦作别,风子空终于迫不及待的问出口:“公子真的相信她放手了?”

  “若肯轻易放手,便不是她了。”

  “那公子还……”风子空更加纳闷。

  “子空,你就没有想过,为何她练剑多年体内却像个普通人一样丝毫没有内力?”夜流华忽然问。

  风子空愣了愣,神色凝重起来:“公子的意思是,她经脉天生……”

  “不错。”夜流华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石亭专心刻着木雕的晨曦,“最多,只有五年。”

  风子空顿时明白刚才夜流华让晨曦伸手为她把脉,只是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测。而肯答应晨曦回到从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是属下疏忽了。”风子空叹口气。

  “不只是你,我之前也未曾注意。”夜流华叹息一声。

  当年察觉到甘家可能在劫难逃时,他就明白自己日后逃不过回去继承狱网的命运。为了他离开后云舒有自保能力以防万一才教了她一套防身剑术,也就未曾注意到她体质的特殊之处。如今四年后重见,晨曦明明已经能将凝雨剑舞的飒飒生风却还是没有内力,这才让他起了疑心。虽然他不通医术不会看病开药,但却能通过把脉简单判断经脉的伤损情况。

  “这件事……她自己知道吗?”风子空小心翼翼的问。

  夜流华沉默片刻:“大概是不知道的,你也不要多嘴。”

  风子空叹息一声,如果晨曦知道她自己注定短寿,想必也不会执意缠着公子吧。

  “以后,就把她当做云舒对待吧。”夜流华叮嘱。

  “喏,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