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这只老鼠窜出来转移了工作人员的注意,我和他也几乎因此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个共识:他没有问我我到底是怎么做到二访太平间的,我也没有和别人嚼这家医院太平间卫生的舌根。
也幸得如此,不然仔细想想,太平间锁得明明白白,里面除了两个脑袋大小通风口外也没有别的出口,而我又不是王八,自然不可能从那里钻出去。他要是真的追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至于他现在是怎么看我的,是觉得我是鬼还是王八……随他吧。
“随他?”
“对啊,”回家的飞机上,我摆弄着手里的塑料杯子,“反正我不待在医院里。至少没啥事的话不会再去那家医院。”见都不会再见,管他是怎么想我的呢。
江珩“唔”了声:“不去医院也好。”他顿了顿,“以后都不用去就更好了。”
“这还用说嘛。”我放下杯子,“不过说起来,最后那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我被关在异空间里面了。”
他耸了耸肩,表示按他的经验,针对刘风的这种情况来说,鬼创造的空间会跟着鬼一起消失,而不属于空间里的东西在空间消失时会被自动传送回现实世界里的对应坐标上,比如说我。
我被超自然力量拉进了异世,但想从现实世界里的太平间里出来的话就要自己对付那把实实在在的锁。江珩想到我可能出不来就去叫人,回来的路上突然整层楼跳了闸,然后就听到我哭着喊他的名字。
我哑然:“所以那时候灯灭了……是因为跳闸了?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跳闸了而已。”说完这个,他歪了一下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还没告诉我,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茫然:“什么说什么?”
“你最后叫了我名字。”
我噎了一下。这情况毕竟不一样,那会儿是真的有说什么都是遗言的感觉,放到现在说难免显得尴尬,于是轻咳一声别开目光:“也没什么……就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噢……那看来是到死才会和我说的话。”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垂着眼睑望着我,眼神有些揶揄的意味。光线在雪白云层上折起有些耀眼的光晕来,从我这边的窗户穿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如云如雪的白皙。兴许是光太亮了些,他睫毛微微颤了颤。
“你偷看我做什么。”他淡淡道。
我忙再次偏开眼:“我哪有。”
他只是笑,也不说什么。
我把头枕在一侧的墙上,看着窗外叠山一样的云发愣。
我喜欢江珩,这一点很明确——我曾经喜欢他,现在也喜欢他,就算他做了那些事,也从来没有不喜欢他过。
我一度以为这样的情感会随着江珩的消失而逐渐被时间磨灭,而他现在回来了,光是一道目光就能挑起我全部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硬生生提醒着我我自己的心境是怎样可悲地不曾改变。
我又是气自己的没出息,又是茫然自己该做何举动。
我该放任他再次离开?还是真的如酒吧里那姑娘所说的……把他追回来?
医生求婚停在了火灾前,我的话总不能也留到最后一刻才出口吧。
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半年多前为什么不告而别。他消失的七天里我稀里糊涂想了一堆,从为人反省到处事,然而都是我自己乱猜的。他到底为什么离开我,我不知道。
而这样毫无改进的我,又该如何和他重提旧事?就算提了他也答应了,最后大概率也只会是把之前的重演一遍。
纠结半晌,我还是开了口:“阿珩……”
“嗯?”
我哑住了。下一句我该怎么说好?该强势还是委婉?要是直说会不会吓到他?要是暗示一下……他听不听得明白?“我……”
我第二个字还没出口,就听他那边一清亮的声音响起:“小姐,您想要什么饮料吗?”
我被吓了一跳,捂着跳得飞快的小心脏回头接过两杯橙汁,一杯递给了江珩。但一经打断,接下来的话再也出不了口。
他两指拎着塑料杯,歪着头笑问:“你……什么?”
“没什么……”我脸发烫地盯着手里捧着的的橙汁,心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啊……
“嗯……”手中的杯沿贴到了唇边,他含笑的眼依旧看着我。
我忙佯作看风景,蹩脚地转移话题:“哎呀你看窗外的云,像不像……医生的那把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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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我简单地休息了一下后就回到了电脑前,熟门熟路地登上了我的账号。
一身校服的道姑依旧站在扬州信使前。看着生龙活虎的屏幕,从头到脚都在发光的站街大佬,被冰心电得外焦里嫩的同门……我感慨一声,平凡真好啊。
我刚上线没几秒,一个不算突兀的密聊就打破了我的感慨。
[软眸]悄悄地对你说:先生,今天有时间交易吗?
想到这些都是妄图杀八个人换自己重生的冤魂我就浑身不舒服,于是点开背包检查了一眼,所幸里面八本书还在原地。
更多的密聊随着我的上线接踵而至,很快就排满了对话框。我没有理会那些密聊,只是点开了第四本书的图标。
[复仇大计] 已阅读
“医生临死前最后悔的事之一,就是拒绝了一个人。”
[她说要和我分手。]
[那是我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一看到她的眼泪就心疼得要命。我知道钱必不可少,可小诊所工资低,我没有办法。我没说话,她就自己离开了。]
[那笔本来用来买戒指的钱,被我用去买通了市医院的关系。我做起了器官买卖的生意,把死人的器官卖给医院,也收想卖器官的人的中介费。这些都是我曾经不齿的,可红钞票到手后,什么羞耻心罪恶感都忘了。]
[可是她还是拒绝我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却一直避而不谈,只是让我离开。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她。]
[人一旦堕落之后就会变本加厉。为了更多的钱,我想办法坐上了医院副主任的位置。]
[但不够。她是最好的。我要给她最好的。我还要更多。]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很久——我谁也没告诉,她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一个人吞噬着黑暗,也让自己被黑暗吞噬着,吞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医德没有了,理想没有了,只剩下一颗被剥得只剩个核的心,好丑、好狼狈,赤红地摞在钞票上。]
[但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钱。我只是想要她而已。]
[在那一天,我终于有了再进一步的勇气。面包和爱情,我现在都可以给她了。于是那天,我去买了她之前一直很喜欢的钻戒,准备第二天去求婚。]
[那晚很热。]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热,也许是因为我梦到了她,梦见了我们的那个夏天。实在是太热了,热到我想醒来,但一扭头,我看见她正在凉席上盘着腿,用手给自己打着扇子,见我看着她,又伸手来给我扇了扇风。]
[‘你热不热呀?’她说,‘咱们明年买个空调吧,这样就算热,咱们还是能抱在一起。’]
[风一点点拍在我的脸上。那一瞬间,好像也不是那么热了。]
[她吻了我。我们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